第16章
湘晴早就跟府門口的人交代過,是以守衛并未為難蘇音她們,還差了小厮領她們入府。
進得湘晴的閨房,映入蘇音眼簾的是一副古韻墨筆山水圖,左邊的博古架上擺着各式各樣的古玩珍器,西牆邊則放着一張檀木羅漢床,奢華雅致,頗有意趣。
“姐姐莫拘禮,随我到裏屋來。”湘晴并未在外間招待她,反倒将她帶至裏屋。閨房可是姑娘家最隐秘的居所,她肯将蘇音帶進來,足以證明她對蘇音沒有任何防備。
裏屋香羅軟枕,輕幔繞帳,比之外間的硬朗要柔和許多,置身其中,人也逐漸放松下來。
蘇音随她在榻邊坐下,命丫青枝将香丸拿出來。
當時湘晴只是随口一提,沒想到蘇音竟會将此事放在心上,還親自給她送來,
“多謝姐姐,姐姐真是有心了。”
打開圓形的桃花瓷盒,湘晴螓首微傾,閉眸輕嗅,頓時心曠神怡,“初聞時甘甜沉靜,再後來馥郁而悠長,正是此香,我很喜歡吶!”
“表哥說這叫冷香丸,是用烏龍茶、茉莉以及沉香所制,昨兒個我也學了,不過學藝不精,你先将就着用。”
聽着青枝的複述,湘晴才明白蘇音這手語的意思,不由對手語産生了好奇,便讓她們教教她些簡單的,這樣她就能更便捷的明白蘇音想表達什麽。
教了會子手語,蘇音遲疑半晌,終是忍不住問及福康安是否在家。
湘晴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蘇音來此不只是送香丸,而是為了見她兄長啊!心下暗喜的湘晴輕笑道:
“三哥這會子在宮裏,估摸着傍晚會回來,姐姐且在我這兒等着便是。”
啊?那還得一個時辰呢!蘇音不敢耽擱太久,遂将那枚胸針拿了出來,托湘晴幫她歸還。
那日湘晴接到信時摸出信封裏頭還放着其他東西,奈何兄長不肯告訴她究竟放了些什麽,今日方知原是枚胸針。
在湘晴的印象中,三哥似乎從未對哪個姑娘上過心,送禮似乎還是頭一回,足見三哥對蘇音很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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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精巧之物,她居然不收嗎?湘晴奇道:“姐姐這是何意?為何要歸還?”
說來蘇音還覺怪異呢!郁悶伸指,“他突然将東西送來,師出無名,我豈敢随意收受?”
不僅蘇音詫異,青枝也覺福三爺此舉有失妥帖,雖然她很希望主子能将此物留下,奈何福三爺沒把話說明白,這貿然收下算怎麽回事呢?
哎?湘晴越發糊塗,“三哥不是還寫了信嗎?信上沒說什麽?”
搖了搖頭,蘇音無奈輕嘆。
信上只有兩行字,說的是兩人相識的經過,并未說別的,畢竟信箋是私人之物,蘇音也就沒與湘晴提太多。
湘晴不由扶額哀嘆,心道三哥可真是個人才,只管送東西,卻不肯說出心裏話,這讓人家怎麽收嘛!
但若任由蘇音将此物歸還,那豈不是更沒戲?考慮到後果,湘晴并未應承,故作為難地道:
“既是三哥送與姐姐的,便該由姐姐親自還給他才是,我若擅自替他收下,被三哥知曉,肯定會挨訓的。”
她之所以這麽說,無非是想着讓兩人見一面,見着面,這矛盾才好解決不是?
蘇音決心在今日将此事解決,奈何福康安這會子不在家中,她只能按照湘晴的意思,在此多留會子,順道兒等福康安歸來。
等啊等,直等到星子漫上烏蒙蒙的天幕,她二人已然用罷晚膳,仍未等到福康安的身影。
焦急的湘晴又差人去打探,下人說他今晚一直沒回府,估摸着是有應酬。
若是在外飲酒,指不定酒宴何時能結束。窗外漆黑如墨,還起了小風,翻飛的枝葉晃蕩着魅影,令人不自覺的浮想聯翩,膽怯的蘇音不敢再繼續耽擱,唯有告辭先回家。
大好的機會,三哥卻沒能把握住,連湘晴都替他可惜,卻也不能再強留。
臨走前,蘇音打算将胸針留下,湘晴一臉驚吓,一再推辭,
“姐姐萬莫為難我,我真的不能替他做主,怎麽說這也是三哥的心意,待他回來後我會讓他去找你,等你們見面時,你再親自跟他說吧!”
蘇音最怕的就是這般來來回回揪扯不清,趕忙擺手連連,“還是別了吧!哪日他在家,你差人知會我一聲,我再過來便是。”
“那豈不是耽誤時辰?我讓他去你家後門找你,絕不驚動你的家人。”
湘晴笑得那麽甜美且真摯,再三與她保證,蘇音心一軟,便沒再拒絕。
她本打算自個兒出府,湘晴卻堅持要送她,好巧不巧,兩人行至大門處,正好撞見才下轎的福康安。
在自家府門前瞧見那條在風間飄飛的紫絲帶,福康安難免眼前一亮,今夜無明月,燈籠将幽弱的光鍍在她周身,她便是最皎潔的一抹絕色!
蘇音本就是來找福康安的,但當她真的見到他時,竟愣怔當場,不知該說些什麽。
眼前的少年身裹狐袍,寬大密實的狐毛領灰白相間,一如草上霜,就這般鋪散于雙肩之上,清貴之氣撲面而來,披星戴輝,灼耀人眼。
愣神的蘇音忘了打手語,福康安已然開口,眉眼間盡是笑意,“來找湘晴?怎的不在此用膳?”
他還好意思提?湘晴嘟唇抱怨道:“晚膳都用完了,三哥你還沒回來,讓我們好等。”
會意的福康安将視線移向蘇音,“你在等我?”
他的眼神滿是探究的意味,眼底噙帶着淡淡的笑意,明明只是簡單的一句話,竟令蘇音手足無措,惶惶搖頭,想了想又覺不對勁,複又點頭。
不知怎的,湘晴一看到他二人在一起便忍不住彎起唇角,機靈的她故意對青枝道:“我突然想起有樣東西要送給姐姐,你陪我進去拿吧?”
聰慧如青枝,又豈會不懂湘晴姑娘的用意?當即脆聲應承,就此離開。
大夥兒都走了,保慶自不會留在此地礙眼,亦借口告退。
算他們有眼色,福康安搖頭笑嘆,而後領着蘇音到一旁的羅漢松下。
立定後,他才回身對她歉笑道:
“今日出宮後我去了鄂岳家,陪他下了盤棋,得虧我遵從醫囑沒飲酒,這要是跟他吃起酒來,指不定得耽誤到何時,再回來晚些,可就碰不着你了。”
她并未詢問什麽,他便兀自解釋了那麽多,輕易就消弭了她因久等而生出的一絲忿然。聽到醫囑二字,蘇音不覺好奇,“你身子不舒坦?”
平日裏她打手語時都有青枝在旁複述,偏偏這會子青枝不在,沒人幫她表達,福康安看她的動作,能猜出她的大概意思,卻仍舊裝作懵懂的模樣,
“我不懂手語,你還是跟我說話吧!反正此處無外人,你無需顧忌。”啊?讓她說話?蘇音倒是想,可她不敢啊!
雖說她收下了胸針,但她從未真正承認過寺廟中的少年就是她,她便自欺欺人的繼續僞裝下去。
除了跟彥齊開口說話之外,她不敢輕易在其他人面前開口,以免惹禍上身。此刻福康安讓她說話,她難免會猶豫。
緊抿着唇,蘇音遲疑許久未出聲,神情明顯有所防備,福康安見狀,明亮的眸光逐漸黯淡,
“我若真想揭穿你,何須等到現在?我說過會幫你保守秘密,難道……我不值得你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