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看到她的身影,彥齊這才稍松一口氣,“你這麽晚還沒回來,我擔心你出事,才在此等着。”

聽他這麽說,蘇音深感抱歉,正待解釋,彥齊的目光卻落在她披着的鬥篷上。

她的衣物,他幾乎都記得,在彥齊的印象中,蘇音并沒有這樣的鬥篷,姑娘家的鬥篷大都是淺色,眼前這黑狐黛裘明顯是男子之物,彥齊不由好奇,

“這鬥篷是你新做的?我怎的沒見過?”

蘇音尚未打手語,青枝已然接口道:“回表少爺的話,這是福三爺的,他擔心姑娘着涼,便将鬥篷借于姑娘。”

青枝之言如寒涼夜風,呼呼的刮進他耳中,福康安對蘇音的關懷已然超乎他的想象,更令他驚詫的是,蘇音竟然會接受!

不祥的預感不斷的在他心間來回的翻滾着,彥齊眉峰緊皺,繼續追問,“胸針還給他了嗎?”

窘迫的撓了撓頭,蘇音幹笑着搖指,“沒呢!不過他說賣給我,我用銀子買了下來,便不算是相贈。”

買下來?這八成又是福康安在打什麽如意算盤吧!彥齊心下惱火,幾欲張口,卻又明知自己沒資格說什麽,終是沒再多問,悶悶的道了句,

“你喜歡就好。”

道罷他又覺得自己語氣不善,遂又緩和了态度,囑咐道:“你早些休息,我該回房了。”

女兒家大都心細,蘇音又豈會感覺不出來,彥齊的态度明顯不對勁,回屋的路上,蘇音拉了拉青枝的衣袖,疑惑的打起了手語,

“表哥看起來似乎不大高興,是因為咱們回來得太晚嗎?”

身為旁觀者,青枝自是看得通透,“表少爺是看到您身上這鬥篷之後才開始變臉色,是以奴婢猜測他八成是在吃醋。”

蘇音只覺不可能,篤定擺手,“我們是兄妹,他有什麽可吃醋的?甭瞎說。”

“那只是表兄妹,還是有機會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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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認為表兄妹可以在一起,蘇音卻仍舊保留着現代人的某些觀念,她斷不會對自家表兄生出念頭,也就沒将青枝的話放在心上。

到得房中,青枝為主子解下鬥篷,順口笑嘆,“這位福三爺對姑娘您還真是體貼入微呢!為了讓您收下胸針,什麽法子都能使出來,這樣的好男人少見,姑娘您可得好好把握。”

笑嗔她一眼,蘇音彎指輕嗤,“八字都沒一撇呢!淨胡說。”

雖說她在否認,但青枝能感覺到,姑娘今日很開心,她對福康安似乎已經沒有那麽防備,也不再排斥,說起他時眼尾盡是笑意,也算是一個好的開端。

一夜好夢無話,次日醒來,蘇音又在研究制香,那日與彥齊學了之後,她對制香挺感興致,便讓人準備了許多制香所需的香料與器具,打算勤練手。

青枝将衣物送去給人浣洗,回來時兀自說道着,“才剛奴婢瞧見有大夫從朗清院出來,估摸着表少爺身子不适吧?”

彼時蘇音正拿着彥齊給他寫的單子,仔細的搭配香料,聞聽此言,緩緩放下手中的幹茉莉,心想他該不會是昨夜在外等了太久,着涼患了風寒吧?

若真如此,那她豈不是也有責任?愧疚的蘇音趕忙停下手頭的活兒,去往朗清院探視。

平日裏她去找彥齊時,他幾乎都在看書寫字,要麽在桌案前,要麽在窗前,今日卻是躺在帳中,看來真是病得不輕。

在旁伺候的小厮一見她,哀聲求道:“姑娘您來得正好,快勸勸少爺吧!都病成這樣了,大夫勸他躺着休息,他竟連躺着也要看書。”

聽到小厮的招呼聲,彥齊側眸便見一道麗影自屏風後走出來。

今日的她将發辮梳起,堆盤在左側,發間的絲帶換成了玉色,她似乎很喜歡絲帶,每一根絲帶下方都綴着不同的寶石,今兒個這條綴的是幾顆碧玉珠子,與絲帶同色,輕盈靈動,盡顯俏麗。

彥齊也不知為何,與她有關的一切,他似乎都格外的在意,看得很是仔細,譬如此刻的蘇音黛眉緊蹙,氣喘籲籲的望着他,想必走得很急,這是不是代表着,她還是關心他的呢?

蘇音不知他的心思百轉,示意小厮先下去。待人走後,她徑直上前,将彥齊手中的書抽走,

“身子不适就該靜養,你怎的不遵醫囑呢?”

若換成旁人,他早該惱了,可若是蘇音,彥齊非但不惱,反倒會因她的這份在乎而心下微暖,“我這不是在躺着嗎?睡不着,倒不如看會子書。”

“睡不着也該閉目養神,看書傷眼又費神,不利于病情恢複。”

話雖如此,可是幹躺着他覺得很無趣,不讓他做些什麽,他難免會焦慮。

蘇音也曉得他很愛讀書,便想了個法子,“要不你閉着眼睛,我念給你聽?”

她的聲音清泠如泉水,尾音似有餘韻繞在他心房,彥齊很喜歡聽她說話,自然樂意聽她讀書。

蘇音一直以為讀書是件極其容易之事,聲情并茂對她而言都不在話下,直至拿到彥齊的書之後,她才開始頭疼。

這文章的字是繁體,她只認得一大半,還有一些根本不确定,有些即便認得也讀不通順,只因古代的标點符號并不完善,連逗號都沒有,整篇文章幾乎連在一起,以致于她連最基本的斷句都不會,讀得斷斷續續,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原本閉着眸子的彥齊聽她結結巴巴的讀了幾句,睜眼就見她一臉懊喪和疑惑的盯着書,讀得很是吃力。

彥齊見狀,不覺輕笑出聲,蘇音沒臉見人,窘笑道:“表哥見諒啊!我沒怎麽讀過這種規整的文章,看的都是簡單的話本子,難免生疏。”

彥齊無謂笑笑,“無妨,誠如你所言,看書傷神,那咱們就不讀書了,你陪我坐會子,說說話就好。”

說話可是她最拿手的,平日裏不能說,只能在彥齊這兒放松一下。

才剛她一直側坐着,彥齊沒注意,這會子她起身去倒茶,等她将茶盞端來時,彥齊才發現她的衣襟左側戴着一枚小鹿胸針。

唇角的笑意瞬時僵住,彥齊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問了句,“這就是他送給你的那枚?”

“是我買的,不是他送的。”

盡管蘇音糾正得及時,彥齊這心裏仍舊不大舒坦,“福康安會缺那點兒銀子嗎?他分明就是想與你搭讪,你莫忘了,他是皇上的侄子,與皇家關系甚密,你不該再與他來往,否則你會說話的秘密便要守不住了!”

起初蘇音也怕,但相處之後,她感覺福康安此人尚算可靠,“其實他人挺好的,他早已曉得真相,卻從不曾拆穿過我,想來不至于到處宣揚。”

她居然會為福康安說話?彥齊難以置信,喉間發堵,

“萬一他哪日說漏嘴了呢?如他這般的纨绔子弟慣會甜言蜜語哄姑娘,你以為他把鬥篷給你是真的關心你?實則他已認定你還會去還鬥篷,想借機再見你罷了!你所看到的只是他的表象,你根本不了解他的為人,別因為一點兒蠅頭小利就認為他很好。”

最後一句在蘇音聽來着實刺耳,緊捏着袖擺,她忿然垂目,正色解釋道:

“我的那枚才弄丢,我心裏難受,還想再買個小鹿,卻難再遇到,恰巧他有,且确實好看,我才會買,先前也有人送我貴重之物,我何曾收過?倘若你認為我是那種貪圖小便宜之人,那我無話可說。”

聽出她的聲音明顯帶着一絲惱意,彥齊暗恨自個兒失言,一時情急,胸悶難舒,他沒忍住咳了好幾聲,蒼白的臉漲得通紅,強撐着坐起身來,向她澄清,

“你誤會了,我沒有數落你的意思,你的人品我自是清楚,我只是擔心你與人接觸不多,容易上當受騙,才會做此提醒。”

福康安會騙她嗎?蘇音也明白對人應有防備之心,可她卻始終不願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福康安。彥齊不曾與他接觸過,會對他有偏見很正常,但她與福康安相處過幾回,她能用心感受到,福康安是值得信賴的人。

不管彥齊怎麽說,她都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看法,但若再繼續為他辯解,估摸着又要與表哥起争執。

明知彥齊的沒有惡意,蘇音不願與他鬧矛盾,含糊其辭,

“表哥且放心,我自個兒有分寸。”

在別的事上,她的确有分寸,但他就怕她不小心着了福康安的道兒,迷了心智。然而蘇音明顯不高興,彥齊适可而止,打岔說起了旁的。

蘇音的心緒已然被打亂,又坐了會子,幹脆借口告辭,“大夫開的藥大都有安眠之效,表哥肯定困了吧?我就不在這兒打擾了,你好生休息。”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彥齊內心的那份不安越發強烈,頭疼又咳嗽,他身心皆煎。

扯太緊怕它斷了,放太松怕她飛了,這風筝究竟該如何放,他竟失了分寸。

一連兩日,蘇音都沒再過來,只差了青枝給他問安送補品,彥齊總覺得蘇音是在為那日之事生他的氣,總想着該如何彌補。

這日晨起,他感覺稍稍輕松了些,随即起身更衣,打算去找蘇音,正式向她賠個不是。

才行至月門前,便見有個小厮捧着鬥篷往外走,那鬥篷有幾分眼熟,似乎是福康安給蘇音的那件。

彥齊近前詢問,方知是蘇音差小厮将鬥篷歸還。

蘇音沒有親自過去,彥齊心下稍慰,看着眼前的鬥篷,他忽覺自己很有必要見一見福康安,遂對小厮道:

“正好我要去一趟忠勇公府,可順道兒歸還,省得你跑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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