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許再欺負我
回想起方才那羞人的畫面, 蘇音趕忙捂住嘴,搖頭連連,“我不惹你生氣, 你也不許再欺負我。”
“那叫欺負嗎?分明是在疼你。”
他慣會狡辯, 論渾話, 她自是說不過他,蘇音再不接口, 佯裝聽不懂。
為她戴好胸針之後, 福康安滿意一笑,拉着她在河邊坐下,在涓涓流水聲中,開始與她講述着近半載的見聞。
得知後來的戰果,蘇音忍不住問了句, “你阿瑪和廣廷将軍的做法, 你認同誰?”
這次福康安雖未參戰, 但他共跑了三趟, 時常與他阿瑪溝通, 對戰況了如指掌,
“廣廷将軍為将士們着想, 我不能說他有錯, 畢竟死傷的将士太多了,他宅心仁厚, 會有所顧忌在所難免。
我阿瑪想要繼續攻打也沒錯,他是為大局考量,若換成是我,我也不會停戰,緬甸之戰已持續兩三年, 雙方皆有損耗,他們之所以選擇投降,無非是想留個喘息的機會。
拔草需除根,只放火無用,春風一吹,野心又将萌芽,日後時機一到,他們仍會再卷土重來。
所以清軍必須硬氣,趁勝追擊,即便現下傷亡慘重,也得堅持下去,趁這個大好時機将他們一網打盡,不給他們留有任何餘地!以少數人的犧牲,換的百姓的長治久安,這才是将士們該有的覺悟!”
蘇音心道:果然虎父無犬子,他的确很有遠見,也狠得下心腸,而她的性子軟一些,心裏還是比較認同廣廷将軍的做法,若然因為瘴氣而損失那麽多優秀的将士,豈不得不償失?
然而傅恒父子的顧慮亦是實情,所謂軍情,有太多的不确定,不到最後,誰也無法斷定,究竟哪個決定才是正确的,
“所以這一仗,看似是贏了,實則緬軍還會有死灰複燃的跡象?”
對于這樣的結果,福康安只覺後患無窮,“廣廷将軍撤軍撤得太快,對方能看出來,清軍也很想盡快結束戰事,所以他們後續會不會派人來京,會否上貢,皆是問題,若他們不履行承諾,廣廷将軍勢必會被皇上問責。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現下我阿瑪身染瘴氣之毒,雖有太醫調養,終難除根兒,看着阿瑪受此苦楚,我只恨自己沒有早出生幾年,但凡我年紀大些,便可代父出征,阿瑪便不必遭這樣的罪。”
他的眼中盡是憂色,蘇音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忍不住擡起手,隔着衣袖覆住他手腕,柔聲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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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軍打仗既要有經驗,還得有威望,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萬莫自責,你總會有機會報效家國的,有太醫悉心調養,傅中堂也會慢慢好起來的。”
側眸迎上她那堅定且充滿希望的眼神,福康安心下甚慰,反握住她的手,伸臂一攬,讓她依偎在他肩頭,
“你說得對,平安歸來就好,一切還有希望,就不該沮喪。”
兩人就這般談天說地,在橋邊坐了許久,才依依不舍的道別,各自回家。臨走前,他還特地囑咐道:“安心在家待着,不必挂慮那些瑣事,我會安排好一切。”
蘇音點頭淺笑,眼前的這個男人,值得她相信。
回去的路上,青枝瞧見那枚胸針,便猜到福三爺跟姑娘肯定是和好如初了,她雖替主子開心,卻還是不忘提醒一句,
“姑娘,要不您将胸針先收起來吧?若是被表少爺瞧見,估摸着又要問您。”
誤會開解,蘇音只顧高興,渾忘了這一點,青枝都能瞧出來,彥齊那麽心細,肯定能看出異常。未免再被他質問,她決定按照青枝的意思,将小鹿胸針取下,好好保存着。
接下來的日子裏,蘇音并未在家中佩戴那枚胸針,但彥齊還是能明顯感受到蘇音的變化。
以往這半年裏,她幾乎沒什麽笑容,偶爾笑一笑也是極為勉強,然而最近偶遇她時,他發現蘇音似乎逐漸開朗起來,那發自肺腑的笑容格外讓人心動。
這本是好事,可他卻隐隐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五日之後,海寧帶了位大夫回家,說這位徐大夫醫術高超,可讓他為妹妹治療啞疾。
為着女兒的病況,舒穆祿氏沒少操心,這些年來為她請過無數大夫,就連外地的大夫也請過,皆無療效。
失望的次數太多,她也就不敢再抱希望,懶得再去折騰。
現下兒子驟然提及此事,舒穆祿氏心生顧忌,“音音已為此遭過不少的罪,我實不願看她再受折磨。”
“額娘您有所不知,這位徐大夫與宮中的一位太醫師出同門,但他為人清高,不願入宮做官,一直住在天津那邊,很難請得動。好不容易才将人請來,總不能趕人走,額娘,就讓他試試吧!有一份希望終歸是好的。”
兒子認為有必要,舒穆祿氏不忍拂他的意,遂答應讓其給女兒診斷。
到得女兒的住所,舒穆祿氏帶着大夫進去,海寧則止步于月門前。
路過附近的彥齊遠遠瞧見有人背着藥箱,看那裝扮,似乎是位大夫,他還以為蘇音出了什麽事,趕忙近前詢問,海寧笑慰道:
“表弟勿憂,音兒無甚大礙,只是請了位大夫為她診治嗓子而已。”
這位徐大夫的名號,彥齊略有耳聞,當初他身患重病咳血時,世子也曾想請這位徐大夫來為他看診,徐大夫卻不肯答應,無論出多少銀子,他都不為所動,卻不知海寧是如何将此人請來的。
彥齊随口問了句,海寧笑擺手,“我哪有這個本事,請他之人其實是富察家的三公子。”
福康安?居然會是他?
震驚的彥齊緊攥拳頭,滿心疑惑,蘇音不是說再也不會見他嗎?
這半年他都不曾出現過,彥齊還以為他兩人真的了斷了,怎的福康安還會管蘇音的事,還要幫她治嗓子?
福康安明明曉得蘇音可以說話,他做這一出戲又是為哪般?
難道……他有旁的打算?
想到某種可能,彥齊渾身發顫,卻又無法在此刻去追問,只能焦急的等在外頭。
實則在此之前,福康安已給蘇音寫了一封信,提前與她打過招呼。
她的病已有多年,若是随便找個大夫輕易就治好,似乎很難令人信服。
是以他才會特地請來一位旁人很難請得動的名醫,經徐大夫的手令蘇音恢複嗓子,旁人不會起疑,更重要的是,防止其他人家聽說後也來找徐大夫,而他們是真啞,徐大夫若治不好旁人,豈不尴尬?
左右徐大夫性子古怪些,旁人請不動,也就省去了諸多麻煩。
說來也巧,徐大夫曾為一個三歲的啞巴孩童診治過,的确令他開了口,但蘇音已有十六歲,常年不言語,難度更大,能否成功,徐大夫不敢保證。不過既然已經答應了福康安,他便會竭盡全力,打算嘗試在她的喉部使用針灸之法。
一聽說要在嗓喉處紮針,蘇音有些惶恐,但福康安在信中解釋過:
他也可以串通大夫,不給她施針,讓她少受些苦楚,但若哪天大夫說漏了嘴,便會惹來麻煩,為确保不被人揭發,只能請她受些苦,配合大夫治療。
福康安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蘇音選擇相信他,為了他,她願意承受這些苦楚。
一次就成,似乎不太可能,是以今日施針之後,蘇音并未張口說話。徐大夫倒也不着急,只道需要過程。
舒穆祿氏根本不敢再抱希望,只心疼女兒遭罪。
折騰半晌之後,大夫又給開了藥,說是明日再來施針。
待衆人走後,蘇音暗松一口氣,心裏有些小激動,再過幾日她便可以正式開口說話,再也不必僞裝,想想就開心吶!
青枝問她疼不疼,蘇音擺了擺手,這感覺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受一些,“剛下針的時候有些疼,過會子便沒那麽難捱。”
青枝起身去為她倒茶,好讓她潤潤嗓,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青枝擡眸一看,不由吃驚,
“表少爺?您……您怎麽進來了?”
才剛紮針時,蘇音正躺在榻上,這會子将将坐起身來,驟見彥齊進來,難免不自在,謹慎的打着手語,
“表哥若有要事,可到外間候着,進裏屋多有不便。”
彥齊一向知禮,應該轉身出去才對,可經她提醒之後,他竟然依舊立在原地,并沒有暫避的意思。
青枝忍不住又喚了一聲,“表少爺?”
話音未落,就被他睇了一眼,“出去守着,我有話跟她說。”
他對旁人是比較冷漠,但念在青枝是蘇音身邊人的份兒上,一直對她尚算客氣,今日這般兇悍還是頭一遭。
青枝不明白表少爺這是怎麽了,又不敢違逆他的意思,遂福身告退,去院外守着,以免被外人瞧見,徒添事端。
彥齊不是傻子,他能感覺到,這半年來,蘇音雖未與他起過争執,但再見他時,明顯不似先前那般熱情,他心裏雖不好受,卻安慰自己不必介意,只要她不與福康安來往即可。
可是如今,福康安竟要為她治病,彥齊如何還坐得住?“你可知這徐大夫是福康安請來的?”
就因為遠橋和大夫的話,蘇音一直都在告誡自己,說話注意些,盡量不要惹彥齊動肝火,可這并不代表她得欺騙他。
既然他問了,那她就得說實話,“我知道。”
他多希望她能說一句不知情,希望這只是福康安的一廂情願,然而蘇音的回答終是打破了他最後的幻想,
“那你為何要配合他做這場戲?你打算如何?借此機會開口說話?”
有些事,瞞不過去,倒不如講個清楚,直視于他,蘇音坦誠道:“我不想再裝啞了,整日的打手語我真的很累。”
她果然有這樣的打算,為何不與他商議一聲就私自做主,渾當他不存在嗎?怒火中燒的彥齊壓低了聲,咬牙提醒道:
“你莫忘了,一旦你恢複正常就得入宮選秀!”
“我知道。”
蘇音的反應異常平靜,彥齊明明記得她不願入宮參選,突然改變主意又是為哪般?他不禁懷疑,這又是某個人在背後作祟,
“福康安究竟跟你說了什麽?是他給你出的主意,讓你入宮選秀?他是不是跟你保證,會讓皇上為你們賜婚?你也不想想,他只是個臣子,如何能左右皇上的決定?萬一他在哄你,萬一皇上把你賜給旁人,你可有想過自己該怎麽辦?”
正因為擔心兩人沒有将來,所以去年她才會對福康安撒謊,可是了斷之後,她非但沒有回歸平靜,反而日日被遺憾所折磨。
從那時起,蘇音便明白,自己有多在乎他,既然喜歡,為何不能努力争取呢?
面對彥齊的種種猜疑,蘇音始終不為所動,依舊堅定自己的信念,
“世事難料,誰也無法保證最終的結果,但我相信福康安,他不會騙我,即便當中出了什麽岔子,我也不會怪他。勇敢嘗試過,我對得起自己,總好過輕易放棄,餘生都活在可悲的‘假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