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花燭夜(二合一)
懷揣着滿腔疑惑, 蘇音匆匆趕至前廳。路上她左思右想,總覺得不對勁,她也曾見過族中的其他姑娘議親, 頭一趟都是媒人前來, 怎麽福康安會親自過來呢?這會不會不合規矩啊?
到得前廳, 她才驚覺這陣仗比她想象得更大!
以往見福康安時,他皆着常服, 今日竟是身着豹子方補官服, 頂戴上嵌藍寶石,規整的補服愈顯少年英氣。
同行的還有一位身着四爪正蟒袍,約摸二十六七歲的男子,蘇音暗自猜測着,他應該就是福康安的兄長, 和碩額驸福隆安。
他兄弟二人皆身着官服前來卻是為何?提個親至于這麽大的動靜嗎?
近前福身後, 蘇音疑惑的望向福康安, 福康安随即行至她跟前, 低笑道:“我來兌現承諾, 跟你提親, 驚不驚喜?”
喜自然是喜的, 不過她還沒弄明白眼下的狀況, “我尚未參加選秀,你怎的敢來提親?還如此興師動衆, 就不怕皇上追究你的責任?”
神秘一笑,福康安暫賣一關子,“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兩人正說着悄悄話,門口又出現一人,蘇音循聲望去, 但見她的兄長海寧亦換了身官服,疾步趕來,朝着福隆安笑拱手,
“額驸久候了,下官已然換好官服,可以開始了。”
緊跟着便見福隆安将一明黃卷軸展開,蘇音這才反應過來,額驸手中拿的是道聖旨!
此時衆人皆已下跪,福康安也不例外,拽了拽蘇音的衣袖,示意她一起跪下聽旨。
蘇音懵然照做,聽罷旨意,才知皇上居然為她和福康安賜婚了!也就是說,她不必再參加選秀咯?
福康安早已知情,但依照禮節還是得再次叩謝聖恩,蘇音見狀,也依着他的動作,一起叩謝。
先行起身的福康安搭了把手,拉她起身。海寧則扶着母親起身,舒穆祿氏回想着聖旨上的內容,如置夢中,簡直難以相信。
自打女兒會說話以後,她便想着女兒得入宮選秀,得空得找兩位嬷嬷教她宮中禮儀才是,此事尚未開始張羅,這親事居然就定下了!且還是皇上親自賜婚,這于伊爾根覺羅家而言,可是天大的榮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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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福康安為蘇音介紹名醫時,海寧就察覺到不對勁,他總覺得福康安對他妹妹似乎格外關心,但福康安并未表明,他這個當哥哥的不便多問,直至今日賜婚聖旨下達,海寧才驚覺自己居然猜對了!
所以這婚事到底是皇上的意思,還是福康安的意思,難說啊!不過海寧是個聰明人,不該問的,他堅決不會多嘴,他所在乎的,無非是家族和他自己的利益。
他的妹妹即将嫁入富察家,往後他就成了福康安的大舅子,這層關系對他的官途應該會有極大的幫助吧!
思及此,海寧心下暗喜,極為熱情的招待他們進內堂喝茶。
他們幾個大男人閑聊,蘇音不便跟去,與福康安打了聲招呼,便去到她母親跟前。
背過衆人,舒穆祿氏這才小聲問女兒,“老實跟娘交代,你和福康安到底是何時認識的,這婚事又是怎麽來的?”
若是直接否認,母親肯定不會相信的吧?
看出母親只是好奇,并無責備之意,蘇音轉了轉眼珠,輕笑着借口道:“這大約就是雪兔帶來的緣分吧!”
青枝暗贊姑娘真是厲害,直接推給一只獅子狗,她倒是省事,不必再費心去解釋當中的原委。
聞訊趕來的敏雯還以為是謠傳呢!直至到場後,瞧見福康安兩兄弟,她才相信這是真的,但仍是覺得不可思議,
“天吶!音音你真的好幸運,居然能被皇上提前賜婚,還賜給了京中少女們的夢中人!我真的好羨慕你啊!我要是也能被許到富察家該多好啊!”
青枝打趣笑道:“三爺還有個弟弟呢!姑娘您還有機會。”
“你說福長安啊?”敏雯撇嘴搖頭,“他才十歲而已,差個兩歲還好,四五歲差距太大,我是等不了啊!”
舒穆祿氏掩帕笑道:“敏兒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參加選秀吧!指不定皇上會将你指給某個皇親國戚呢!”
努了努唇,敏雯故作哀怨的哀嘆道:“難說呀!女人這後半輩子過得如何全靠命,音音命好,我可不一定,罷了!但看天意吧!”
想了想,她又特地囑咐道:“音音啊!等你嫁給福康安之後,可得幫我留意着點兒,看看他是否有什麽年紀相仿,年少有為的堂兄弟表兄弟之類的,若是我落了選,你就幫我撮合撮合。”
“到時自有你的父母做主,我可不敢幫你決定終身大事。”
幾人正說笑着,丫鬟進來禀道:“夫人,福三爺說想見見咱們姑娘,有話跟她說。”
這才定親的兩人,單獨見面似乎不太好,但這婚事乃皇上所賜,福康安又身份特殊,舒穆祿氏可不敢得罪這位女婿,當女兒看向她,征詢她的意見時,舒穆祿氏思量片刻,最終點了點頭,表示默許。
于是蘇音起了身,去往外間,保慶就候在門口,瞧見她笑呵呵躬身,“姑娘請。”
在保慶的引領下,蘇音繞過一段長廊,來到立在假山後方的福康安身邊。那一瞬間,她不禁有種錯覺,
“這裏到底是你家還是我家?怎的我還得由人帶着來找你?”
已然回身的福康安笑望向她,“你家就是我家,一家人何須見外?”
大庭廣衆的,他怎能說這種話?窘迫的蘇音趕忙回首,卻發現保慶早已識趣離開,并不在這兒。
她這才稍稍安心,嗔他一眼,低眸窘聲道:“只是定親,尚未成親,這話可不能亂說。”
“快了,下個月就能成親。”
乍聞此言,蘇音驚愕擡眸,“啊?這也太快了吧?我瞧她們定親之後都得等許久才成親呢!最少也得半年左右。”
說起背後的因由,福康安的笑容漸漸消失,神色明顯黯淡,“咱們的情況特殊些,得盡快成親。”
得知真實的原因後,蘇音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
“傅中堂的病居然又嚴重了!太醫也沒法子嗎?上回給我治病的那位徐大夫呢?可有請他試試?”
點了點頭,福康安無奈嘆息,“請過,徐大夫之所以會出山,正是因為我阿瑪曾救過他兒子的命,他才肯破例。然而太醫與徐大夫皆束手無策,目前只能聽天由命,所以皇上才會提前賜婚,讓我們盡快成親,了卻阿瑪的心願。”
那他這陣子一定很難捱吧?目睹他那憂心忡忡的模樣,蘇音心中一軟,忍不住走上前去,鼓起勇氣,主動擡起手臂,輕輕擁住他,
“很抱歉,你難受的時候我沒能陪在你身邊,我這人嘴笨,不曉得該怎麽勸你,只希望你能看開些,凡事都要往好的一面去想。既然大家都說沖喜有用,那咱們就試試吧!興許傅中堂心情一好,病情便會有所好轉。”
她一向羞怯,從不願主動,現下仍在她的家裏,她居然願意接近他?為了安慰他,她便連矜持和規矩都不顧了。
心下動容的福康安擡手回擁着她,擁得那麽緊,只因他很清楚,這個姑娘,是值得他珍惜的那個人,輕拍着她的肩,他柔聲道:
“莫自責,我會盡量調節好自己的心态。你若想陪着我,那咱們就盡快成親,如此便可不再分離。”
才剛她還有些羞澀,得知實情後,蘇音只想着幫他,回身立好的她再不忸怩,誠心提議,
“其實可以讓你二哥跟我額娘商議,一切從簡,省去那些繁瑣的禮節,快些完婚,也好讓你阿瑪高興。”
點了點她的鼻尖,福康安笑提醒,“那也得等你阿瑪從蘭州那邊回來,畢竟是你的人生大事,斷不能讓他錯過。
即便婚期比較趕,我也絕不會讓你受委屈,旁人該有的,你都得有,旁人沒有的,我也會盡全力給你準備,定然會為你辦一場盛大的婚儀,讓你成為最幸福的新娘子!”
蘇音才不在乎那些,“我的幸福是你給的,可不是那些所謂的排面。”
輕笑一聲,福康安擡指捋着她鬓邊被風吹亂的碎發,溫言解釋道:
“感情自是要給,排面也少不了。喜歡一個人,便會不由自主的想給她最好的,需知世人大都拜高踩低,你有排面,才能贏來更多的敬仰和尊重。”
好的吧!關于應酬這方面,她是真的不懂,還得仰仗于他,怎麽安排皆随他,她不必憂慮,安心在家等着便是。
富察家不得已才提出盡快成親的請求,舒穆祿氏通情達理,自當配合,當下便給丈夫修書一封,講明情況,讓他立即回京,張羅女兒的婚事。
旁的嫁妝還好說,這些年來,舒穆祿氏陸陸續續都在給女兒準備,現下只管将其整合便是,但嫁衣可是大事。
一件精致的嫁衣,得事先量尺寸,還得試穿修整,少說也得半年才能完成,然而婚期就定在六月底,這麽短的時日,實在趕不及。
蘇音是想着別提那麽多的要求,什麽繡珠之類的統統不要,只要一件簡單的刺繡婚服即可。
然而女兒嫁的可是忠勇公府啊!
她前頭的兩位嫂嫂,一個是皇帝之女,一個是郡王之女,婚儀都極盡奢華。自家女兒雖不能與公主比,卻也不能太寒酸,畢竟能去參加婚宴的都是高官貴婦,那些個婦人們眼都尖得很,是好是歹都盯得真真兒的,舒穆祿氏可不希望讓女兒被人笑話,擡不起頭來。
舒穆祿氏嘗試過找了幾個繡娘,聽聞一個半月便要出成品,繡娘皆不敢接,萬一耽誤了事兒,豈不惹禍端?
就在舒穆祿氏焦慮難安之際,忠勇公府來了人,是那拉氏身邊的薔嬷嬷,同時還帶來了兩位繡娘。
原是那拉氏早就考慮到婚事太趕,婚服可能做不出來,這些事本該是女方娘家操心的,那拉氏身為婆婆無需多管,但她認為兒媳婦的顏面也關系到忠勇公府的顏面,總不能讓兒媳穿普通的嫁衣,那樣瑤林的面子挂不住啊!
于是那拉氏請了兩位有着将近三十年繡齡的繡娘,命她們日夜交替,一同來繡制婚服,務必要趕在婚期之前,做出最華貴的婚服來。
有那拉氏出面幫忙,婚服的事便算是解決了。
二十日後,明山終于自蘭州趕回家中,接到消息的他直将信看了三遍,還以為夫人手抖寫錯了字,直至回家後,再三确認,他才信了這樁婚事。
女兒能嫁進富察家族,于他而言實屬意外,多少人等着攀這門親,都沒這個運氣。她的女兒有幸被選中,明山直嘆祖宗保佑,趕緊去祠堂給祖宗們上香。
六月二十六,乃是忠勇公之子福康安,與總督明山之女蘇音的大婚之日。
這日天還未亮,将将寅時,蘇音已然起身開始梳妝。
事實上昨夜她都沒怎麽睡,家中的親眷們皆在,大小事一一确認,皆待在她房中,她根本沒工夫休息,後半夜好不容易躺了會子,還沒睡到兩個時辰就被叫了起來。
罷罷罷,成親就這一回,她忍着困意便是。
雖說是堂妹成親,敏雯卻激動得睡不着,一大早就跑來陪着她。
蘇音出嫁,最開心的當屬怡芳,只因她最終沒嫁給彥齊,那麽怡芳便有機會了。
辰時兩刻,花轎臨門,富察家迎親的花轎闊氣奢華,紅色轎帏上繡着金魚鬧荷花,麒麟松子等圖案,寓意吉祥,十分喜慶。
一衆百姓皆在街道兩旁圍觀,一身吉服的新郎官兒福康安氣宇軒昂,在唢吶聲與恭賀聲中騎着高頭大馬前來親迎他的新娘子。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極為複雜,既有對父親病情的憂慮,又有對新婚的期待。
繁瑣的禮節過後,福康安終于見到了蓋着紅蓋頭的新娘子,今日的她身着用金絲銀線織就的大襟婚服,氣派華美的珠線在日光的照耀下格外璀璨奪目。
然而美則美矣,可苦了蘇音吶!只因這是酷夏時節,她穿着層層婚服,又戴着喜冠,着實沉悶,但母親告誡過她,定要忍耐,保持最優雅的姿态,完成整個婚儀。
總督嫁女兒,這嫁妝自得精心準備,除卻丫鬟小厮們擡舉着各式家具擺件之外,單單箱子就裝了二十八箱!
畢竟富察家奉上那麽多禮金,明山夫婦自然要為女兒多置辦些嫁妝,再将剩下的禮金以及自家給的全交給女兒,有豐厚的嫁妝傍身,到婆家才更有底氣不是?
新娘子入轎後,迎親隊伍便開始往家折返。
忠勇公府內早已張燈結彩,府中因為傅恒的病情,已經許久無甚歡笑聲,盡管那拉氏心如刀絞,卻還是顧全大局,特地囑咐衆人,
“此乃大喜的日子,千萬要笑迎賓客,不能苦着一張臉,阖府上下喜盈盈,老爺瞧着開心,他的病才好得更快。”
夫人發話,衆人自當聽命,打起精神各自忙碌着,準備招待賓客們。
今日的湘晴亦換了身喜慶的對襟福紋紅衣,歡歡喜喜的跑了出來,等着迎接她的三嫂。
她可是見證了兩人相識相知的經過,也算是個小紅娘呢!
近來傅恒一直躺在病床上,那拉氏本不想讓他出席,但傅恒卻認為這是兒子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只要他有一口氣,便要親眼看着兒子拜堂。
她擔心傅恒的身子受不住,但又拗不過他,再三商量過後,那拉氏決定不讓他出去得那麽早,卡着吉時,讓人用坐辇擡他去堂中,待兩個孩子拜完堂之後,再将他給送回房歇着,至于招待賓客的事,就交給老七傅玉、福隆安兄弟二人,以及他的那些個堂兄弟們。
吉時已至,拜堂時,蘇音被紅蓋頭遮擋,什麽也瞧不見,只能聽到周圍的恭賀聲。
傅恒強撐着病體,盡量擺正自己的身姿,與夫人一道,端于上座,親眼目睹老三拜堂成親,傅恒其心甚慰,笑容滿面,欣慰的頻頻點頭。
福康安還擔心父親受不住這樣嘈雜的場合,但看他阿瑪此刻氣色不錯,說話不似原先那般易喘,這才稍稍放心。
他不禁在想,也許人的心情真的對病情有很大的影響?
待孩子們拜完堂,傅恒便又回房歇息,一對新人則被送至喜房。
福康安依禮拿喜稱為她挑開紅蓋頭,蓋頭掀開的那一瞬,他不由看愣了神:
朱唇黛眉,細描紅妝的蘇音有別于平日裏的清麗,別有一番妩媚的韻味。在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能娶到心心念念的姑娘,于他而言,幸甚至哉!
多少有情人皆被無情的命運拆散,而他,固執且努力的堅持着,始終不放棄,才有機會贏取心上人。
感慨萬千的福康安多想就此陪着她,然而前廳的賓客皆已到場,父親不得空,他還得忙着去招待,遂與她交代了幾句,而後就此離開,蘇音則留在喜房內,繼續坐帳。
期間不斷有女眷進來瞧新娘子,被衆人打量品評着的蘇音很不自在,好在有湘晴和茗蘿兩個熟人陪着她,蘇音倒也不至于那麽尴尬。
忙碌了一整日,洗漱過後,換了身緋色繡牡丹的單氅衣,蘇音才覺渾身輕暢了許多,稍松一口氣。
到得晚間,将近戌時三刻,等候許久的蘇音才終于得見她的新郎官。
給下人打發了賞銀後,這對小夫妻才得以單獨相處。
因着兩人婚前就有感情,蘇音不似其他新娘子那般拘束,主動開口問他,“你阿瑪的病情如何,今日宴請賓客那麽忙碌,他可承受得住?”
福康安忍笑糾正道:“已然拜過天地,你便是我富察家的人,該改口喚咱阿瑪才是。”
一句話說得她又紅了臉,“改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不過我會注意的。”
輕笑了一聲,福康安來到帳邊,與她并肩坐着,勸她不必憂心,“阿瑪今日氣色不錯,也許咱們成親真的能讓他的病情有所好轉。”
他越是這麽說,蘇音的壓力越大,低眉悶聲道:“能沖喜自然是好事,但若收效甚微,我怕旁人會……會說我不祥。”
她的顧慮,他都明白,擡指覆住她的手,福康安鄭重表态,
“你千萬別這麽想,沖喜這樣的說法,我本是不信的,但為了阿瑪,只能試一試。
阿瑪若能有所好轉,咱們全家都高興,即便真的不能,那我斷也不會怪到你身上,你既嫁于我,成了我的妻,我自當護着你,斷不會任由旁人诋毀誣賴于你。”
作者有話要說:大婚啦!雙更合一奉上!月底了,有營養液的請灌溉給我鴨,感謝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