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太陽漸漸升起,映得地面泛着淡淡的金光,客人三三兩兩地結伴走進茶館,待基本上每桌都有人的時候,顧二爺清了清嗓子,走到說書用的桌子後面,颠了颠袖子,又緩緩拿起醒木一敲,茶館內瞬間安靜下來。
“蒼大善人的故事大家也聽膩了,今天換個故事。”他說完頓了一頓,見聽書的人們都紛紛贊同,他才繼續道,“那麽不喜歡蒼大善人的故事?被他知道了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大家紛紛大笑,氣氛被調起來,顧二爺才開始評書。
“今天,咱就講講這天女的故事。傳說遠古時期有一天女下凡普查衆生,中遇一頭法力高深的魔物,與其纏鬥,但是那天女不是它的對手,被重傷後僥幸逃命……”
景追細細地品着茶,聽着顧二爺眉飛色舞地講着故事,原先不認識他時倒不覺得有什麽,現在才知道他本不是這麽風趣的人,在說書的時候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他講到那天女逃到樹林時已經奄奄一息,碰巧被人間正出來打獵的皇帝所救,兩人情投意合,那天女自知受了重傷回不了天庭,也活不久了,便答應了皇帝的求愛,成了皇後。那皇帝廣招天下神醫為其治病,只可惜那傷畢竟不是普通的傷,傾盡天下的世間奇藥,那天女還是難逃一死。她臨死前為了補償皇帝,答應他以後生生世世追随他,并用盡最後一絲生命為他制了一條項鏈。據說那項鏈只要靠近天女的轉世,便會發燙,但是外面看不出什麽變化。不久皇帝也抑郁而死,讓人不得其解的是,不管那皇帝的下一世成了什麽身份的人,那條項鏈總是能落到他手上,而那天女不管身在何處,也總是能因為各種緣由來到他身邊。兩人都沒有前世的記憶,卻依然能每一世都在一起。
講到此處,顧二爺又是一敲醒木,随後朗聲道:“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聽書人都笑起來,有幾個孩子蹦蹦跳跳地圍着顧二爺轉,嘴裏叫着:“二爺二爺,皇帝和天女現在還在一起嗎?”
“在,肯定在。”顧二爺拍了拍他們的頭,又聽一個聽客問:“二爺,今天下午可還講?”
“不了,今天下午是顏芗。”顧二爺剛說完,那人便道:“顏芗好啊,她多久沒開嗓了,早就想再聽聽她唱的曲兒了。”
顧二爺不樂意了:“嫌棄我這糟老頭子是吧!”
人們又善意地哄笑起來,整個茶館裏的氣氛非常好。
顧二爺下了場,有些專門來聽書的人就跟着散了,不一會兒又有人進來喝茶,進進出出的,茶館裏的人竟也不少。
景追喝完了他那壺聖光普照,閑來無事,便打算去看看鳶荭。
來到門口正欲敲門,卻聽到裏面傳來對話聲。
“女人啊,我們出去玩吧。”這是付津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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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老來煩我,要去自己去。”鳶荭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耐煩。
“我快無聊死了,錦東城治安那麽好,根本就用不到看場子的,我基本上就沒什麽事幹,你再不陪我玩兒我都覺得自己快長毛了。”
“……”
“而且我好久都沒活動筋骨了,你不陪我練練,以後要是真出了什麽事,我可能就幫不上什麽忙了,到時候還是得靠你。可你還要研究茶啊,肯定不希望被那些雜七雜八的人打擾,所以為了你以後的清淨,就陪我比幾場呗!”
“你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随即傳來“啪”的一聲,是手掌拍在皮膚上的聲音。
“女人啊你下手要不要那麽重,我不就幫你理理衣服嘛……哦天你衣服幾天沒換了?”
“……”
景追聽他們倆的對話挺有趣,就蹲了會兒牆角,但他知道這不道德,所以識趣地走開了。
到中午飯點的時候,茶館的人終于少了,老板娘讓他們到客棧去幫忙,留下了賬房先生看店。
客棧與茶館的情形截然不同,此時正是人多的時候。
客已經滿了,卻還是不停的有客人進來,端盤的小二艱難地穿梭在走動的人流中。
景追幾人趕緊上前幫忙,進了廚房,發現郭講和另一名廚師都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炒菜、盛菜,幸好菜都是提前切好的,不然真有的忙了。
飯點在一群人的忙忙碌碌中過去了,大家終于可以好好吃個午飯,因為過了飯點,茶館那邊又會有客人了,所以他們沒留在客棧,将飯菜放在竹籃裏帶了過去。
到了申時,茶館的客人又多了起來,原本顧二爺說書用的桌子被搬走,擺了幾扇屏風和一架古筝。
顏芗原本一直在自己房裏練歌,此時表演時間快到了,她施施然下了樓,坐到屏風後的古筝前,先是翻了一遍樂譜,然後深深吐出一口氣,便開始演奏了。
芊芊玉手輕放在琴弦上,驀地右手無名指一勾,一個音節發出,人們便都停止聊天,側耳傾聽起來。
那一個音節後,顏芗微啓朱唇,聲音婉轉空靈地唱道: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鈎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栖蝶。”(選自納蘭性德《蝶戀花辛苦最憐天上月》)
一開嗓便讓人忍不住先聽下去,聲音忽而高遠,忽而低悠,低到将要無聲之時,又忽然一個起調,讓人的心境也随其變化。唱完了一遍,中間一段古筝的伴奏過後,又重複了一遍。
這次的調子與第一次有些許不同,少了些空靈,又多了些哀婉,唱到最後聲音漸漸輕了,琴聲也漸輕,直到最後消散。
一曲結束,人們都聽得意猶未盡,直呼“再來一曲”,顏芗本就是準備了幾首,便也不推脫,又開始唱起來。
琴聲悠悠,歌聲渺渺。下午正是犯困的時候,景追昨天一晚沒睡,此時困意來襲,他招架不住,又随便慣了,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是被人吵醒的,一睜眼,便見茶館內很是熱鬧,外面天已經黑了,拉來二毛一問,才知道此時已是戌時,自己竟睡了兩個時辰了。
“你們怎麽都不叫醒我?”
二毛道:“原本是想叫的,正好鳶荭下來了,她說你一晚上沒睡,叫我們不要打擾你。”
景追無奈笑笑,便上樓去找鳶荭。
“我來完成今天的任務了。”景追看着累趴在桌子上的鳶荭笑道。
鳶荭起身道:“來吧,你把這裏每一個茶的雜交種類說一遍就行。”
景追從過道處走過,一邊指着一株茶一邊道:“這一片,是梅龍茶和化佛茶的結合;這是午子仙毫和仙居碧青,就是我今天喝的那個;這是漢水銀梭和天目青頂;這是雙井綠和湘波綠……”
待景追将茶的名字一一道出後,鳶荭颔首:“不錯,我果然沒看錯你。你現在可以去休息了。”
景追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鳶荭看着他讓他繼續。
“一共有六大茶類,為何你只培育了綠茶一種,若是能将不同的茶類雜交,說不定會有什麽新的進展。”景追道出自己的疑惑。
鳶荭卻淡淡道:“沒什麽原因,自己偏愛綠茶罷了。”
景追見她不想說,便也不再問,轉身欲要離開,鳶荭又道;“以後每天都別忘了叫我起床。”
“好。”
景追走到自己房間門前,剛一打開門,驀地聞到一股血腥之氣,“誰?”
剛說完便被人拉到一旁蹲下,那人一手攬着他的肩,一手捂住他的嘴,“別說話。”
蒼溟?
他松開了手,景追轉頭看他,壓着聲音問:“怎麽了?”
“等會兒再解釋。”蒼溟把松開的手放到他腰上,帶着他躲到更加幽暗的角落裏。
靜靜等待了一會兒,蒼溟才道:“好了。”
景追站起身問他:“你受傷了?”這麽濃的血腥味兒,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一點小傷。”蒼溟也站起來,景追這才看清,他的嘴唇發白,明顯是失血過多的緣故。
景追蹙眉:“過來我看看。”
蒼溟站在原地沒有動,景追只好自己走過去。
即使蒼溟穿着紅質黑章的錦袍,傷口依舊不難找,因為受傷的地方衣服被劃開,露出血淋淋的傷口。
那是一道刀傷,從肩胛骨處一直劃到腰部,傷口極深,已隐約可見白骨森森。
景追剛一看到,便倒吸了一口涼氣,“你想死嗎?還不趕緊去處理。”
“你先陪我聊會兒天。”蒼溟說出這麽一句話。
景追苦笑不得:“我怕聊着聊着,你就成了手腳冰涼的屍體了。”
蒼溟想了想,又說:“那我去處理傷口,一會兒回來。”
景追但笑不語。
蒼溟還是從窗口跳出去的,景追驀地想起,他剛才應該是在躲什麽人,是把他傷了的人吧。那他現在這樣出去不會再遇到危險嗎?
蒼溟如此狂妄的一個人,竟然也有害怕別人的時候。
景追沒掌燈,只借着窗口的微光,靜靜地坐在床邊等着蒼溟。
作者有話要說: 原本顏芗唱的曲子我是想自己寫的,無奈沒有才啊,只好借用納蘭男神的了。順便說一下,因為我一天到晚坐在電腦前碼字,電腦面臨被收的危險,所以以後字數改為每章3000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