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道,“我稍微休息一會兒,到了之後麻煩張董事喊我一聲。”
張董事手在他手背上來回滑動,不動聲色說,“行,宋先生安心休息。”
宋楚微仰着頭閉上眼,側臉和光滑白皙的脖頸兒劃出完美誘人的弧度。
張董事眼睛緊緊盯着他,視線在他脖頸兒、紅潤的嘴唇、挺直的恰到好處的鼻梁和長長的睫毛間來回游走,蠢蠢欲動。
車廂裏一時間寂靜無聲。
韓理的車子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宋楚身上帶有追蹤器,他們倒是不擔心跟丢。
那邊沈言繃緊了神經,生怕宋楚被張董事占了便宜,反觀陸世軒,依舊是那副沉穩冷硬的模樣,眸色沉沉的。
張董事的別墅在市區南部,雨天交通狀況不太好,車子在路上行駛了進一個小時才進入別墅區內部。
快到別墅的時候宋楚就已經醒了過來,看起來狀況好了很多,他為自己的不勝酒力表示了歉意。張董事一幅特大度的模樣哈哈一笑道,“ 看起來宋先生還是需要鍛煉啊,正好我家有幾瓶好酒,度數也不高,宋先生再陪我喝一杯如何?”
宋楚抿唇一笑,道,“張董事盛情難卻,可是我今晚實在是有點不方便,陸總還約了我明天一早談公司的事,我确實是不能再喝了。”
張董事一幅這都不是事兒的樣子,道,“我和陸總關系不錯,我待會兒給他打個電話,把明天的事給推了。”
宋楚臉色微微一變,酒徹底醒了,勉強扯出個笑,“這是不是不太合适?”
張董事哈哈一笑,道,“沒什麽不合适的。”說着就拿過手機打給陸世軒。
響了一會兒,陸世軒這才接起來,嗓音低沉道,“張董事?”
張董事一手搭在宋楚背後座椅上,笑着道,“陸總啊,我說明天你和宋助理的事能不能推了?今兒晚上宋助理要在我這兒喝幾杯,估計明天早上不太方便那。”
靜了兩秒,陸世軒沉沉的聲音才響起來,“...當然可以,那張董事什麽時候能把人給我送回來?”
張董事笑着道,“這要看宋助理什麽時候醒酒啊,陸總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宋助理。”
陸世軒嗓音低沉,“那就麻煩張董事了。”
兩人正要挂電話的時候,邊兒上早已變了臉色的宋楚突然伸手道,“我有話要和陸總說。”
張董事饒有興味地看着他的臉色,把手機遞過去。
宋楚拿過電話,平靜道,“陸總,我的車子停在萬豪地下停車場,您有空派人去取一下。”
那邊陸世軒平靜應了。
宋楚挂了電話把手機遞還給張董事。
張董事摩挲着下巴饒有興味地看着他的臉蛋兒。
那張臉上有愠怒有震驚還帶着點兒恐懼,看得出來雖然他竭力掩飾,但遭遇到如此情形他還是多少有點鎮定不下來。
張董事倒是開始對他更有興趣了,他在這種明顯被上司賣了的情況下卻依舊能沉得住氣,還能安靜地想辦法,有那麽點兒意思。
到了張董事的別墅,車子進入黑色大門一路直接開到了車庫。
車庫到別墅房子內部有條內部通道,兩人下車後直接從內部通道進了客廳。
張董事把宋楚帶到一個小型起居室,随即派下人去酒櫃拿酒。
張董事在屋內踱步,宋楚坐在沙發上,不動聲色打量四周。
幾分鐘後下人把酒拿來,張董事讓守在門口的保镖退下,接過下人遞來的酒瓶。
宋楚臉色發白,看到保镖退下似是松了一口氣,張董事暗自笑了笑,倒了酒,把酒杯遞過去,眼睛頗有深意地盯着他道,“宋先生?”
宋楚起身接過酒杯,作勢要坐下卻突然強硬地撞向張董事要往外面跑。
張董事眼明手快制住他一把把他摁倒在沙發上,酒杯哐通一聲砸到地毯上,裏面的液體迅速滲進了地毯。張董事兩手摁住宋楚的手腕扣在頭頂,一腿狠狠壓制着他的大腿,冷笑着道,“還想跑?”
宋楚身板兒明顯比較弱,壓根兒不是張董事的對手,只是蹙着眉頭喘息着掙紮,不死心道,“放開我!”
張董事冷笑一聲,“你老板都答應把你給我玩玩兒了,你可別給你自己老板找難堪,我知道他也不是什麽好人,即便你跑出來了,到時候他也不會輕饒了你。”
宋楚明顯一怔,眸子裏的恐懼越來越明顯。
張董事稍稍放松力道,一幅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神情,說,“這別墅裏可都是我的人,你是出不去的。”說着放輕了聲音,“乖乖聽我的話,嗯?我不想對你用強的。”
宋楚閉上眼睛,似是穩了穩情緒,再睜開眼睛時已經平靜了不少,道,“你放開我,我不跑。”
張董事冷笑一聲,起身放開他。
宋楚倒是沒再動作,張董事又倒了杯酒遞給他,他接過來捧着,手指微微有點發抖。
張董事坐在他邊兒上,喝了口酒,随即捏着他的下巴就要親上來。宋楚劇烈地掙紮,張董事的嘴唇堪堪擦過他的臉頰。
他這麽一反抗,張董事也是不樂意了,擡手就要打,不經意間卻看到他那不服輸的小眼神兒,嘿,別說,還真挺有意思。
張董事的興趣又被勾上來一點,也不再強迫他,端着酒杯起身在屋內踱步。
宋楚迅速查看四周,昨天他已經得到了這棟別墅的內部結構圖,眼下看來結構圖并沒有差錯。
張董事這人有個習慣,把工作用的筆記本電腦随手攜帶,從不放在公司辦公室裏。
剛才進來的時候宋楚分明看到他把筆記本交給了門口的保镖,這別墅裏房間比較多,有可能放筆記本的地方有二樓最東部北面的書房、二樓最西部的大卧室,而現在兩人身處的這個小起居室正處在二樓走廊的中間。
兩個最有可能的房間分別在走廊兩端,查看起來需要的時間比較長,到時候萬不得已只能把張董事打昏了。張董事雖然以前在海軍服過役,可是看起來退役之後就基本沒有再鍛煉,而宋楚則是每天都在訓練,看準時機打贏他基本不是問題,剛才的軟弱只是做給他看的。
宋楚拿着酒杯坐在沙發上,臉色緊繃強自鎮定。
張董事在屋內踱步,不一會兒便沉不住氣了,腳步一頓,随即走到他身邊猛地一把把他推倒在沙發上壓上去,眼神兒炙熱興奮,“快脫衣服!”說着就要去解他的皮帶。
宋楚看準時機趁他不備,擡起膝蓋迅速猛擊他下身,同時豎起手刀猛地砍向他的脖子。
張董事悶哼一聲還沒來得及喊疼就昏了過去。宋楚迅速起身把他身體放直,讓他看起來像是倚在沙發上。接着脫掉自己的西服外套,扯開白襯衫上面幾顆扣子,揉了揉頭發,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閉上眼睛醞釀一下情緒,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另外一幅樣子。
他現在衣衫不整,胸口袒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鎖骨下面還有前不久陸世軒種上的草莓,眼神兒迷離嘴唇紅潤,明顯一幅已經動情的模樣。
宋楚端着酒杯走到門口,打開門,果不其然保镖已經站在門外,他微微笑了笑道,“張董讓你把他的電腦拿過來。”眸子水波婉轉,臉色微紅,聲音柔的能滴出水,還帶着點兒明顯的情動。
保镖見多了這樣的情形,心下了然裏面的事,低眼答了聲是便往東側走。
不一會兒保镖便敲了門,宋楚把白襯衫扣子全解開,上半身幾乎裸着打開門接過電腦還對保镖笑了笑。
保镖連忙別開眼,宋楚笑着關了門。
門一關上宋楚臉色迅速冷了下來,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腦迅速破解了密碼。
張董事的電腦還有反入侵系統,宋楚先換了內部芯片破解了系統然後植入了遠程操控系統,接着備份了硬盤。
他靈巧的手指在鍵盤上熟練地噼裏啪啦敲擊。
張董事剛一睜眼還沒來得及清醒,宋楚就立刻又把他敲昏過去。
終于操作完成,宋楚穿上西服,平靜道,“資料已經拿到手了。”
那邊韓理立刻得了消息,依舊是沒有起伏的語調,“碼頭上已經開始行動,你什麽時候出來?”
宋楚打開門把電腦遞給保镖,微笑着道,“張董事喝醉了,讓你們派人把我送回去。”
保镖覺得事情似乎有點不對,擡眼越過宋楚的肩膀一看,張董事正倚在沙發上,上身裸着,手上還拿着一個酒杯,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他低眼接過電腦去了東側書房。
過了一會兒保镖回來,安排了車子把宋楚送出去。
宋楚特意在半路下了車,韓理的車子片刻後便趕了過來,幾人回合後迅速啓動回了陸世軒的別墅。
而張董事那邊,不一會兒手下便接到消息說是碼頭上的貨輪出了事故,張董事被手下叫醒,知道宋楚已經耍了計策逃跑,當即大罵一聲,可是眼下明顯是碼頭上的事更重要,便迅速趕往碼頭,還不忘派幾個人去把宋楚找過來。
眼看到嘴邊的肉飛了,張董事暴怒,想着把宋楚找回來一定要先狠狠調教調教,至于那個陸世軒,他有的是法子讓他在a市混不下去。
☆、30V章
外面雨勢越來越大,雨點如小石頭般咚咚敲擊在車窗上,劃出道道水痕。
車前雨刷不停地左右擺動,整個車子像是沖進了瀑布裏一般,嘩啦啦的雨水傾瀉而下,車廂內微微有點潮氣。
車子漸漸駛出了霓虹閃爍的市區,道路兩旁的建築從豪華的別墅變成直插雲霄的高樓大廈,再變成破敗的貧民房。
雨刷剛掃到最低端,轉眼上面的玻璃已經流滿了雨水,只有那短短的兩秒鐘,宋楚透過車前窗看到破敗的貧民房裏灑出來暖色的燈光,在冰冷的空氣中顯得如此不協調,又是如此令人向往。
手下的車子跟在後面,韓理端端正正坐在宋楚邊兒上,單眼皮下的眼眸平靜無波,嘴唇微抿面無表情。
宋楚似是有些疲憊般微仰着頭閉着眼。
別墅裏陸世軒眼睛緊緊盯着屏幕上移動着的藍色小點,那是安置在宋楚身上的定位追蹤器,直到藍色圓點漸漸逼近別墅山腳下的時候,陸世軒起身,對身後的沈言丢下一句話,“告訴宋楚我在卧室等他。”語調依舊冷漠毫無起伏,聽不出任何情緒。
沈言怪異地看了他一眼,撐着下巴想了一會兒,随即興沖沖地起身出去迎接宋楚。
宋楚剛一進門就被某個人撞了個滿懷。
沈言從他胸口擡起臉兒興致勃勃地道,“宋楚你回來啦!”
宋楚把他拉開,面無表情地直接往書房走。
“他在卧室等你。”沈言在背後說道,複又小聲嘀咕了一句,“對我還是這麽冷淡,什麽嘛。”
宋楚腳步一頓,随即還是直直往書房走,精致的臉上像是附上了一層冰霜,和剛才在張董事面前眼波潋滟笑得勾人的時候簡直不像同一個人。
他去書房拉過椅子坐下,把從張董事電腦上複制的資料和遠程操控系統終端copy到陸世軒電腦上,并沒有去細看資料的內容,然後直接起身提着電腦關門上樓。
陸世軒坐在卧室沙發上抽煙,宋楚開門進來把電腦推到他面前,平靜道,“資料名單都在這裏了。”
陸世軒把煙頭摁在煙灰缸裏,一語不發拉過筆記本噼裏啪啦打開查看,從一堆數據裏迅速找到了張董事生意往來的名單。
他眼睛緊緊盯着屏幕鼠标迅速移動,幾分鐘後終于找到了一個名為南非的文件夾,裏面兩份名單,一個是進一個是出,進的只有兩個公司,下面列有十幾個人的名單,每個人名後面都有一長串數字,備注還标記着‘安全’‘監視’等字眼。
出的則有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公司機構,甚至還有私人研究所,每個公司下面都列有十幾個名單,後面也都标記着數額。
只要順着這個名單順藤摸瓜往下找,找到炸彈的來源指日可待。
但是動作要盡可能地快,在張董事以及他的同伴察覺之前要迅速摸到整個事件的關鍵人物。
陸世軒又點了支煙,點燃了夾在指間,依舊一語不發盯着屏幕。
窗外的大雨肆虐了一整夜,屋內卻一片寂然,陸世軒的視線一直集中在面前的電腦上,一直到天色大亮,他才查看完所有資料,整個夜晚他抽完了整整一包煙,喝了五杯咖啡。期間宋楚洗了澡換了衣服之後一直沉默地坐在他對面,給他泡咖啡清理煙灰缸,都整完了就一語不發看着他,眸色平靜無波,困了就撐着額頭閉上眼休息一會兒,一句話都沒說過,沉默地像是不存在一般。
陸世軒蹙着眉頭把筆記本推到宋楚面前,低啞道,“檢查一遍我标記出來的疑點。”說着起身,順手扯領帶解開西服外套往浴室方向走。
宋楚默然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浴室的門關上才移開視線,拉過電腦。
張董事電腦裏所有的記錄都在這裏,裏面有疑點的地方陸世軒已經标記出來,宋楚迅速查看,從這些記錄看來張董事并沒有和什麽類似恐怖組織的可疑人物有來往,倒是查出了不少他借用A市當地非法黑勢力的力量打擊競争對手的證據。
陸世軒洗完澡圍着浴巾去更衣間換了套西服,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平日裏的樣子,冷硬肅殺沉穩強勢,幾乎看不出他剛剛熬了一整夜。
宋楚把電腦合上,沉靜道,“從這裏看不出張董事有和達空合作的跡象,不過他們或許會通過別的渠道聯系。”
陸世軒坐在單人沙發上,漠然嗯了一聲,随即冷靜地下達命令,“昨晚碼頭上亂了套,張董事要先處理了公司的事所以目前暫時不會有別的活動,我們要趁這段時間順着線索排查,通知韓理繼續監視他,不能放松,現在基本已經确定他的嫌疑,讓情報部和警方聯手黑進他的手機順便調出他以前所有的記錄,另外今晚你和我一起去見國安高層。”他目光森冷,下達命令的時候散發着強烈肅殺的氣場,直逼得人大氣不敢出。
宋楚抿唇道,“知道了。”說完就要轉身出去找韓理,昨晚韓理在別墅留宿。
剛走到門口正要打開門,冷不防陸世軒悄無聲息貼過來,一手關了門順勢把他壓在牆上,一手撐在他腦袋上面低眼瞅着他。
兩人面對面貼在一起,宋楚動了動喉嚨,擡眼瞅他,平靜道,“還有事嗎?”
陸世軒一手手背磨蹭着他的臉蛋兒,親昵地親了親他的嘴角,低聲暗啞道,“累嗎?”
宋楚稍微別開眼,道,“不累。”
陸世軒擡起他的下巴吻上他的嘴唇,情人間纏綿的吻,并不激烈,宋楚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陸世軒慢慢退出他的口腔,拇指磨蹭着他紅潤的唇角,低啞道,“叫我。”
宋楚不明所以,習慣性低聲道,“老板。”
陸世軒手指緩慢地撫摸着他的後腰,眸子幽深,盯着他,低沉嘶啞道,“叫名字。”
宋楚一怔,呼吸猛地一滞,臉色微紅,抿了抿唇片刻後低聲道,“...世軒哥。”
陸世軒讓他叫名字,他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世軒哥,而不是陸世軒。這稱呼本來并沒有別的含義,可關鍵是他只有在床上的時候才會這麽叫,所以這三個字就似乎憑空被賦予了某種情色的意味。
陸世軒心猛地一跳,眸子幽暗深邃,一手不受控制地扣緊了他的腰,嘴唇附在他耳邊,似是嘆息了一聲。
那一聲嘆息似是飽含着無奈痛楚和無盡的疼惜。
宋楚只以為陸世軒是自己的弱點,卻不知道他也是陸世軒唯一的軟肋,陸世軒有太多的情緒感情不能表達出來,每日面對他的時候只能時時刻刻壓抑着,一個人承受着所有。
他那顆冷硬無情的心,也只有宋楚能在上面生生劃出血淋淋的傷口。
×
昨晚張董事的碼頭硝煙滾滾,兩個大型貨輪都起了火,裏面剛裝的滿滿兩船貨物只有一小部分幸免于火海,其餘全部被燒成了渣滓。
碼頭上已經裝好還未來得及上船的集裝箱也有一部分被殃及。
貨物正好是特殊易燃物,越接觸到水燃燒的越旺,加上昨晚一直下着瓢潑大雨,整個船身一旦有一點火苗就幾乎成了燎原之勢,消防隊趕到的時候已經無法挽回大勢,幾乎可以說是眼睜睜看着所有財富頃刻間化為虛有。
張董事趕到的時候望着冒着濃煙的熊熊火海差點暈過去,這些貨物他是投了保的,可是如果事故鑒定科堅定出來說事故原因不在受保範圍之內,那他可真是應了一夜之間傾家蕩産那句話。
鎮定下來之後張董事安排手下守在現場就立刻啓程去聯系事故鑒定科的人脈,而這邊陸世軒早已做了手腳,張董事短時間內不可能順利拿到保險,這樣一來帆水公司短時間內必将出現資金周轉困難的局面,如果他不另謀渠道,帆水公司必将倒閉,可是很明顯,張董事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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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天一夜風雨的洗禮,樹林變得更加翠色欲滴,花園裏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碎葉殘花,空氣也被洗的幹幹淨淨,隐隐有泥土和花瓣的香氣。
宋楚去通知了韓理接下來的計劃,同時告知獵天隊的其他隊員。 回到房間發現陸世軒竟然還在,落地窗開了一半,外面清新的空氣慢慢飄進來充盈整個空間。
陸世軒坐在面對着落地窗的單人沙發上,依舊如以往的那副模樣,冷硬肅殺,散發出巨大強烈的氣場。宋楚關上門之後站在門口沒動,靜默了片刻,陸世軒起身繞過沙發來到他面前,宋楚瞬間整個人都被他的身影籠罩着,如同一個避風的港灣又如同一個一輩子也逃脫不出的牢籠。
陸世軒拉過他的右手,一語不發把一枚戒指套在他無名指上,眸色深邃盯着他,低沉道,“以後戴着這個,別弄丢了。”
宋楚低眼看到這枚戒指大腦瞬間嗡的一聲,接着像是有列車在大腦中駛過一般轟隆隆巨響,有什麽東西要哭喊着迸發出來一般歇斯裏地,某些記憶像掙脫束縛的地縛靈一般洶湧地噴薄而出。
這枚戒指他認得!他絕對不會忘!小時候陸世軒出現在宴會上的時候,十年前救下十五歲的他的時候,手上都帶着這枚戒指!
這枚戒指再普通不過,沒有鑲鑽沒有寶石,連戒面都毫無奇特之處,甚至看不出是何材質制作的,可正因為如此宋楚才對它有如此深刻的印象,平日裏他所見的都是極盡奢華的鑽石寶石戒,偶爾看到這種類型肯定會留下印象,更何況這是戴在陸世軒手上的,他閉上眼甚至都能描繪出它的形狀。
絕對不會錯。
上一世的記憶像攀附在這枚戒指上的藤蔓一般,從大腦深處洶湧而出,幾乎要将他淹沒。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着,呼吸急促,擡眼望着陸世軒,想說話,一張口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他激動迷亂的視線接觸到陸世軒近乎冷漠的眸子呼吸瞬間一滞猛然怔住,那毫無溫度的視線像給他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他渾身冰涼,驀地反應過來——自己反應太過了。
他反應明顯太過異常,陸世軒起疑了。
宋楚立刻別開眼,強自穩了穩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陸世軒眸子緊緊盯着他的臉,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聲音近乎冷漠地問,“怎麽這麽激動?見過這枚戒指?”
宋楚猛地回頭,抿唇幹脆否認,“ 沒有。”
他現在不能亂,陸世軒沒有理由會知道他的身份。
陸世軒是個運籌帷幄冷酷無情專門殺人的人,是個真正經受磨練的軍人,他只相信刀槍器械金戈鐵馬人脈技術這些實打實的能打天下的東西,斷然不會輕信什麽靈魂轉換再世重生。
陸世軒捏着他的下巴強迫他面對着自己,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你的反應不像沒見過。”
宋楚臉色沉下來,穩了穩呼吸,似是陷入沉思,道,“...我也記不清楚,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一些片段,沈言好像有一枚類似的戒指?有些場景似乎是在沈家發生的,我模模糊糊看到沈言手上有這個。”
陸世軒眼睛緊緊盯着他,嗯了一聲,說,“ 他是有一個。”
宋楚猛地松了一口氣,他本是随口亂編,即使到時候沈言說他沒有類似的戒指那也沒關系,他就說是看錯了,畢竟失憶後再回想起以前的東西很可能會有誤差。這個理由雖然不夠圓滑,但是應付目前陸世軒的懷疑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陸世軒眸子裏烏雲密布暗湧翻騰,沈言不可能有這一枚相似的戒指。
那個小子散漫的很,從來沒戴過戒指,而簡生雖然表面不羁,實際上一心想把沈言套牢了,可是奈何沈言連個他送的戒指都不願意帶,為此兩人還鬧過矛盾。
宋楚在撒謊。
☆、31
陸世軒緊緊盯着宋楚低垂着的眸子,喉嚨動了動,輕聲道,“宋楚...”
宋楚抿唇擡眼瞅他,眸色平靜,“嗯。”
陸世軒摩挲着他無名指的戒指,低沉道,“這個好好戴着。”
宋楚低眼,動了動手指,“是追蹤器?還是武器?”
陸世軒眉頭微蹙,“都不是,只是一個普通的戒指,”頓了頓,“代表情人關系。”
宋楚臉色已經恢複了平日裏的冷淡,淡淡摩挲着戒面。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戒指,這是陸世軒貼身的東西,他為什麽要把這種東西給他?表示在乎?不對,陸世軒不是這麽細膩的人,他表達在乎一個人的方式只會是...這麽說來,其實宋楚也不知道陸世軒表達在乎一個人的方式是什麽。
宋楚又開始覺得頭疼,太陽穴像是被插|進一根冰冷堅硬的鋼棍,無比清晰的鈍痛感。
陸世軒擡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低啞道,“我有沒有說過你很像一個人?”
宋楚驀地一怔,迅速反應過來,垂眼抿唇平淡道,“是說過。”
陸世軒喉嚨動了動,眸色越發幽暗深邃,幽幽道,“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你們其實就是同一個人。”
宋楚呼吸一滞,一瞬間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什麽意思?”
陸世軒拇指暧昧地摩挲着他的唇角,啞聲道,“...他的名字也叫宋楚...”
宋楚霎時呆住,頭頂似有無數道驚雷炸開,天靈蓋轟的一聲,頭腦驀地一片空白,幾乎瞬間失明失聲,像是忽然間被扒光衣服扔進北冰洋極致冰冷的寒冰層之下,那一瞬間似乎連呼吸都不是自己的。
宋楚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像是承受不住這強烈的刺激一般閉了閉眼,眼眶刺痛呼吸不穩,前世淩亂的記憶呼嘯着從腦海中奔騰而過,如古戰場紛亂動蕩的馬蹄聲,夾雜着馬兒嘶啞的哀鳴,硝煙滾滾奔騰不止動蕩不安人心惶惶殘忍血腥。
他緊蹙着眉頭手撐着太陽穴,身形晃了晃。
陸世軒扣住他的後腰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微微晃了晃他的身體,蹙眉低聲道,“宋楚...宋楚你怎麽樣?”聲音似乎刻意壓抑着什麽,隐忍克制。
宋楚如擱淺的魚兒一般胸口劇烈起伏,強自撐着推開陸世軒,順勢斜靠在身後的牆上,嘴唇緊抿臉色慘白鬓角浸濕,閉眼片刻,而後虛弱地睜開眼,盯着陸世軒看了幾秒,嘶啞地開口道,“你和那個宋楚什麽關系?”
陸世軒一語不發盯着他,眸子幽暗深邃,深處是幾乎能夠将人吞噬的痛苦深淵,他擡手試了試宋楚額頭的溫度,閉了閉呼吸,靜了片刻後嘶啞道,“...我愛他。”
他這句話嘆息般的話語似是包含了無盡的愛意疼惜和深入骨髓的痛楚,單單是聽到都幾乎要讓人潸然淚下。
宋楚呼吸一滞,心髒猛地一揪,像被一把鈍刀直直穿透般疼痛難忍,眼眶再度刺痛,似乎是下一秒就能落下淚來,嘴唇緊抿,隐忍克制。
陸世軒壓過去,親了親他潮濕的眼角,低啞道,“宋楚...”
宋楚連推開他的力氣都沒有,渾身虛軟,連思考都變得蒼白無力。
眼前的一切似乎已經超出了他能承受的程度。
那個研究員宋楚已經死了,身體被汽車爆炸炸的四分五裂,死的時候孤身一人,沒有親人沒有要好的朋友沒有愛人,屍體還是上頭政府大發慈悲幫他拼湊起來火化之後埋進宋家的墓地裏的。
死的時候他甚至還沒有查明白宋家的案子,雖然宋家慘案有諸多疑點,可他卻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他每找到一個方向,想要接下來去追查,卻總是湊巧碰壁,要不就是私家偵探突然聯絡不到,要不就是研究院突然有重要任務交給他,事情總是來得這麽湊巧,久而久之,他也變得疲憊,失去了生存的方向。
而現在,這個陌生身體裏的意識也許就只是個孤魂野鬼,在那片白茫茫的虛無之中那個清麗的聲音也許只是他幻想出來的而已,為了使他自己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合理的。
現在陸世軒卻說愛他,愛的是那個本該已經死去的人。
宋楚不知道是該覺得欣慰還是該覺得酸澀,他只覺得眼前的一切無比荒唐,荒誕的幾乎讓人發笑。
他低眼靜了片刻,而後輕聲疲憊地說,“這就是你要我做你的情人的原因?”說着擡眼瞅陸世軒,眸子水潤潤的,死水般平靜,“因為你覺得我和他像?”
陸世軒眸子幽幽發亮,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沉聲說,“不單單是像,簡直一模一樣。”
宋楚屏息,陸世軒絕對不可能知道他就是他,沒有萬分的把握他不能暴露了身份,目前最好的做法就是按兵不動。
陸世軒抱住他的腰,下巴抵着他的頭發,手掌在他脊背上親昵地揉動,嘴唇湊到他耳邊低聲嘶啞道,“...宋楚...”
兩人的胸口貼在一起,宋楚幾乎能感受到他內心植入骨血的疼痛,如同血霧一般在兩人四周彌漫開來,濃重不祥。
陸世軒抓過他的手,讓兩人十指相扣,意味深長低啞道,“有些事情現在還不能說...等眼前所有的事都過去了...會有一個結果的。”手指在宋楚手心摩挲着,啞聲說,“我知道你在隐瞞什麽。”
宋楚瞬間繃緊了神經,擡眼瞅他,眸色戒備,“...什麽意思?”
陸世軒并不回答,只是吻了吻他的唇角,沉聲道,“你先休息一會兒,晚上和我出去。”
宋楚直直盯着他的臉,可是陸世軒明顯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只是深深看他一眼便開門出去了。
宋楚怔怔倚在牆上,抿唇蹙眉閉上眼睛,似是虛脫了一般,手指神經質地摳着牆上的壁畫,胸口劇烈起伏。
傍晚的時候陸世軒和宋楚從別墅出發,今兒沒有帶司機,宋楚開車,陸世軒坐在後座。
車子駛下山,經過貧民區一個轉彎的時候,有一輛黑色轎車從另一岔口拐出來,不遠不近跟在後面。
宋楚撥動耳機,裏面傳來韓理依舊毫無溫度的聲音,“就位完畢,目前無異常。”
宋楚眸色冷淡,“收到。”聲音幹練沉穩。
兩輛車一直一前一後行進,斜穿過A市西北角,直到道路兩旁的景色從房屋變成茂盛的灌木叢,陸世軒沉聲道,“就到這裏。”
宋楚随即撥動隐形耳機,沉靜道,“一號護衛車任務到此為止。”
耳機裏傳來韓理的聲音,“明白。”後面的車子随即減慢車速停下,接着緩緩倒車,調轉車頭之後迅速消失。
宋楚停下車,看着嵌在方向盤右手邊的小型液晶屏幕,上面紅色的圓點平穩迅速地往反方向移動,片刻後,确認兩車之間距離已經足夠遠,宋楚打開車窗把隐形耳機扔出去,随即迅速發動車子繼續前進。
車子在筆直的柏油路面平穩地行進,道路兩旁是一望無邊的稻田,玉盤一樣的月亮高高挂在靛藍色的天幕上,遠離市區之後,星星也像睡醒了似的開始閃爍光芒,天地之間一片空曠,空氣被月光染透,純淨透涼,如果把黑夜換成白天,那麽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典型的美國西部片,飄揚着浪漫的爵士樂。
在筆直的柏油路上行駛了近一個小時,眼前的路開始猛然變窄,路面只有一個車身的寬度。
在這條窄路上行駛了十幾分鐘,眼前出現一座大宅子,宅子圍牆極高,四周是偌大的空荒地,連飛鳥的影子沒有。
在距離宅子大門十幾米遠的地方,宋楚熄火下車,陸世軒也從後車門出來,随着砰砰兩聲關車門的聲音,兩人一起離開車子并肩往這邊走。
大門口隐蔽處有特種兵持槍把守,兩人在門口停住腳把身上所有的電子設備包括手機等全部當場浸入水中,随後才邁開長腿往主屋方向去。
宋楚一直錯開半步緊跟在陸世軒右側後方,步伐沉穩眸色沉靜。
路兩旁沒有路燈,宋楚默默看着陸世軒隐在黑暗中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