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細碎的白牙,“好咧!”
宋楚把槍放回桌子上,拿起望遠鏡繼續盯視着瘦高男人的舉動。
男人像是找齊了材料,然後搬了個高凳子坐在張桌子前,桌子上放着一大堆瓶瓶罐罐,由于距離太遠,宋楚看不清瓶子上貼的标簽,所以無從判斷男人到底想要做什麽實驗,只能鏡頭跟着男人移動,看他從一帆布包裏掏出一個文件夾,仔仔細細對照着上面的內容,從各個瓶子中取出一定數量的液體,然後倒進試管裏,這一切都弄好後他又換了個手套,然後把文件夾翻了頁,随後又按照上面的內容把幾個試管裏的液體混合。
宋楚看着他一連串熟練的動作心裏不由地一緊,正要調整焦距看的更仔細一點男人忽然就繞到桌子這邊來,背對着窗戶。
現在宋楚的視線完全被瘦高男人的上身遮住了,完全看不到他在幹什麽。
宋楚抿唇思考片刻,随即拿起槍插在後腰,冷靜道,“我去看看,你掩護我。”
陳凡收起了笑臉,朗聲道,“明白!”随即把微沖架在窗臺上,槍筒從破碎的玻璃縫中探出來,然後趴下來,眯眼調整十字對準的方位。
這一片街區是Q市的貧民窟,建築擁擠破敗牆面斑駁陸離,街道狹窄髒亂,路燈一明一滅滋滋作響。
由于當初設計不妥造成居民樓樓間距過小,導致很大一部分路面和房屋常年接受不到陽光照射,以至于常年陰暗潮濕,昨晚下了雨,現在路面上還有小塊小塊的水坑,在明滅的路燈照射下閃着幽幽的橙色冷光。
宋楚一手插兜步伐沉穩快速橫穿過街道,邊兒上的小水窪裏映出他昏暗的影子。
陳凡把狙擊十字對準了宋楚,狙擊鏡裏宋楚一穿過街道就迅速閃身到研究所邊兒上的陰影裏,接着擰身貼在牆壁上,從後腰拔出槍,慢慢側身貼着牆從陰影裏出來。
陳凡擰動耳機,“安全。”
宋楚一閃身迅速轉過拐角,左右看了看,标準姿勢舉着槍快速悄無聲息移動到研究所一樓門口。
陳凡轉動狙擊鏡對準方位,慢慢掃視宋楚上下左右,街道上一片昏暗,只有路燈下一小片區域閃着橙色冷光,陳凡是獵天隊的頂級狙擊手,所以他的設備也是最先進的,狙擊鏡帶着黑夜中透視掃描功能,他掃視一圈接着重新把十字移到宋楚附近,“安全。”
聽到耳機裏的聲音宋楚從口袋裏拿出精巧的小工具,迅速熟練地撬開門,食指中指頂着門慢慢推開一條縫迅速閃身進去。
門一合上,陳凡瞬間看不到宋楚了。
☆、35
一樓是堆放雜物的地方,包括各種破碎的試管玻璃瓶,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放着各色試劑瓶。
宋楚把槍插回後腰,一排一排拿起試劑瓶查看。
他是生化科出身,對這些試劑的作用和功能可謂是爛熟于心,拿起來左右查看标簽,然後拔開瓶塞聞了聞味道。
這研究所乍看之下就是很普通的搞實驗的地方,看似破舊不堪,實際上做實驗用的小型設備一應俱全,和宋楚上輩子搞研究的華清大些實驗室差不多多少。
而且,宋楚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用來制造炸藥的原料好像一個也不少!他心下一凜,這間研究所肯定不簡單!
他把試劑瓶放回原處,走到窗前撩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
昏暗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對面破敗的樓房裏一片漆黑,三樓窗前趴着的陳凡從窗口看到他的臉,随即微啓唇角探出舌尖短促地嘿笑了一聲。
宋楚剛放下窗簾一回身,就聽到耳機裏陳凡急促地道,“宋楚他下樓了!你快出來!”
他快速拔槍擰身迅速推門出來。
那男人慢悠悠吹着口哨踩着吱吱作響的樓梯下樓來,在一樓轉了一圈彎腰看了看桌子下面,開了櫃門左右點了點查看一遍,然後踢了踢雜物堆。
現在無論是宋楚還是陳凡都看不到那男人的動作,陳凡透過狙擊鏡看到剛才那人在二樓調制東西的寬大桌面。
桌面上放着好幾堆粉末樣的東西,試管和燒杯密密麻麻擺放在周圍,有一小堆粉色粉末上被淋上了某種液體,現在正升騰着濃重的灰色煙霧,即使隔這麽遠,陳凡都幾乎能聞到一股化學用品特有的酸味。
陳凡眼睛一眯,慢悠悠道,“宋楚,這家夥果然在調制什麽東西...宋楚...宋楚?”
宋楚壓低音調嗯了一聲,冷靜道,“我找機會沖進去抓住他,你做好準備。”
陳凡眯眼綻放笑容,“沒問題!”
宋楚擰身貼在門外的牆上,雙手标準姿勢把槍舉到肩頭,盯着門縫。
屋內窸窸窣窣一陣響動,接着門猛然從裏面打開,那男子突然出現,宋楚立刻豎起手刀往他後脖頸兒砍去,那男子迅速擰身閃過一招抓向宋楚手臂,宋楚猛地後仰一個旋身一招狠狠擊向那男子腹部。
那男子悶哼一聲,宋楚看準他躬身的機會手肘迅速劈向他後背,那男子頭卻向上猛地一頂,宋楚踉跄着後退幾步。
那男子迅速撲過來,宋楚快速回身一拳直沖他額角,男子偏頭躲開同時出拳擊宋楚腹部,宋楚靈巧地擰身躲開同時一腳踹向他膝關節,男子普通跪倒,宋楚揪着他的衣領豎起手刀猛地一砍,男子卻猛地擡腿猛擊宋楚小腿,宋楚踉跄着後退。
三樓的陳凡一直在調整十字方位,可是兩人糾纏在一起,誤傷的可能性極大,陳凡蹙緊了眉頭厲聲道,“宋楚甩開他!”
宋楚後退幾步之後迅速回身瞄準男子,男子卻猛地撲過來一把把他摁到在地。
他瞬間只覺得腹部猛地劇痛,蹙緊了眉頭毫不猶豫扣動扳機,一聲悶響男子手臂中彈。
中彈之後男子仍不放棄,另一只手拿着刀直朝宋楚胸口插去,宋楚腹部劇痛難忍,緊緊蹙着眉頭曲起膝蓋猛擊向男子後背,男子悶哼一聲向後倒去,刀乓啷一聲掉在地上,陳凡趁機果斷扣動扳機,子彈挾裹着火花倏地釘進男子另一只胳膊,宋楚立刻豎起手刀猛地砍向他後頸,男子應聲而倒。
宋楚剛想松一口氣冷不防暗處有人放冷槍,子彈呼嘯着直直向他刺來,他躲閃不及左腿中彈。
陳凡立刻向子彈射來的方向砰砰放槍,暗處那人瞄準陳凡的方向接連放槍,子彈啾啾釘在破碎的玻璃窗上,玻璃應聲而碎,玻璃碎片猛地一頭紮向地面,啪的一聲。
宋楚趁着這個機會拖着男子往門內挪去。
暗處那人看到宋楚往門內去随即調轉方向,朝這邊放槍,宋楚一手拖着瘦高男子一手砰砰回擊,幸好兩人打鬥地點就在門口,宋楚得以快速閃回屋內關上門,一把把男子扔在地上,擰身舉槍警惕着,空出手調整耳機通知陸世軒。
陳凡的狙擊鏡有夜晚透視功能,左右描摹幾遍很快發現暗處那人的位置,一眯眼,正要扣動扳機,卻瞬間心跳一滞,猛地怔住了。
那張臉他認識,何止是認識,這張臉化成了灰他都能認出來!
暗處那人分明就是他以前的搭檔!
本來瞄準額頭正中的狙擊鏡悄悄移動了位置,陳凡眼一眯果斷扣動扳機,砰砰兩槍子彈挾裹着厲風呼嘯着釘在暗處那人肩頭。
那人應聲而倒。
終于安靜。
陳凡臉色平靜地擰動耳機,“安全了。”
宋楚道,“老板馬上就到。”
陳凡平靜收拾微沖,檢查子彈,“知道了,我下去和你會合。”
宋楚應了聲好,額角直冒冷汗,低頭查看自己的傷口,一擡眼卻突然覺得似乎有點不對頭。
空氣味道不對,太刺鼻了。
他心下一凜,蹙起眉頭小心翼翼呼吸,幾秒後心髒猛地一滞,瞬間後背發涼,他強自克制,冷靜道,“陳凡別過來這裏馬上爆炸了。”
這是一種刺鼻的化學物質,當和空氣的混合達到某種程度後便會發生爆炸。是惡性恐怖襲擊經常用的一種方法。
陳凡剛把提起微沖腰間別好槍,聽到宋楚的話心髒一記猛跳,吼道,“快跑啊!”剛說完自己也愣了,剛剛宋楚左腿中彈了,腹部還挨了一刀。
宋楚倒是冷靜,迅速拉起地上的男子扛在肩上,緊緊蹙着眉頭艱難地往門口移,嘴裏卻平靜道,“你快撤,我馬上去和你會合。”
陳凡早已飛奔下樓,剛踢開一樓破爛的大門就只聽對面的研究所砰的一聲巨響,整棟樓瞬間被火海吞沒。
火海把半邊天空都映紅了,他站在這麽遠的距離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炙熱的火舌,在火海映照下,宋楚肩上扛着一個人艱難地往這邊移動,陳凡立刻奔過去。
兩人扛着一個昏死過去的男子往街頭走,背後是沖天的火舌,而在略微偏一點的暗處,剛才被陳凡擊退的那人已經掙紮着起身,額角冒着冷汗疼的不停地抽搐,嘴角卻泛着瘆人冷笑,一語不發調整槍口瞄準宋楚的後腦勺。
在即将扣動扳機的那一剎那,自街角駛出一輛車,從車窗處探出槍筒幹脆利落一槍,子彈兇猛穿透空氣呼嘯着直直釘在那人額頭。
那人雙眼一直,登時死了過去。
那輛車急速駛來,吱的一聲停在宋楚身邊,陸世軒扔掉微沖,快速打開車門下車,一語不發把宋楚抱進後座。
陳凡恨不得把手裏那人扔到後備箱,事實上後來他也确實這麽做了,因為宋楚需要躺着,車上空間不夠,只能把那位瘦高的男子放進後備箱。
一分鐘後又來了另一輛車,簡生一語不發把剛才暗處被擊斃的那人的屍體拖下來,放在後座,發動車子跟在陸世軒車子後面駛向市區。
當晚宋楚迅速被送進了Q市的軍區醫院,簡生親自操刀給宋楚取了子彈縫合了腹部傷口。
而那兩個人,一個屍體被送去解剖,另一個瘦高男人被秘密押送到首都的審訊室。
當時暗處那人用的是微沖,殺傷力極大,但由于距離太遠所以子彈依舊留在了宋楚左腿裏,只是傷口裏面所受的傷害極大,恐怕宋楚要拄拐好久了。
而從暗處那個男人放槍的部位來看,他并沒有想要宋楚的命,只是要剝奪他的行動能力,由此看來對方是想要活捉。這就說明對方還沒有密切掌握我方的情報,想要引蛇出洞。
而我方也正有此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來個将計就計,既然對方想引蛇出洞,那我方暴露之後對方肯定也會出動兵力前來對抗,這樣一來勢必會留下蛛絲馬跡。
暗處那個男人被送去解剖之後,出來的結果着實讓我方收獲不小。
軍醫部的把這男人的指紋輸入電腦後發現,這一指紋和五年前失蹤的一個名叫費文的海警的一模一樣。
當時我國漁船和X國海上警衛隊起了沖突,我方漁民被扣押,之後我方派出談判專家談判未果,便派了精銳部隊展開拯救人質的活動。
在和X國海上警衛隊交火的過程中費文為了營救人質失足掉進海中。
迫于當時的緊急形勢,我方并沒有及時下水撈人,而是選擇了安全帶回人質,可是過了幾個小時再去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人了,海警的水性一向都特別好,費文存活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找了許久還是沒有結果,連屍體都沒找到。
當時那處海域是我國和X國的敏感區域,我方過多逗留會造成國際沖突,所以後來也就不再找了,給費文的家屬報了實戰演練犧牲,記了一等功,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而當時的事件報告上是這麽說的,當時正值那片海域熱帶風暴盛行時期,所以費文應該是游泳體力不支然後沉入海底,最終被風暴卷向了別處,所以屍體才會失蹤。
可是從眼前的事實來看,當時費文并不是如同我方人員猜想的那樣不幸犧牲,而是被X國海上警衛隊給救了,繼而成了間諜。
從這些證據可以判斷,這間研究室肯定和達空方面脫不了幹系。
而繼續解剖發現,費文身體內嵌着一個小型的自動引爆裝置,毫無疑問,這是一旦出現意外之後消滅人質的最後一擊。
可能是信息傳送延遲,總之達空方面沒有得到目前研究所交火的消息,我方軍醫将引爆裝置小心翼翼取出,由特工護送着,帶到另一地方然後引爆。
爆炸之後達空方面肯定會收到消息,繼而派人過來查看結果,這樣一來我方便靜等在原地,等着他們自投羅網。
而帶到首都某秘密審訊室裏審訊的那個瘦高男人名叫阿強。
阿強是Q市一所理工科大學的學生,一直都醉心于進行各種新型實驗,他還因為私藏化學用品而被拘留個幾個月,可是出獄後依然不改本性,還變本加厲利用非法手段搞來走私稀土進行試驗。
他把父母寄來的錢還有自己打工掙來的錢全都用來購買化學用品,以前還為此鬧出過火災,此後手裏的錢便一直緊巴巴的,只能找到這種貧民窟裏房子租來住。
可是前不久竟有一個人登門拜訪,說要高價購買他做實驗弄出來的東西,他理所當然地心動了,一開始還考慮過自己的知識産權問題,可是後來左思右想覺得現在先賣出産品,到時候知識産權還是他自己的,再加上生活确實拮據,所以後來還是答應了。
而關于達空的問題他則是什麽都不知道。
警方專門查了他的資料,發現他确實是那所大學的學生,也确實因為私藏化學用品被拘留過。
關于對方的長相,他也表示因為總共也沒見過幾次面,再加上他本身也不怎麽記人,現在已經幾乎沒有印象了。
獵天隊和國安特工進行這一系列動作的這段時間宋楚一直待在醫院裏養傷。
他腹部的傷口很深,萬幸的是沒有捅到關鍵部分,而左腿的槍傷則比較嚴重。
在病房裏聽到沈言傳來的阿強審訊結果的消息之後宋楚便覺得很不對勁,阿強當時的反應不像是一無所知的樣子,而且那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大學生應該有的身手,況且他出門的時候身上還帶着刀。
無論怎麽看都絕不單純。
而且,阿強左腿膝蓋下方兩寸處的那個紋身更是疑點,宋楚一直覺得這紋身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他把意見傳達到上頭之後,審訊工作也依舊沒取得進展,阿強還是一口咬定什麽也不知道,我方用盡了各種手段,都一無所獲。
宋楚住院的這段時間,陸世軒回了趟A市然後又回首都待了幾天,依舊忙着獵天隊的事情。
而每天陪在宋楚病床前的就只有沈言一個人,也難怪,整個獵天隊裏就他最閑。
宋楚生來身體健全,平時除了感冒之外壓根兒沒有生過什麽大病,可是自從穿到這個身體以來卻頻頻受傷,先是為陸世軒擋槍肩膀受傷,現在卻連腿也瘸了,竟然要依靠輪椅來行動。
他每每看到自己的那張臉便有一種世事滄桑的錯覺,作為研究員宋楚的日子已經遙遠的仿佛上個世紀的事了。
軍區醫院裏風景和設施都是最好的,宋楚腹部的傷好點之後沈言就每天推着宋楚在醫院裏散步。
陽光明媚的午後,醫院草坪上到處是曬太陽聊天的人,也有五大三粗的小夥子推着年邁的老母親散步的,也有老人甩胳膊踢腿做運動的,醫院白色的樓房顯得異常的潔白刺眼。
偶爾有老人看到他年紀輕輕便坐了輪椅就扼腕嘆息的,宋楚也只是微微笑着并沒有解釋。
倒是頭上的沈言撇嘴道,“我說宋楚,你要是真瘸了,以後都站不起來了可怎麽辦那?”
宋楚一怔,抿唇一語不發。
“陸世軒是肯定不會照顧你的,你死心好了。”說着彎腰湊到宋楚跟前兒,笑嘻嘻道,“怎麽樣還是得我來照顧你吧?說說看,有沒有後悔以前沒有好好對我?”
宋楚默然瞅他一眼,推開他自己動手推動輪子往別處走。
沈言在背後無奈攤手。
包括送進醫院那次,陸世軒總共也就來看過宋楚兩次,而且都是在晚上。
那天晚上十一點多鐘,宋楚剛剛睡着便聽到有人推門進來。
他迷迷糊糊以為是來查房的護士,也就沒有在意,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半夜的時候口渴醒來,一睜眼發現屋裏一團漆黑,眼眸一轉,看到窗前站着一個人,背對着他。
意識到那是陸世軒之後他瞬間就清醒了,摒着呼吸望着那個背影,兩手握成拳頭,嘴角緊緊抿着。
陸世軒似是感受到他的氣息,轉過身來看他,外面皎潔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像是神祗一樣虛幻。
☆、36情敵見面分外眼敵紅
現在已是午夜,屋內沒有開燈,外面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
宋楚的臉在這月光照耀下,顯得越發的虛無,薄霧一樣不真實,像是下一秒就會消散。
陸世軒的心髒猛地一緊,喉嚨微不可查的動了一下。
宋楚看着陸世軒,心髒劇烈的跳動,可是臉色卻越發平靜,嘴唇緊緊抿着。
陸世軒幾乎已經習慣了他這個模樣,從很早的時候開始,自從他認識宋楚之後,宋楚就是這個樣子,總是抿着唇,臉色平靜,眸色平靜無波,像是世間任何事情都無法撼動他的心扉。
可是,也只有他知道,宋楚真實的內心,為了他變得有多麽的柔軟。
兩人就這樣在黑暗中對視片刻,陸世軒一手插兜朝他走過來,然後坐在床頭,低眼看他。
他的眸子隐在黑暗裏,宋楚看不清楚,可是那樣的視線,卻莫名其妙地讓他失了冷靜。
過了幾秒,就在宋楚忍不住要說點什麽的時候,陸世軒突然俯身親了親他的額頭。
宋楚直接懵了,愣愣地一動不動。
陸世軒一手撫摸着他的頭發,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陸世軒的指尖微微顫抖着,眸色深沉如不見一絲光線的深海。
宋楚開口,聲音嘶啞地不像話,“老板”
陸世軒模模糊糊恩了一聲,算是回答。
宋楚再要說什麽的時候,陸世軒直接起身,按了按鈕合上窗簾,然後一語不發開始解扣子。
宋楚隐隐約約能看到他脫衣服的動作,心裏不清楚他要幹什麽,只能定定地抿着唇看着他。
陸世軒脫完之後直接把衣服扔在地上,然後掀開被子上床。
宋楚身上還有傷,陸世軒的動作看似粗魯,實際上卻避開了要害,他把宋楚受傷的腿固定好位置,然後一手順了順他的頭發,沙啞的低沉道,“睡吧。”
宋楚被他抱着,全身都能感受到他皮膚的溫度,鼻尖萦繞的都是他特有的男性氣息,怎麽可能冷靜地下來。
以前兩人一起睡,都是在性事之後,而這個時候宋楚一般都是昏睡過去的,所以根本不知道,陸世軒都是抱着他的,而且第二天早上他醒來的時候陸世軒基本已經不在了。
宋楚全身都繃着,陸世軒當然感受得到,“緊張?”陸世軒低啞的聲音就在耳邊,近的似乎還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在這黑暗的夜中顯得越發的迷離性感。
宋楚舔了舔唇,別開眼,“沒有。”
靜默片刻,陸世軒只是緊了緊手臂,什麽話也沒說。
陸世軒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明白,可是卻什麽也不說。
他知道宋楚為了他一直在受傷,他的心疼得要滴血,可是卻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宋楚每受一次傷,每露出一個落寞的表情,陸世軒的身心就會經受一次更加劇烈的煎熬。
這煎熬幾乎要将他生生折磨死。
宋楚慢慢放松下來,視線不知道往哪裏放,可是又舍不得閉上眼睛。
陸世軒顫抖着指尖撫摸他的臉頰,眸子裏波濤翻湧,嘴角卻隐忍地抿着。
氣氛一時間變得無比壓抑又痛楚,連空氣似乎都變成了鋒利的刀刃,刺得人痛入骨髓。
**
第二天早上宋楚醒來的時候陸世軒已經不在了,他睜開眼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一個人影,瞬間還以為昨晚的一切都是夢境。
他只是閉了閉眼,習慣性地掀被子起床,在護士的幫助下挪到輪椅上,然後去衛生間洗漱。
再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一擡眼卻看到陸世軒正站在窗前,聽到聲音轉頭看他,然後直接一語不發把他推到床邊的小桌子前。
宋楚不明所以,只是擡眼看着他。
陸世軒還是一語不發,坐在他旁邊一椅子上,打開桌子上放的一個盒子。
宋楚看着他拿出勺子,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嘴邊。
宋楚抿唇,道,“我自己來吧。”
陸世軒看着他,眸色深邃,“先喝了。”
宋楚只得就着他的手,乖乖喝了,然後接過勺子,陸世軒也沒有強求,把勺子給他。
這粥的味道很熟悉,是陸世軒首都的別墅裏那個廚娘做的。
宋楚不知道陸世軒是不是把那個廚娘叫到這裏來了。
吃完早餐,陸世軒還沒走,宋楚沉不住了,擡眼看他,道,“你不用去工作?”
陸世軒看他,“最近不忙。”
宋楚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陸世軒依舊看着他,“想去哪裏玩?”
宋楚搖頭,他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況且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去哪裏都特別的不方便。
可是又不能只在病房裏待着。
靜默了片刻,宋楚道,“就去花園裏走走吧。”
花園裏有三三兩兩散步的病人。
陸世軒穿着黑西服,推着宋楚順着花園裏的小道往前走。
路上碰到前幾天一起聊過天的病友,那人看到推着宋楚的人由一個漂亮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散發着強烈氣場的男人,笑着問道,“那個可愛的小男孩呢?去哪兒啦?”
宋楚笑了笑,道,“回家了。”
那人看陸世軒不說話,感覺這個男人不是一個能夠随随便便打開話匣子唠嗑的人,所以就笑着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看到那人走遠,宋楚才問道,“沈言呢?”頭也沒回,只是看着別的地方。
陸世軒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回家了。”
沈言也就十六七歲,擱正常家庭裏還是一個高中的小孩子,而且可能還處于叛逆期,可是沈言卻早早就跟着獵天隊整日奔波,現在正好獵天隊不是太忙,他也是時候回家看看了。
宋楚點了點頭,陸世軒推着他繼續往前走。
宋楚腹部的傷不是很嚴重,當時阿強是随手拿的刀,殺傷性不是很大,再加上當時受了宋楚的阻礙,所以傷口只是切下去很小的一部分。
可是腿上的傷就不輕松了,子彈沒有受到任何的阻力,直直射到宋楚的腿上,而且由于距離遠,子彈留在了腿裏面。
再加上當時他受了傷之後還拖着阿強劇烈的動作過,所以創傷的面積更大。
宋楚腿上這傷,要一個多月才能脫離輪椅,之後變成拄拐,這樣慢慢痊愈。
宋楚這次的傷,說重也重,說不重也不重,可是這樣他已經是夠幸運的了,後來那人的槍口都已經瞄準他了,如果陸世軒再晚到一秒鐘,肯定就再也看不到宋楚抿唇的模樣了。
達空剛剛有了這麽大的動作,最近這幾天又再次銷聲匿跡,而且看起來,這次的沉寂會持續比較長的時間。
正好這一段時間宋楚就在醫院裏養傷,而X國那邊的特工依舊在艱難地搜查。
現在在X國進行的行動并不比國內的任務輕松多少,所以國內的人只能默默等着消息,一旦X國那邊查清了達空領導人的藏匿地點和行蹤,那麽國內的任務就會一下子變得好做起來。
今兒這一天上午陸世軒就推着宋楚散步了,下午宋楚被高級護理帶去做複健,陸世軒回了一趟A市,上頭下了一個比較小的任務,陸世軒安排了韓理帶人過去,今兒下午就是回去安排交接一下具體的工作。
韓理領了任務之後就帶着人出發了,陸世軒也準備立刻出發去Q市的醫院。
沈言在沙發上癟着嘴,嚷嚷着道,“我要去找宋楚。”
陸世軒漠然擡眼瞅他,“不回家了?”
沈言哼了一聲,“不想回去,這會兒回去肯定就回不來了,那幫人巴不得把我綁在家裏。”
沈言家裏的事,陸世軒是知道的,而且現在獵天隊還是需要沈言的時候,所以沈言不回去他也不反對。
陸世軒依舊是漠然的樣子,轉身就要走。
沈言立刻上前去張開雙臂攔在他面前,昂着頭不滿地說,“我要去回去找宋楚。”
陸世軒變得更加冷淡了,“他有我,不需要你。”
沈言不屑地撇嘴,“你又不會好好對他,反正我喜歡他,你還不如把他讓給我。”
兩人之間現在突然就變成了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的詭異場面。
陸世軒冷冰冰地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涼涼地道,“讓開。”
沈言正想說什麽,簡生突然出現在門口,抱着雙臂靠在門框上,依舊是那副懶懶的模樣,漫不經心道,“你說喜歡誰來着?”
沈言被這聲音吓了一跳,猛地一回頭,看到簡生,立刻就有些不自然。
陸世軒立刻錯開一步推門出去。
沈言條件反射就要追過去,卻在看到簡生的臉色之後讷讷地停了腳步。
陸世軒一走,屋內立刻就剩下沈言和簡生兩人,氣氛一時間冷得有些詭異。
沈言知道簡生的脾氣,平日裏無論他怎麽胡鬧,簡生都不會生氣,可是一旦涉及到感情的話題,簡生立刻就認真起來。
沈言雖然不是特別的服氣,可是眼下簡生明擺着是生氣了,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嘛,沈言立刻痛快地招了,“我只是說喜歡宋楚嘛,又不是那個喜歡,只是覺得他好玩兒而已。”
靜了片刻,簡生突然大步走過來,一把拎起沈言,直接往樓上走,任憑沈言再呲哇亂叫簡生都像沒聽見似的。
☆、37執念
下午做複健的時候,宋楚一直特別的配合。
他不想一直這樣待在醫院裏,他要早點複原,早點回到陸世軒身邊。
陸世軒是一個無比無情的人,宋楚雖然嘴上沒說,可是內心是有別的心思的。他這一受傷,至少要在醫院裏待一個多月,而這段時間的空窗期,之前他和陸世軒培養出得那點默契,很可能一下子就沒了。
他不能就這樣無所事事的待着,任由他和陸世軒之間的距離漸漸拉遠。
他不能再次眼睜睜看着陸世軒走掉,陸世軒是必須要屬于他的。
陸世軒從A市回到Q市的軍區醫院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這個時候宋楚已經吃了一點晚餐然後在護工的陪護下去醫院附近散步去了。
這個時候一般是護工和病人培養感情的時機,可是宋楚一直挺冷淡的模樣,任憑護工再怎麽打開話匣子,宋楚也只是禮貌性的接一點話頭,所以後來護工索性不再勉強聊下去了。
于是兩人就這樣很寂靜的圍着醫院附近的療養場地繞了一圈,宋楚就說,“回去吧。”
護工默默點頭,推着宋楚回去。
上了樓,到了病房前,護工打開門,推着宋楚進去。
輪椅剛進門,宋楚就道,“你回去吧。”
護工本來想把宋楚推到病床前,然後把他扶到床上再走的,可是看宋楚的臉色明顯沒有任何可以回旋的餘地,只是點了個頭道,“好。”然後轉身出去。
宋楚反手鎖上門,自己推着輪椅,到病床前的時候才猛然看到床上有個人。
陸世軒回來之後直接在宋楚的房間洗澡睡下了。
陸世軒裸着上身,嘴角抿着,即使是睡着了,臉色也是很冷淡的模樣。
以前宋楚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模樣的陸世軒,一是陸世軒忙,不可能在宋楚還醒着的時候就有時間睡覺,二是陸世軒警覺性特別的高,不可能會有宋楚已經到了他面前,他卻還沉沉睡着的時候。
再說了,陸世軒也明顯不是那種有時間會睡覺的人。
可是這個時候宋楚卻沒想那麽多,坐在輪椅上靜靜看着陸世軒。
片刻後他覺得坐在輪椅上這樣的視角有點不方便,于是兩手撐着床,艱難地起身,然後在失去力氣跌倒之前坐在床頭。
陸世軒依舊默然閉着眼,臂上優美的肌肉線條在燈光下更加泛着性感爺們兒的誘惑光澤。
宋楚垂眼看他片刻,猶豫了一下,兩手撐在他頭兩側,然後忍着腹部的疼痛慢慢俯下|身,輕輕吻上他的唇角。
陸世軒的五官在燈光照耀下特別的清晰,宋楚心髒撲通撲通亂跳,吻下去的時候幾乎像在膜拜一個虔誠的信仰。
陸世軒壓根兒沒睡,在宋楚的唇剛剛離開的時候,他便睜開眼,一手撫上他的頭發,低啞道,“回來了?”
宋楚一怔,陸世軒扣着他的後腦勺複又親了親他的嘴唇,然後起身倚在床頭。這下宋楚的視線正好對上他光裸的胸口。
陸世軒一手托着他的後腰一手托着他受傷的腿把他整個移到床上。
宋楚躺在被窩裏,陸世軒裸着上身倚在床頭低眼看他。宋楚似乎是在琢磨着什麽,眼睫毛低垂着,好像還在微微顫動。
陸世軒喉嚨動了動,覺得有點口幹,于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