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 菜一道一道端上來。最後一道醋魚擺上桌,小二笑眯眯一彎腰:“您的菜齊了,請慢用。”

譚梓盯着眼前這個濃眉大眼笑容爽朗的小二,覺得自己一定是出了什麽毛病。明明在剛上樓的時候還覺得這人是個魔修,現在卻不知為何又忽然在他身上感覺到了淡淡的妖修的氣息。但是魔修的氣息依舊存在,所以他應該是最近和妖修接觸過?還是……可能的情況太多,譚梓也不确定。

舒筠擡手抛過去塊碎銀,小二穩穩地接住,笑得更加燦爛:“有什麽吩咐您叫我就成。”

“還要我介紹一遍嗎?”舒筠笑着點過幾道菜,又一一報了遍菜名,“以後就知道怎麽點菜了吧?”他支着下巴,也不動筷,而是看着譚梓催促他先動第一筷。

在譚梓舉起筷子猶豫的片刻,舒筠又一道道地指過桌上的菜:“這道會有點兒辣,你從來沒吃過辣的,可以試一下;這道是糖醋的,不算太清淡;這道可能會有點鹹,他家一直都這樣……”

譚梓被舒筠如此誇張的熱情搞得有點懵,下意識選擇了最後上來的那道醋魚——畢竟他原型在水裏呆着的時候,吃的最多的就是魚。不過倒還真沒吃過熟的。

筷子放到嘴裏時譚梓下意識睜大了眼睛,完全沒想象過的味道在口腔綻開。他慢慢咀嚼了幾次,魚肉滑過喉嚨的感覺和生魚的冰冷完全不同。

“怎麽樣?”看到譚梓的表情舒筠就放心了不少,笑道:“這樣吃過之後,你還能覺得吃飯是件無關緊要的事嗎?”

譚梓深深對自己今後能不能堅持辟谷而感到憂慮。

啊啊,以後的事情以後再憂慮吧,今天譚梓只想飽餐一頓。

譚梓笑了笑:“還真是件人生大事啊。”或者說妖生大事?

聽了譚梓的回答,舒筠也放松地拿起筷子來,兩個人完全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概念,邊吃邊聊,氣氛融洽無比。

舒筠的視線從譚梓拿筷子的手上劃過的時候忽然頓了頓,雖然時間不長,但是譚梓還是注意到了。

是自己用筷子的姿勢不對嗎?譚梓舉起手晃了晃,帶着詢問的眼神看向舒筠。看了看自己拿筷子的姿勢,又看了看舒筠握筷的方式。好像确實有點兒不同,不過倒是沒什麽影響。

對上譚梓的視線,舒筠搖了搖頭,問道:“我就是突然想到,既然你之前從沒吃過正經飯,拿筷子的方式又是怎麽學來的?”

“果然方式不對嗎……之前我認識的妖修全是這一個方法用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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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否像個私塾先生一樣帶着不少開了靈智的妖修,教他們如何才能在凡人面前不露破綻。這用筷子的方式還是裴知否特意糾正過的,原來裴知否這老妖用了那麽多年筷子,在凡人堆兒裏混得如魚得水就差娶妻生子了,卻不知道自己這筷子用錯了,還誤了不少子弟。

“倒不能說是錯,我身邊兒的人用筷子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門的,也沒什麽影響,能夾起東西就行了呗。”話剛說完,舒筠就夾了個丸子一口叼住。

話是這麽說,譚梓決定下次再見到裴知否時一定要狠狠打擊一次老妖的信心,自稱“凡人通”居然還不知道自己筷子用錯了……

心裏轉來轉去想着事兒,譚梓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看似滿桌的菜兼顧,實際上譚梓還是最喜歡桌上的兩道魚。筷子伸過去的次數稍多,咀嚼的時間也稍長些。

畢竟是水裏游的,吃起來還是更順口些。

舒筠坐在譚梓對面,一筷子一筷子漫不經心地吃着,不過看着譚梓的眼神倒是專注。昨天條件所限只是簡單吃了點,看不出譚梓喜好哪一口,今天舒筠不錯眼地看着譚梓每下一筷夾的是什麽,可算是看出來了,譚梓明顯要偏愛河鮮一點。

……好像還是猜不出來譚梓原型到底是什麽。如果非要給舒筠想要知道譚梓原型的念頭找個理由,大概是他的好奇心過于旺盛。可見好奇心這東西和年齡的關系也并不是那麽大。

按照這個情況下去,譚梓有沒有可能很快就能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信,或者是聊着聊着嘴皮一禿嚕就說漏了?好吧,這兩者可能性都小得不是一點半點。

心裏琢磨着怎麽能得知譚梓的原身,嘴裏還有一搭沒一搭地努力閑扯着。走神的後果就是,看到譚梓本來頗有頻率的下筷動作頓了片刻時,嘴裏差點奇怪地“咦”出聲來。

好在舒筠反應快,及時收住了,譚梓也只是停了一下,就若無其事地接着吃了。

剛才是發生了什麽?

疑惑的念頭剛在腦中轉過,“篤篤”的敲門聲響起。兩人一齊向着門口看去,譚梓腮幫子鼓了幾下,囫囵嚼了嚼就趕快把嘴裏這口咽下去了。

門口敲門的人停了片刻直接推門進來,臉上帶着熱情的笑容:“舒兄來留步居怎麽也不同我說一聲,若是我早些知道,定要拿珍藏的美酒來款待舒兄啊。”接着又将眼神轉向譚梓,“這位貴客是……?”

估計這位就是這家酒樓掌櫃了。進門時沒仔細看,原來這兒叫留步居啊。

譚梓剛要起身回答,舒筠已經先一步起身将男子拉到身邊:“柳蔔你也坐下吧,只有你一個人站着我可過意不去。”按着柳蔔坐下,舒筠笑眯眯道:“這位是譚梓,鎮上新開的酒鋪的老板,釀的一手好酒,我同他的酒和人一見如故。就算是你的珍藏美酒,現在在我看來也沒有吸引力了啊。”

譚梓記得,舒筠說過和鎮上的幾個魔修關系都不怎麽好,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沒有譚梓所想的那麽惡劣。

本來他都做好看見魔修就拔刀的準備了,現在看來是他想太多。

聽了舒筠的話,柳蔔露齒一笑,從舒筠身邊起身走到譚梓身邊坐下了。舒筠微微挑着眉看着柳蔔的動作,沒說話。

桌子是不小的方桌,本來柳蔔被舒筠拉到了他右手邊,現在柳蔔直接坐到譚梓左手邊,對着譚梓款款一笑:“我這個人最大的愛好就是酒了,不嫌棄的話我以後能不能找你多交流?”這句話剛說完,譚梓還沒來得及回答,柳蔔就又露出了微微懊惱的神情,“你看我,聽到酒就不管不顧的,連自報家門都忘了。”

“我叫柳蔔,柳樹的柳,占蔔的蔔。”柳蔔直直望着譚梓的雙眼,譚梓發現這個魔修的眼神竟然意外的柔和。柳蔔見譚梓也同樣回望着自己,微微一笑繼續道:“十幾歲便開始修魔,現在年歲記不清了,百餘歲應該是有的。你是妖修吧?”

譚梓眼神一瞬間警惕了起來。

“我并沒有惡意,只是……你願不願同我結為道侶?”

……啥?

譚梓此時一片茫然。

見他不回答,柳蔔繼續說道:“在我看來,魔修同妖修結為道侶該是兩人在修行上取得最大裨益的法子,至于爐鼎,我瞧不上其他魔修逼良為娼那個勁兒。”

回過神來譚梓懂了柳蔔在說什麽,不過他還是被柳蔔這種剛一見面就能自然而然說出結為道侶的行為給震住了。在譚梓看來,道侶不一定都是夫妻那般的伴侶,但至少也能得是漫漫修行路上相互扶持的摯友,即便不是愛人,感情的深厚也可稱得上親人。

譚梓之前見過妖修道侶。修道人皆說妖生性淫邪,不過也是小部分人的編排,大部分也都是人雲亦雲。譚梓認識的那對琴瑟和鳴,恩愛無比。

“抱歉,柳兄。”譚梓臉上帶着點尴尬的笑。

舒筠這時微笑着□□來一句:“柳蔔你這習慣還真是一點沒變啊,被拒絕的還不夠嗎?今天道修明天魔修,這大後天你是不是還打算找個普通人?”

柳蔔沒理舒筠,依舊柔和地望着譚梓:“沒關系,是我太倉促了。不過不做道侶,我們做好友可以嗎?”

伸手不打笑臉人,盡管譚梓并沒能從第一次見面對柳蔔産生好感,但至少還沒有惡感。于是只能笑道:“做朋友沒問題啊。”

聽了他的回答柳蔔很激動似的揚了揚手,似乎是想要拍拍譚梓的肩膀,然而就在柳蔔擡手的瞬間,他袖子裏竄出一道碧青色的影子,向着譚梓射去。

譚梓在那東西從柳蔔袖子裏出來的時候就看清了,是條碧青的小蛇,本來晃下身子就能躲開,但是在感覺到一股微妙的熟悉氣息的瞬間譚梓決定就這麽坐着,不躲開了。

蛇溫順地盤在了譚梓的脖子上,全然沒有剛才離弦的箭一般的迅猛勁兒。舒筠在蛇鑽出袖口的瞬間就有所行動,不過礙于兩人之間隔着一張擺滿菜碟的方桌,他沒來得及攔住那條蛇。好在那蛇現在沒表現出來什麽攻擊性,不然就算是柳蔔的愛寵他也一定會直接下手。

至于柳蔔,他好像剛剛反應過來一樣,有點驚訝地看着乖巧地挂在譚梓脖子上的小蛇。

“實在對不住,我也不知道阿槐這是怎麽了,平時它都很乖的……”柳蔔一臉歉意夾雜着尴尬,伸手想要引回自家不聽話的小寵物,然而名喚阿槐的小蛇卻滑動着身子躲開了柳蔔的手。

柳蔔臉上的尴尬又多了些,他低聲道:“阿槐,聽話。”邊說邊把身子向前湊了些許。阿槐不斷地向後躲,柳蔔就只能跟着往前湊,譚梓也覺得十分尴尬——柳蔔就快要貼在自己身上了。

好在阿槐很快從譚梓身上離開,乖乖回到了柳蔔手上。細長的蛇身在他手上松松盤了幾圈,看起來像幾個翠綠翠綠的镯子。

柳蔔把袖子放下來蓋住阿槐,一臉愧疚道:“沒看住阿槐,真是對不起,阿梓。”擡了擡腕子,柳蔔也有點疑惑,“阿槐一向都懶洋洋的,不喜歡動彈,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可能是妖修本身就有吸引動物的特質?”舒筠猜測道。其實他覺得說不定妖修吸引的只是同類動物。那就是說譚梓說不定是條蛇?可是譚梓還喜歡吃魚,難道是條水蛇?

譚梓否認了舒筠的猜測:“妖修也不是全都會吸引同族的,何況我不是蛇。”至于阿槐沖過來的原因,他完全不做猜測,就好像剛才被纏住的人不是自己一樣的毫不關心。

看到柳蔔臉上還是帶着尴尬,譚梓随意揮了揮手:“沒事的,柳老板,阿槐并沒有傷害我。在我看來,他說不定還挺喜歡我的,再說是阿槐沖上來的,也不能把責任怪在你沒攔住他不是?”

話是這麽說,一眼能看出自己是妖修的人修為必然不低,怎麽可能攔不住自己袖口竄出來的一條小蛇?譚梓心裏知道阿槐确實有方法能讓柳蔔捉不住他,但是阿槐剛才竄過來的速度可是絕對足夠讓柳蔔反應過來的。至于柳蔔為什麽沒攔住阿槐?譚梓現在還不清楚,不過有阿槐在,至少柳蔔應該是沒辦法對他使什麽絆子。

最後柳蔔說什麽也要免了這次的飯錢,譚梓表面上推拒着做出這怎麽好意思的表情,心裏想的卻是這人還真是上道,最後舒筠幹脆地受了這份好意,反正——本來也是他要出錢不是?

不過舒筠在卻之不恭的時候沒忘了又認真點了點這事,到最後無論是譚梓還是柳蔔都覺得好像還是柳蔔欠着他的人情。

出了門走着,舒筠側頭問道:“剛才沒能攔住阿槐,沒吓着你吧?”

譚梓搖了搖頭:“其實我膽子挺大的,而且那條蛇也實在是很小。”再說那條蛇肯定不會對自己下什麽黑手的。

為什麽譚梓會對阿槐這麽了解?

譚梓認識他這麽多年,雖然知道他本名佘槐,但是一直都是沒大沒小的叫他老蛇。

之前柳蔔還站在門口時譚梓就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太久沒見還有點反應不過來,所以手上夾東西的動作就慢了點,等反應過來這到底是來自哪位熟人的時候,柳蔔就直接推門進來了。

越是離柳蔔近的時候越能感覺到那股氣息,譚梓忍不住悄悄打量着柳蔔,在心裏默默拍案叫着老蛇願意變成這麽憋屈的小樣兒呆在柳蔔身邊,指不定就是瞧上人家了。

後來老蛇竄過來的時候譚梓也很是鎮定,畢竟從小到大不知多少年,他早就被襲習慣了,區別不過是這次他必須要克制着本能不能躲開。

感受到衣服前襟裏默默多出的紙片,忍不住心說老蛇想給他遞個信方法多的是,非要盤在自己脖子上,怪不舒服的。

摸摸被蛇盤踞過的脖子,譚梓撇了撇嘴,沒忍住撓了撓。

注意到他的動作,舒筠停下腳步,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湊過去擡手拂了拂譚梓白白淨淨的脖頸:“怎麽了,有受傷嗎?”

譚梓一愣,下意識按了按了自己的脖子:“沒有,只是有點兒癢。”

舒筠已經自然地退回一步,笑道:“那就好,還以為阿槐弄傷你了。”

兩個人又繼續向前走去,譚梓稍微落後半步,脖子上還是有點發毛,在心裏不知所謂地“啧”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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