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 “明瀾,我從認識的修行者那裏聽說,亭安城附近好像有龍和蛟的出現。”

夜幕低垂,葉明瀾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像是在走神的樣子,門被楚瑤直接推開之後過了片刻他才回過神來。

“我們一開始接到的消息就是錯的了?”葉明瀾皺起了眉。

他們二人接到的任務是到長華鎮外的湖泊裏檢查之前留下的鎮壓龍和蛟的結界,如有損耗便再加固。然而到了這裏才發現,長華鎮外根本沒有他們要找的湖泊。

一開始兩人還以為是時間久遠地形有變,細細排查兩天之後覺得找錯地方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便在尋找的同時也在搜尋着相關的消息——至于向上頭詢問,一來一去拖的時間不知道要多久,而且最後極有可能得罪到傳達任務的上仙。反正任務布置下來沒有時限,上面也不會管他們用了多久,葉明瀾和楚瑤遲早都能找到正确的位置,所以二人就打算在人界靠自己的能力來找了。

葉明瀾和楚瑤之前本來懷疑的是和長華鎮只一字之差的長豐鎮。兩個小鎮相距不遠,規模也差不太多,名字寓意也大概相似,而且長豐鎮外已能确定有湖泊的存在,所以二人決定在完全徹查長華鎮之後便動身去長豐鎮。

若楚瑤的消息準确,那就要改計劃去亭安城了。

秦言在亭安城吧?之前對方沒打個招呼就突然就消失,不辭而別不像是葉明瀾認識的秦言會做的事,還是葉明瀾問過掌櫃才知道對方是換了地方工作,估計是因為走得急所以沒來得及告訴他一聲。這次去亭安城說不定又能遇到秦言……

葉明瀾晃了下神,不再想秦言的事,而是對着已經坐下的楚瑤道:“消息準确麽?亭安城和長華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都是聽來的,不過傳的人不少,聽起來也沒什麽大的漏洞。”楚瑤憑着天真的臉、開朗的性格認識了不少修行者。雖然沒到深交的地步,但是平時有些傳言什麽的,還是會在聊天的時候說上幾句。

“亭安城每月都會有一次修行者交流的賣場,前幾天那裏出售了一條關于蛟屍的消息。拍得那個消息的修行者後來又去找賣場負責人時,被人在身上附了傳音符,他們的對話完完全全被賣場裏的修行者們聽去了。

“上個月在長豐鎮也出售過一個消息,是關于龍屍的。這位買主指責賣家上個月售出的消息不實,消息中點出兩個可能地點他都已經探查過,卻都毫無收獲,而這個月出售的消息中所說的亭安城外的水域也在上個月的消息中,那人在探查亭安城外時當然也注意到沒有蛟屍,便說這兩條消息都不是真的。

“負責任告訴買家,他發現不了不代表不存在。”

楚瑤說完這些便看向葉明瀾,等着他的态度。

“從這些消息中,确實能推斷出亭安城外可能是結界的存在處。可是消息裏提到龍屍有兩個位置,還有,我們無法确定賣場出售的消息是否準确。”

“兩個地點我們都确認一遍就好了,至于消息的準确程度,”楚瑤起身坐到葉明瀾對面,雙手交叉一臉認真,“所有人都說他們從未出售過假消息。”

看着葉明瀾思考的表情,楚瑤又往前湊了湊:“我們現在已經确定結界不在長華鎮了,再在這裏留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亭安鎮距離長豐鎮也不遠,如果結界不在亭安城,我們就可以接着去長豐鎮,也不算繞遠不是麽?”

“好,留在這也不是辦法,我們明日便出發去亭安城。”

去那裏可以說是眼下最好的選擇,而且一想到可能遇到秦言,葉明瀾最近有些煩躁的心情莫名有些好轉。

楚瑤轉身出門,帶上門之後慢吞吞走回自己房間,關上門之後幽幽嘆出口氣來。

難,累。

覺得難和累的還有遠在亭安城的譚梓。

亭安城不愧是個大城,這裏的永來客棧規模也大得多。為了把這的酒窖填到半滿的程度,譚梓這兩天白天幾乎都沒出過酒窖。這還是在舒筠不只幫他打下手,還禦劍把長豐鎮存的酒取來,補進去了一大半之後的結果。譚梓倒是想日夜趕工,可是在這兒還是要按照人類的作息來活動。

……這樣的狀态真是快趕上閉關修行了,不,比閉關修行還要累。在床上正準備打坐的譚梓默默想着,沉重地嘆出口氣來。

一晚打坐直到天明。

譚梓睜開眼睛,舒筠穿着中衣坐在對面床上,下半身還埋在被裏,見譚梓看過來,笑着說了聲“早”。舒筠白天也時間打坐,所以晚上比他結束的就要早些,留了後半夜的時間來進行無用的睡眠。

雖然對修行者來說全然無用,但譚梓還是挺喜歡人類這種吃吃睡睡的習慣的。

回了聲“早”,譚梓起身活動活動身子,回過頭看到舒筠還坐在床上,表情放空,沒忍住走過去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怎麽了?”

“沒事,只是想到了……我各位師叔的弟子,他們練功都很勤奮。”在遲臨昭口中,那些師兄弟每天雞還沒叫就起來練劍,賊都睡了還打坐練功,嚴格辟谷什麽都不吃……現在和譚梓這樣一對比,簡直讓舒筠又重新體驗了那種感受。

……大概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感受。

舒筠又坐在床上醒了醒神,之後起身穿戴整齊的功夫,譚梓已經端了盆清水進來。他臉上濕漉漉的,顯然是已經洗過臉了。

舒筠道了聲謝,洗過臉之後擦臉的時候,看到譚梓摘下了他腰間的酒壇。想到之前譚梓說過的他父母都在這裏面,舒筠問道:“是又要和伯父伯母對話麽?”

“嗯,打算看看那頭蛟怎麽樣了。”

說到那頭蛟,譚梓和舒筠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按照之前柳蔔的說法,譚梓還以為是頭多麽兇殘的惡蛟。畢竟掀船食人這些行為,聽起來還是帶着些許驚悚。譚梓本以為能遇到頭實力強大同時入了邪道的蛟,能痛痛快快打地一場。

死不悔改的話直接打死;若是對方有向善的打算,譚梓也不打算趕盡殺絕,他的酒壇裏還有多年修行生涯裏積攢下來的各種奇怪的東西,包括各種各樣兇獸的屍體——當然就有蛟屍……

譚梓本身其實很喜歡打架——要不然那麽多屍體哪來的……所以這次譚梓也是充滿了期待的。

譚梓一再表示自己一個人出不了什麽問題之後,舒筠勉強同意在水邊等着他,讓譚梓獨自下水去找那頭蛟。

一個人抱着劍坐在湖邊的樹上,舒筠擡起頭凝神數着頭頂的葉片。數到後來舒筠一陣恍惚,修為竟然有些許進境的意思。一個人在這裏修煉可不行,舒筠不再數樹葉,而是專心盯着水面發起了呆。

在黑漆漆的水域裏找來找去,譚梓終于憑借着自己一半血緣的微弱的同類感應找到了藏得很好的那頭蛟。黑色的鱗片烏沉沉的不反光,龐大的身軀盤踞在一個合适的寬縫中,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可算是找着了。

看到那頭蛟的瞬間,譚梓長刀出鞘,燃起了戰意。

為了避免有什麽誤解,譚梓克制着揮刀上前的沖動,先傳音和善地問了句:“你可是那頭食人的蛟?”

大大的頭回轉過來,吓了一跳的樣子,眼睛也睜得圓圓的:“欸?啥?”聲音清脆,聽起來年紀不大。

譚梓十分耐心地又放慢了語速重複問了一遍,握着刀鞘的左手食指在刀鞘上磕了磕,右手也伸向了刀柄的方向。

“哦是前輩嗎前輩好!吃人?啊,對!是吃過幾個~不過……”

譚梓不管眼前這頭蛟在“不過”之後想說什麽,抽出刀來朝着對方的身子重重劈下!

之前短短兩句話讓譚梓覺得這頭蛟可能和之前構想的不太一樣,不過不管怎麽樣,先打一場再說!

譚梓出刀劈下的時候不太準,特意避開了可能造成大傷害的地方,本以為對方被突然攻擊,會立刻惱羞成怒地打回來,這樣至少在沒搞清楚情況下還能你來我往地過幾招。

譚梓本來是這樣以為的。

事實上那頭蛟險險躲過譚梓這一刀之後,哇哇亂叫着跑了。譚梓嘴角抽動,立刻追了上去,對方邊跑邊喊:“哇前輩為什麽要砍我!我吃人的時候他們已經死了!而且人一點也不好吃我全都吐出來了呀呀呀!”

看着前面扭成麻花一樣在水中狂亂游動的蛟,譚梓默默收起了刀。

“你現在停下,我不砍你了。”這樣的……就算砍死也完全不會痛快。

對方“狂舞”的身影一下僵住,那頭蛟小心翼翼游回來一些,遠遠地傳音過來:“你……你說話算話啊?”

譚梓把刀收了起來,露出空空的雙手。

對方一點點磨蹭着游了過來,身子一甩一甩畫着圈:“前輩……我真不算吃人……我在那河裏一直游得好好的,最近上面特別愛往下掉東西,我以為是誰扔的什麽魚食,沒看清就不小心吃進去了……嚼吧兩下才發現是人,吓得我立馬就吐出來了,我可是好妖,怎麽能吃人呢,這不是折我自己修為嗎……您可別誤會,我真不是故意的……”

譚梓聽它絮絮叨叨一大段,直接開口道:“之前是我魯莽了,誤會你是頭惡蛟,出手傷你,真是抱歉。”

黑蛟被他的道歉吓了一跳,身子差點打個結:“沒事沒事前輩!反正您也沒砍着我不是,再說也是我沒看清,什麽都敢瞎吃……”

也是,嚼過之後再吐出來,想想蛟族的牙齒都能感受到殘骸的慘烈程度,它被人類說成兇殘的水怪也不算冤枉。

想到舒筠還在岸上等着,自己在下面也停留了不短的時間,譚梓打算帶這頭蛟上岸再說。

“這片水域最近可能會有不少修行者過來,原因不好具體說,”譚梓話鋒一轉,“你應該能化成人形了吧?”

“啊?啊,可以的,不過我一直都在水裏,所以好久沒有化人形了……”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否化作人形?岸上有人在等我,我們上岸之後再細說。”

“……啊?”黑蛟明顯有些猶豫,遲遲疑疑地沒有動作。

譚梓也不管它,腰間的酒壇摘下之後不斷變大,裏面緩緩飄出來居蛟屍。從尾部開始出現的時候那頭黑蛟就駭得睜大了眼睛,直到頭部也浮出來,整個屍體完全顯現,那頭黑蛟才整頭蛟抽抽了一下,顫聲道:“……前輩?”

譚梓暫時沒理它,把巨大的蛟屍放到之前黑蛟藏身的地方,修飾一番确認掩藏得很好了,這才回過頭來看向黑蛟。

黑蛟不見了,一個穿着黑衣服的小女孩哆哆嗦嗦漂在水裏,接觸到譚梓的眼神之後小姑娘顫顫巍巍擡起手抱住了自己的頭。

居然砍了一頭雌性,還是個小姑娘……譚梓簡直想回到過去重新來過。一開始就下意識以為對方是頭兇殘強大的蛟,誰知道是個絮絮叨叨還膽小的蛟,結果到最後還是個小姑娘……

譚梓努力讓自己和顏悅色起來:“別怕,那屍體是頭作惡無數的蛟,我是不會濫殺無辜的。”

小姑娘抖了抖:“好好好的前前前輩。”

“我是譚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诶我叫什麽來着……我叫阿賀,阿賀。”小姑娘還是一臉心有餘悸,手直哆嗦,帶着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譚梓帶着阿賀游上來,舒筠在譚梓冒出頭的瞬間就到了岸邊,伸出手要去拉譚梓上來,卻被譚梓塞了個小姑娘過來。舒筠接得沒頭沒腦,阿賀也有些茫然。

唯一在狀況的譚梓上岸之後擰了擰衣服和頭發,用內力慢慢蒸幹,對着舒筠指了指阿賀,“這就是那頭黑蛟,阿賀。”

對着阿賀指了指舒筠,“這是能給你解釋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的人,舒筠。”

估計自己給阿賀解釋的話,對方光哆嗦就要哆嗦去半條命,剛才那一幕給小姑娘留下的心理陰影太大,一時半會也緩不過來,還是讓身為人類比較無害的舒筠給她解釋好些。

“你先說着,我有些事辦。”說着譚梓自顧自靠着樹坐下,閉上眼睛分出些許神識進到腰間酒壇裏,看看自己久違的父母剛才傳音給自己所為何事。

這酒壇是極為珍貴的空間法器,裏面空間極大,別有洞天,白皎和林泷修煉的地方同譚梓儲物的地方可以互相接觸,卻也各自分離,不過剛才譚梓取屍體的動靜應該也被已經化出人形的林泷和白皎感受到了。

譚梓大概解釋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林泷想了想道:“不如讓阿賀到這裏來嘛,我們兩個也能看着她一些。”

其實你只是單純覺得好玩吧……娘親?

白皎想得更多些:“那個叫阿賀的孩子,我們都不知道她的性子,萬一她洩露了你在這做的事情怎麽辦?而且這樣一來她肯定是沒法在這片水域待下去了,倘若她孤身一人,想找個能修煉的地方也有些困難。這裏靈氣充沛,本就适合修煉,你不妨問問她的意思。”

林泷默默擡起頭盯着白皎。她自己說可以,白皎也這樣說,她還是有些……不爽。

白皎笑着摸摸林泷的頭:“阿梓都說是小姑娘了,你就當帶個女兒。我們不是都沒帶過孩子麽?”

譚梓睜開眼睛,坐在他身邊的舒筠微笑道:“我這邊已經解釋清楚了,你……怎麽樣?”

“我沒事,就是我爹娘叫我有些事……”譚梓越過舒筠看到蹲在一邊的阿賀,小姑娘一臉憂郁,手有一搭沒一搭揪着自己的頭發。

“阿賀,你現在有地方去麽?”譚梓問道。舒筠看着譚梓,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阿賀吓了一跳,但是比之前還是好了不少,扁了扁嘴:“在這肯定是不能待下去了,不過反正我獨蛟一頭,随便去哪都能修煉,以我的修為也應該不會輕易被人欺負……”說到這裏她哽了哽,“沒事,就算打不過,我也可以跑啊……”

“我這裏有個好去處。靈力充沛便于吸納,也沒旁的修行者,還有兩個修為高深的師父……”雖然現在修為不怎麽高深就是了。

阿賀眼神遲疑飄忽,瞟向舒筠。

舒筠已經明白了譚梓的意思,安撫地笑了笑:“譚梓他沒騙你,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阿賀擡眼看向譚梓,對上譚梓的眼睛之後瑟縮了一下。

譚梓擺擺手:“我絕對沒有逼你的意思。只是你現在也沒想好要去哪兒吧?”

阿賀咬着嘴唇快速地眨了眨了眼睛。眼前這兩人修為高深,而自己只是頭普通的蛟,他們應該是沒必要用這些事來騙自己。何況就算他們真的對自己有歹意,就算自己這次拒絕了,以後他們還是有機會下手的!再說聽那個很兇的前輩說的話,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修煉之地……

阿賀捏了捏拳下定決心:“我……我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