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天是周末,謝知時出門時,張虹正好去附近的菜市場買菜,家裏只有謝思月一個人。
她向來不怎麽放心謝思月一個人在家,有段時間張虹去外面工作,剩下謝思月在家裏。
幾個每隔一個小時,她會給謝思月發條消息。
有次謝思月睡着了,四個小時過去還沒有回複她,她急得打了四五個電話,只差報警。
“姐,你要出門?”
“和你楠楠姐約好的,回來給你帶吃的。”
“那你晚飯不回來吃嗎?”
“不回來,我微信跟媽說過了,你乖乖在家,之前的那個手工品,我幫你打聽了,可以放心賣,價格也算實誠,不存在占便宜。”
謝思月穿着睡衣,頭發剪得比較短,才剛剛到耳垂位置。
聽到她的話,朝她一笑,乖乖地點了點頭。
拿着手機,謝知時上前摸了摸謝思月的臉,“我出去了,不然待會兒公交要錯過了。”
謝思月笑得像貓一樣,“好。”
拉上房門,謝知時走在樓道裏,聽着自己的腳步聲,逐漸的有了重聲,樓道裏變得明明暗暗,把她瞬間拉回了昨晚。
周故淵跟着她,每一級臺階都格外清晰。
走出單元門,眼前視線豁然開朗,她表情凝滞了幾秒,目光不自覺往路邊車位看過去。
回過神來,低頭自嘲地笑了下。
她到底在期待什麽?周故淵讨厭她讨厭得要命,出現在她面前,看着她那麽狼狽,應該能解一解心裏的恨。
怎麽可能會不恨呢?
那麽高高在上的人,被現實狠狠擊碎了自尊,在自己面前出現了最為狼狽的一面。
理了一下裙擺,謝知時把頭發往耳後撩去,往公交站臺走去。
半個小時後,她從車上下來,進了路旁的商場,徑直上了二樓。
約好的見面地點是一家烤肉店,周末打折,兩個人平均下來,還不到一百。
對謝知時來說,是可以接受的範圍。
“知知,這裏!”
盛楠月穿了一件藍色的襯衫和灰色的闊腿褲,紮着馬尾向她招手。
謝知時笑了下,原本就精致的五官,瞬間生動又明媚,像極了春天初開的花,眉眼間都帶着生氣。
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把包放在一邊,看着桌上已經上了一半的菜。
“你怎麽來得這麽早?”
“還好,早到了十分鐘,算着你差不多要到,先讓人把菜送來。”
“幸好”
坐下後,盛楠月看着謝知時今天的穿着,有些驚訝,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謝知時穿這種顏色的裙子了。
平時都是更耐髒、耐揉搓的顏色和布料。
謝知時發現盛楠月在看自己,垂眸想了想,倒是不打算隐瞞盛楠月。
她們認識十幾年,從高中到現在,幾乎無話不談,當年家裏出事,她陪着張虹一塊處理完父親的後事,第一個想要聯系的,就是盛楠月。
“楠楠,我又見到周故淵了。”
“什麽?!”
盛楠月驚訝地瞪大眼,放下筷子,連忙把嘴裏的烤肉咽下去,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麽。
看着盛楠月驚訝的表情,她拿着筷子,慢條斯理翻着五花肉,看着上面滋滋冒着的油泡,肉香味飄進鼻腔。
整理了一下思緒,她把遇上周故淵後的事情告訴了盛楠月。
只是省去了昨晚周故淵在家裏,說的那幾句話。
“你說他去過你家,還幫你解圍?”
“嗯。”
盛楠月擡眼,看向謝知時,眼神複雜,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那個人的事情,三言兩語說不完。
但怎麽會突然就碰上了?
“那他碰上你,會不會不是偶遇,是——”
盛楠月斟酌了一下用詞,“是故意的呢?”
謝知時愣了愣,她好像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可能。
可是這個念頭才一出現,她心裏又冒出另外一種聲音。
其實,她是想過的。
從周故淵那天送自己回去,她就這麽想,不然怎麽會那麽巧,可是,為什麽呢?
可周故淵為什麽會來找自己?
是聽說了自己的事,特地來看自己笑話。
“知知,我一直想說,周故淵那會兒是不是喜歡你?”
盛楠月思考了一下,“其實高中那時候,我們都以為你們會在一起,你們倆在一起那樣子,看着就像是一對。要不是你後來突然不來上學,直接去參加高考,或許他就對你告白了,然後——”
“沒有。”
聽到盛楠月的猜測,謝知時想也不想直接否認。
周故淵怎麽可能會喜歡她?頂多是那會兒沒這麽讨厭而已。
總是問她題目怎麽做,要練習冊,要參考答案,連——
好像一開始是不讨厭的,是後來才變了。
高三下半學期才開學一周,原本和平相處的兩個人,突然有了隔閡,周故淵像是變了個人,脾氣陰郁,不愛說話,每個星期都會請假。
她去問過,那會周故淵怎麽說的?
想到這裏,她半阖着眼睛,回憶湧上來,每一個畫面都很熟悉。
“你下周又請假?”
謝知時穿着校服,特別張揚的紅白色配色,經常被市裏其餘學校戲稱為錦鯉。
纖長白皙的指尖,反複揉搓着邊角,她看向要往校外走的周故淵,難得地主動開口叫住他,有些急切說:“可是下周月考,你——”
“關你什麽事?”
周故淵停下來,回頭看了她一眼,表情冷漠,丢了這一句話給她。
從那之後,周故淵所有的事,都跟她無關了。
除了那次的偶遇。
“不會的,他不喜歡。”
垂下眼睫,謝知時輕皺了下眉頭,又很快舒展開。
盛楠月驚訝看着面前的謝知時,“那會兒我們都以為你們在一起了,只是等畢業,他不是總纏着你嗎?”
謝知時怔住,擡頭詫異問:“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他一直纏着你,別的人都不怎麽搭理,關系好的那幫人都是男的,雖然不能說是不近人情,但能跟他一塊上學一塊放學去買奶茶的,也就你了,對了,你不是還私下幫他輔導過題目嗎?他也幫你帶過早飯。”
“那是因為他有求于我。”
為了作業,為了答案,還有免費的參考資料。
所以,周故淵才會買那些東西。
“那你打算怎麽辦?要不我再——”
“楠楠,你不能再幫我,我會有辦法解決的。”
盛楠月有些着急,“你一個月一分錢不花,公司到手就兩萬出頭,你拿什麽去還?房租,阿姨的醫藥費和思月的要錢,你一個人,你告訴,你能怎麽撐下去?”
“我——”
“那個姓陳的給你錢,你一分不少的還了,那你還剩下多少?我——”
這幾年,她親眼看着謝知時是怎麽還債,怎麽拼了命的熬夜打工,就為了一個月一兩千塊的兼職,白天上課,晚上打工,幾乎沒怎麽睡。
謝知時成績那麽好的一個人,畢業別說考慮繼續讀研,連大四都為了早點實習,早早地看好課程,簽好了公司。
那些實習公司是什麽樣?把實習生不當人。
全都是壓榨所有人價值的資本家。
工資少,事情多,還要求實習生拿出正式員工的價值,偏偏謝知時要強,什麽事都要做好,還真在大廠裏拿下不錯的實習生待遇,恰好遇上一個項目發售很成功,得了獎金。
否則可能撐不到畢業,謝知時就能徹底崩潰。
“會有辦法的。”
“你連我都不說實話,你有多難我能不知道嗎?”
盛楠月對謝知時這種死撐的性格,有時候又着急又生氣。
說出來還可以一起想辦法,一個人死撐着,人的承受力是有底線的,她怎麽都忘不了,謝知時父親出事之後一個月,謝知時和她見面的那天。
那是她和謝知時坐在公園的角落,已經是半夜,憋了一天的謝知時,情緒終于爆發。
那是謝知時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哭得聲嘶力竭,整個人憔悴得臉上沒什麽血色,原本就不胖的人,瘦得臉頰都凹了下去。
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見謝知時哭過。
“知知,你不能這樣,你有壓力,連我都不說,你一個人打算扛到什麽時候?那是一千多萬,除非買彩票中大獎,你要多久才能還清?”
“會還清的。”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阿姨生病,你不會和她說這些壓力,思月也生病,你不會讓她知道這些,你一個人保護她們倆,連我都不說,我擔心你——”
盛楠月沒繼續往下說,只是看着謝知時。
眨了下眼,謝知時擡起頭看盛楠月,調侃道:“說不定真中彩票。而且那一千多萬已經還了不少,房産抵押還有一些東西,清算之後,其實債務只剩下幾百萬了。”
“那也不少,你就算一年二十萬,不也要幹二十年嗎?”
“噗,那你就不能指望我年入五十萬,年入百萬嗎?相信我的能力,雖然年入百萬可能是做夢,但努力打拼幾年,等到三十五歲,年入五十萬應該可以。”
盛楠月忍不住笑,“是是是,我們家知知本事很大,能力又強,簡直是公司裏的扛把子,業主能力一流。”
“行了。”謝知時跟着笑了下,“管他的,過好當下就謝天謝地。”
看着謝知時臉上的笑容,盛楠月有一種恍惚回到高中的錯覺。
她們倆高中在一個班,座位分到了一起,就一直沒變過,從同學到朋友再到閨蜜,她一直覺得,其餘人對謝知時的評價有誤。
謝知時一點不高冷,只是情緒波動不大。
其實,人特別好,人緣也很好。
“那就別管了,反正不重要。”
“嗯。”
難得的周末謝知時不用在外面兼職,也不用和張虹去醫院檢查、在家裏陪謝思月,就一直和盛楠月在外面待到了八點多,才依依不舍告別。
回家路上,謝知時經過水果攤,看着衣着樸素的中年女人,心念一動,停下來買了兩斤梨子。
過後,到附近最近的公交車站,坐車回家。
到家時,已經接近十點。
拎着水果和給謝思月買的泡芙,她一邊揉着眼睛一邊下車,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好困,今晚不加班可以早點睡了。
從街口往家裏的單元樓走,行道樹是梧桐,樹影婆娑,周末夜裏的燒烤攤不時響起嘈雜聲。
她看了眼路旁的小賣部,看店的大爺大媽正在看着電視劇,幾個小孩在店門口圍成一個小圈,借着光正在玩彈珠。
走到單元樓外,低着頭往前裏走,才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來,不敢相信地轉頭,看向停在車位上的那輛車。
頭發挽起來,經過一天,懶懶散散地搭在肩上。
略微側過身靜立在原地,沉默地看着那輛車,臉上的表情仿佛隔着一層霧,晦澀難辨,只有那雙眼睛點漆如墨,映着路燈,眼波盈盈。
是周故淵的車。
和昨天是一樣的,所以——
周故淵怎麽會來?
作者有話說:
可以擁有評論嗎?我想……漲收了耶!神奇,發幾個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