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水聲隐去,浴室傳來吹風機發出的呼呼聲音。
謝知時睜大眼睛,指尖抓着枕頭一角,眼神空洞、無神,如同一潭死水。
“咔擦”一聲,門鎖發出的聲音,讓謝知時一怔,然後閉上了眼。
周故淵出來了。
她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周故淵,或許是還不夠死心。
腳步聲在卧室響起,走到床邊,沒了動靜。
藏在散開頭發下的手,很輕地動了一下,連呼吸都放緩了。
房間裏太過安靜,連呼吸聲都很明顯。
每一秒都過得十分漫長,度秒如年。
床邊再次響起腳步聲,是朝着門口方向,伴随着很輕的關門聲,卧室再次陷入安靜。
黑暗中,謝知時睜開眼,往門口看了眼,過了會重新閉上。
一夜無夢,七點左右謝知時醒來。
看着陌生的房間,有一瞬間的怔忪,但很快反應過來,掀開被子下床,進了浴室。
七點半,謝知時拎着包從房間出來。
主卧在二樓,走到樓梯口就能看到一樓的情況,她恰好看到王姨正在準備早飯。
走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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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
“少夫人早上好,早飯已經做好了,吃了再出門吧。”王姨看着謝知時,表情有些局促。
倒不是因為害怕謝知時,只是這位少夫人住進來,毫無征兆,也沒有什麽說明。
從衣食住行,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習慣。
加上周故淵也沒有特意叮囑,難免怕飲食起居上有什麽怠慢。
“嗯。”謝知時點頭,坐下後說:“謝謝,不過以後……”
以後怎麽樣?
謝知時還真沒有想過。
“以後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吃飯的話,不用這麽麻煩,我不挑食,除了內髒之外,其餘的基本都吃。”
“好的,少夫人。”
周故淵一個人住在這裏,為什麽用的是在周家的稱呼?
謝知時心裏好奇,但不會多嘴詢問。
周家是金盛銀行的老板,資金實力雄厚,高中那會兒她也不知道,是一次周故淵自己說出來的。
現在看起來,金盛銀行的實權,應該是在周故淵手裏。
吃過早飯,謝知時看了眼時間,拿着包往外走。
才走到門口,就被王姨叫住。
“少夫人,司機馬上過來,他會送你去公司,少爺說——”
王姨表情猶豫,像是不太好意思說出口。
謝知時愣了一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張口想問,還沒問出口就突然想到什麽。
是了,她差點忘了,周故淵想要的是一個被養在家裏的“周太太”,并不是“謝知時”。
金盛銀行大少爺的太太,怎麽可以在外面給人打工,沒日沒夜的加班。
三月底的天,又開始轉陰。
大早上,天色還陰沉沉的。
謝知時彎腰換了鞋,直起身看向王姨,“我知道,我會提出離職,不過,工作交接需要一個月。”
王姨驚訝看着謝知時,然後怔怔點頭,像是遺憾又像是可惜。
時間不早,謝知時沒有多說,點頭之後走出客廳。
一輛黑色的7系等在門口,司機不是之前見過的,應該是家裏配的司機。
對方走下車,替謝知時拉開車門。
“少夫人,我是少爺給你配的司機,可以直接叫我嚴學。”
“麻煩,公司地址——”
“公司地址,陳進已經發給我了。”
臉上流露出錯愕,坐進車裏時,還是很震驚。
偏過頭看向車窗外,玻璃上映出模糊的一張臉。
她看到了自己蒼白的臉,還有臉上露出震驚還有無力。
不僅知道她缺錢,知道她去帝錦公館,還知道她公司的地址。
時隔六年再次遇上之前,周故淵到底都做過什麽?
纖密的睫毛垂下來,閉上眼睛。
随便吧,反正已經沒有退路了。
周故淵是不可能放過她的,她至今都不知道周故淵恨自己的原因。
就因為那次在學校外小巷子裏,她沒有和以前,紅着眼睛強忍着擔心,幫他處理傷口?
那未免太小氣。
不過,沒什麽重要的。
一個人讨厭另外一個人的理由,總是莫名其妙。
看不順眼,就讨厭了。
刨根問底說不定還傷害自己。
大概八點四十五,謝知時到了公司樓下。
習慣地向司機道謝過後,下了車。
看着車開走,她臉上表情仍然是淡淡的。
大站了半分鐘,才轉身進了大廈。
異類辦公樓組下三層,可以說是這棟大廈裏,少有的出手比較闊綽的公司。
難得在電梯裏沒有遇上熟人,一直到出電梯,才碰上了一個男人。
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穿着常見電工的服裝。
看上去五官端正,年紀也不大,應該不到三十。
謝知時往公司走,心裏想着今天提交辭職的事情。
她對公司沒有感情,同事之間也沒有。
工作只是工作,不需要摻雜個人情感,如果很合得來,那在工作之外發展成其餘的關系,也不排斥。
只是手裏的案子才拿下來,她的确想要在行業裏做出自己的案例,這樣可以保證未來的一個就業發展。
目前看,是不太可能了。
只是有點犯難的,她需要和葉景明解釋自己離職的原因。
上一家公司的陳開傑,是典型的PUA型人格領導。
不斷否認你的價值,又會适當的鼓勵你的付出,雙管齊下,讓員工備受折磨。
但葉景明不會。
三十出頭的年紀,坐上公司二把手的位置,靠一手創意紮根廣告行業。
風趣,幽默,高情商。
這是她對葉景明的評價。
走到公司門口,正打算打卡,發現剛才工裝的男人站在旁邊。
謝知時愣了下,以為是來維修的工作人員。
“你好,請問你是——”
“林虹是在這裏吧?”
男人聲音聽上去沒有異常,連表情也很冷靜,就是在大街上随處可見的人。
“謝知時,打卡成功,早上好。”
電子儀器發出聲音,在安靜的早晨,很突兀。
林虹兩個字,讓謝知時想起什麽。
餘光瞥見男人攏在袖子裏看不到的手,很快發現了異常。
灰色的袖管,不像是其餘人一樣挽着,反而有點空。
說明衣服比較大,至少不是合身的尺寸。
袖口很長,裏面像是拿着什麽東西。
有點硬的布料,也能看出形狀。
像是扳手或者——
眉尖蹙了下。
不對勁。
這個工裝男人有點問題。
“我今天是來辦離職手續的,不太清楚,要不你等一會,可能——”
謝知時冷靜地開口,想要先穩住這個男人。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男人很有可能是林虹的丈夫。
那個家暴男。
帶着作案工具上門,這個周末難道又發生了什麽?
她對人不熱情,但并不代表家暴的事到了面前,還能視若無睹。
那天或許她應該再勸一下林虹。
堅持一下,說不定林虹就被她說服了。
“不用,我去別的樓層問問。”
男人不接謝知時的話茬,看上去很警惕。
謝知時掃了眼辦公室,沒看到林虹,稍微松了口氣。
點點頭,不露聲色沒讓警惕出現在臉上。
“知知,你在門口——”
“凡哥!”
謝知時看到公司裏的視頻剪輯師,一米九五的個頭,大學時候是校隊的。
人高馬大,力氣足。
陸凡愣住,謝知時來公司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謝知時這樣。
“怎麽了?見鬼了?”
謝知時把自己的包放在桌上,沒心思去管其餘人的眼神。
“林虹老公好像找到公司了,我剛才騙他人不在公司,不了解,我擔心他去大堂一樓堵人。”
在看到林虹不在公司的那瞬間,她就知道林虹肯定跟平時一樣,會踩點來公司。
她本來是想把人騙進公司,再叫保安。
公司裏有不少男生,這樣可以制住他。
哪裏知道,對方警惕心這麽強,沒有上鈎。
陸凡一聽,撸起袖子就往外走,“早就跟林虹說了,這種男人要不得,她還每次都說會改會改,讓她離就不離,又沒孩子,離婚能怎麽樣?”
陸凡三十多了還沒結婚,說是沒碰到喜歡的。
性格直爽又大方,平時人緣好,連趙婧也跟他關系不錯。
謝知時跟在後面,等着電梯。
想起什麽,拿出手機立即撥通大廈物業的電話。
“你好,我們是異類公司的員工,剛才發現有一個可疑人員,應該是去大堂了,穿灰色工裝,沒戴帽子,下面穿了一條黑色的褲子,大概一米七五,手裏可能有錘子或者扳手的武器。”
“确定嗎?”
“确定。”
挂了電話,謝知時看着下降的電梯層數,眉頭緊皺着。
旁邊陸凡拍拍她的肩,活動活動手腕,“待會兒他要動手,你站遠點,別傷到你。”
謝知時進公司那會兒,因為性格天生不太熱情,所以好一陣子都是獨來獨往。
不過謝知時自己帶飯,平時也不跟人一起。
上班到點來,事情做完了就走,不在公司裏花過多時間去社交。
直到後面她熬夜自己完成了一個方案,第二天精神奕奕提完案,甲方表現很滿意,幾乎就定下來,大家才知道謝知時不是半桶水的業務能力。
廣告行業,吃天賦,要麽就是經驗。
謝知時入行才多久?經驗談不上,純粹是天賦。
二十五歲,獨立帶案子,還是重點項目,很難不說有的人就是能吃這碗飯。
“叮”一聲,電梯門打開。
謝知時快步往外走,還沒轉出電梯廳,就聽到一聲尖叫。
是林虹。
林虹的聲音。
渾身僵硬,愣在原地。
腳下像是有千斤重的石頭拽着,邁不出步子。
——你是不是缺男人活不了?讓你去外面和別人逛街。
——老子缺你飯吃了?我生病了,你就嫌棄我了?還沒到給我端屎端尿的時候,你就嫌棄了?
——老婆,我錯了,我是生病了才說那些話。
“知知?”
陸凡發現謝知時不對勁,喊了一聲,見她沒反應,只好一個人沖了出去。
早高峰上班時間,大廈一樓不知道多少家公司的人正卡在八點五十來這個時間。
林虹臉上的青紫痕跡還沒消,跟人說着話進來,看到孫耀紅的時候,渾身血液倒流,愣在原地。
對方看到她那瞬間,才反應過來要跑。
但天生的體力差距和慢一拍的反應,才跑出去幾步,就被扯着頭發拽回來。
“孫耀紅!你放開!我要報警了!”
“你跑?你跑哪裏去?還不回家到外面去住,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男人了?”
“你胡說八道!”
孫耀紅直接往林虹頭上打,手裏的扳手砸下去,林虹驚聲尖叫。
陸凡沖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孫耀紅砸完第一下。
旁邊吓懵了的人,看到孫耀紅要打死人的架勢,立即沖上去想要拉住人。
保安更是吓一跳,和陸凡一起直接把孫耀紅架住。
“天,快打120!”
“打什麽120,旁邊就是醫院,趕緊送醫院!”
“我我我,我車就在旁邊,用我的車好了!”
跟林虹一起的女生,是公司的實習生,平時是謝知時帶。
實習生站在一邊,被血跡吓懵了。
謝知時跑過來的時候,看到對方,見陸凡已經扶着林虹去外面,走過去。
“還好嗎?”
“知知姐——”
“他,他,那個人他打人!”
“沒事了,你先去公司,一會兒有人問,你就說什麽都不知道。”
謝知時交代一句,“有什麽事給我發信息。”
“好。”
“知知姐你要去哪?醫院嗎?”
謝知時搖頭,“我在這裏等警察來,我剛才報警了。”
那聲尖叫,讓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不過沒有太久,出來的同時她沒忘記要報警。
這已經不僅僅是家暴,而是蓄意殺人。
觸及刑事案件。
憑什麽不報警?
謝知時站在那裏,看着地上的血跡,表情淡漠。
周圍的人,驚魂未定,悄聲說着話擠在電梯口。
有同情的,有不理解的,還有冷嘲熱諷的。
不外乎就是夫妻吵架或者是肯定有什麽苦衷,再不然就是說女生太弱了。
正義的風頭一過,留下的就是閑言碎語。
“請問,你是剛才打電話那位謝小姐?”
旁邊一道聲音拉回謝知時遠走的思緒,看向剛到現場的民警。
略微怔了下,點頭。
“你好,是我報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