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探班
腦子:他在套話。
心:他在對我撒嬌。
燕暮寒聞着祝珩身上獨特的香氣,腦子一點點淪陷:“和穆爾坎他們議事,長公主與王上有私情的事傳的沸沸揚揚,今日有人自稱是他們的子嗣。”
他回房前去見過管家和塔木,了解祝珩一天裏都做了什麽,腦子雖然淪陷了,但還不忘投其所好,專挑祝珩感興趣的事情透露。
“王上和長公主氣怒不已,當衆處死那人,砍斷了他的四肢,做成人彘,放在菜市場口,以儆效尤。”
燕暮寒微微低頭,鼻尖觸到祝珩的發頂,趁着他不注意,在發間落下一個輕吻。
得慢慢說,吊起胃口來,才能勾着長安主動親近他。
“血流滿了刑場,長公主奏請王上追查此事,将議論之人收押天牢,還借機扳倒了幾個搬弄是非的朝臣,如今城中人人自危。”
祝珩心裏一驚:“那長公主可有為難你?”
長安在擔心他。
夢中的幻想變成了現實,燕暮寒心裏飄飄然,只覺得要醉倒在這滿襟的藥香之中了:“沒有,西十一部又逼迫王上選妃,許是受到流言的刺激,東部和西部在此事達成了協議,跪請選妃。”
“此時動我,王廷必亂。”
燕暮寒統帥大軍,是制衡朝堂的一方勢力,且不說大軍以他馬首是瞻,唯他是從,旁人無法掌控,在這個節骨眼上,若王上真能奪了他的權,後續也要面臨多方勢力的争奪,屆時三十六部定會大亂。
燕暮寒有恃無恐,別說是得罪了長公主,就是得罪了王上,恐怕都會被赦免。
祝珩恍然間有種抱到了粗壯大腿的感覺:“東西部聯合,是你推動的?”
北域與南秦不同,王廷由部族組成,王上的權力受到三十六部的限制。
西十一部與東二十四部素來不和,正好利于王上制衡王廷,如今雙方握手言和,王廷勢弱,王上能依仗的只有燕暮寒了。
都說長公主和王上面和心不和,但他們兩個終究是親姐弟,是拴在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共同利益被侵犯時,自然而然就停止了幹戈。
燕暮寒不屬于任何部族,是兩人共同扶持起來的大将軍,值得信賴。
要說東西部站在同一陣線是巧合,那祝珩沒辦法不去懷疑,狼崽子是不是真的受到神明庇護。
這運氣簡直好到爆了。
“東西部的隔閡本就不太深,我只不過暗中調解一下罷了。”燕暮寒調整姿勢,讓他更舒服地靠在懷裏。
北域局勢是一盤棋,王上是執棋人,東西部都是他手上的棋子,在他的操控下厮殺,燕暮寒的一通攪局,使得兩方棋子化幹戈為玉帛,執棋人便成了衆矢之的。
暗裏攪動風雲,狼崽子這一招夠狠。
但也并非沒有弊端。
祝珩側身枕在他手臂上,摸不到珠串,手裏空落落的,下意識在燕暮寒的腹肌上摸索,跟撸貓似的,一下又一下:“你暗中謀劃之事,切不可令旁人知曉。”
燕暮寒聽不進去,那只手太軟了,仿佛讓被子壓得擡不起來,在他的腰腹上輕柔滑動,即使隔着裏衣,也勾住了他的心魂。
這手應當比姑娘家還軟吧?
燕暮寒思緒混沌,渾身緊繃地“嗯”了聲,軍中的将士都是大老粗,不懂風花雪月,聊起這檔子事的重點都在爽不爽、軟不軟、美不美上,低俗又下流。
他不懂食色性也,只知道這世間的快活都與錢權利色相關,而色字頭上一把刀,若是有情又溫柔,更能殺人。
祝珩于他,便是一把溫柔刀。
只是挑個眼尾,就能勾出他心底無邊的下流欲念,更不必提相依相偎,同處一榻之上。
燕暮寒在心裏嘆息了聲,不過是問一下王廷之事,讓他颠了王權,雙手奉上也是心甘情願,只求他的長安對他有情。
“只是一時之計,待王廷的渾水被徹底攪起,就沒有人關心這件小事了。”
祝珩動作一頓,支棱起耳朵:“你想怎麽做?”
燕暮寒極輕地笑了聲,語氣溫軟,像是撒嬌:“聽說亂世出英雄,此身低賤,配不上長安,我想站在萬萬人之上,再來嫁你。”
空氣凝滞,房間裏落針可聞。
祝珩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翻身滾到牆邊:“将軍早些休息,我好困,先睡了。”
啧,騙子。
套話的時候貼着他叫小燕子,問完話了就跑,連敷衍都懶得,燕暮寒委屈地扁了扁嘴,起碼跟他道一句晚安嘛。
夜深了。
祝珩聽着身側逐漸平穩的呼吸聲,心底的驚濤駭浪依舊無法平息,他思索了半天,還是想不出第二種解釋。
燕暮寒所言,分明是大逆不道的……造反。
夜明珠散發出昏淡的光,燕暮寒雙目微阖,五官被籠罩在恬淡的光線下,也柔和了幾分,沒有了白日裏的淩厲。
狼崽子就這麽不把他當外人嗎?
祝珩盯着他的臉,修長的指尖沿着眉眼輪廓向下描摹:“我該拿你怎麽辦?”
遇事不決睡一覺,這是老和尚教他的。
祝珩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不急于一時,狼崽子又不是明日就反了。
祝珩性子別扭,都和燕暮寒睡在一張床上了,還是會規規矩矩隔開一段距離,避免肢體相觸。
但祝珩不知道的是,他半夜睡熟後會下意識靠近暖和的地方。
身旁滾來一個又涼又軟的身軀,燕暮寒習慣性一攬,就将越線的祝珩擁進了懷裏,他睜開眼睛,眸光清明,沒有半分睡意。
“裝睡的騙子。”燕暮寒掖好被子,貼着祝珩的耳朵輕聲言語,恨不得這話能飄進他的夢中,“你該愛我,只愛我一人。”
他回答了祝珩想不出答案的問題。
楚戎啓程前往千山蝶谷,正巧迦蘭使臣要回國,燕暮寒将他安排進了送行的隊伍之中。
東西部聯合上書,王上終于松口選妃,三十六部均選了美人送來,每日都有無數進城的車馬,絡繹不絕。
王上将京中安危交給燕暮寒負責,他早出晚歸,整日都泡在街上巡游。
定期針灸,祝珩的眼睛基本恢複了,但還需要休養,燕暮寒怕他不遵醫囑,将那一箱子書都鎖起來了,連書房也不讓他進。
當然關于暖床的事情,兩人都沒有提。
祝珩聽塔木講了十幾天故事,塔木沒講膩,他都聽膩了:“我能出去逛逛嗎?”
他來北域将近兩個月了,還沒有出過府門。
“外面太危險了,萬一又遇到刺殺……”
塔木和裴聆面面相觑,誰也拿不定主意,最後還是來幫燕暮寒取東西的穆爾坎聽說了這件事,笑着道:“城中每日有十支隊伍巡邏,将軍親自坐鎮,誰敢放肆?”
于是祝珩就這樣得到了出行的機會。
前段時間燕暮寒提請了賜婚的事情,王上雖未應允,但世人皆知他府上養了個美嬌娘。
祝珩思索二三,還是換上了女裝。
盯着将軍府的人太多,三人從後門出去,塔木特地問了燕暮寒此時在哪裏當值,想偷偷帶祝珩過去,誰知剛走過一條街,就遇到了熟人。
少年攥着糖葫蘆跑過來,嘴裏嚼着東西,肉圓的小臉鼓鼓囊囊:“嫂嫂!”
祝珩嘴角抽搐,外出散心的喜悅被沖淡了大半:“見過小公子。”
是長公主的兒子,佑安。
佑安小臉白嫩,他生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着祝珩猛瞧:“嫂嫂,你眼睛好了?”
遮光绫前幾日就不戴了,祝珩摸了摸眼尾,含糊地應了聲:“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戴着太惹人注目,便取下來了。”
燕暮寒口中的他患有眼疾,這一點還得演下去。
“呼,能看到一點也好,我還以為阿罕哥哥要娶個瞎嫂嫂,難過了許久。”佑安舔了舔嘴唇,腮邊沾着橙黃色的糖渣,陽光一照格外明顯。
祝珩不知怎麽接這話,下意識看向塔木,塔木悄聲道:“主子不必在意,小公子一直口無遮攔,他很聽将軍的話,對将軍比對長公主還親近。”
“嫂嫂真好看,和阿罕哥哥相配,阿娘的眼光太差了,我見過迦蘭的王女,不及嫂嫂半分。”
祝珩還是接不上他的話,默默看向塔木,塔木沉默了兩秒,哂笑:“小公子總是這般口無遮攔,若叫殿下聽到,又該連累我們将軍受罰了。”
佑安一下子斂了笑,摳着糖葫蘆的棍,手足無措。
祝珩多少能猜到發生過什麽,撥了撥手串:“看這路徑,小公子可是要去将軍府?”
“我拿到了琥珀糖,想送給阿罕哥哥吃。”他拿出随身攜帶的小布包,獻寶一般遞上來,“這是迦蘭使臣送給阿娘的,聽說很好吃,嫂嫂要嘗嘗嗎?”
祝珩也聽說過迦蘭的琥珀糖,這糖分好幾種品級,使臣所贈自然是上等品,這在南秦也很珍貴,千金難買,只有權貴可以享用。
可惜他作為皇室一員,沒有嘗過。
祝珩有些心動:“這怎麽好意思。”
“沒關系,阿娘一共給了我六塊,可以分給嫂嫂一塊。”佑安拿出一塊糖給他,仔細地收起剩下的糖,“這五塊是要給阿罕哥哥的。”
祝珩微怔:“你自己沒吃嗎?”
佑安盯着他手裏的糖,搖搖頭,語氣裏有抑制不住的歡喜:“我不吃,我要送給阿罕哥哥。”
塔木撇了撇嘴:“小公子有所不知,将軍不喜歡吃糖。”
佑安眼睛裏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不知所措地攥着小布包,好似精心準備的禮物不被喜歡,傷心得臉都紅了。
祝珩忽然想起幼時的自己,萬分期待與宮中的手足見面,卻換來了無盡的嘲笑與惡意:“塔木在逗小公子,将軍喜歡吃糖,你将這糖送給他,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佑安眨巴着眼睛:“真的嗎?”
“真的。”祝珩垂眸,“需要我幫你轉交嗎?”
佑安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我想親手送給阿罕哥哥。”
祝珩放下心來,笑了笑:“好。”
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糖果點心最容易動手腳,可這小公子執意自己送給燕暮寒,想必不會蠢到如此地步。
三人行,又多了個小少年。
佑安叽叽喳喳地講着遇到的趣事,祝珩時不時應一聲,氣氛還算融洽,唯獨塔木悶悶不樂,皺着眉頭小聲嘟哝:“将軍明明就不喜歡吃糖,連甜食都不喜歡,之前雖說讓廚房做糖人,但最後還是一口沒吃……”
祝珩眼睫一顫,攥緊了手裏的糖。
城中設有十幾個巡邏點,燕暮寒每日都會輪番查看,今日在東城的巡邏點當值。
天子腳下亦有藏污納垢之地,這東城就屬于見不得光的地方,東城一共有十六條街,有九條街是專門供人尋歡作樂的,青樓妓館勾欄一應俱全,将出賣色相的生意做得檔次分明。
剩下的七條街裏,有三條街被打通了,貫通大半個城池,背後有各部族的支持,是不受王法限制的買賣之地,裏面還有一家拍賣場,無論是物還是人,都可以在這條街上進行買賣。
這裏被稱為鬼市三街。
除此之外,都是些梨園、酒肆的鋪子,總之是有錢有權的人才能揮霍起的地方。
燕暮寒的巡邏點就設在鬼市三街的街頭,面對着拍賣場。
靠近東城,佑安的神色越來越緊張,長公主對他的限制不多,但禁止他去東城:“嫂嫂,阿娘說這裏很危險,我害怕。”
不用他說,祝珩也感覺到了,這裏氣氛壓抑,總能感覺到似有若無的視線在身上逡巡,那些視線像是毒蛇吐露出來的蛇信子,冰冷黏膩,令人不适。
祝珩沉下臉色:“沒事的,将軍會保護我們。”
“我看到巡邏點了!”塔木指指遠處的旗子,“就在那裏!”
四人加快腳步走向巡邏點,就在這時,一群家丁裝扮的人從旁邊的酒肆裏沖出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酒肆二樓傳來一道調笑聲:“好嬌俏的小娘子,上來陪本公子喝杯酒如何?”
祝珩皺了下眉頭,擡起頭,入目是一張笑得流裏流氣的臉。
男人呼吸一窒,眼裏滿是驚豔:“小娘子果真貌美如花,快把她給本公子帶上來。”
塔木一腳踹開圍上前的仆從,裴聆和佑安一左一右,護着祝珩往後退。
“大膽惡徒,膽敢欺辱我嫂嫂,我要讓阿娘處死你們!”佑安忿忿道。
塔木也怒聲呵斥:“放肆,趕緊滾開,我家主子你惹不起!”
那男人嗤笑一聲,把玩着鞭子,手臂一揮,長鞭從樓上甩下,破空聲淩厲,堪堪從祝珩身側劃過。
“這王廷中的勳貴世族就沒有我不認識的,惹不起?呵,不知你主子是哪家的小娘子?”
塔木還未開口,一隊人便從巡邏點氣勢洶洶地沖過來,為首的穆爾坎伸手抓住尚未收回的鞭尾,使勁一拽,力道強橫,竟将那男子從樓上拽得飛了出去。
男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從樓上摔到了地上,疼得吱哇亂叫:“大膽,我爹可以延吉部的部主,你們活膩了……”
“延吉部部主,我記下了。”
人群中破開一條路,燕暮寒提着刀款款而來,狠狠一腳踹在男人的胸口上,直踹得他滾出三米之外,吐血連連。
塔木驚喜道:“将軍!”
男人和若幹仆從臉色大變,如同見了鬼一般:“燕,燕暮寒?!”
“你的身份我記下了,你也記好,這是我家的小娘子。”燕暮寒眉眼陰鹜,握住祝珩的手腕,聲色狠厲,“你,惹不起他。”
--------------------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追妻火葬場,小燕子就是極致戀愛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