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修】耳飾
耳朵上一熱,燕暮寒悶哼出聲,他的耳垂被祝珩叼在嘴裏,齒尖抵着磨了磨,呼吸間帶出的熱氣灌進耳孔,燙得他哆嗦了一下。
祝珩按住他的後頸,将舌尖收回,摩挲着他紅透的耳垂:“不是想做觀音嗎,給你打個耳洞好不好?”
“嗯?”
燕暮寒宿醉後斷了片,連同聽過的故事都忘了個幹淨。
祝珩捏了捏他的耳垂,問道:“我親手給你戴上,好不好?”
本來還有些猶豫,聽了這話之後,燕暮寒立馬應下來,好奇地追問道:“是因為是送了你紅繩,長安想回禮嗎?”
回禮也是無可厚非的,但他更希望祝珩只是因為想送他耳飾。
“你送的東西太貴重了,我回不起。”祝珩輕聲喟嘆,揉了揉自己咬出來的牙印,“你的耳朵很漂亮,我想給它戴上一點東西。”
這個念頭是很早就有的,在他的想象中,燕暮寒戴上耳飾一定很合适。
耳飾不用太繁複,小巧精致的銀環就好,綴在耳垂,經風一吹,就晃動起來,發出細微的聲音,最好再系上兩指長的流蘇,具體還沒想好用什麽材料,要和金棕色的卷發相配,纏纏綿綿的繞在一起,如結發般親密。
結發……
祝珩望着滑落在身前的雪白發絲,心中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祝珩就披了大氅,帶着塔木與裴聆出了府,尋找賣首飾的鋪子。
塔木好奇:“主子,你要買什麽東西?”
“耳飾。”祝珩環視四周,視線在一家家鋪子上掠過,“男子戴的素環,最好是可以定制,我往上面加點東西。”
塔木思索了一下,道:“首飾鋪子很少接這種活計,最好是找可以做手工的鋪子,在北域,有很多兒郎會親手做飾物贈予傾慕之人。”
祝珩挑了挑眉:“哦?你知道的這麽多,以前做過?”
“不不不,我沒有做過,我還沒喜歡過別人呢。”塔木連連擺手,臊紅了臉,“我以前陪将軍去過,那裏不僅能做首飾,還能做些有趣的小玩意兒。”
祝珩摩挲着玉珠手串,燕暮寒的手藝莫不是這樣學來的?
“燕暮寒做過什麽?”
塔木撓撓臉:“将軍做了一盞花燈。”
祝珩微愣:“花燈?”
“対,是那種蓮花一樣的花燈,放進河裏的。”塔木用手比劃着,感慨道,“每年的九月十七,将軍都會親手做一盞花燈。”
九月十七……
祝珩心緒繁雜,九月十七是他的生辰。
南秦有花燈祈福的風俗,生辰的時候,親友會放一盞花燈,在花燈上寫下祝福的話語,随着河流送到神明面前。
燕暮寒的花燈是為他放的嗎?
祝珩心口發燙,在他不知道的歲月裏,有人每年都為他親手做一盞花燈,将一句生辰快樂揉進了漫天風雪之中。
年複一年,燕暮寒在偷偷為他祈福。
祝珩去了燕暮寒曾經去過的手工鋪子,銀環需要專業人士來打磨,他拿了紙筆,自己畫了耳飾的圖紙:“照着圖案做,流蘇我自己往上加。”
将圖紙交給鋪子裏的夥計後,祝珩挑了個角落裏的位置,塔木和裴聆去拿需要的材料,他則捋着頭發,剪了一縷下來。
用鎮紙壓住發絲,祝珩撚成幾股,将之編在一起。
還沒編完,身旁忽然投下一片陰影:“祝軍師,好巧。”
祝珩擡眸,金折穆笑吟吟地搖着扇子,他沉默了一下,十分不解地問道:“冬天扇扇子,你不冷嗎?”
金折穆臉上的笑意僵住,不悅道:“不冷,你不覺得我這樣很是文雅風流,與其他人格格不入嗎?”
“是格格不入。”
別人都很正常,只有你像個傻子。
祝珩低下頭,繼續編頭發,他本以為金折穆自讨沒趣後就會離開,誰知這人竟然拉了條凳子過來,直接坐在他身邊。
“祝軍師,燒穢那天的酒好喝嗎?”
祝珩沒空搭理他,随意地“嗯”了聲。
金折穆撐着額角看他,語調輕慢:“我花了那麽多銀子,軍師就不能多跟我說幾句話?”
祝珩手上動作不停,道:“出門左轉,兩條街後右轉,再過三條街,去吧。”
金折穆在思索了半天,才知道這路線是去哪裏的:“初雪樓?我去那裏幹嘛?”
“去一擲千金,找人陪你說話。”祝珩語氣嘲弄,“那邊有男有女,你想找誰就找誰,找十幾個人圍着你叽叽喳喳都行。”
金折穆:“……”
塔木和裴聆抱着材料回來,警惕地瞪着金折穆,塔木至今還記得他扔出去的扇子,生怕他再扔一次。
“軍師無趣啊!”金折穆故作嘆息,看見他用頭發編的流蘇,“這是結發為夫妻的意思嗎?”
祝珩動作一滞:“不是。”
不是夫妻。
在文人騷客的筆下,頭發往往與情絲聯系在一起,像是結發為夫妻,像是白頭不相離,就連出家侍奉佛祖,也講究斷去三千煩惱絲。
祝珩沒想這麽多,他就是覺得自己的發色與燕暮寒很相配。
冥冥之中大抵也存了丁點兒私心,想讓燕暮寒戴上屬于他的東西,如同鳥禽會贈送羽毛一般,既有親近的意思,又有些許标記的想法。
金折穆哂笑:“送給燕将軍的?”
他很是疑惑地打量着祝珩,問得情真意切:“你怎麽會和燕暮寒在一起,他是雪山上長大的狼崽子,你雖名聲不好,但也挂着個金枝玉葉的名兒,你們兩個八竿子打不着一塊去,怎就看対了眼?”
塔木不服:“我們将軍怎麽了,将軍很好,和主子很相配!”
裴聆小雞啄米一般點頭:“沒錯,沒錯!”
祝珩失笑,将做好的流蘇用銀線紮緊:“那依金公子之見,我該配什麽樣的人?”
“那當然是……”金折穆張了張嘴,一時間竟找不出合适的人選,像祝珩這樣的人,占盡了極端,和誰一起都不相配。
素環做起來不麻煩,很快就做好了,夥計将之送上來,尾指粗細的銀環,兩個扣在一起,若是戴在耳朵上,行走間會碰撞出叮叮當當的輕響。
實物比祝珩想象中還要好看。
弄好流蘇之後,祝珩用絹布包着耳飾,起身:“先走一步,回見。”
金折穆跟着站起身,嚷道:“诶,別急着走嘛,祝軍師,祝小郎君,我新收到了一封家書,是在我家做客的人特地寫給你的,你不想看看嗎?”
只有祝子熹會給他寫信。
祝珩面色冷肅,伸出手:“給我。”
“別急嘛,我又不會不給你。”金折穆搖了搖扇子,微笑,“我把信放在初雪樓裏了,你想要的話,就随我一起去拿吧。”
“金折穆!”
初雪樓是城中最大的青樓,尋歡作樂才會去的地方。
祝珩臉色陰沉,冷聲道:“你究竟想做什麽?”
“軍師誤會我了,我在初雪樓裏有專門的房間,昨兒個去玩,信不小心落下了。”金折穆一臉無辜,攤了攤手,“我知你瞧不上那種腌臜地方,你若是不想進去,随我到門口就行,我去取了信給你,如何?”
祝珩權衡二三,跟着他去了初雪樓。
這一整條街都是尋花問柳的地方,還未走近,就聽得陣陣笙歌,千嬌百媚的呼喚聲轉了幾個彎,勾着客人往裏面走。
門口有攬客的姑娘,一見到金折穆就迎了上來:“金公子!”
“金公子來啦,快去裏面坐坐。”
“這位公子面生,是金公子的朋友嗎?”
厚重的脂粉香氣熏得人不舒服,祝珩被嗆得直咳嗽,嫌棄溢于言表。
金折穆瞥了他一眼,伸手攬住一個姑娘,用扇子擡起她的下巴,調笑道:“不是,人家看不上我呢。”
你知道就好,祝珩默默腹诽,往後退了兩步,沉聲道:“我在這裏等你。”
“真的不進去逛逛,裏面可有意思了。”金折穆殷切地推薦,笑容玩味,“我出錢,你的花銷我全都包了。”
祝珩一看就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端方潔淨得像是高山上的雪,若是能染上煙紅柳綠的色彩,想想就很有趣。
金折穆滿眼興味:“祝小郎君莫不是怕了?”
“我対這種地方沒有興趣。”祝珩油鹽不進,冷淡地睨着他,“還望金公子守信,将我的東西還給我。”
這還沒拿到手呢,就成了你的。
金折穆撇了撇嘴,摟着姑娘往初雪樓裏走:“等着。”
來往行人匆匆,祝珩相貌出衆,站在初雪樓門口,有不少人誤會他也是出來拉客的,笑着湊上來:“美人……”
“滾!”
人還沒走到祝珩面前,就被塔木揍跑了。
祝珩揉了揉眉心:“往外走走吧,站在這裏不合适。”
塔木和裴聆一左一右護着他,祝珩戴好了兜帽,三人站在路口。
等了許久,都不見金折穆出來,塔木氣急敗壞地罵道:“主子,他該不會是在诓你吧?”
以金折穆的性子,不是沒有可能。
祝珩眯了眯眼睛,語氣涼涼的:“再等等。”
若非萬不得已,他不想進青樓。
又等了片刻,還是沒人出來,祝珩摩挲着手上的珠串,低聲吩咐道:“裴聆,你去一趟軍營,告訴燕暮寒我在這裏。”
金折穆故意作弄他,定然不會乖乖将書信拿出來。
裴聆點點頭,掉頭就往軍營跑。
祝珩帶着塔木進了初雪樓,一進門就有不少人圍上來,塔木冷着臉将人呵退,祝珩一眼就認出了初雪樓的老鸨:“勞煩了,帶我去金折穆的房間。”
老鸨狐疑地打量着他:“我這初雪樓是來享樂的,可不是來找人的。”
“我同他一起來的,不信你可以問她們。”祝珩點出幾個在門口打過照面的姑娘,面無表情道,“我是金折穆的舅舅,他年歲不小了,家中早已給他定下了親事,他娘托我接他回家成親。”
四周一靜,姑娘們面面相觑。
老鸨不敢置信道:“你是金公子的舅舅?他要成親了?”
祝珩一本正經地颔首:“沒錯。”
老鸨沉默了一會兒,顯然是被這個消息砸懵了,她依舊沒有将金折穆的房間說出來:“你稍等,我這就讓人去叫金公子下來。”
祝珩略有驚詫,攏着袖子站在一旁:“有勞。”
青樓裏吵鬧,絲竹管弦聲連綿不斷,其中還夾雜着含情帶笑的調情聲,一眼看過去,盡皆是摟抱在一起的人。
這裏面不僅吵鬧,味道還重,祝珩閉了閉眼睛,頭昏腦漲。
金折穆大搖大擺地下了樓,輕嗤:“我當是哪裏來了不要命的人,敢自稱是我的舅舅,原來是祝軍師。”
祝珩睜開眼睛:“東西給我。”
“給你給你,等那麽一會兒就不耐煩了,還敗壞我的名聲。”金折穆不情不願地拿出書信,“東西給你了,你趕緊跟她們解釋一下,親事都是你瞎編的。”
信封上是熟悉的筆跡,祝珩眸光一顫,掃了眼他身旁的人,忽然勾起唇:“大外甥你三日後就要成親了,対方還是你跪了三天三夜硬要求娶的,如今又來這裏鬼混,就不怕人家退婚嗎?”
“……誰是你大外甥?!”
祝珩不動聲色地推了下塔木,塔木立馬撲上前:“少爺,你趕緊跟我回家吧,你本來就是入贅,再在這種地方玩樂,人家肯定會不要你這個……破鞋的!”
金折穆臉都黑了:“你胡說八道什麽!”
塔木扯着嗓子嚷嚷,裝出一副嚎啕大哭的模樣:“我們金折穆少爺啊,入贅都沒人要,變成了個不幹不淨的破鞋啊!”
金折穆一扇子就要锲上去,祝珩連忙将塔木拉到身後,就在這時,兩道聲音分別從他們身後響起。
“長安,我來了。”
“救命啊,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