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命案

祝珩和燕暮寒站在一起,看着官兵們魚貫而入,湧進初雪樓。

燕暮寒是帶着一隊人來的,辦案的官員戰戰兢兢,主動過來打了招呼,言辭十分恭敬,像是很怕燕暮寒似的。

祝珩心中疑惑,等官員去看屍體了,悄悄問道:“他怎麽見了你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哈侖桑部的事走漏了風聲,我現在在王廷中出了名,他們背地裏都罵我蠱惑王上,是禍國殃民的……奸佞。”燕暮寒想了想,确定是這個詞。

大奸臣。

祝珩打量着燕暮寒,唇角勾起。

“笑什麽?”燕暮寒故作嚴肅,板着一張臉,“我這種奸佞之臣心狠手辣,信不信我報複你,怕不怕我?”

祝珩看着他,像在看一只張牙舞爪的大貓:“好怕。”

燕暮寒輕哼了聲,過了一會兒,主動拽拽他的衣袖,小聲嘟哝:“不許怕,我對你好的。”

人是在金折穆的房間裏死的,官員将他叫過去配合調查,沒一會兒屍體被擡出來,官員沖燕暮寒拱了拱手:“大将軍,下官的案子已經辦完了,先走一步。”

“等等。”燕暮寒攔下官兵,拿刀挑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辦完了?你這命案查的有點快吧,攏共不到兩刻鐘,這姑娘還沒到地府,不怕她掉頭回來找你。”

官員臉色一白,幹笑:“大将軍說笑了,此案已經水落石出了,這女妓傾慕金公子,聽說他要娶親的事,悲憤欲絕,喝了毒酒。”

“什麽毒?”

“這……”官員抹了把頭上的汗,“就是毒藥,能毒死人的藥。”

祝珩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燕暮寒原本冰寒的臉瞬間回暖,祝珩壓低聲音,含笑道:“王廷怎麽選拔官員的,沒有腦子的人也能做官嗎?”

還負責王城中的案子,職責之重,讓祝珩忍不住懷疑,北域是不是沒有人可堪重用了。

“托關系爬上來的,都是廢物。”燕暮寒随口道,無視官員難看的臉色,擡了下手,“擡回去,重新查案子。”

“大将軍這是何意?”官員喉間滑動,幾乎是在哀求,“這案子隸屬我司,下官懇請大将軍高擡貴手,莫要繼續摻和了。”

燕暮寒瞟了眼他身後的金折穆,獰笑:“何意?本将軍說查,重查此案,查清楚這女子為何而死,怎麽死的,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想忤逆本将軍?”

将士們齊刷刷地拔出刀,将初雪樓大門堵住,刀光凜冽,被陽光一照,隐隐浮動着肅殺冷冽的血意。

官員吓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下官,下官只是……”

燕暮寒随意撂下一個眼神,擡着屍體的官兵心中大駭,其中一人沒有忍住,腿一軟跪下了,連帶着屍體都翻到了地上,白布揚開。

屍體背面朝上,趴在地上,她披散着頭發,脖子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動着,後頸上隐隐浮現出紅色的痕跡。

燕暮寒皺了下眉,蹲下身,用刀鞘撥開她的頭發,看到了一塊凹凸不平的紅色疤痕。

和之前争風吃醋而死的三名女子一樣,後頸有烙鐵留下的标記。

乍一看上去,她确實像是中毒而亡,全身皮膚呈現出淡淡的灰白色,嘴唇發紫,是典型的中毒表現。

燕暮寒按了按她的後頸,摸到兩截凸出的骨頭:“仵作何在?”

官員汗如雨下,支支吾吾道:“仵作還沒來,大将軍有所不知,這種意外發生的案子,都默認不需要仵作到場的。”

“我怎麽沒聽說過這種規矩?”燕暮寒嘲弄地看着他,嗤道,“來人,去請仵作,把初雪樓的門看好了,一個人都不能離開。”

官員心裏一咯噔,色厲內荏地吼道:“燕暮寒,你,你怎麽能擅自幹預我司的案子,放肆!”

說時急那時快,燕暮寒猛地站起身,帶着刀鞘的刀下一秒就砸到了官員的腦袋上,重重的一下,他被砸得哀嚎一聲,捂着流血的額頭,滿眼驚懼。

“無辜女子遇害,本将軍既然遇到了,自然要好好查一查,抓捕兇手。”燕暮寒一腳将官員踹出了五六米遠,他渾身萦繞着一股強勢的陰沉氣息,聲色狠厲,“本将軍奉命維護城中安危,手中是王上親自賞賜的鎮國刀,自當伸張正義。”

“誰有異議,可來刀下訴說,本将軍洗耳恭聽!”

燕暮寒帶來的人将屍體搬到了空房間裏,仵作當場驗屍。

祝珩喝了口水,低聲問道:“那屍體有什麽問題嗎?”

燕暮寒不會無緣無故做這種事,他的狼崽子每一步都算計得很準。

“之前初雪樓有三名女妓暴斃,結案結果是為金折穆争風吃醋而死,屍體後頸上有相同的印記,我懷疑她們背後隐藏着更多秘密,我一直在調查,可巧,這名女妓的後頸上也有同樣的痕跡。”

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塔木和裴聆守在門外,燕暮寒又說了一下自己的分析,然後才問道:“你怎麽會來初雪樓?”

祝珩拿出懷裏的信:“跟着金折穆來的,拿舅舅給我的信。”

他拆開信,上面只有寥寥幾行。

見字如面,一切安好。

但随心意,不必挂懷。

落款是一個【祝】字。

“舅舅說了什麽?”燕暮寒湊過來看。

祝珩折起信紙,嘆道:“舅舅說他很好,讓我不要擔心。”

“有沒有說他在哪裏?”燕暮寒摸了摸下巴,确認道,“你确定這信是舅舅寫的,不是金折穆那狗東西僞造的?”

祝珩好笑地看着他:“舅舅的筆跡我還是認識的,他大抵是不想讓我擔心,也怕藏身之處洩露,引出些岔子。”

驗屍的結果還沒有出來,祝珩摩挲着做好的耳飾,猶豫着是現在給燕暮寒戴上,還是晚上回府再戴。

“長安,我有個想法。”

祝珩撩起眼皮:“什麽?”

“舅舅會不會知道子母蠱毒的事?”燕暮寒在他身旁坐下,分析道,“就算他不知道身種母蠱的人是誰,肯定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麽,若是能找出當年與阿娘有仇的人,就能順藤摸瓜地查下去了。”

阿娘……

祝珩撫弄着眼尾,唇邊一勾,說不出的玩味:“還沒過門呢,就改口了。”

燕暮寒對上他戲谑的目光,眼神游移:“我,我就是叫習慣了,說正事呢,你別打岔。”

叫習慣了啊。

祝珩覺得有趣,沖他招了招手:“附耳過來。”

燕暮寒不疑有他,側靠過去,只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後耳朵一痛,冰涼的東西穿過幾近愈合的孔洞。

“這是什麽?”

祝珩上下打量着他,滿意地點點頭:“送你的東西,忘記了嗎?”

兒時留下的孔洞穿戴過奴隸才會戴的環戒,久久愈合不了,一直被燕暮寒視作恥辱。

如今這令他感到恥辱的地方,由祝珩親手打上了标記。

燕暮寒盯着銅鏡裏映出來的耳飾,撥了撥雪白的流蘇,怔怔地看着雪色在他耳下搖曳,然後被一只手接住。

祝珩站在他身後,捏着流蘇搔了搔他的耳根:“好看嗎?”

“好看。”

祝珩又問:“那喜歡嗎?”

那是他永遠都不想讓祝珩注意到的地方,是他卑賤過往留下的痕跡,燕暮寒一度認為自己會排斥帶有标記性的飾物,但當祝珩提出要送他耳飾,當祝珩親手為他戴上銀環,他忽然發現,他并不排斥。

相反,他很喜歡。

燕暮寒在鏡子裏對上祝珩的目光,抿了抿唇:“喜歡,很喜歡。”

祝珩是特殊的,他願意讓祝珩在他身上留下标記,願意被祝珩占有。

“喜歡就好,那以後就不要再讨厭這裏了。”祝珩撫了撫他的耳垂,看着那點的殷紅的朱砂痣被銀環鎖住,成為不可窺探的秘密。

“……你知道?”

燕暮寒有些錯愕,他的恥辱,他的厭惡,他的自卑……他想藏匿起來的一切情緒,似乎祝珩早就洞悉了。

祝珩沒有回答,只是重新挑起垂落的流蘇:“這是我的頭發,你帶在身上,我希望你能像喜歡我一樣喜歡自己。”

燕暮寒靜了須臾,搖搖頭:“不行,你遠遠勝于我。”

他的意思是:我永遠最喜歡你。

偏執的狼崽子并不想改變,借着查案的事情離開了房間。

祝珩心神俱震,無意識地撚了撚指尖,上面似乎還留有溫軟的觸感。

驗屍的結果已經出來了,不是毒殺,真正的死因是被擰斷了喉骨,至于毒,發作的時候人已經斃命了。

這種死法絕不可能是自殺。

燕暮寒眼風一掃,包紮好傷口的官員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是,是下官失職,多謝大将軍提點,下官這就将可疑之人帶回去審問。”

他說完忙不疊往外跑,燕暮寒微哂:“慢着,說說可疑之人有哪些。”

“有老鸨,發現屍體的姑娘,曾出入過現場的人……”

燕暮寒沒認真聽,等他數完才問道:“有金折穆嗎?”

“啊?”官員眼神閃躲,“沒,沒有金公子,金公子當時不在房間裏,不可能是兇手。”

燕暮寒冷笑一聲,看向仵作:“她是何時被殺害的?”

仵作恭敬道:“一個時辰之內,由于死者身中劇毒,屍身受了一定影響,時間判斷不準确。”

“聽見了嗎?”燕暮寒拿着刀拍拍官員的臉,“她也可能是金折穆在房間的時候死的,将金折穆帶回官府,嚴刑拷問。”

與其說是查案,倒不如說是報私仇。

餘光中出現了一把折扇,祝珩轉過身,幸災樂禍道:“金公子怕是要有牢獄之災了。”

金折穆眼神明滅,咬牙切齒道:“小舅舅你只是看戲,不幫外甥吹吹枕邊風嗎?”

“再過幾個月吧。”

“嗯?”

祝珩看着快步走過來的燕暮寒,含笑道:“等到了清明,小舅舅我幫你多燒點紙錢,讓你到了下邊也能繼續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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