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擇一城而終老
更新時間2013-9-7 12:38:17 字數:2680
君子如水,随方就圓,無處不自在,擇一人而白頭,擇一城而終老。-----《孔子語錄》
2013年8月7日。
一座城市令你念念不忘,大抵是因為,那裏有你深愛的人和一去不複返的青春。
江北水城——聊城,終于走出了近一個月的漫長雨季,天氣就像高壓鍋爐裏從冰點猛蹿到氣化的水一樣,熱浪撲啦啦将整座鐵桶似的城市擠的滿滿當當。穿行在街道上的行人如同籠屜裏的小籠蒸包,湯水淋漓,油光乍亮。
談風聲此時傷心又惬意的躺在沙發上,左腳墊在右腳踝,雙手枕在腦後。出租房裏呼呼的冷氣、天藍的窗簾将窗外聒噪的夏季隔絕的一幹二淨。
昏暗的房間裏,或是的呆的太久,也可能是悲傷過于沉重,腦袋像是裝了發酵劑的面粉,脹的厲害。
談風聲手一伸,将桌上冷冰了的開水喝掉,順勢丢在地板上。又一把摟過有半人高的白色抱抱熊,将頭臉深深深深的埋在它柔軟的絨毛裏。呼吸之間,還隐約殘留着淡淡的白色風信子的味道。
淡淡的,白色風信子的味道就像深夜裏飄起的霧,濕漉漉的勾勒出一個纖弱的身形:垂腰濃密的長發,劉海下怯懦閃躲卻又飽含情意的眼光,颀長的頸子,搭配一件白底天藍碎花雪紡連衣長裙。
談風聲心頭猛的一陣絞痛,将頭埋得更深了。可他越是逃避,那溫柔娴靜透露一絲憂傷的人影就越發的發光出彩。遠空,似乎傳來了一個虛無缥缈的聲音:“你是否記得,還是已經忘記:很早就預約的雨,依然是雪。”
是的,盡管外面的世界燥熱的一塌糊塗,可在談風聲心底,矗立着一座飄了成千上萬年大雪的冰山,一層一層,冰凍冷藏。
低聲壓抑的嗚咽,從白色抱抱熊肚子裏發出,就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一樣,一圈一圈憂傷的漣漪,擴散在黑色寂靜的陰暗房間。
牆壁上,靜音石英挂鐘兀自滴滴答答。
恍惚間好似那個雨夜纏綿不絕的雨滴。
談風聲忽然間覺得既好笑有悲涼:“你瞧啊,時光絕不會因為一個人一個世紀而停止荒唐。日子,再怎麽難捱,總得過不是?”
“很想知道你現在的消息,
不清楚自己是怎樣的心情,
那個曾經只給我依靠的肩膀,如今給了誰......”
談風聲嘆口氣,掏出手機才按下接聽鍵,寧遠轟隆隆的吼聲就在耳邊炸響:“談笑笑你個王八蛋,老子給你五分鐘穿衣、穿鞋、洗漱、打車的時間,如果五分鐘內看不見你人影,老子就把韓呻吟丢到大街上,壓成肉餅,撒上孜然喂你吃。”
為了印證他絕不是圖一時口舌之利說出的恫吓話,手機那頭正合時宜的傳來韓耵聍一聲撕心裂肺的的慘嚎,也正是這聲慘嚎将談風聲拉回了鐵面無情的大千世界。想要不餓死,就得勞己筋骨。
而關于韓耵聍綽號“韓呻吟”的由來,可說是歷史悠久。據寧遠昧着良心考證說:“什麽歷史悠久,他丫就一神棍青年,能多悠久?之所以叫他韓呻吟,是因為他的聲音實在是銷魂。”
說完朝韓耵聍打了一個響指。韓耵聍只好做愁眉苦臉狀,劍眉微颦,長長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話說這口氣嘆的是在是纏綿婉轉、曲折離奇、筋酥骨麻,這千古一嘆直嘆的談風聲喟嘆不如,一個沒把持住将喝到嗓子眼兒的冰啤混着咀嚼成漿糊的辣鴨脖,劈頭蓋臉的賞給了對面的連壯壯,直接導致連壯壯一對血盆大眼整晚上血紅血紅的,像一個被流氓流氓了的小媳婦兒。
當時談風聲大為尴尬,閃躲着連壯壯血目中投來的殺氣:“這一嘆,還真是金聖嘆。”猛一拍桌子,叫道:“前無古人,前無古人。”
韓呻吟等了一會子,不見他有下文:“哥們兒,話說一半可不大好。”談風聲立馬擺出一副老子心思豈是爾等能懂的神情:“後無來者嗎?呸,你丫也配!”接着搖頭晃腦說:“豈不聞‘往者猶可谏,來者不可追’?”
韓呻吟一下子怒了:“你丫是鄙視我沒上過大學麽?是‘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
談風聲哈哈大笑:“對付你,就得用‘來者不可追’,你說你走一步喘三喘,追王八呢吧?”韓呻吟頭一擡:“老子追的就是你丫的。”
拍拍昏沉沉大如冬瓜的腦袋,談風聲手腳麻利地刷牙洗臉噴切維濃香水,套上一件海螺藍格襯衫,腳蹬板鞋就出了門。
招手攔下一輛的車。坐在副駕駛的談風聲忽然記起寧遠的恫吓:“師傅,三分鐘能到琥珀酒吧麽?”
那老邁的司機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眼望前方專心致志開車。可是那一眼看的談風聲極度不爽,因為那眼神完完全全是在看白癡才會有的,而且還是天底下第一大白癡!
是可忍孰不可忍,談風聲頭一點,用自以為很有威脅力的聲音說:“俗話說‘歲寒知松柏,危難見車技’,師傅,您不會怕了吧?”他還特別咬重了“怕”音,險些咬到舌頭。
那司機又簡單看了一眼:“你不怕罰單?”也是“怕”字咬的很重。
談風聲好歹是二十幾的山東大漢,怎能被一個瘦老頭吓住?一拍胸脯,結果拍的重了,咳嗽連連:“罰單算個糞球!您只管在規定時間內到達規定地點,剩下的咱來搞定。”
那老司機也不含糊,嗖的車子就像飛碟一樣竄了出去。剛好有一漂亮妹子準備過馬路,一個措手不及,短裙飛揚。
談風聲看的眼都直了:“哈,想不到還有福利,不虛此行......”
“吶”字還沒蹦出嗓子眼,車子猛然停住。幸而談風聲系了安全帶,身子猛一前傾便即收住,剛要慶幸自己安全意識足夠警惕時,忽覺脖子左側又僵又痛,腦袋也偏向左邊,稍一動,就疼得他呲牙咧嘴。
老司機湊近昏黃的老眼又看了一眼:“吆喝,落枕了!”
談風聲歪斜着眼大叫:“有你這麽開車的嗎?要人命不是?”老司機一臉無辜:“你說的,一切後果自負。”頭一偏:“你看,是不是規定時間內到了?”
談風聲順着他眼光一瞧,嘿,旁邊還真是琥珀酒吧。既然要求達成了,那也就無須大動幹戈:“車費多少?”
老司機豪邁的一揮手:“說什麽車費,瞧在咱們都是性情中人的份上......”
談風聲喜出望外:“免了?”
“還說什麽呢,當然免了!喏,交了罰單就好。”
談風聲頭一擡,就見一名女交警走來,瞧瞧車窗。談風聲歪頭苦臉的下了車。
女交警一個敬禮:“路控顯示,此車超速,闖紅燈一次,罰單共計250元。”
談風聲一個趔趄,悶悶不樂的掏錢。他悶悶不樂倒不是因為錢的多少,而是這個錢數實在惡心,他看着很白癡麽?
當然,這個問題在見了三名好友後得到了答案。
休息室裏,韓呻吟瞪着歪頭的談風聲,臉樂的像是歪的瓜裂的棗:“哈,咱笑笑真有才華,打車還能打出個落枕!沒錯,你是的,純純正正一二百五。”
房門打開,寧遠叉腰站在門口:“混蛋們,準備登臺!”
談風聲拿過水杯喝了口水潤潤嗓子,然後就看見連壯壯斜挎貝斯簇擁着寧遠、韓呻吟出門。那些高大而又溫暖的背影就像一束蓬蓬燃燒的火焰,熔化了一整顆心。
站起來緊握拳頭。是的,這個原本陌生冰冷的城市,這個充滿了傷心絕望的城市,這個叫他時時刻刻想要轉身流淚逃避的城市,終于再一次堅定了他的心:這也是一個讓他安下飛揚的青春安穩度日的城市,是一個注定慢慢終老的城市。
而他所要做的事情再也簡單不過:走曾經走着的路,唱曾經唱過的歌,愛曾經愛着的人,卻再也提不起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