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嚴厲的懲戒

◎心口堵得難受。◎

響起的同時,李明衍身後十率府的衛率已将那兩名侍衛擒下。

動作敏捷迅速,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

衛率行動之際,李明衍解了玄色大氅的系帶,披到陸雲檀身上。

溫暖炙熱。

還有包圍着她的那股冷麟香,幽遠清冽。

陸雲檀忍着心底的微顫,垂眸,看着他大氅之下穿得還是公服、身後還有不少東宮屬官,想來還在議政就匆忙趕來……視線又落在他替自己系系帶的手上。

清瘦修長、覆着尊貴又藏着力量。

但系到一半,手一停——

下一刻,陸雲檀就感到自己的下颚被他屈掌用手背輕推了下,使她的頭偏向一側。

肌膚觸及之時,陸雲檀後勁戰栗頓起,就怕被發現而下意識躲開,可這次殿下很是強硬,聲音淡漠,喊了身後醫官:“來看看。”

陸雲檀擡眼,對上的是李明衍無情無緒的眼神,又慢慢垂眸。

而一旁的惠妃與李明宸則大驚。

李明衍怎麽會來?

剛想上前兩步,也被衛率團團圍住。

這會兒,以崔夫人為首的衆命婦許是得了什麽消息也趕了過來,趕來後見到太子後紛紛請安,呼啦啦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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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崔夫人趕忙拉過了陸雲檀身後神志不清的崔三娘子,意識到自己的女兒着了道,但好在有這狐氅披着,外人尚且不明,給陸雲檀投了個感激的眼神。

現在這偏遠無人的殿宇擠滿了人,裏裏外外圍了幾圈,不管是李明衍的人還是正殿的命婦們,且都在這裏了。

惠妃哪裏沒有意識到事情鬧大發了。

若再不辯解幾句,後果……後果不堪設想。

惠妃立即道:“太子殿下,你這是何意?本宮見着崔三娘子身子不适,特地想要扶她進殿休憩,未料在此處見到陸娘子,便與她開了幾句玩笑話,這姑姑倒好,還以為本宮要害什麽人,本宮才與她争辯了幾句——”

“你難道不是在害我?!”

崔夫人本想帶着崔三娘子走,可就是為了說出這句話指證,崔三娘子硬撐着道。

“本宮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本宮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心腸一軟倒招了禍事來,”惠妃哭喊道,“本宮不與你們說,本宮要見皇上,要皇上替本宮做主!”

“孤已派人禀父皇,或許回頭父皇會聽惠妃娘娘的解釋。不過眼下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自然要給在場衆人一個交代。”

李明衍淡聲道:“如今各有各的說法,而孤向來不信人的嘴,只信判案上的供詞與證據,惠妃既然說冤枉,那不如交予內侍省好好查一查。”

李明衍目光又落在人群中為首的賢妃,賢妃開口道:“太子殿下說得有理,崔三娘子受了大委屈,定要将事情查個明白,給崔三娘子、給崔家一個交代,惠妃妹妹既然說有冤情,那也不能白白受了冤,要查出幕後之人,繩之以法。”

惠妃垂着頭,眼底露出一分欣喜。

只要交給內侍省,她便有機會脫身。

“那就交由內侍省,”李明衍道,“不過,此事涉及後宮與前朝,還牽扯到了親王,茲事體大。來人,傳令命大理寺少卿盧彥博、刑部侍郎姚仲豫、禦史副丞韋籌即可前往內侍诏獄,一同聽審。”

惠妃頓時面如土灰,癱軟在地,想向李明衍求情。

可人根本沒有打算多留,她甚至只觸碰到了那繡有龍紋的衣袂。

陸雲檀随着李明衍一道回東宮。

回去的車輿上沉寂無比。

氣氛壓抑得陸雲檀連呼吸都放輕了,一句話不敢說,只默默地坐着,等待回宮。

車輿過了通訓門,回到東宮。

陸雲檀沒有被帶回宜春宮,而是到了殿下的寝殿承恩殿。

陸雲檀忐忑着,心裏極為不安地踏入承恩殿的主殿。

剛踏進——

李明衍冷聲道:“跪下。”

陸雲檀瞬間擡眼,徑直撞到了他冷冽的眼神。

她沒膽子與其對視,卻不知自己犯了什麽事,低着頭,貝齒輕咬了下唇邊嫩肉,感受到唇邊的微微刺痛後,挪步找到了她以前常跪的位置。

那是承恩殿最中心的位置,也是她最熟悉的位置。

高公公這時也拿來了一塊軟墊,墊在陸雲檀膝蓋下:“天氣冷,娘子別跪壞了。”

這軟墊居然還在,陸雲檀腦海中的記憶與今日重疊。

自打她進東宮以來,不是沒有被罰過的,反而罰得更緊、罰得更嚴。

每每她犯了錯事,她都得在承恩殿受罰,或跪着反思,或被打手板,殿下向來管教得嚴厲,事後幾位姑姑都心疼。

不過她逐漸大了,也極少犯錯,受罰的次數愈來愈少。

後來,就算她犯了錯事,殿下不會用這些法子來罰她,畢竟她大了,得留點顏面,跪在承恩殿受罰這事一旦發生,肯定會鬧得東宮人盡皆知。

而今日,殿下是氣極了。

她看得出來,殿下薄唇抿着,眉眼處都沁着絲絲怒氣,特別是那不敢讓人再看一眼的眼神。

但她不知道他為何這般生氣。

她去救了崔三娘子,後面的事她也不想發生的。

她還受了傷、差點死在惠妃的手下,這回到東宮,殿下不說些其他的也便罷了,她也知道他平日裏不會與她多說話,更別提安慰,可怎的一回來就讓她跪着受罰,還是這樣的臉色與口氣。

回想下來,陸雲檀甚至多了幾分委屈。

陸雲檀埋着這份委屈跪在軟墊上。

如同以往,慢慢伸出雙手舉高攤平,等着殿下的板子。

殿下打她的板子是專門制的平板,打人傷肉不傷骨,板子的頂部還纏了幾層布。

陸雲檀記得,他每一下打得重,但打得也穩,控制得那力度,既不打傷破皮,卻足夠疼得長記性,也從不打身上其他地方,只打手心。

她沒有等到李明衍的第一下板子。

上首先傳來了一聲清冷的問話:“我讓你跪着,是因為你犯了錯,你可知自己錯在何處?”

陸雲檀不知道,她仔仔細細回想了今日,猶豫着開口:“我不該亂跑去——啊!”

陸雲檀話未說完話,手心頓時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

清脆的被打聲響徹了整個承恩殿主殿。

疼得陸雲檀眼眶瞬間泛紅,從手心蔓延的酸麻刺痛甚至蔓延到了兩條手臂,可見李明衍下手之重。

這也是陸雲檀記憶中,他打得最重的一次。

“你還不知。”李明衍目光沉寂。

“你今日做事,毫無章法、思慮不全且絲毫不給自己留全退路。”

“尤姑姑尚在外,派去的兵衛也并非擺設,而你聽見呼救聲,未告知就在外邊的姑姑一聲,讓姑姑喊兵衛去一探究竟,想都未想孤身一人獨闖,你一人獨闖前,可曾細想深思過?那邊既有一女子呼救,那必是脫身不了,你也是女子,你憑何覺得自己便能脫身,是銅牆鐵壁還是能翻牆走瓦。”

“你既前去,見到是崔三娘子與晉王,竟還想着要帶人走。”

李明衍薄唇起了笑,笑中諷意夾着怒氣:“那處并非東宮,而是別處宮殿,宮中一切事宜發生若非惠妃允許又豈能發生,還是這種見不得光的龌龊事,哪會不嚴加看防?你一人就要帶着行事快不能自理的他人跑出去,怎麽跑,門外有宮牆,宮牆有宮門,宮門無數,道道有侍衛看守,你要怎麽逃?今日若非尤姑姑留了個心眼差了人過來告知,我晚間是不是得聽到你身亡的消息了?”

陸雲檀被說得眼眶更紅,鼻尖酸澀,憋着那口氣,忍着不掉淚:“殿下,我就是想……想救下她。”

忍不住了。

一開口,淚珠就從眼角滾下,滾到頰面,滴至衣裳、洇出一道圓印,有些還在落到唇邊,絲絲浸入唇舌,嘗得幾分苦澀與清鹹。

偌大的承恩正殿,女孩就這麽跪在中央,着的十二幅織金畫裙宛若春花盛開,一層疊着一層以至于畫裙上似游弋着點點光輝,但壓不住她本身的光華,身披的玄色大氅壓住了些,也将女孩籠得極為嬌小。

雪□□致的脖頸與鎖骨,因忍着抽泣,反倒更加分明與脆弱。

李明衍移開目光,負手背對。

他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道:“你想救人,便是要搭上自己的命,你救一個人,就要搭上一條命,你有幾條命夠你去救?”

陸雲檀低頭垂眸,抿唇不語。

聽殿下又道:“我今日罰你十板,禁足十五日,懲你思慮不妥、置身于險境之錯,你可有異議?”

陸雲檀搖頭。

“那就擡手。”

陸雲檀怕了剛剛那一下,若等下的十下都如剛剛的那一下,那真是要痛死了,可殿下又下了命令……陸雲檀咬着銀牙,猶豫着擡高手。

擡起的那一刻,手心就是鑽心的疼痛!

連着第一下的餘痛,陸雲檀的淚又被打了出來。

一下,接着一下。

承恩殿上響起了久違的挨打聲。

打到第五下,陸雲檀受不住了,下意識縮手,縮的那一下,只聽上首李明衍慢聲道:“你再縮,我便多打一下。”

陸雲檀不縮了,可真的好疼。

她淚眼婆娑,擡起眼簾,可對上李明衍那淡漠的眼神時,什麽都不敢說出口,只低頭忍着受罰。

李明衍真就十足的打了整十下。

陸雲檀被打得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浸濕,臉色蒼白。

可不敢再縮一下手。

就算十下打完了,陸雲檀也還是高高地攤着手心,更別提從軟墊上起身。

李明衍問:“疼嗎?”

陸雲檀咬着下唇吐聲道:“疼的。”

“記住教訓了嗎?”

“記住了。”

“下次莫再犯。”

“是。”

李明衍沒再多說一句話,背過身去。

周圍看得着急的尤姑姑與楊尚儀自然明白李明衍的意思,連忙上前扶起陸雲檀。

而就算尤姑姑與楊尚儀小心翼翼地扶着,可碰到胳膊處不免還是會牽動手心的腫傷,被牽動的那一下,疼痛蔓延。

陸雲檀忍不住‘嘶’了一口涼氣,面目都微微擰在一塊。

尤姑姑與楊尚儀都心疼死了:“哎喲,娘子,婢子先扶你回宮上藥吧。”

陸雲檀用喉嚨擠出了一聲輕輕的‘嗯’,餘光不由瞥向了李明衍的方向。

殿下依舊背着身子,就算她剛剛因着那疼痛出聲,他也沒有多給她一個眼神。

她已經很久沒挨打了。

記得上回挨打還是在兩年前,冬至元日大典結束的那一日,起因是她每年冬日必發作的咳嗽。

她每年冬日都會咳嗽,咳得厲害時,喉嚨因為咳多了刺痛得連水都喝不下一口,整日整夜地吃不下東西,一個冬天下來足足瘦下一大圈。

殿下請了不少宮內外名醫來給她看診,制了多少方子,總不見好,最後終于靠宮內大夫日日把脈,時刻留心,才慢慢好了起來。

大夫們千叮咛萬囑咐,飲食上要注意,忌生冷辛辣,清淡為佳。

可兩年前她有着貪嘴的小毛病,喜冷食,還愛喝冷酒,會背着姑姑們偷偷喝,元日大典上還偷喝了好幾口,那夜就激得病性起來,咳得睡不着,甚至還咳出了血絲、隐隐發熱,驚動了整個宜春宮。

殿下祭祀結束便趕着回東宮,弄清楚緣由後,身上的衮服未換就下令罰她在承恩殿跪着,狠狠打上五個板子。

那次打了五個板子,後來殿下來宜春宮送藥了,每次挨完罰挨完打,他總要來一趟宜春宮的。

可這次被打了十下,陸雲檀覺得殿下不會像從前一樣來宜春宮。

随着她年齡越來越大,二人終歸要避嫌的,盡管以前也不親近,但今後也只有越來越不親近的份。

看着殿下這個背對她的身影。

手心的腫痛都沒有那麽疼了,反而,心口處堵得極其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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