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無路可逃
◎殿下,我可不可以不做太子妃了◎
那小女子聽着姜昭儀的話, 規規矩矩地到陸雲檀跟前行禮問安:“樂蓮見過太子妃娘娘。”
聲如黃鹂,清脆婉轉,又沁着幾分嬌媚。
陸雲檀聽着, 耳根似乎都有些酥麻。
陸雲檀身形未動, 不緊不慢地溫和一笑,那一笑就挂在唇邊,便沒有再消失過:“長得甚是可人, 聽着也歡喜。昭儀娘娘,本宮來內宮來得少,還不知道這位是?”
“樂蓮啊,是本宮兩年前去樂府見着她, 心生憐愛,便将人帶到我宮裏, 就當個妹子将養着。”
姜蕪的話落地,主位的蕭茯錦難得皺眉道:“說的什麽話, 倒是什麽身份都不分了。”
“賢妃娘娘見諒, 我本就出身不高,再來家中都是些郎君,沒有個小姊妹, 見着樂蓮就覺得頗合眼緣, ”姜蕪笑回道,“我是個沒規矩的,還請賢妃娘娘與太子妃原諒則個。”
聽了姜昭儀這話,陸雲檀頰側的笑容更深, 宛若藏着無盡和煦春風。
她略微擡手向樂蓮招了招:“既是如此, 本宮更是要好生瞧瞧, 再往前來些。”
擡的那只手, 上覆着繁複鳳紋之大袖,殿外煦光微照,似有浮光漣漪……樂蓮一時愣在原地。
她認不出這是哪個州還是哪個縣呈上的刺繡,可比之鳳紋,更吸引她目光的,是太子妃娘娘袖下那只簡簡單單的手。
她想起了昭儀娘娘擺在宮內,每日燃香參拜的白瓷觀音像。
就如同那膚色,可不僅是膚色像,更像是的那份溫和貴氣,似還萦着一層柔光
引得她發愣之時都不自覺走近,而走近了,柔光散去……不像,不像!觀音娘娘也未有眼前人好看啊!
昭儀娘娘總說她是她見過容色最佳的,可明明太子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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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樂蓮都快癡迷地盯着陸雲檀不肯松開眼神了。
姜蕪暗罵一聲不争氣,繼而提聲對蕭茯錦道:“賢妃娘娘,前些日子不少才人美人來我宮裏請安,見着樂蓮都是明誇暗誇,我那個時候便說,你們是未見過東宮的那位娘娘啊,瞧瞧,我們樂蓮都看呆了。”
聽了一番話,樂蓮連忙紅着臉把頭低了下去。
姜蕪遞了個毫無任何情緒的眼神,樂蓮把頭藏得更深,不敢再擡頭看一眼。
“昭儀娘娘謬贊了。”陸雲檀輕掃了一眼在旁的樂蓮,回道。
“哪是什麽謬贊,不過是說了實話,”姜蕪笑道,“太子妃娘娘,你與樂蓮投緣,本宮雖不知道東宮情況如何,但見你的幾次,身邊且跟着幾位資歷老的姑姑,沒個差不多歲數的小娘子,也沒個人說說話,不若本宮便将樂蓮給你,你帶回宮裏,給她個什麽位子就随你了。”
說的這叫什麽話。
尤姑姑聽得眉頭都快豎起來了。
前面說是把這小娘子當姊妹,這會兒讓她們太子妃娘娘帶回宮,有了這名頭,又怎麽給個宮女之位,這擺明着就是盯着太子殿下來的。
也就是看娘娘剛坐上太子妃的位子,硬壓着娘娘接下這燙手山芋。
可這怎麽接得……
尤姑姑焦急的視線投向陸雲檀,而還沒等自家娘娘開口,蕭茯錦已開口呵斥道:“你向來來景淑宮伴本宮,平日裏那些個小事本宮也不好說你什麽,可你今日太過沒規矩了些!簡直視宮規于無物,太子新婚,你送個女子給太子妃安的什麽心?自己宮裏的沒管好,還管到東宮頭上了!”
說完,蕭茯錦緊拍桌案。
從來都只見過蕭茯錦慈眉善目一面的衆人立馬道:“賢妃娘娘息怒!”
姜蕪有些驚慌失措,但慌亂過後還是穩着神色、不改口風道:“娘娘……我也是替太子殿下着想,殿下勤勉,是百姓之福,也未曾聽說殿下沉溺于什麽,更沒聽說殿下歡喜什麽,我唯有知道幾年前的宮宴,樂府有一歌妓,歌聲如仙樂,還得了殿下的一句贊賞。”
聽到這裏,樂蓮面色一變。
蕭茯錦道:“你說得這話倒頗有歧義,你既然在場,怎麽會不知道當年太子殿下的那句贊賞說是贊賞,不過是臣下遞話,太子沒有反駁罷了,不然還能如何呢?”
樂蓮的臉色變得更厲害。
姜蕪聽了蕭茯錦這話,不以為然:“太子殿下的心思我是不知,可當年那歌妓确實是好,可惜早早得病去了,樂蓮便是那歌妓的妹子,嗓音可不差于她,想來太子殿下也不會讨厭……”
“胡鬧!”蕭茯錦截了姜蕪的話,立刻道,“你存的什麽心思本宮會不知道?你若還想保着如今你的昭儀之位,本宮勸你早日打消這念頭,也就雲檀從小在宮裏長大,還留着幾分情面于你,今日換作旁人,直接告到聖上那裏,本宮看你還有什麽臉面!”
蕭茯錦又将視線投到陸雲檀身上道:“雲檀,今日也是本宮的不對,只聽了她前幾日之言,也想着見一見,未想到這渾人來了這麽一出,你放心,此事本宮會處理好。”
話落,蕭茯錦看向地上瑟瑟發抖的樂蓮,聲音稍加緩和了些,帶了幾分平日裏的溫柔:“此事與你無關,本宮是知曉的。但你跟了個糊塗的主子,摻和到了這件事來,本宮還是要給東宮一個交代,給內宮一個交代,沈姑姑,把人帶下去,就帶到長福門口,杖殺吧。”
輕飄飄的三個字緩緩吐出,更為柔和。
而樂蓮臉色瞬間煞白,尖叫了一聲死命開始磕頭:“賢妃娘娘!賢妃娘娘!不要啊!不要啊!”
第一下磕下,額頭已破得淋漓。
還未等沈姑姑拉人出去,樂蓮已咚咚幾下,半條命都快去了。
陸雲檀臉色一直未變,但又聽得樂蓮一聲慘叫後,慢聲開口道:“到底是一條人命,我東宮也沒有到容不下人的地步,賢妃娘娘,不若讓樂蓮跟我回去罷。”
“娘娘……!”尤姑姑在身後焦急出聲。
蕭茯錦微微皺眉:“雲檀,你可不要因為心軟說這話……”
“哪是呢,”陸雲檀笑道:“姜昭儀說的對,我身邊确實少個說貼心話的,還請賢妃娘娘高擡貴手,将樂蓮給了我罷。”
蕭茯錦沉默,沒有應陸雲檀,姜蕪在旁開口道:“娘娘,太子妃都這般說了。”
“好了,你住口!”蕭茯錦掃了姜蕪一眼,冷聲對姜蕪道,蕭茯錦那眼神,姜蕪未見過,瞬間感覺背後一涼,不敢再開口說一個字。
“罷了,你領去吧。”蕭茯錦最終還是松口道。
待出了景淑宮,尤姑姑忍不住開口道:“娘娘,你明知不可,還偏要如此!”
“姑姑,我不得不如此,”陸雲檀嘆了口氣,将袖中冰涼的手搭在尤姑姑的手心,尤姑姑忙捂着,低聲驚道:“怎的這般涼!”
不僅涼,還帶了一絲微顫。
陸雲檀道:“我是有些怕了賢妃娘娘……”
“怎麽會怕了賢妃娘娘,今日那姜昭儀步步逼着娘娘,可賢妃娘娘倒是幫着娘娘的。”
“那姜蕪是步步逼着我,也難以推脫,人都帶到面前來了,有備而來,想來我說什麽理由都能被堵回來,這人姜蕪今日必然要我帶回東宮,而賢妃……”
“她确實幫我不必将人帶回去了,但實實在在起了殺心。”
陸雲檀像是在記憶中抽取些什麽,緩緩道,“而這殺心,不是因為平複此事而起,而是知道樂蓮這人之時,她就有意設她為局,樂蓮必死無疑。”
“娘娘這話……是何意?”
陸雲檀眼睛微睜,眸色輕柔帶了幾分疑惑與詫異:“姑姑,你想想,在我們來之前,她定牽着樂蓮的手誇她好看,定也拿了宮裏的糕點讓樂蓮多吃點,多慈祥多溫和,可心裏是想着等會兒如何殺了她設局。”
“娘娘莫說了,手更涼了。”
“我只是怕,”陸雲檀情緒淡淡道,“若我只是應了姜蕪,将人帶回去,确實膈應,可事情也不是沒有回旋之地,可今日若是讓樂蓮死在這景淑宮,還是衆人睽睽之下被仗殺,此事被傳出去,恐怕明日禦史臺就要集體上書斥太子妃殘虐,殿下必受牽連。”
“死了一條人命的事,不是那麽好過去的,”陸雲檀道,“而今日我再糊塗些,當真信了她是為我着想……那真是無路可逃了。”
無路可逃。
不過她現在可不就無路可逃了,至少與殿下的這段感情上,沒有任何進展,二人反而有些生疏了,如今又來了個樂蓮。
……
她明白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那是滿心滿眼都是他,無時無刻都在想着他。
就算與他待在一塊兒,想念都是不止的,觸碰一下都會開心許久。
而如今,她與殿下明明是夫妻,明明夜夜睡在同一張床榻,殿下是個男人,可笑的是,除了新婚之夜被她逼得沒法子才圓了房,之後便再也沒碰過她。
或許不是厭惡,但絕對也不會是喜歡。
殿下何必呢。
陸雲檀突然覺得無比心累,回東宮後,先讓尤姑姑把樂蓮安頓好,再側卧在軟榻上,手中握着書,未看幾頁,眼也緩緩閉上了。
不知過了多久,再睜眼時,發現殿中的燈熄滅了大半,寂靜無聲。
殿下正坐在軟榻的另一頭,也便是她的腳畔,翻看着本應該在她手中的書卷,身形挺拔貴氣,不乏一絲飄逸,宛若仙人盤石。
是仙人,也是疏遠人的。
暖黃的燈火投在他的面容,淡淡的眼眸,神色也不帶任何情緒。
他從來便是這樣的。
陸雲檀就這麽看着他,眼眶突然一熱,忍着哽咽輕聲道:“殿下,我可不可以不做太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