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昌阿伯遲疑着, 少年卻一把拖住他的胳膊, 大有不達目的不放手的架勢。

他只得對姜鹿爾使個眼色, 示意她先出去。

屋子裏的叨咕聲漸漸聽不清了。

姜鹿爾隐隐有些奇怪, 礦區有醫生、土著人族裏也有巫醫不請, 走這麽遠悄悄來求昌阿伯。

他有藥,但治不了病——昌阿伯可不會接生。

她向前走過一排平屋, 緊接着下面就是一層茂密的灌木叢,走過花叢指路的小道就到了寬敞明亮的後廚。

昌阿伯要她做的事情——

在每個櫥櫃、每個木板、每個房間前面都要尋找, 直到發現這些碗的下落。

但是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她在找這些東西。

姜鹿爾小心翼翼将後廚、儲藏室,甚至淨房,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到了, 一無所獲。

但是意外有了新發現。

多多島雨季分明, 旱季時幹燥的地上太陽一曬, 全是層層的灰,這後廚人來人往,灰塵被踩的踏踏實實, 既有布鞋也有草鞋,但是在這些淺淺的腳印中她看到了一雙皮靴的。

只有半個腳掌,陷在草叢旁有些濕~潤的草地上, 腳印的旁邊又有幾個光腳的印子,急促擠在一起, 看起來似乎頗為匆忙。

姜鹿爾心中驚疑不定,李府雖然管理不如其他大族,但基本的儀态要求也是有的, 怎麽會有光腳的下人出入?

她想了想順着方向向前以三米為半徑,果真在另一處草地又發現幾處痕跡,一路順藤摸瓜,沿着這細細的蛛絲馬跡,竟一直通往李家宅邸旁處的密林。

這密林外處銜着島嶼茂盛濕熱的叢林,加之地上沼澤遍布,是爬蟲蛇蟻的樂園,素日少見人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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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隔絕此處,李家宅外順着地勢擴展了外河,并留下一兩處洩洪口,每每雨季時候,外出密林更是一片澤國。

怎麽會有人從此處來?還是說有人從這裏離開?

姜鹿爾正扶着樹枝細看,忽的一只手按在肩膀上,驚得她幾乎瞬間跳起來。

然後一只大手在她頭上自然揉了揉,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看什麽呢?”

卻是程砺。

他似乎喝了些酒,身上有淡淡的酒香味,一雙眼睛格外深邃。

“阿砺哥?”

程砺越過頭頂順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外間的澤地開了一地不知名的花,炫麗奪目。

“沒什麽。”姜鹿爾搖搖頭。

細細的發絲在她光潔的臉頰上晃動,程砺的目光随着那柔軟的發絲閃爍,他本站在她身後,姜鹿爾這麽一轉身轉身,兩人的距離不過一臂,她輕柔的呼吸噴在他挺括的制服上,叫他身上竟比方才飲下烈酒還要更熱一般。

姜鹿爾感覺到空氣中細微而奇異的變化,微退一步拉開一些距離,背後是柔軟的樹葉,隔得她的背又癢又麻。

“阿砺哥可是有事?”她眼睛看着他的下巴,上面有細密的青茬,将一張英俊的臉顯出幾分不羁和落魄來。

程砺攤開手,手心是一瓶藥膏,他一手扯了扯衣領,額角也有淺淺的汗水,“簡家來人報信,要我們現在趕回去——昌阿伯應該沒有大礙,但也需要好好靜養,這些藥活血散淤效果很好。”

“謝謝阿砺哥。”姜鹿爾垂眸伸手接過藥瓶,因為剛才照顧昌阿伯,手套取下來了,緊扣的袖口此時挽了起來,一伸手袖子滑落,露出上面新傷舊痕,這些都是她之前學習制作黑果雞時被熱油所燙出的水泡,雖然上了藥,但暗色的傷疤分布在白~皙的手腕上,依舊顯得有幾分觸目驚心。

程砺眸色一暗,緊緊盯着她的手。

姜鹿爾不自然的放下袖口,追問的目光讓她有些心虛,她咽了口口水,聽見他的聲音又冷又硬,帶着幾分壓抑不住的怒氣,問她:“他們打你?”

姜鹿爾汗道:“他們為什麽要打我?”

他忽然想到什麽,連呼吸都冰冷下來,一手按住她肩膀:“他們對你做了什麽——你跟我說實話,什麽都不要怕。”

姜鹿爾籲了口氣:“阿砺哥,小姐對我很好。”

“那你手上的傷……”

“這些嘛?中午阿砺哥不是也吃了麽——”

見程砺皺眉,姜鹿爾微微嘆氣:“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天下哪有天上掉餡餅不勞而獲的好事。”

她補充:“就算有,只怕這餡餅也有毒,跟那鍋裏的熱油一樣燙嘴哩。”

程砺被她可愛的表情逗笑了,嘴裏那句對應“不勞而獲”的“只要你想”便留在喉嚨裏說不出來了。

姜鹿爾心裏還記挂着昌阿伯托付她的事情,想打發程砺:“阿砺哥,雖然你現在身份看起來好像不太一樣,但現在畢竟還是在簡家做事,可不能耽誤了正事,昌阿伯那邊我會好好照看他的。”

程砺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怎麽?這麽想急着趕我走。”低低的聲音裏竟有幾分幽怨。

姜鹿爾聽得耳朵一紅,自從午間程砺對她的維護之後,兩人之間好像無形中變得更近了些,她也敢微微放松一點,開起程砺的玩笑了。

姜鹿爾辯白:“我哪裏敢,以後我還等着程大人對我的多加照顧呢。”

程砺對這個答案顯然有些意外,他歪頭看她,笑意緩緩露出,伸手拍了拍姜鹿爾的肩膀:“既然如此,我有一個東西要給你,你一定不能拒絕。”

“诶?”

他從腰間取出一包沉甸甸的東西,沉黑的布包,裏面是嶄新的大銀:“這有百元大銀,昌阿伯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這些錢一半是借給他的。”

“一半?”姜鹿爾看着那錢。

“還有一半,是借給你的。”他的一只手按在姜鹿爾的手腕上,滾燙的手心好像烙鐵,将她的手掌翻開,沉沉放在她手心,“鹿爾,用這些錢去找李雪音,請她幫你完成最後的脫身憑劄贖買。記住,不能告訴任何人,只能找她。”

“李家在風暴中越卷越深了,雖然看不見風眼在哪裏,當狂風來臨時,所到之處,如腐索禦馬。”程砺松開手,“不要拒絕我,鹿爾。”

姜鹿爾擡頭看他。

他亦同樣看着她,身上雖有酒氣,嘴裏卻沒有半分酒話,然後将一張早已預備好的紙條塞到她手裏:“盡快離開李家——或者在多多島,或者馬六甲,你值得更好的去處。這些地方,正在招人,老板都是正經的生意……”

“誰在那裏?!”遠遠的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姜鹿爾吓了一跳,背心紮在樹枝上,疼得她一咧嘴,程砺眼疾手快,迅速扣住她肩膀,一個轉身,兩人都穩穩站定。

李斯函正帶着兩個好奇的洋人朋友參觀娘惹菜制作的後園,不想竟然看見姜鹿爾和程砺兩人在此竊竊私語,他向來對簡家人沒好感,眼睛在程砺留在姜鹿爾肩膀的手上掃了掃,聲音愈發不友善:“程先生難道又是來要醋的嗎?”

他指路:“後廚在這邊。”

程砺笑了笑:“李公子說笑了,醋喝多了、傷身。”

李斯函看姜鹿爾,還呆呆站在程砺身旁,心裏不悅:“還傻站着幹什麽?後廚的事不要做了麽?”

程砺臨走沖姜鹿爾眨了眨眼睛,姜鹿爾連忙低下頭。

待姜鹿爾走過來,李斯函這才氣哼哼道:“簡家的人越來越沒有規矩,家宅後院竟然也随意出入。”他半信半疑看姜鹿爾,“他真是昌阿伯子侄,我從未聽昌伯提過。”

姜鹿爾咬了咬唇:“大約,是比較遠的子侄吧。”

他身旁兩個年輕的洋人都是同齡的朋友,一個便看着姜鹿爾笑用英語意味深長道:“密斯特李心情糟糕,看來要審案,我們要不還是自己去參觀吧。”

李斯函辯解:“我不過是看不慣簡家人那嚣張的樣子罷了。”

另一個洋人笑:“可你剛剛看到簡小姐明明非常開心。”

李斯函不自在看了一眼姜鹿爾,分辨:“哪裏,我那是盡些地主之誼。”

兩人都齊齊笑起來。

姜鹿爾只做聽不懂。

兩人又竊竊議論程砺看姜鹿爾的神态似乎有些奇怪。

大衛笑:“那位先生的神态奇不奇怪我沒有看真切,不過咱們這位密斯特李看她的眼神和看我們的眼神不一樣我是看真切了的。”

他用的詞是“她”而不是“他”。

姜鹿爾心頭大震。卻不能解釋。

李斯函聞言有幾分惱,翻臉不再叫他們多看,吵吵嚷嚷推着兩人走了,只單單叫姜鹿爾一會送兩盞新熬好的肉骨茶過來。

他推着兩人走出數步,回頭看來,姜鹿爾仍站在原地,見他回頭她立刻恭敬而緊張低下頭去。那一瞬間,李斯函有種錯覺,姜鹿爾完全聽明白了他們的對話。

但是,一個小小的契工,縱使生的好些,能寫自己的名字已是少數,更何況是聽懂他們的話?他不由自嘲。

正在這時,外間傳來汽車的鳴笛聲,似乎是有客人來了。

姜鹿爾輕輕攤開程砺方才塞給她的紙條,裏面短短幾行地址,字跡清逸有力,典型的行楷風骨,既不像草書肆意,又不如楷書過分端正,恰如其人。

她立刻收回紙條,在手心握了握,鄭重放好。

午膳結束,輪到茶亭的各色茶點一刻不停忙碌起來,月娘不時取出帕子擦擦額頭,濃郁的各色香味交織在一起,忙碌的丫鬟們正在為各位客人的口味分類備茶。

姜鹿爾先轉達了一個伶俐的丫鬟為二少爺送茶的事,跟着她一同出門,然後轉了方向,她自不會去宴會所在,只在拐角處等候,等了一炷香時間,這才看見一個田管家身旁的執事路過,姜鹿爾連忙上前。

她以後廚月娘需要碗碟為由輾轉打聽清楚,并沒有任何人動過那些碗。

遲疑間便見小五匆匆從側門跑來,見她頓時眼前一亮。

“你在這裏,叫我好找——”她一把拽住姜鹿爾,“快快跟我來。”

一直将她拽到宴廳旁處,她這才帶了姜鹿爾小心翼翼從偏僻處另一小門進去,長道狹長,一直通到裏面。

“小姐等下要和邱家那個野女兒比試,得要我們幫忙——”小五壓低了嗓音,一邊說一邊往外看,隔着半透明的紗門看外面,是會客廳的一處長臺。

臺上擺着一臺鋼琴,面向大衆,黑白琴鍵清潤分明。

“一會看我手勢,我這樣你就将指針放在唱片機上,這樣你就取下。聽懂了嗎?”她顯然不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動作布置麻利又流暢。

這處暗房應該是樂器房,裏面整整有條放着鋼琴、提琴、古筝琵琶等各種樂器。

“怎麽好好的突然要比賽這個?”姜鹿爾有些不解,李雪音雖然生在李家,物質豐厚,但是平日愛好鬥鷹走狗更甚琴棋書畫,至于鋼琴,她有幸聽過李雪音彈過一次,且不說音階和弦,她聽完都懷疑她是不是知道這琴是多少個白健多少個黑鍵。

小五便嘆氣,還不是自家小姐那路見不平的性子。因邱銘恩那勢利眼看出簡家那位大少爺不待見簡家小姐,這邱家義女便順着簡瑜的話往下說,簡艾竟然不敢還嘴。

小姐聽得氣惱,一時不忿上前譏了她幾句,順便賞了簡瑜幾個大白眼。

簡瑜這厮惺惺作态,只做紳士狀不和小姐計較,這邱銘恩當時不說話,過了一會趁着她父親帶着兩個洋佬貴客介紹她完畢,邱銘恩不疼不癢剛剛抓~住時間說自己聽聞小姐聲樂上頗有造詣,想請教請教。

大約平時糊弄的太好,小姐那糊塗爹爹完全不知道自家女兒幾斤幾兩,在兩個洋朋友的期待下,加上簡瑜在旁适時推波助瀾,便要小姐當衆拿出最拿手的曲子彈一個。

彈一個?別人~彈琴得賞,她彈琴得要命啊。

小姐還沒來得及找到推脫的詞,就看見邱銘恩嘲弄的表情,她腦子一熱便答應下來了。

小五和小蘭平日配合頗好,偏偏這時候小蘭沒在眼前,小五只好出來尋個伶俐的自己人,幸好這時候碰見了姜鹿爾。

說着也沒有多少時間,小五通上電,輕微的電流聲響起來,她動作愈發輕緩,一邊留意着外間。

高大的鋼琴正對着前堂,将演奏者的動作遮住大半,小姐要做的不過是即興表演,做出努力彈奏的樣子就可以。

姜鹿爾大汗:這也可以?

不過,摸了摸貼身的脫身憑劄,她立刻應下來,這一次忙,做好了的話,剩下的幾個月時間溝通那便更簡單了!

因為彈琴的緣故,李雪音換了一條長裙,向來籠住的長發也半紮放下來,長長的卷發垂在肩膀上,站在鋼琴旁不說話,微微一笑,閨秀娴雅淋漓盡致。

而那位慫恿她父親讓她上臺獻藝的作俑者簡瑜,卻沒有留下來欣賞,他自從看見那兩個美國人進來,便識相預備離開。

簡瑜命侍從取了遮陽黑傘向李倥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站在高大雕花的門楣下,看見李雪音正在鋼琴前坐在來。

他深深看了一眼,垂下頭,折身離開。

汽車發動前,他聽見了宴廳裏面的琴聲,簡瑜擡手制止了司機的動作。

行雲流水般的琴聲傾瀉而出,坐在後面車裏的簡溫和簡艾都意外轉頭看去,節奏急速而優美,毫無凝滞,仿佛将人帶入某個幻想的世界。

是肖邦的幻想即興曲。

“不愧是鋼琴詩人的神作。”簡溫不自禁說。

簡艾還比較清醒:“可是,阿音她……”怎麽可能彈出這樣的曲子。

簡溫笑,一語道破:“嗯,這個留聲機效果不錯。”

剛剛誇完,就聽前一陣空白的停頓,整個大廳霎時一頓,嗡嗡的說話聲頓時響起,不過不到數秒,停頓的琴聲接上了,這一回的琴聲并不如最開始幾乎完美的流暢,而是微微凝滞,但是随着節奏的加快,和低音部份的反複帶來的磨合,慢慢越來越清晰,突出的音符明亮嚴謹而又流暢。

簡溫驚訝:“李家竟還有這樣的人才。”

旁邊,簡瑜的汽車發動,簡溫收回心思,示意車輛迅速跟上去,側頭的瞬間,他看見妹妹小心翼翼的目光,順着那目光看過去,他看見程砺坐在護衛車輛的窗邊,目光看着側視鏡,年輕人英俊的側顏甚至不遜于簡瑜。

四面都是風,吹亂了他後頸窩新生的短發,琴聲漸漸變得時隐時現,已經接近尾聲。

簡溫沒說話。

出了李家大宅,遠處可隐隐看到李家礦區,淩~亂中有序的木樁高高懸挂,那一湖錫礦,如同聚寶盆一樣的存在。

此刻,在這聚寶盆最偏僻的角落裏,滿臉驚慌的昌阿伯站在門口,而前面的草屋裏面,女人的掙紮聲和呼叫聲正一聲聲低下去,周圍擠着達雅人的老老小小,他們大多都是一個家族,受土酋的庇護來到錫礦,做基本的無危險的工作,獲得一份足夠匹配辛勞的薪水。

但是讓他們不滿的是,那些慣常短斤缺兩的馬拉都人把控了整個礦區的醫療和妓院,在這裏肆無忌憚謀利。

他們不允許從其他途徑購買藥物,甚至因此毆打了這個可憐的唐人醫生。可是,整個李家甚至多多島,只有他們控制的醫療藥品最多,為了能順利讓妻子生出這對雙胞胎,屋主還是選擇給予重金求助他們幫忙。

巫師的占蔔結果吉兇各半,幾個年紀輕些的婦人垂着手镯大的耳環默默祈求他們的神靈庇護。

而其他有經驗的同族老婦則準備好了襁褓和産翁用的包帕,一旦順利生産,這位新生的父親就會代替妻子坐蓐,那新生的母親立刻就要起床照常勞作,由屋主代替她來坐月子躺在床~上休息。

可現在孩子遲遲生不下來,什麽辦法都想了,沉沉的銀子堆在外間,那位醫生終于下定了決心。

“得要手術。”他滿頭大汗,他在外間看着幾個由達雅人請來的各個顏色的赤腳醫生和巫醫,“你、你過來幫忙。”

昌阿伯腳發軟,他從被迫來開始臉色就沒好看過,雖然一再解釋他并不會醫術,但是那少年和他的族人一點也不聽,他們似乎認定他不過就是推诿,只是将一把把錢往他手裏塞。

人命關天,昌阿伯一分錢不敢接,他連連擺手想要走,偏偏被那醫生叫住,昌阿伯再想走,身後的達雅人亮出了刀刃。

昌阿伯只得進去。

屋子裏簾子緊緊實實,那婦人躺在産床~上,臉色白的下人,她一直央求着嗚咽着,卻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含含糊糊呻~吟着。

昌阿伯站在門口不敢動,被旁邊不知道誰推了一把,他一下站在了醫生旁邊。

醫生手上戴着白手套,現在基本已經染紅,他喊昌阿伯:“刀。”

昌阿伯不動,他又用華語喊了一次。

昌阿伯這才戰戰兢兢遞過去一把。

鋒利的手術刀割破了柔軟的衣襟,鮮血緩緩蔓延,然後越來越快,昌阿伯幾乎失去了心跳,他渾身冰涼站在那裏,看着醫生從婦人肚子裏取出了嬰兒,看見他剪短臍帶,但是孩子卻沒有哭。

醫生拎住孩子的腳,使勁拍了拍孩子的皮膚,孩子烏青的臉眼睛緊閉着。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然後又伸手去婦人肚子裏,想要将另一個孩子取出來,但是手在裏面摸了摸,他的臉色猛然大變,随着他手扯出來的,哪裏是什麽孩子,分明就是一個巨大的囊腫。

“啊,不可能,不可能。他們明明說是……”他喃喃。

産婦虛弱到了極點,睜着眼睛去看自己孩子,她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因為手術割破了囊腫,鮮血幾乎泉水一般湧~出,而破裂的血管裏,羊~水緩緩順着血管流進身體……

“快,快止血啊!”昌阿伯面色長白幾乎要昏倒,卻還用盡全力喊出來,但他用盡全力的聲音卻只有蚊吶大小。

那醫生卻失去了一切鎮定,他手上還拿着手術刀,一步步後退,孩子從他身邊滾下,最後一瞬間,昌阿伯接住了孩子,他仰起頭,看見年輕的婦人已經失去血色的臉。

如紙一樣蒼白。

“這……是,孩子。”他舉高一點,婦人眼睛裏落下淚來,她最後一點餘光看見那張髒兮兮的臉,伸手想去摸一摸。

手并沒有伸起來,她眼睛失去了神采,醫生渾身顫抖,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竟然直接一腳踹開屋子另一側的門扉,然後奪路而逃。

喧嚣從這一刻開始。

噩夢蘇醒。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幾日因為非常特殊情況無法更新,今日起恢複更新.

默默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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