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簡瑜的神色冷下去, 他轉過身, 不動聲色擋住了李雪音半個身子。

李雪音再動, 他自然摟住她肩膀一側。

“放開。”李雪音掙紮。

簡瑜警告:“別動。我的傷口要裂開了。”饒是如此, 他的手卻沒有動分毫。

“你!”李雪音面色緋紅, 憤憤咬牙,手上的力道卻輕了。

簡瑜緩緩勾起嘴角。

從姜鹿爾的角度看過去, 李雪音便是半靠在他懷裏一般。

姜鹿爾皺了皺眉,氣息翻湧, 她也跟着輕聲咳嗽起來。

李雪音推開簡瑜,疾行上去,屋子裏點了燈, 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那一張臉, 呵,李雪音激動而又有些欣喜,她目光下移, 看見姜鹿爾半披着的衣裳,還有那女性才有的曲線,臉上的表情僵了僵。

“啊?!你……”

姜鹿爾虛弱點點頭, 肯定了她的震驚和疑惑。她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問題想問, 但是一想到簡瑜方才摟住李雪音的那只手,她忽然什麽也問不出來。

“天吶……”李雪音捉住姜鹿爾的手,将她拉得微微一晃, “我早該知道……我早該知道……小五小蘭她們瞎胡扯,非說你是什麽閹人——天吶……”她将姜鹿爾的手拉到自己面前,盯着她的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又叫了一聲。

姜鹿爾看着眼前這個懵懂而光彩照人的大小姐,心裏滿滿的疑問,她怎麽會在這裏,而且和簡瑜看起來關系如此親密的樣子,但是在森林中,簡瑜對李斯函并沒有透露一絲一毫的口風。他這樣做,意欲何為?

高熱沒有讓她昏迷,反而讓她更加清醒。

簡瑜在後面輕聲咳嗽一聲,提醒李雪音敘舊的時間到了。

醫生也适當提醒:“病人剛剛用藥,需要卧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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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雪音也瞧着姜鹿爾的确狀态不好,說話都費力,念念不舍站起來:“那,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姜鹿爾拽住她一根手指,費力去看她身後軟塌上睡得沉沉的邱小寶。

李雪音一下明白過來:“放心,我會幫你照看好他的。”她滿心期待,“你快點好吧,我好多話想和你說呢。”

既然這個女人是姜鹿爾,那怎麽可能是簡瑜的孩子。這個小小的确認和肯定讓她的神色有了動人的生氣。

她說罷,轉頭看簡瑜:“我要帶他下去——”

李雪音最後以一頓晚餐的代價帶走了邱小寶。

晚餐自然不是簡單的做飯,還包括飯前慰問和餐中陪伴,簡瑜這個人一旦周圍沒人,立刻露出他刻薄和挑剔的一面來了。

一會嫌菜的味道,一會不滿水的冷熱,更可惡的是,明明一種香料,一道菜裏加了,另一道菜加了就不行,他的挑剔随着烹饪方式和餐盤顏色還會發生變化。

簡瑜不肯跟她多說話,非得一杯茶斟好了,他才勉勉強強說上兩句。

“所以,你的意思是,姜鹿爾是在森林裏面發現的,所以你救了她?”李雪音不相信他的好心。

“那——那個小娃娃又是怎麽回事?”

“又不是我的娃娃,我怎麽知道?”他推開面前的茶杯,好整以暇,“不過,如果你喜歡小娃娃……”他的手毫無預兆扣住她的手腕,柔軟的手掌盡數被掌握。所有的試探結束,他像一個收網的獵人。

李雪音面色一紅,伸手像抽~出自己的手掌,卻是徒勞。

“放開!”她氣惱,“別以為你受傷,我就不會乘人之危。”

乘人之危麽?

“樂意之至。”他輕輕咳嗽起來,越來越大聲,最後竟然有絲絲血跡從嘴角湧~出。

李雪音臉色一變,掙紮的力度弱了下來,她僵持着自己安慰自己,我不過是看他是個病人。

但是病人卻看穿了她的心思,得寸進尺,理所應當,而現在加上他向來一慣的有恃無恐,最後李雪音還是忍不了了。

“程砺那一槍該打的不是這裏,是這裏。”她滿臉通紅站起來,扯上肩上的衣裳,遮住嫣紅的耳~垂和臉龐。

“如果你再,再敢對我……這樣……”她結結巴巴,面前的人看着她,等着她的詛咒,并沒有提醒她剛剛他的頭垂下的時候她并沒有拒絕。

“哪樣?這樣?”簡瑜站起來,低下頭,埋在她肩膀處,輕輕嗅了一下。

“媽媽啊……”李雪音落荒而逃。

姜鹿爾小時候喜歡生病,迷迷糊糊的高燒總能為她贏得所有人的關注,她享受在那一陣陣暈眩中聽見母親和祖母的聲音和父親的念叨,那些綿長而深遠的記憶。

不過,現在她無比希望自己能夠痊愈。

簡瑜受了傷,但是他說程砺也沒有讨到便宜。

什麽意思?是程砺做了什麽嗎?受傷了嗎?

不會的,程砺那樣聰慧,怎麽會在沒有把握的時候和簡瑜起沖突,徒勞的犧牲不僅無濟于事,而且會将整件事情搞得更糟,而這并不是他的風格。

但是,既然簡瑜受了傷,為什麽沒有去醫院?反而借着她的掩護來處理傷口。

他在掩誰的耳目?

——不會是程砺,他的傷本身就和程砺有關?

——不會是李斯函和印度人,他們和程砺的同盟關系可以輕松了解到這些。

高熱出了一身汗,身體仿佛被烤過一次,有種虛脫般的輕松感。

李雪音沒有照顧人的經驗,臨走前并沒有想到高燒後需要喝水這些瑣碎的小事,而醫生們離開後,除了晚餐的殘羹冷炙并沒有多的東西。

她硬撐着坐了起來,手扶在床~上竟然微微顫抖。

簡瑜要她十天之後可以清醒坐在宴會廳裏,她必須提前就足夠好起來。

不知何處教堂的鐘聲響起,回想在山間,姜鹿爾移下床,每一步都用盡了全力,她知道,她不能死在這裏,熬過這麽多事,經歷這麽多,她曾經想象的,在葉公創建的馬六甲世界裏,尋一座小樓,樓下是小小的商鋪,賣什麽都行,在雪白的女兒牆上,種滿撲鼻子香的茉莉——這些都還沒有實現,她咬着牙,一點一點挪過去。

昏暗的光線中,雪白的瓷碗發着晦暗的光。

但是碗裏什麽也沒有。

王八蛋。姜鹿爾一拳捶在地板上,常常籲了口氣,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地上。

她閉上眼睛,又睜開,黑黝黝的屋頂看不清模樣,好像有什麽不對。

她再睜開眼睛,眼眸驀然睜大了。

一個渾身漆黑的人影不知何時蹲在房梁上,正目不轉睛看着她。

他的目光看着她,他的臉龐很年輕,但是那裏面沒有年輕人常有的天真和活潑,反而像一海深沉的水,一山險峻的岩。

這樣的人,聰慧而堅定,必然不會做出那些沒有意義的犧牲,但是這樣的人,現在就在這裏。

在他敵人的深宅洋樓裏,近在咫尺,看着她。

他像是安靜的石像,在那黑暗之處不知道站了多久。

姜鹿爾看着他,想起她初初昏睡時那夢魇中熟悉的觸感,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你怎麽來了?”看着站在面前的程砺,姜鹿爾仍然有些難以置信,她的目光掃過他的肩膀胸膛腰~肢,并沒有看到明顯的傷口。

“從後門進來的。一個朋友幫了點忙。”他再為她倒一杯水,看她渴極的模樣,目光從她身上披着的衣衫掃過。

姜鹿爾很自覺,雖然腿不能多動,但是手還是很靈活的,她脫下外衣,還給程砺:“這裏很危險,你快走吧。謝謝你的衣服。”她聲音有些不自然。

樹林間的話清晰回想在腦海:“她早就是我的女人了。按照多多島的規矩,除非她自己離開,否則并不能成為其他人觊觎的對象。或者,還有一個辦法,打敗我,殺掉她的男人。”

程砺伸出手來。姜鹿爾心跳猛然加快一拍。

她仰頭喝了一大口水,似乎這樣就可以将異常地心跳按進胸膛。雖然明明知道有可能會是那個答案,但是僅僅是因為那個答案,她不相信。

程砺手伸過來,卻是按住衣服,上面還有殘留的體溫,叫他一時眷念。

“我們一起走。”他握住她的手腕。

他從早上起來,拿到那封請帖後,就根本沒想過等到十天之後。

簡瑜此人的話對他來說就和他的臉一樣不可信。

對程砺來說,步步為營是他故有的行~事風格,而緊密的羅網張開,所有他要的東西一旦到手,就不會再松開。但李宅大火之後,那種後悔終身的鈍痛他不願再受一次,所以,這一回,他摒棄了一切趨利避害的念頭,直接帶着籌碼前來白城——如果不去救她,而安靜呆在某處等待剩下的消息,諸神可鑒,不如再來一場大火。

他握住她的手腕,堅定有力,姜鹿爾猝不及防,一口水含在嘴裏,像一只呆若木雞的貓咪。

他的心某一處立刻柔軟起來。突然明白那只憨憨的貓某些神态的來由了。

“跟我走。”他說。

“我的腿受傷了,走不快。”門外都是打手,一旦被發現,她一定會成為拖累。

程砺彎下腰:“我背你。”

姜鹿爾心頭一跳,寬闊的肩膀就在眼前。

“可是,小寶……小寶……”

“那個孩子麽?有李雪音在,她會照顧他的——我會盡快将他換出來。”

姜鹿爾一咬牙,手搭在了程砺的肩膀上,他兩只手握住她的手,然後移開,輕輕一托,她便到了他的背上。

很軟,很輕,就像背着一團柔軟的棉花。

而柔軟的觸感和溫暖的體溫,竟然叫他忽然遲鈍,感覺不到肩膀上的傷口存在一般。

她柔軟的呼吸噴在他肩膀處,一陣陣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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