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姜鹿爾已經習慣海邊潮~濕的風, 熱烈的陽光。
她的眼睛畏懼強光, 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帶着墨鏡, 偶爾還可以客串一下年輕的盲女, 這是那場戰火留下的後遺症。
那一天, 在最後的時刻,是居居帶着它的伴侶從天而降, 直接從窗戶中撞了進來,用龐大的身軀和力量為他們争取了微弱的時間, 但是這一點時間也僅僅夠她快速攀出去,但在她向林深伸出手的時候,他卻沒有伸出手, 而是用盡了全力站起來, 猛然擋在了她的面前。
最後那一瞬間, 他挺拔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他低聲嘟囔了一句。
不知道從前門哪裏先響起第一發子彈,整個寕圜瞬間被槍聲覆蓋, 山間的別院集體沉默着,簡溫的下屬在最後的時候将槍口對準了她們。
林深擋在她面前,臉上的笑被痛苦扭曲。
“啧——好痛……”他嘟囔着, 血從他的嘴裏湧~出來,他還在說話, 但是槍聲淹沒了他的話。
居居拖着她奮力往外跑,姜鹿爾聽不清聲音,只看到了他的口型。
他說, 幸好不是你。
那一瞬間,她的喉嚨也像被堵住了,她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胸口沉悶如同千斤鼓槌在敲打。
眼淚在臉上蔓延,她無聲哭起來。
她何德何能。
更多的彈火落下,她聽不清聲音,淚水在眼睛旋轉,火光映射其中如同針紮,她伸手遮住了臉,眼淚從指縫中流下。
是怎麽離開的她已經不記得了。
居居長成了挺拔高大的模樣,伸開手幾乎有她四個人寬,它臉上的毛發被烤焦了,一邊低聲悶吼一邊攀援離開。它是跟着林深一路前來的,這麽多日子,它變了很多,既膽大又果斷,但是對她的熱情和感情沒有變。
她跟着居居回到了森林,那是居居的家,也是林深的家,但她只是遙遙看着達雅族人的長屋,沒有前去。
族裏更多的新生命即将誕生,她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看着他們開始修建新的長屋,把新鮮高大的柱子豎立起來,把雞血掃在木柱上和地洞裏,将糯米槟榔煙葉擺了許許多多,這個新的長屋裏面也留了林深的位置。
但是他再也回不來。
在一個深夜,所有人跳舞唱歌慶賀完成之後,她悄悄出現,在一根木柱上刻下了林深的名字,留下了她所有采撷的冰片。
那一天之後她便離開了森林。
姜鹿爾沒有去看程砺,這個名字,僅僅是想一下,就覺得心口一疼。
她既沒有辦法去怪他,也沒有辦法認同他的選擇。
那個夜晚,簡溫用槍抵在她腰間的時候,問過她的話。
——如果程砺知道你在這裏,仍然下令,你會怎麽想?
那時候她回答:死都死了,還能想什麽。
對啊,只要開槍,那麽在他眼裏心裏,她應該已經死了。
取舍是他的事。
生死是她的事。
她不能責怪他為了大局曾做什麽事,不能責怪他的抉擇,就像不去深想簡溫曾經告訴她的那些傳言,他說你以為能在這場争奪中周旋走到最後的人,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她只是愧于在這場變數中死去或者為她而死的人,亦或談不上責怪,自然也就談不上原諒。
也許,就讓他以為自己已經消失在那場事故裏,也好。
但是,她懷~孕了。
冥冥中好像總有無形的繩索将他們的命運捆綁在一起。
她選擇離開森林的時候,去見了昌阿伯,這是現在唯一可以幫助她的人。他現在有了養家糊口的小本行,妻女不必受辱,日子能過得下去,連臉上的皺紋也順帶平整了許多。
昌阿伯看着她意外的驚喜,将她好好邀進屋裏,在這裏,她睡了一個平穩的長覺。
她并沒有将自己和程砺的關系對昌阿伯和盤托出,但是昌阿伯也猜到些許,在這件事上他像父親關心女兒那樣選擇了緘默。
這樣的沉默讓人心生溫暖。就像受傷的小獸一樣,可以獨自舔~舐傷口,但是一旦有人噓寒問暖,就會受不了。
姜鹿爾離開多多島後,最終選擇了這座第一次登陸的港口城市。
大隐隐于市。
從她第一次看到這個隐隐帶着熟悉的港口城市,就選擇了駐足,這裏有同樣的建築,相同的口音,還有相似的臉龐和溫暖的笑。
從狹窄的門口攤販開始,她手裏握着小小的一個包裹,已經記不得怎麽熬過去的。
那些溫暖過她的陌生阿婆,還有為她送來第一碗雞湯的阿嫂,替她整理貨物的年輕的小夥子,她都一個個記得。
她記得太多陌生人,将心裏腦海裏填得滿滿的。
但縱使這樣,在她深夜夢醒,或者一邊抱着還需要喂奶的孩子一邊編制繡鞋的時候,看着那張稚~嫩而又略微熟悉的臉,總是有一個人無端端的冒出來。
她已經聽過他的名號,知道他的成功,也曾聽說他有關的那些陰郁而富裕的傳言,知道哪一家的名門千金曾經和他有過街頭巷尾的傳聞。她偶爾在艱難的時候也想,也許她出現,那麽至少這個孩子永遠不用為生計發愁。
但是她依然選擇了沉默。
在她最難熬的時候,在最深切的孤獨裏,更能看到內心的渴望,沉默裏,也更加容易爆發前所未有的心傷。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的自尊和固執的驕傲。
她只要一想到他曾經計劃将她送出去,并不僅僅是為了她的安全,也是為了掩住虛與委蛇的聯姻對象的嘴巴,她便覺得不甘。
而在那樣關鍵的時候,在那天夜裏,他選擇要了她,何嘗又不是對她的一種謀算。
而他以簡家的宴席為轉折,也是她無形推動的結果。
他許諾她的自由和美好,都是在他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鳥以為把魚提到空中是一種慈善的舉動。
程砺給她的溫柔和寬容,以及那些寵愛,于他,穩妥,于她,卻并不是最合适事宜的。
他用他最擅長和認為最穩妥的方式,一步步往成功走過去,最後無形中,将這樣的方式也帶到了對待感情和生活上面。
但是。
姜鹿爾就是想要他知道,即使不用其他東西,也是可以活下去的,也是可以成功的。
這樣的固執,歸根結底來源于最開始那一聲槍響,将她從夢疴中驚醒。
但是這樣的固執,也讓她意識到。
其實,她并沒有她想象的決絕。
後來,生活漸漸平靜穩妥下來,她終于可以喘口氣的時候,她也想過,也許有一天,他們會見面,然後那時候,她已經垂垂老矣,她的孩子也已經長成年輕人的模樣,這樣的棱角和面龐,那時候,程砺,會不會第一眼認出他來。
年輕氣盛的時候,心事是隐秘的,埋在最深的地方,為了一兩句話,可以負氣而出,彼此永不再見。而等到經歷了世事,才漸漸發現這些情緒這些憤憤不谙的固執都無濟于事。
這個時候,漸漸選擇于生活的妥協。
漸漸的,連這樣的想象也開始埋藏起來,連她自己也樹可以說服自己,其實她更适合這樣的生活。
再漸漸的,習慣了平靜後,姜鹿爾覺得自己是有把握可以平靜見到程砺的。
甚至可以平靜而客氣談論起他們的過往。
但一切,都是想象。
猝不及防的相見,總是發生在最不經意之間。
“程先生。”她先開口。
“鹿爾。”程砺的聲音帶着不确定的低沉,還有輕微的喑啞,他遲疑着慢慢上前,慢的幾乎是像在靠近一個随時會破碎的幻夢一般。一腳踩在光影,一腳踩在陰影中,短短一瞬間,卻像是過了許久,然後終于看清楚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她的頭發已經長長了,微微卷曲的頭發垂在腿上,身段和臉龐都有了女人的韻致和奪目的美麗,也有了生活沉澱的痕跡,一只腳上還裹着白色的紗。
“你的腿?”他目光移下來。
“沒什麽。”她硬着聲音,保持着生分。
“我看看。”他蹲下來,很自然半跪在地上。
姜鹿爾縮腿,但并沒有什麽用。
“程先生,這樣不太合适。”
“不太合适?”他如夢初醒一般擡頭,看見她漆黑的眼眸,面色一怔,目光快速掃過卧室,昏暗的室內能看到模糊的輪廓,并沒有結婚或者有其他男人的痕跡。
那麽是什麽不合适。
他像以前一般低聲哄她:“鹿爾,你看你的腿沒包紮好,這樣會影響恢複。”
他仰着頭就那樣看着她,輕聲問:“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吧。”
姜鹿爾不受控制心跳加快了,她不動聲色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情緒的變化。
“男女有別。”她的回答拒人于千裏之外。
程砺飛快回答:“我會帶着手套的。”
身量挺拔的男人半跪在那裏,有着橫掃一切的力量,卻顯得弱勢而又脆弱,不願違她所願做任何一件事,甚至包括詢問和解釋。
這樣的樣子總是叫女人心軟。
姜鹿爾沒說話,她微微嘆了口氣。
程砺于是伸出手去,顫抖的指尖洩露了他心底的情緒,他飛快的将她腳上的紗布松開。
然後将旁邊的薄紗蓋在上面,再将她的椅子轉向自己。
“鹿爾。”他看着她,似乎仍然在确認自己是不是在夢中。
姜鹿爾突然感覺到了不安,熟悉的動作熟悉的口吻,他正在用熟悉的一切,飛快将一切恢複到原來的模樣。
“我看到了那朵花。”他突然沒頭沒腦的說,微微起身,将不遠處的藥酒伸手端過來。
然後他将藥酒倒到了手裏,将雙手微微搓熱。
姜鹿爾按住了他的手腕,只是短短一瞬,他感到了她指尖的粗糙,更多的情緒從心裏湧動出來。
“我就想,也許這是她種的花。”
“不用……”姜鹿爾拒絕。
“這藥酒很好——我以前用過,治療跌打損傷只需要一點,就這樣搓熱,在沒有傷口的地方微微一揉,舒筋活血,效果很好的……”他鄭重其事的介紹,然後說起這藥酒的成分,男人的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頭發帶着幾絲淩~亂,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藥酒的介紹上,就像一個虔誠的夥計懇求顧客的垂憐一般。
然後他就動手了。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也很溫暖。
“好些了嗎?”他問。
“程砺。”她正式叫他的名字,不管談什麽,開誠布公就可以。
“很快就好了。”程砺低着頭,更加仔細去塗抹藥酒。
“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
“這裏揉的時候要順着這個淤青的方向。不用擔心,不會疼的。”他輕聲說。
“程砺,你知道,我們現在不是……”
程砺突然站了起來,深沉積壓的情緒從他的身上變成滾滾戾氣的波動,他漆黑的眼眸像獵物一樣盯着姜鹿爾,這一瞬間,姜鹿爾突然理解了他那些下屬對程砺那些欲說還休的情緒和敬畏。
他手裏拽着藥酒瓶,有那麽一瞬間,姜鹿爾覺得那藥酒瓶會在他手裏粉身碎骨。
但是這一瞬間後,他身上的情緒突然像風暴一樣藏進深海中。
他将藥酒放在了椅子上。
“你的傷不是扭傷的,是人為的。”他站起來,轉過身去,背着光,“我要去找這個人。”
姜鹿爾感到了程砺更深的情緒,她卻不能去說什麽,程砺根本不願意進行任何正式的話題,他在從旁處和細節開始,迅速将他們彼此的距離重新拉回到曾經的模樣,她不由有些無奈:“程砺,你知道,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
他背着身,像一個別扭的鬧脾氣的大孩子。
“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她将搭在身上的薄紗取開,伸手從椅子旁邊取了一只拐杖,然後站了起來。
程砺轉過頭來。
逶迤的裙擺拖在地上,她的身姿婀娜,她的确不一樣了,比起曾經,長高了,身姿完全長出來了。
程砺看着她,說:“我還是以前的我。一直沒有變過。”
“我找了你很久,找了很多地方。總是有一個聲音說,你還活着,你沒有死。我也一直這麽告訴我自己。”他說。
“可是另一個聲音又在說,如果你活着,早該就來找我了。”
更多的情緒從他的聲音氤氲出來。
姜鹿爾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鹿爾,是我做錯了什麽嗎?為什麽你不來找我。”
“你沒有做錯。”曾經想象過的理直氣壯的臺詞都失去了力道。
“那是我做了什麽事情?”程砺又問。
“為大局而做的事情,只要是自己想要的,說不上對錯。”話其實說的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只是平平靜靜闡述一個事實。
程砺面色微微一變,他看着姜鹿爾。
姜鹿爾撐着拐杖,慢慢走向外面。
“鹿爾。你都知道了。”他這麽說。
她沒有回頭,但是肩膀被人按住了,他的指尖不再溫暖,冰冷,僵硬。
“如果你是為我沒有救你而這樣做的話。鹿爾,你應該知道,三年前我已經用盡全力……”
搭在她肩上的手,有一道傷疤,順着虎口延伸到袖口伸出,指尖粗粝。
姜鹿爾沒有作聲,但是微微顫抖的肩膀洩露了心底的情緒。
“你以為,是我下的命令,我根本就不管你的死活。”
“我對你的心,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還是說,你根本就不夠信任我。”
姜鹿爾心口像堵了什麽東西,怎麽就這麽輕易成了她的錯。
“如果,你稍微信任我一點——如果不回來……”他的聲音悲傷而頹廢,“也許,我不該那麽由着你……一切,都……”
姜鹿爾沉默的情緒被這句話徹底撩起,既有無奈,更多的還有情緒,她的聲音也情不自禁高了:“信任——信任?你呢,你又什麽時候信任過我,如果信任,你在把我送到游輪的時候想過嗎?你在新加坡和密斯吳小姐見面的時候想過嗎?如果你信任我,事情的确從一開始就會不一樣,很多人一開始也不會死。”她越說情緒越發激動,隐藏的鎮定揮之一空,恨不得将這兩個字反複踩踏兩次才解恨,“你所有的布局甚至将我也算在裏面,四年不見,什麽話都沒有,你見面和我說的竟然是信任。”
這些話在心裏不知道藏了多久,無論她用什麽理由掩飾,都無法真正釋懷,所以只需要一個引子,它們就自然而言從心底宣洩~出來。
姜鹿爾說完不由自嘲笑了笑,只覺自己像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她長長吸了口氣:“所以,我們……”
“對不起……”程砺突然說,“都是我的錯。”原來是因為這些。這些話像驚雷驟然敲擊在心底,他的眼睛漆黑,看不清裏面翻滾的情緒,但是最開始的恐懼和驚雷都已經隐去,更多了一些幾乎如釋重負的安然。
“不用對不起……”姜鹿爾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鹿爾。”他說,“我可以解釋。我請求再給我一個機會。我把你送走,就像狄勇勇他們送走自己的愛人一樣,無論成敗,我不想讓你有任何危險。我從未和密斯吳有任何的約定。即使是最開始我以為你……,那時候我剛剛到新加坡,伍家的确給了我一些優惠條件,但是比起聯姻我能給他們更多的利益和理由。我愛你,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我自私了一次,在那個時候要了你。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這麽做,我不會白白等那麽久,我早該在你第一次确認心意的時候就風風光光的娶了你,而不是等到現在這個時候,站在你面前也是無名無分。”
姜鹿爾感覺自己再次被他牽着情緒走了,她用事實來展開新的話題:“四年過去了。你看,沒有彼此,我們也過來了,有些事情不是想象的那麽難。而且,我們現在已經有新的生活了。”
程砺看着她。
“鹿爾,我知道你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過去我喜歡這樣的不一樣,但是深恐別人也看到這樣的鋒芒,所以像明珠一樣将你藏在我身旁,但是卻忘了,明珠這樣多麽容易蒙塵,更忘了,關注你是否喜歡這樣的生活。鹿爾,如果你想,你可以繼續你所有的生活,但是,我只有一個小小的懇求,就是這樣的生活裏面,請留給我一個位置,所以……”
姜鹿爾避開了眼睛,不能再聽下去,猛然一口氣道:“所以,……我們還是算了吧。”
最難的話終于說出口,但是卻沒有想象的輕松。
程砺仍然看着她,他的話還沒說完,仍然保持着說話的姿勢,但是那雙眼睛裏面,陡然一片漆黑深淵,深不見底,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忽然一下滅掉了。
空氣凝滞了,姜鹿爾感覺有些難以呼吸。
“算了?”他的聲音很輕,“鹿爾,你要和我算了。”
姜鹿爾覺得自己實在不是一個狠心的人:“我累了。你走吧。”
程砺搖頭:“我不想走。”
姜鹿爾睜大眼睛:“……”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他說,“我不能冒險。”
姜鹿爾輕輕咳嗽一聲,指出:“如果你不走,會有危險的。”
一般來說,到這個時候邱家就該會有打點好的巡警過來了。
程砺看着她。
“邱家的人就要到了。”
邱家少爺麽。氣氛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深厚起來,醞釀許久的情緒就像醇香的酒壇,一旦揭開,醉人且傷。
“最危險的時候我已經經歷了。”程砺見過大風大浪。怎麽會在陰溝裏翻船。
就算十架花河在眼前,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鹿爾,請再給我一次機會。”他慢慢說,“只要一次機會。”
門外響起一陣一陣的喧嘩。
他熟視無睹,只是等着她的回答。
下一刻,轟的一聲後,一袋海魚扔到了他滿頭滿臉,滿臉挂着鼻涕的小娃娃從窗戶露出半張臉來。
“我只是叫你假裝一下,又不是要你真的當我的爹爹。”
程砺微微一愣。
姜鹿爾面色一變:“程競,你給我下來!”
已經遲了,從小娃娃身後變魔術似的,更多手上得了賄賂的小孩子幫忙扔出好多好多只饑腸辘辘的流浪貓。
帶着魚腥味的程砺頓時變成了它們的攻擊目标。
緊接着,更大的震動傳來。
他的身後跟着數個面目憤怒手持武器的鄰居老爺爺們,他們氣勢洶洶,充滿正義和使命感,但是。
一個老爺爺看了看姜鹿爾,又看了看程砺,這兩個人站在一起實在般配,而且——
他們猶豫起來,小娃娃嚷起來:“爺爺你們打呀,打了我娘~親今晚炖肉粥。”
一個阿伯:“程競娃娃,你是不是搞錯了。”
衆人面面相觑看着小娃娃和男人相似的臉龐。
“你們……”姜鹿爾心痛的看着剛剛重新裝潢好的窗戶和門扉,還有地上被踩了無數腳印的布匹和輕紗。
野貓在屋子裏穿來穿去,當月的利潤已經被踩去了一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還在外面顫抖的門扉上。
但是程砺已經什麽也看不到了。
木質房子的窗棱上照出西曬的陽光,又一陣震動襲來,姜鹿爾身子微微一顫,這一回,程砺沒有猶豫,他走上前,一把穩穩抱起來姜鹿爾。
小程競生氣跑上去,也被他一把抱了起來。
“別動,孩子會掉下去的。”他對姜鹿爾說。
“別動,會踢到你~娘~親傷口的。”他又叮囑小娃娃。
姜鹿爾:……
小程競:……
畫外音,遠遠的。
姜鹿爾問程競:“你這回找了誰幫忙?”
“邱叔叔被打跑了,我找了好久也沒有有用的人幫忙。”
“那現在誰在撞門?”
“我看到阿牛叔快來了,就,把屋子所有的紅布都挂在外面了。”
姜鹿爾:“……”
“你……你這個敗家子,以後我們住哪裏。”
程砺微微一笑:“從今以後你們住在我心裏吧,哪裏也不要去了。”
更遠的畫外音。
“你的解釋,還沒說完。”
“你過來一點,我講給你聽。”
“不是說你,程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