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由于徐蘭庭的到來,原本的小賓館是不夠住的。陳竹跟着男人來到了上海昂貴的五星級酒店門口,他捏了捏雙肩包的帶子,猶豫着。
徐蘭庭看出了他的心思,勾着陳竹的肩,附在他耳邊,“房費我出,你,請哥吃水果就成。”
男人的唇不經意擦過陳竹的耳垂,惹得少年一陣心悸。
五星級酒店風光無限,落地窗前,可以一眼将整個上海盡收眼底。
可陳竹眼底,只有男人一下下俯沖下來,極具沖擊力的線條,汗水,和男人張合着,發出沙啞聲音的薄唇。
陳竹仰躺着,望着徐蘭庭,望見了自己所有的欲/望與歡喜。
男人俯身,同他接吻,哄他,“阿竹,叫聲哥哥來聽聽。”
這是徐蘭庭獨特的癖好,在極致時,一定要聽陳竹叫他哥哥。
陳竹艱難地張嘴,沙啞地,輕聲說,“哥哥…”
男人繃到了極致,在喟嘆之中,顯露出餍足的美感。
他揉着少年濕潤的發,輕嘆,“好乖。”
折騰得精疲力盡後,徐蘭庭靠在床頭,透過朦胧的煙霧看着陳竹坐在桌前複習。
陳竹簡單地沖了個澡,脖子上挂着毛巾,一邊擦頭發,一邊一本正經地背英語範文。
他唇上,脖子上,都殘留着不可言說的痕跡,可陳竹卻坐得筆直。那認認真真背書的模樣,和他身上的痕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徐蘭庭心頭一動,按滅煙頭,走到陳竹身邊。
男人身上殘留着古龍水的餘韻,強勢的味道淡去,卻留下獨有的冷淡氣息。
陳竹喜歡徐蘭庭身上的味道,順勢靠在了徐蘭庭懷裏。
“英語好難。”
徐蘭庭從身後環着他,笑說,“小可憐。”他拎起毛巾的一角,輕輕地擦拭着少年半幹的發,“來,背來聽聽。”
陳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開始背範文。
“mingming…b wi射s——”陳竹腦子一木,有些懊惱地皺眉,竟不敢看徐蘭庭的眼。
到底是b wi射s to 還是 for 來着?
陳竹像個被老師抽背課文,又半路卡殼的小學生,心虛地撇開眼,不敢看老師的眼睛。
男人的輕笑聲傳來,不輕不重地咬了咬陳竹微微泛紅的耳垂,“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嗯?”
陳竹被徐蘭庭一說,羞惱地掙開了男人的懷抱,坐得筆直,“我忘了。”
理不直,氣也壯。
“啧,背錯了就耍賴撒潑。”徐蘭庭将人抱回自己懷裏,“阿竹,你不是要做小君子麽?君子可以耍賴麽?”
陳竹悶着頭沒說話。
徐蘭庭逗夠了人,才慢條斯理地拿起書,一句一句,讀給陳竹聽,糾正他的發音和斷句。
“b wi射s——”徐蘭庭嗓音低醇,薄唇貼在陳竹唇邊,輕輕一吻,“to my sw heart。”
“這句話的意思,是…”男人靜靜将書放下,捧着陳竹的臉,一下下吻他,“把最好的祝福,送給我的,小阿竹。”
“記住了麽。”徐蘭庭在接吻的間隙,出聲,“阿竹,是用to,還是for,嗯?”
陳竹低聲說:“是用to…”他想,這回他算是牢牢地記住了。
這輩子,都不會忘。
在徐蘭庭兩句一吻,三句一啃的“非常規”補習下,陳竹總算是将英語複習好,精神奕奕地走入了考場。
一場考試下來,除了英語有幾道選擇題不太确定,陳竹總體發揮得還不錯。
姜健仁盯着陳竹唇上的痕跡,開口:“陳竹,你,嘴…”
“天氣太幹燥。”陳竹舔舔唇,轉移話題,“考得如何?”
姜健仁推推眼鏡,“還可以。”
方旭也嚷嚷着,“我也考得還可以,上海卷也不過如此嘛。”
當然,兩人“還可以”的程度,是天差地別的,一個是學霸的謙遜,一個是學渣的盲目樂觀。
“大家想在考完試聚一聚,陳竹,你去不去?”
衆人期盼地望着陳竹,畢竟陳竹很少參與聚餐,想跟他一起吃個飯,簡直比登天還難。
或許是初來乍到,亦或許是不想駁那麽多人的面子,陳竹破天荒點點頭。
“晚上我會過去。”
方旭高興得跳起來,大喇喇勾着陳竹的肩,“大哥,你終于肯——”
姜健仁将方旭扯下來,“公共場合,注意言行。”
方旭本就憋着一股子不滿,見着姜健仁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就不爽,這下,徹底忍不住,“什麽注意言行?你就是見不得我跟陳竹好呗,要我說,你自己還不是三不五時粘着我陳哥?”
“你說什麽?”姜健仁萬年不動的神色,終于露出一絲裂縫,眼見動了火氣,“請你不要胡亂污蔑人。”
“那你說,你為什麽每天晚自習都非得跟陳哥坐一塊?”方旭一臉欠揍樣,陳竹扯了扯他,也沒拉住。
“那是老師讓我給陳同學補習。”姜健仁深深喘着氣,顯然很生氣,“倒是你,不要總是拉着陳同學亂混,耽誤他學習。”
“我!”方旭指指自己又指指姜健仁,“我什麽時候耽誤他學習了?你還不是借着學習的名頭,粘着他?我就不信,你這麽好心給陳哥補習,還不是為了跟他坐一塊!”
兩人吵架的方向逐漸向小學生“他是我朋友,不是你朋友”的方向一路彪去,陳竹無可奈何,只得背起書包,徑自離開。
卻不曾想,一轉身,就看見徐蘭庭抱着胳膊,眯着眼,靠在車子前。臉色不是很好,看樣子是等了好一會兒。
陳竹背着書包,走到他跟前,“你怎麽來了,等多久了?”
徐蘭庭一笑,笑意卻未曾到眼底,他擡手拎過陳竹肩上的書包,“沒,剛到。”
“你同學?”徐蘭庭挑眉,昂首,望着不遠處争得面紅耳赤的兩人。
“嗯。”陳竹有些不好意思,方旭和姜健仁都算是他相熟的朋友,沒想到,能吵成那樣。
“啧。”徐蘭庭揉亂陳竹的發,“沒想到,我家小朋友這麽受歡迎啊。”
陳竹咳了咳,“他們,就是愛鬧,不是,那什麽。”
“哦?”徐蘭庭眼睛一眯,“哪什麽?”
陳竹拉開車門,“好累,想回去補個覺。”
徐蘭庭不再追問,他一向聰明,自然懂得把握進退分寸。
他從不會讓自己在感情中處于弱勢,更遑論,吃醋這種幼稚而沒趣的事兒。
所以,徐蘭庭沒再多問。即使,心裏某個角落,生出一根倒刺兒,隐隐不爽。
晚上的聚餐約在了一家人聲鼎沸的大排檔。陳竹到的時候,大家已經圍成了一桌,正點着菜。
“陳哥,這兒!”方旭遠遠就望見了人群中鶴立雞群的少年,高高地揚起手,“陳哥!”
陳竹在衆人的目光下,撿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一群人本來就是結伴來考試,讨論的話題無非是這次的題目。
不過,幾杯啤酒下肚,再加上席上有方旭這樣兒會來事兒的,氣氛很快熱烈起來。
空空的酒瓶轉動,在一群人的低呼聲中,酒瓶口直直對準了陳竹。
“陳哥,真心話,還是喝酒?”
陳竹掃了一眼衆人興奮的眼神,預料到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問題。
無非是關于愛情。
陳竹大可以撒謊說直接沒有喜歡的人,可,腦海中,男人輕佻而勾人的笑,讓他無法說謊。
他想,雖然不能光明正大,但至少,他不想刻意遮掩。
于是,在衆人殷殷期盼的視線中,一向淡定的學神,竟猶豫着,拿起了桌子上的雪花啤酒。
“不是吧,陳哥!”方旭喊了一聲。
陸陸續續也有人出聲:“要不算了吧,陳竹。”
“不用,願賭服輸。”陳竹不想因為自己而掃興,也不想因為自己而違背規則,他仰頭,将一罐啤酒喝盡。
從未喝過酒的人,驟然喝下一罐啤酒,度數雖不高,但陳竹還是後知後覺地頭昏腦脹起來。
他坐得愈發筆直,眼睛裏方旭的腦袋卻一個變倆,倆個變仨。
陳竹清醒地知道,自己喝醉了。
局是什麽時候散的,陳竹已經沒了印象。待他稍稍清醒的時候,已經被方旭架着,來到了馬路邊。
夜風拂面,陳竹昏沉的腦子清醒了一些,耳邊是方旭聒噪的聲音。
“诶,陳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也不知道你一杯倒啊,早知道就不玩兒那什麽破游戲了。”方旭攬着陳竹的胳膊,“對了,哥你住哪兒啊,我送你回去。”
陳竹眨巴眨巴眼,看清了方旭那張小麥色的臉後,便徐徐将人推開,而後,一絲不茍地站直。
看着眼前站軍姿般的人,方旭傻眼了。他知道有人醉酒後會撒潑,會哭,會鬧,萬萬沒想到,陳竹喝醉是這樣的。
不哭不鬧,卻固執地,在夜風中站着軍姿。
“陳哥?”方旭知道不能跟醉酒的人講道理,“咱們該回家了。”
陳竹木着臉,嚴肅地搖搖頭。
“哈?”方旭撓頭,“為啥啊?”
“貧且益堅,”陳竹憋了半天,忽地冒出這麽一句,“不墜青雲之志。”
“哈?”
陳竹迎着寒風,頭上幾簇短發被風吹得支棱起來,他嗓音低沉,一板一眼,一本正經,“玉經磨琢多成器,劍拔沉埋便倚天。”
一向沉穩的人醉酒後竟然是這般模樣,方旭有些崩不住,索性蹲馬路邊,瞅着陳竹一本正經地背詩。
姜健仁出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陳竹背着手,像個小學生似地背書,而方旭則蹲在一邊,陳竹背一句,方旭就叫一聲好。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
“好!”鼓掌。
姜健仁腦仁疼,他一把将站在風口裏的陳竹拽回來,一邊掏出手機,一邊問,“陳竹,你哥電話號碼多少?”
陳竹一腔豪情壯志還未抒發,驟然被打斷,也不氣惱,只是木着臉,望着姜健仁。
姜健仁重複一句:“你哥哥,電話號碼,記得嗎?”
起先,陳竹茫然了一會兒,片刻後,想起某人幽深如海的眼眸,忽地一笑,點點頭。
姜健仁一邊撥打着徐蘭庭的電話,一邊讓方旭把陳竹拉住,不讓陳竹亂跑。
當然,陳竹除了嘴裏念念有詞,并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任由方旭和姜健仁将他帶到路口。
徐蘭庭來的路上有些堵車,聽見陳竹喝醉,便将車停在了幾個路口之外,自己一路走過幾個街口。
他遠遠地便看見站得筆直的陳竹,和陳竹身邊兩個陰魂不散的人。
徐蘭庭走到陳竹跟前,陳竹的眼神才盯在了他臉上,像是剛剛才發現男人的到來。
少年的眼眸一亮,緩緩地,輕聲,喊了聲,“哥哥。”
徐蘭庭心裏的倒刺兒一下順了,臉色緩和了些,抱過陳竹偏瘦的腰身,朝姜健仁和方旭道了聲謝。
一路上,陳竹都十分安靜,乖乖地跟在徐蘭庭身邊,除了走路有些搖搖晃晃,根本不像是喝醉。
不過,徐蘭庭看一眼陳竹,就知道陳竹是真的醉了。
因為,陳竹實在是太乖了。一般陳竹這樣乖,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在床上,一種,就是現在這樣。
失去了清醒時的尖刺兒,軟趴趴地,誰都能戳他一下。
徐蘭庭攬着陳竹的腰,看着他緋紅的耳朵,不由問他,“這是喝了多少,你們那幫同學可真夠意思的。”
陳竹沒有說話,像是沒聽懂,安靜地靠在徐蘭庭懷裏。
徐蘭庭看着乖得過分的人,勾唇一笑,“阿竹,哥問你,你最喜歡的人是誰?”
乖乖的少年愣了愣,忽地停下了腳步,朝徐蘭庭望去。
徐蘭庭也不急,一手将人扶穩,又問了一次。
陳竹看着徐蘭庭張合的嘴,雙眸微微一垂,搖搖頭。
“嗯?”徐蘭庭哄着他,像只道行高深的狐貍,“說說麽。”
“不能…”陳竹很輕很輕地說。
徐蘭庭一笑,“不能說麽?”
陳竹:“不能,喜歡。”
少年在男人跟前低垂着頭,沒有了方才朗誦“不墜青雲之志”的不卑不亢,只有小心捧着一顆真心,不敢交付的懦弱。
他說,徐蘭庭,我不敢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