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要不,就去一次北周◎

李椿見四周人有退下的意味, 硬着頭皮:“實非草民故意沖撞。我祖父三代為國建業,列七臣之位,更有丹書鐵契佑身。冤啊, 冤啊!”

聞着傷心,見者落淚。

話落, 李椿還真雙手請出了一枚鐵券, 雙臂一擡, 警示于日光之下。

“諸位請看, 這便是昔年先皇所賜七塊免死金牌之一。我父信殿下公允,未來及請出鐵契,自主去了那大理寺, 卻只落個滿門抄斬。今日李椿替父喊冤,還望長公主順先皇谕诏, 放李氏一條生路。”

瞧瞧,這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李府抄家那夜,銀龍衛夜行,動作極迅速, 打得就是一個猝不及防, 他們根本來不及讓去祠堂請鐵契丹書。

只是周府的那位李氏,外嫁多年,又因周睿之故, 僅是褫了诰命、休了妻,好賴是得以保全一命。

照理說,李椿合該安安靜靜夾着尾巴好好做人的,可這竟不知從又拿來了這方已被抄沒的丹書, 鬧到了她府上。

還不是替自己含冤, 而是替李氏。

——怪哉。

姜瑤心底冷嗤。

果然, 揭了李氏這塊大磚,下面生長的鼠豸便全跑了出來。

一個明明已嫁,卻仍為父親求情、孝感天地,一個高高在上,見了鐵契也未禮,兩相對比,足夠連路旁人大起膽子,竊竊私語了。

姜瑤靜靜等着她車毂輪子話說完,玉面無怒,甚至笑了:“有冤,或擊鼓、或上表,何于禦前失禮?爾言鐵契丹書,又是否認清了那上面字,可知‘卿恕九死,子孫三死,十惡不赦?’”

“行刺皇室長公主,是則大不敬;擁兵自重,是為謀反;濫殺百姓,是其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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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親。”

長公主背對皇室賜府,微微高了聲音:“可曾見識過通州饑民人食人?可曾看過梁州遍地屍身曝屍街頭?可曾瞧見過那整整一村山巒間男耕女織的農戶,就因李郡王的一句滅口,就要血濺三尺沒了腦袋?”

“爾問本宮如何對得起先皇。”

盡管身體孱弱,聲音不大,可姜瑤擡首冷睨時,望之卻使人肅靜尊重:“若是縱虎害人,那更對不住這天下黎民。”

“十惡不赦,鐵契難佑!”

“本宮念及爾親兒志慮忠純,曾為社稷建業,特饒爾一條性命,爾雖被褫奪诰命夫人身份,但仍可留周府之中安享此生。爾既不知感念,如此胡鬧,便同理聽審吧。”

至此,無人敢再說話。

越是與他們遭遇接近者遭了殃,便越能感同身受。

他們其實并不清楚哪個罪名該到哪人頭上,其中糾紛究竟怎樣,只是憑借主觀臆斷行動。

若方才李椿能借自己的凄厲博得同情,那李殺良屠村、貪墨災糧一事,便觸了衆怒。

“該。”

“可憐那周小将軍,怎遇上這樣的事。”

不知是哪個伏地,起了頭:“長公主殿下千歲——”

姜瑤不為所動,只低低咳了兩聲,肺部隐痛,與下仆沉眉低語:“通給周府,叫他們派人過來處理。”

她可以饒一次,但周府再不看好人,就得好好算算賬了。

落了話,便轉身。

誰想此時李椿眸光一寒,從袖間有一道冷光倏然閃過。

是袖箭!

銀龍衛頓然大驚,可那細箭極快,且箭芒泛紫,有毒,根本來不及阻擋!

彈指之間,萬分緊急!

姜瑤見了寒光,卻仍立原地動也不動,甚至連擡擡眼的想法都沒有。

原因無他。

角落,帶着青銅面甲的人影始終站在她三尺距離。

這是一種無道理的信任,只要聶讓還活在世上一日,她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铮—噗—

果然,五枚梭箭同時疾射,一枚橫空彈飛了細箭。

剩下的四枚沒入人群,以最冷厲的速度,釘穿了四位最先出聲的四人肩胛,強勁的沖力連人一齊翻倒。

那四個藏在人群裏的人見狀不妙,顧不得肩胛劇痛,起身,腳下一個趔趄,拼命穩住身體,往四個不同的方向分散,欲逃。

帶面甲的玄衛卻比他們動作更快,幾息間,人群上空便飛出幾位鷹隼般的影兒,手裏拿了鋼網,從頭上将那四人套住頭面,轉手以匕敲碎了他們欲自盡的下颔,反絞住手腕扣下。

在他們袖間,玄衛搜出來了幾只與李椿類同的袖箭,呈到二人面前。

聶讓收了梭箭,反手一記淩厲掌刀,将李椿劈暈了交給小九,推鞘後拿起黃銅箭筒,對姜瑤:“主人,是私制。”

姜瑤不語,臉色幾分難看。

私制,查起來極麻煩。

江湖草莽、落水匪寇有能力不怕死者皆可制。

銀龍衛持住局面,押了李椿和四個刺客都被玄衛,尋常百姓便散了。

這比武安侯府路上的那次遇伏的手段,更精明粗暴。

先以輿情壓人,待她出面解決放松之際,再行刺殺,若不出面,則犯人口舌。

她記得李氏的幾個主心骨都已下了大獄,誰還有能耐謀劃這種事?

此問很快有答複。

聶讓親自走了一趟刑堂。

三個時辰後,夜幕降臨。

玄身鷹隼叼着一只夜宵豚鼠飛上屋頂,栖在鎏金琉璃鸱吻角上,漫天星鬥挂滿天穹,搖搖欲墜。

待春桃和新替梅玉位置的洛兒服侍姜瑤洗浴更衣後,刺客便将該交代不該交代的,全都吐了幹淨。

李氏殘黨不假,卻是一個蒙面人帶着李氏密令與他們下的令。

至于李椿,不用刑,只是站在一邊,目睹了聶讓是如何親自動手的,便吓得全說了。

對方是前段時間帶着她逃出周府的。自稱是與李氏有聯親關系的崔姓人員,他将鐵契和一發淬毒的袖箭給她,還出了一條拿先皇遺命強壓長公主,保李氏的法子。

他說,哪怕事情不成,只要李椿能殺了姜瑤,他有把握救下她,派車送她逃離趙國,去北周繼續享榮華。

李椿恨極長公主,不甘心自己的淪落如此境地。

雖知對方不可信,但如今三司會審結束,人證物證皆在,她并不想為周府幽禁,怎樣都是走投無路,便聽了對方蠱惑,應了下來。

閱過供詞,姜瑤毫無感情地扯了扯唇。

既如此,是誰派的人,很清楚了。

——宇文執。

沒有理由,不需要過程。

排除法。

大趙有什麽她都識不清的壞事,只要往他頭上推,一推一個準。

雖不知道宇文執想幹什麽,但姜瑤沒有陪他玩貓捉老鼠的興致。

于是立即提筆寫了一封密函給姜鴻,告知此事與自己猜測,且後續全給了他。

擱筆後,姜瑤忽的注意到一件事。

瞧向才在淨房洗掉血腥的暗衛統領,離自己從一貫的三尺距離遠到四尺,眉頭微挑。

“你怎麽離那麽遠?”

——審訊,動了刑,身上有氣味殘餘。

聶讓心底暗道,卻不語,只是又後退一步。

別以為她不知道,這人又去沖了半個時辰的冷水。

夏日便罷了,眼下已入了秋,總不是個事。

“怕有味道?”姜瑤識破他內心所想,失笑,“本宮的嗅覺是不錯,但也不像你這般靈敏,坐過來。”

“……”

——要絕對順從主人。

聶讓腦子裏忘了話本裏的知識,只閃過晁行說的話,硬着頭皮坐在她身邊榻上。

可姜瑤只是托着腮問道:“白日人群裏的刺客,你是怎麽找出來的?”

她都沒瞧見人群裏那四個刺客,這人卻能第一時間指揮玄衛捉人。

“他們總是第一個出聲。”聶讓穩住心神,沉聲解釋,“屠戶書生打扮,指腹薄繭位置不對。且掌腹時時下移,只有需要藏匿袖箭者才有此習慣。”

這四個在不同方位,分別藏在紛亂的人群裏,每個都離了他足足百米遠。

“你這眼睛,夠刁,和葫蘆兒有的一拼。”

“便這樣吧,這事情沒必要查了。”

手爐放在一旁案牍發出悶響,他聽見她笑了聲,随後起身走近,浴後足衣踏在青玉磚上踏踏作響,熟悉的花露熏香斥在鼻翼。

他未動,仍由她輕松解下他腰際那柄沾着無數鮮血的寒刀放到塌邊。

直到如玉箸的手開始扒他的外衣,死士便将脊背手臂繃得越緊,手掌似是哪兒放都不好。

主人…那日後确實再也沒再夜裏叫過他了。

聶讓道不明心中想法,只是心尖似乎被什麽東西撓了一下,很癢又有隐隐失控的感覺。

他對此感到害怕,便自束得更緊。

然而姜瑤只将他的行衣放在一邊,便躺在軟枕上,拉着他精壯的手臂放在自己腰間,自己睡裏側,靠在他溫熱胸口,尋了個頂舒服的姿勢。

是一只偌大滾燙且柔軟的暖爐。

她瞧見他手腕因過度清洗而帶着未退的潮紅,微微皺了眉,眸光軟了下來,伸手搭在那上面。

“下次別這麽用力,會破皮的。”

泡了太久冷水,溫度是比平時涼了些,但還是很舒服。

她好像越來越怕冷了。

“安寝吧。”姜瑤命他熄了燈。

等身邊人的溫度漸漸恢複至從前那般滾燙,姜瑤眯起眼睛,意識混沌間,思維毫無條理地躍遷。

要不,就去一次北周。

宇文執和個蒼蠅一樣,整日在她耳邊嗡嗡地鬧心也不是事。

何況,鏡子都碎成那樣了。

指不定北周真的有解藥,她能活下來呢?

若真如此,她就不用擔心阿讓了。

姜瑤做着迷迷糊糊的美夢,沉眠之際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細微的小動作。

溫熱的掌心穿過脊背,悄悄放在她的腦後,仿佛竊珠寶的賊子般,将她的頭小心翼翼往自己心口處攏了半寸。

飽脹的歡喜立即蓋過酸澀與一絲不易覺察的落寞,将聶讓的胸腔填充得滿滿當當。

耐慣了苦痛的人卻耐不住甜意,在黑夜裏抿出一個很溫柔的笑。就像是偷得了寶貝的刺猬,暗暗地将東西藏在刺下的軟肉裏。

作者有話說:

聶讓:我是不是應該做什麽。

姜瑤:不用,人形抱枕,舒服。

讓讓這個心态,和後宮剛剛侍過寝的妃子奇妙重合了呢。

然而他并不知道,宮裏其實只有他一個。

後期請欣賞,嫉妒使我面目全非,宇文執之頂級病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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