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倒計時中
電梯又到了,又兩個人下了電梯,走得很急,過來便把門敲得砰砰作響,大有把門砸了的态勢。
林瑤不敢多逗留,下了電梯,轉身出樓。
外面下起了毛毛細雨,林瑤拉着行李箱跑到了物業傳達室。
“師傅,16棟203室有人在鬧事,你們不管一下嗎?”林瑤透過窗戶看見物業大爺正在屋裏看八點檔狗血電視劇。
“鬧事?什麽鬧事?我沒瞧見。”大爺翻了翻眼皮,連動都懶得動。
“我看見了,往803室業主門上潑油漆,已經造成了嚴重擾民。”林瑤強調。
物業大爺總算動了,不情不願地拿起了桌上的電瓶車鑰匙:“行吧,那我去看看。”
林瑤握着手機給秦湛打電話,電話是通的,但是沒人接,細雨吹拂在她臉頰,冷得厲害,按照這個情況來看,秦湛應該不在家。
林瑤打了個車回學校放行李,又挨個給薛誠還有秦湛幾個朋友打電話,但沒人知道秦湛在哪。
大年三十,街上已經相對冷清,人們都在家裏吃年夜飯,林瑤一遍遍撥着秦湛的電話,沒有任何回應。
她冷靜下來,遇到這種事先去警局報案,順便把她看到的催債的事潑油漆的事說了一下,以防後續再有什麽麻煩。
等她走出公安局已經晚上九十點,除了警局還有燈,其他店已經都黑了,這個時間千家萬戶都在吃着年夜飯看春晚,林瑤頹然打車到市中心,也只有市中心還有些人氣,她坐在市中心的長椅上,今天的事叫她疲憊,更別提秦湛這個當事人了。
一個人說隐身就隐身了,完全找不到任何蹤影。
林瑤閉着眼,自責漫入心尖,如果她對秦湛多一點關心,就不會連他家庭情況都不了解。
十二點鐘,市中心的大招牌上顯示着倒計時,中心的廣場上砰砰綻放着五顏六色的煙花,人群在巨幕屏下歡呼着“新年快樂”。
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林瑤趕忙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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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秦湛的。
他終于回她了。
秦湛:新年快樂
林瑤被這四個字氣得不輕,想罵他,甚至想打他。
她給他回撥電話。
廣場巨幕的倒計時結束了。
“你在哪兒?”她質問。
那頭沉默了片刻:“我挺好的,你別擔心,過幾天我找你。”
“挺好個屁。”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樣樣都不說實話,說啥都是挺好。林瑤沉聲:“我不喜歡你發了事情什麽都不對我說。”
秦湛愣了幾秒沒說話。
他說:“沒什麽大事。”
林瑤有點沖:“你在哪!”
聲很大,和煙花一同在聽筒裏傳過來。
“學校門口。”
“那你等我。”
林瑤匆忙攔了一輛的士,的士裏都裝點着過年的燈籠與彩帶,她卻半點都開心不起來。
十分鐘後,趕到學校,看見校門口站着的少年,他插兜站着,低着頭望着地面,聽見的士聲,擡起頭,光柱落在他身上,周身輪廓硬朗又模糊。
林瑤跑過去,小喘着氣,看見他深凹的眼睛還有濃重的黑眼圈。
他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林瑤看着他單薄的身影,想起他門口的那些字和那些讨債人,窮兇極惡,那些債與他毫無關系,卻要他一人面對。
她伸手穿過他的胳膊,抱了他。
秦湛僵直了後背,鼻息是熟悉的味道,讓人安心的味道,可他不敢回抱她。
以前他認為他可以闖出一片天地,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可現在,他才驚覺,他配不上她,她注定便是一生順遂前途光明的,而他出生便是個錯誤,這樣的錯誤毀了母親的一生也毀了兩個家庭。
他有什麽資格去追求他所喜歡的呢。
他不過是深淵,和她在一起,只會将她拽入更深的深淵,喜歡是成全并非是占有。
他沒忍住越過了守候這道坎,強行将她拉入了他的邊界。
“林瑤,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他語氣嘎啞,帶着一股很濃的煙氣。
林瑤退開幾分,有些不太好的預感,看着少年漆黑的眼眸:“什麽?”
秦湛深吸了一口氣,不去看她的眼:“參加完阿O雲大賽後,有個評委聯系了我,他問我有沒有興趣去國外專精的學習計算機。”
林瑤抿唇,他的話點到為止,其餘的意思她都懂了。
“為什麽現在和我說?”
秦湛手在身側握着:“當時覺得沒必要。”
他又補充:“你要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
林瑤怎麽能不懂呢,發生了這樣的事,秦湛是無法再繼續在二十三中繼續讀書的,那些要債的人勢必在等不到人的情況下會找到他的學校,學校并不是庇護所。
“他借了高.利.貸是嗎?”林瑤問。
秦湛點頭:“嗯。”
原來,如果是普通人,法律尚可以約束,但高.利.貸不一樣,如果不是高.利.貸,秦駿又怎麽可能跳樓。
國外的計算機技術早于國內,對秦湛來講這确實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挺好的,你不是一直喜歡計算機嗎?現在正好有機會,我覺得非常好呀。”林瑤說道,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去國外讀書,還得準備一陣子,你別擔心,英語什麽的我可以幫你補習。”
她的每個字落在他心上都無疑于一把匕首。
可是誰也沒有說破,只有流轉在彼此間沉重的氣息。
遠處的煙花在頭頂絢爛無比,将這片深黑的天幕點亮。
“那,謝謝。”他張了張嘴,喉嚨裏澀得厲害,如果他是顧承衍那種家庭,怎麽會面臨這樣的抉擇。
人和人從出生便是不同賽道,他伸手撫過林瑤的發頂,很想說等等他,可是他不想用一個“等”束縛了她的青春。
如果遇到好的,很好的男生也可以談一下,也可以去追自己想追的人,實在沒有遇到,就等等他吧。
林瑤看他面色沉重,露出笑臉:“我餓了,可不可以吃個夜宵?”
他跟在她身後,路燈将身影拉得很長,要将她每個表情都刻入骨髓。
走了一條街又一條街,始終沒有任何一家夜宵店開門,走到鼻子都有些酸了。
“好像都關門了。”她回頭,一拍腦袋,故作輕松,“忘了,今天大年三十,只剩便利店了。”
“傻不拉幾。”他回。
幸好便利店不遠。
她拿了一包泡面,問他吃不吃,他搖了搖頭,結賬的時候,又給她買了一份大關東煮。
他們相對而坐,林瑤咬了一口蝦丸:“大冬天的吃關東煮太幸福了。”
幸福得想哭。
她戳了一個蝦丸遞到他面前:“真的好吃。”
秦湛張嘴,咬下了蝦丸,嫩而不膩,看見她期待的眼神,點頭:“挺好吃的。”
林瑤又戳了一個爆漿牛肉丸,一口下去裏頭的汁水燙得她鼻子瞬間紅了,她喉嚨被牛肉丸堵着,眼睛紅透了。
“真燙,我去買瓶水。”她站起身。
秦湛先站起來:“我去買,你吃。”
他去前臺買了瓶礦泉水,又拿了包煙,寒風裹着遠處的汽笛,尼古丁麻痹着神經,他真廢物,連想守護的女孩都沒有能力守護。
吃完了夜宵,情緒穩定了。
只要誰都不提今夜的事,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
“今晚住哪裏?”林瑤問他。
秦湛現在住網吧的小隔間,總不能帶着她住網吧。
“我給你開個房間,我住網吧。”他說。
林瑤點頭:“也好。”
于是随便找了個連鎖酒店,酒店也張燈結彩,由于是過年,價格普遍翻了一番。
“兩間還是一間。”前臺問。
“一間。”
“那需要兩張身份證。”
“她住我不住。”
前臺拿過林瑤的身份證:“看下攝像頭。”
林瑤看了眼攝像頭,門口進來一對喝了點酒的情侶,男的個高腿長,一身肌肉,女的長發飄飄,兩人勾肩搭背說着話往二樓走。
“現在學生膽子好大哇。”情侶裏面的女人說道,聲音小小的,聽得出是個溫柔的女人。
那男人摟着她肩膀:“嘿,小樣,還說別人,你以前比他們好到哪裏去了。”
女人推他:“哎!你別說了。”
“小嫂嫂,這就不好意思了?以前可是你求着我喜歡你的。”男人說話間聽得出喝得有些多。
女人掐他腰:“你閉嘴呀!”
“你親我下我就閉嘴。”
……
林瑤耳根子燙得厲害,那對情侶在說什麽葷話,不,不能稱為情侶,他叫她“小嫂嫂”,這該不會是什麽禁.忌關系吧,有點兒刺激。
“女士,您的身份證收好。”前臺喊了她兩聲,林瑤才回過神。
秦湛看她呆呆發愣,忍不住調侃:“真八卦。”
林瑤仰頭,不太爽地瞪他眼:“你不八卦怎麽知道我在聽什麽。”
他揪着她臉蛋:“小嫂嫂——啧啧啧,真沒看出來,你還挺開放。”
林瑤被他逗得有點氣,剛剛的陰郁一掃而光,伸手打他,打了兩下,被他握住了手心。
“要是你跟我哥結婚了,我也得把你搶來。”秦湛沒頭腦的說了句。
林瑤皺眉:“你有哥?”
秦湛搖頭:“沒有,我打個比方。”
“哪有這種比方,況且我為什麽要和你哥在一起,我不愛你哥怎麽會和你哥在一起,喜歡才一起,不喜歡幹嘛要在一起,在一起還要出軌,這不是腦子有病嗎?”林瑤說得坦蕩,她絕對不會不喜歡還和別人在一起,這樣對誰都不公平。
秦湛刷了房卡進門:“那你覺得滿大街的情侶都是恩愛的嗎?”
林瑤不置可否,開了燈,開了空調。
“不喜歡為什麽要在一起呢?”林瑤反問。
他拉上簾子,屋內溫度升上來了。
“到了合适的年紀,遇到一個還不錯的,相依相伴,這樣也好,畢竟真愛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他回,就像林瑤本來不喜歡他,但是慢慢地相處下來,她也開始接受他一樣,等他離開南市,也許還會有其他人闖入她的生活。
光是想就讓他心裏嫉妒極了。
林瑤坐在床邊:“也許是吧。”
“我借個洗手間,沖個澡,等會就走。”他這幾天一直待在網吧,身上鐵定不太好聞。
林瑤點頭,開電視:“嗯。”
他進了浴室,才發現這門是透明的,只有外面的百葉簾,他拉下簾子,才看不見衛生間裏的光景,脫了外套,進衛生間。
林瑤聽見嘩啦啦的水聲,朝着裏面看了眼,他的離開是必然的,她也知道這幾年以後秦湛會帶着他的音節變成一個傳奇人物,可她心裏生出濃濃的不舍,此去經年,她不知道她和他還能以什麽面目重逢。
他洗完澡,頂着一頭濕發出來。
林瑤看見他泛粉的臉,還有幽深的眸:“留下吧,我相信你。”
她開口,聲音軟軟糯糯。
秦湛詫異擡頭,她抱着衣服走進了洗手間。
熱水沖着她的臉頰,心頭酸澀。
秦湛吹着頭發,聽見浴室裏泠泠作響的水聲,心亂如麻。
她裹着長發出來:“吹風機用完了嗎?”
他把吹風機遞給她,瞥見她細白透粉的脖頸,起身,拿着吹風機替她吹頭發,她一米六,他一米八六,正好到他胸口,他握着她濕潤如海藻般的長發,暖風吹拂着發梢,待着一股清淡的洗發水的香味。
林瑤似乎聽見她身後他胸口的跳動聲,她往後一步,退進了他的胸口。
秦湛渾身一滞。
“你先去,在那兒等我,我過完年申請轉出國。”林瑤開口,聲音澀澀的。
秦湛沒想過她會做這樣的決定,林瑤轉過身,濕潤的頭發掃過他的胸口,似乎所有的事到她這裏都可以被解決。
“林瑤…”他開口。
纖細的手指抵着他的唇。
“我說了,喜歡就在一起。”林瑤看着他,她踮起腳吻他的唇,聲音淡而輕,“既然你這麽不舍得,那我們就不分開了。”
她低頭看着他微紅的唇,反正她錢多,雖然有點兒傷他自尊,可是比起分開,還是傷自尊帶來的傷害更小一點。
秦湛關掉了吹風機,捧着她後腦勺,見她濕漉漉的雙眸,壓抑在心中的拿頭野獸被她輕而易舉地喚醒,如一顆火星掉入荒原,瞬間燒得一片野草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