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藏纾

沖兒的小字被命為倉舒,取“藏纾”的諧音。孟德對我說:“雀兒,我們倆這穿越一千八百年得來的緣分實屬不易。自成婚後我更是時常患得患失,心有不安之感,生怕什麽時候你突然就離開了,因此我不知該将你藏往何處,方能讓你躲過時空的搜索,永生永世與我不離不棄。希望我們的孩兒倉舒能成為一個牽絆,留得你在這個時空陪我一直走下去。我舍不得你離開,但我知道你時時刻刻都在思念你遠在現代的親人,所以你總喜歡登高望遠。等天下大安,我想特別為你造一處高度前所未有的殿宇,然後在殿頂上方置一只雀兒,作展翅欲飛狀,就如同你已經飛回到他們的身邊。我要向天下人昭示我對你的愛。金銀材質太奢靡,勞民傷財,也不合你的意願。青銅長存,甚合我意。”

“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孟德。其實,我的爸爸是一名軍人,他給我取名纾是取自成語‘毀家纾國’,意思是傾盡所有家産,也要幫助國家減輕困難。所以,我不奢求別的,只要天下安定,我們一家人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夠了。”

“社稷安定,也是我孟德半生戎馬要實現的最終目标。再等幾年,我一定為你和倉舒撫平天下,給你們開創一個‘鮮花爛漫的春天’。”

倉舒是個異常聰慧的孩子,七個月的時候已會喊爸爸媽媽,十個月就能到處走動了。除了眼睛像我之外,倉舒其他的地方長得都像孟德。他撲閃着烏溜溜的大眼睛東看看西望望,不時伸出胖呼呼的小手左摸摸右抓抓,爬上爬下,一刻都不閑着,對什麽都很好奇。盼着他一天天長大,又擔心他長大以後的那個結局,這倒計時的母愛每每折磨得我心痛難忍。

自從倉舒學會走路以後,孟德行軍到哪裏都把我和倉舒帶着,用他的話說:“每天一睜開眼就想看到你們幸福的樣子”。

一九七年夏天,孟德征荊州,我和倉舒第一次随軍相從。一天上午,趁倉舒睡着了,我讓守門衛士看着他,自己則離開主帥營帳去後面較高的山坡上晾曬他剛換下的衣服。那裏已經晾曬了幾床被單。穿着绛紗複裙的我端着衣盆來到土坡上,未曾料到被單後面忽然閃出一個人來,驚吓中一盆衣服被我掀翻在地。那人似乎也很意外,連忙致歉,蹲下幫忙撿拾。

無意中擡頭看到我的臉,那人明顯怔了一怔。我見他着一身飄逸的雪青色袍子,眉眼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便問他:“你是誰?”

他略一致意,說:“在下郭嘉,郭奉孝。”

我莞爾:“久仰大名。常聽孟德提起你,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郭嘉吃驚:“孟德?!難道你就是随軍而來的環夫人?”

我點頭:“是的。”

聞言,郭嘉難掩面上落寞神色。過了一會兒,他才解釋說:“奉孝登上這高處望望地形氣候,沒想到唐突了夫人,還請您原諒。”

我笑了笑,回答他:“沒什麽,不過是個巧合。我聽說軍師祭酒才華橫溢,只是向來灑脫、不修邊幅,孟德正是欣賞你這一點。怎麽你今日竟也如此拘于禮節了?”

郭嘉低頭道:“奉孝汗顏。得将軍偏愛罷了。”

我端着衣服走下土坡,郭嘉連忙提前列到一旁。我對他點頭一笑,回去了,卻不知郭嘉依舊獨自在原地呆站了許久。

孟德征宛城,張繡率全軍投降。孟德非常高興,便邀請張繡及其将帥一同置酒家宴。孟德行酒時,典韋持一柄大戟立于其身後,刃徑有一尺多長,孟德每到人前,典韋都舉戟迫視。酒宴至終,張繡及其将帥均不敢仰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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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朝時還沒有後世那麽多女性節烈觀,女子再嫁三嫁是極為平常而自然的事情。不僅平民之女卓文君可以“夜奔”司馬相如,甚至連至高無上的皇後太後公主都可以再嫁乃至三嫁四嫁,例如衆所周知漢武帝劉徹的母親王氏,嫁給景帝時就是二婚且曾生養過孩子。因此,家宴上酒酣耳熱之際,張繡叔叔張濟的遺孀——年輕漂亮的鄒氏離席至孟德面前向他敬酒之後,便借着酒勁向孟德示愛。

鄒氏黛眉朱唇,今天穿着一件翠綠的羅裙,顯得膚色瑩白勝雪。她無比豔羨地瞥了一眼坐在孟德右首擁着倉舒的我,言語中透着哀怨:“妹妹真是好福氣,有賢夫佳兒終日相伴左右,可憐我這福薄之人一年多來夜夜獨守空閨、形影相吊。”說着,熾熱的丹鳳眼瞟向孟德,“我若能得将軍如此庇護一時,便也終生無悔了。”

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鄒氏話以至此,在場的人無不認為孟德會順水推舟納她為妾,成就一段佳話,兼之籠絡張繡。不料,孟德的答複卻令許多人大跌眼鏡,他無視鄒氏眼底的熱切,不假思索地婉言回絕道:“夫人花容月貌,日後定會遇到貴人相佑,孟德自知無福。”說完,垂眸略略點頭致歉。言語間的冷淡一度令場面有些尴尬。

張繡因家宴上嬸嬸當衆被拒的事頗感恥辱,暗中策劃了幾日,突然造反,襲擊了曹軍軍營,孟德措手不及,出戰不利。孟德早年征戰救下的孤兒,後來認作義子從軍的曹昂将自己的快馬讓給孟德,讓他保護我和孩子先逃走。典韋帶曹昂和部下十餘人在門前殊死惡戰,無不以一當十,可惜寡不敵衆,都戰死了。

我聽說典都尉犧牲的消息,非常難過,不由想起那年他護送我一路從夏丘回長安看望病重的父親。一路上,典韋長籲短嘆,我知道他因張邈和陳宮投奔呂布并襲擊兖州的事擔心孟德,而我又何嘗不是?只不過,我心裏裝着歷史,比他有底氣罷了。

馬兒吃草料休息的時候,我端着茶水走到典韋的面前。他雖然對曹操在決戰前命他護送我回家的決定不大服氣,但對我還是非常尊重的。

“豈敢勞姑娘大駕。”他不勝惶恐地接過來。

“典都尉比我的兄長皇甫鴻還要大幾歲,我得尊稱您一聲大哥。我知道都尉并非小瞧我一介女子,而只是出于對曹将軍的擔心。我一點也不怪您。”

“士為知己者死啊!當初,我參加反董聯盟軍的時候,是跟着張邈拜在将軍的麾下。後來,将軍提拔我作他的帳前都尉,随身保護他,這是對我多麽大的信任。現在,張邈和陳宮反叛将軍,将軍卻對我這個張邈的前部下絲毫不懷疑,我唯有擋在将軍身前以死效忠才能報答将軍的知遇之恩。”他越說越激動。

“可是現在,将軍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能待在他的身邊為他效力。”他嘆口氣,竟有點傷心。

接着,他又沉思起來:“不過,我明白将軍的心思:他把姑娘看得比他自己還重。說來,我在将軍手下有幾年了,我們都知道他有雄心抱負——将軍馳騁疆場、縱橫南北,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卻從沒看到過他對哪個女人動過心。就連他的結發夫人,我們也只是聽說過有這麽個人。遇到将軍,是我的幸運;保護将軍,是我畢生的使命。”

往事悠悠,典都尉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他最終還是為保護孟德而犧牲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孟德聽聞典韋和曹昂已死,心中大悲,顧不得處理自己右臂的箭傷,緊急招募間諜取回他們的屍體,葬在襄邑,封典韋的兒子典滿為郎中,後為司馬,将典韋生前從不離身的雙戟賜給典滿,并令他近前侍奉。以後每次車駕經過襄邑,孟德都不忘停下來祭奠追思典韋和曹昂。多年後曹丕即王位,以典滿為都尉,賜爵關內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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