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家

次日,天朗氣清,我像往常一樣又帶着兩個孩子去碧雲庵附近的雲起泉邊提水。秋風吹起地上層疊的落葉,我立在泉邊,看兩個孩子快樂地嬉水,不禁感嘆庵裏一成不變的生活對于這兩個正處于童年期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枯燥了。我裝好了水,剛想招呼兩個孩子準備回庵裏去,聽見身後有猶疑的腳踩枯葉的沙響。我轉眸時,天地忽然變色。那一刻,孟德發間的滄桑、額角的落寞令我不忍相視,我瞬間開始悔恨自己當初倉皇逃走的懦弱選擇。時過境遷,如今尚有幾多情緣,可以再續;還有多少時光,可以重來?

孟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狂風暴雨般襲來,抓住我雙肩的力道幾乎生生擰碎我的骨頭,聲音嘶啞讓人心碎:“雀兒,真的是你嗎?!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你要不告而別?!”我阖上眼眸,淚水撲簌而下。

我啜泣着對孟德坦言了出走的種種,因為我覺得自己和孟德生活得越幸福就越對不起可憐的倉舒。得知事實後,孟德顯然很吃驚,他萬萬沒有想到我離家是因為懷着對倉舒短促生命的負疚感和無奈。

他脫下外袍搭在我的肩上,內疚而憐惜地納我入懷:“都怪我太粗心了,竟讓你多年獨自忍受這樣大的苦楚卻沒有覺察到。”說着,皺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時隔五年後,再次投進孟德的懷中,聞着久違而永生難忘的皂莢清香,我感覺到有種夢醒後一切失而複得的安心。但是,我很快掙脫了他的懷抱,清醒過來:我不能跟他回家,那個噩夢還在。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這就是孟德本色。任何時候,他飽帶實力的自信都能瞬間瓦解別人的所有疑慮。“一切有我,倉舒不會有事。”他已拿定了主意,執意要帶我回家,并将我擁在懷中如何也不放開:他說畢竟已經找回了我,其餘的事情一定都尚有轉寰的餘地。我就知道:一旦被他找到,就再也別想逃脫。

拗不過孟德的堅定,我也再壓抑不住對他和兒子的思念,便跟随孟德回到了府邸。我相信孟德:因為他從不輕易許諾,凡是他曾說過的話,他都能夠辦得到。

我那可憐的孩子已經九歲了,他迎出門來,那雙和我一模一樣的眼睛裏面有着點點亮閃閃的光澤,可以看出他仍然對我這個生母留有很深的印象和感情。我沖過去摟住他,任眼淚洶湧地奔騰:“你長這麽大了,我的孩子!我很想你,我對不起你。”

這幾年孟德時常在外,倉舒一直由抱病的卞姐姐照顧。他成長得如此好,我對卞姐姐除了尊敬外又多了一重感激。

孟德一向推崇節儉,繳獲戰利奢侈品一般都分給攻城略地的有功之臣,但後來也有幾次帶回精美的首飾,我每回都讓卞姐姐先挑選,而卞姐姐都只取一些中檔的,将最好的留給我。而我之後也曾對孟德明确表示:今後你若為王,卞姐姐必須封後。

東漢末年,神醫華佗深入民間,足跡遍及中原大地和江淮平原,在內、外、婦、兒各科的臨證診治中曾創造了許多醫學奇跡,尤其以創麻沸散、行剖腹術聞名于世。關于倉舒的事情,孟德寄希望于神醫華佗,派人到處探尋他的蹤跡,但想找到他卻并非易事。

公元二零七年,孟德舉家遷至邺城。二月,孟德發布《封功臣令》将自己十九年來起義兵,誅□,戰必勝,攻必克,征必服的功勞歸功于各位賢士大夫之力,于是大封功臣二十餘人皆為列侯,其餘各以次受封。不久,又發布《分給諸将令(一作分租與諸将掾屬令)》,承諾“若年殷用足,租奉畢入,将大與衆人悉共飨之。”

下半年,孟德北征烏桓大獲全勝,但回師的路上,走到冀州時,天寒地凍,荒無人煙,連續行軍二百裏不見滴水,軍糧也所剩無幾,只得聽郭嘉的建議“殺馬數千匹以為糧,鑿地入三十餘丈乃得水”。回到邺城後,孟德徹查當初勸谏他不要征讨烏桓的人,将其一一予以封賞。孟德說,我這場勝利,完全是僥幸。諸君的勸阻,才是萬全之策。因此我要感謝諸位,懇請諸位以後還是有什麽說什麽,該怎麽講還是怎麽講,不要有任何顧慮。

打了敗仗檢讨自己,打了勝仗感謝別人,而且感謝那些勸他不要打這一仗的人,孟德就是這樣一位大氣磅薄和襟懷坦蕩的英雄。事實上,正是這種非凡的氣度和超人的膽識以及揚人責己的一貫作風,使他凝聚了一個又一個勇将和謀臣,戰勝了一個又一個敵人和對手,一次次轉敗為勝、化險為夷。

孟德依靠郭嘉和荀彧這些左膀右臂的支持,終于徹底平定北方,統一整個黃河流域以北地區。可是,在從柳城回來的途中,因為水土不服,氣候惡劣,再加上日夜急行又操勞過度,郭嘉身患重病,卧床不起。孟德為他遍請名醫,卻遲遲無好轉的跡象。

據兒和宇兒兩個男孩越來越大,待在碧雲庵裏已不太合适。因此,回曹府時,我就把這兩個孤兒也帶了回來,正好與倉舒為伴。我把幾年前停辦的學校重建起來,同時又增加了一些像據兒和宇兒這樣因缺父少母不能進學堂的孩子。辦教育是高投入且無營利的一項事業,但孟德大力支持,不斷撥款撥物資給我。

一天晚上,曹操回來得比較早。我給他捏着肩膀,就勢坐進他懷裏。他看着我,挑了挑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主動投懷送抱,是不是又有求于我啊,學校又缺什麽款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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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裝傻:“沒有啊,一天沒見,想你了呗!”

他聞言立即作勢要抱我起來,我耳根一熱,連忙按下他的肩:“淡定淡定。先跟你說點兒正事。”

“學校裏幾個孤兒寡母在外面常受人欺侮,因為他們家裏的男人戰死沙場了。正好,你從不納妾,外面也有不少閑人作各種各樣的猜測和傳言。不如,你在場面上封了這些寡母為夫人,賜她們的孩子曹姓,這樣就再也沒人敢欺負他們了!”

孟德凝神,點頭作思考狀:“是該納幾房妾了!”我佯怒起身就走,卻被他一把拽回懷中,連綿的吻像群山一樣壓過來。

文姬流落民間很多年了,官渡之戰前孟德就已輾轉打聽到她的下落:她因匈奴入侵,兵荒馬亂中被擄到了南匈奴,嫁給了虎背熊腰的匈奴左賢王,多年來飽嘗了異族異鄉異俗生活的痛苦,十分想念故國。此番統一北方,改善了與南匈奴的關系,孟德想起故人蔡邕臨終的囑托,派使者持黃金千兩、白壁一雙贖回了文姬。

我遠迎數裏,親自将舉目無親的文姬姐姐接到了曹家府邸。相隔十數年後重相見,想起昔日種種,姐妹倆不禁執手相看淚眼,無限感傷!

當晚我留文姬住在自己的西苑,姐妹倆挑燈徹夜長談。當談到當年她為什麽突然離開,我對文姬道出了心中塵封多年的愧疚。可是,文姬卻說出了自己當初選擇離開的實情:那夜篝火晚會後,文姬就發現自己漸漸喜歡上了孟德,并時時關注孟德的言行舉動,誰料在這過程中竟發覺孟德已暗暗傾心于我。內心煎熬的文姬早已打算逃離,我替她向孟德求愛只不過給她提供了一個提前逃離的借口。

次日晨,在周近的衛護下我陪同文姬姐姐回到她魂牽夢萦的故鄉陳留郡,但那裏目力所及皆斷壁殘垣,已無栖身之所。

飽經離亂憂傷,再加上思念留在南匈奴的兩個兒子,回到中原數月來,文姬時常神思恍惚、顧影自憐。後來,我憐惜姐姐孤苦伶仃,與孟德商議後征得文姬的同意将她嫁給了同鄉——時任屯田校尉的陳留人董祀。

董祀生得一表人才,通書史,谙音律,與文姬頗能心意相通,更難得的是董祀對文姬飄零的身世沒有嫌棄只有憐惜。夫妻二人乘一葉扁舟溯洛水而上,于風景秀麗、林木繁茂的山麓雙宿雙栖。幾年以後,我離去,孟德經過這裏頗感神傷,還曾經前去探視董祀文姬夫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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