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轉世
春風和煦,暖陽明媚,青草萌芽,大自然翹首期盼一個最美麗的季節,春天如約而至。
我的生命卻走到了盡頭。雖然已數日未進粒米,但感受到春潮湧動,我今日的氣色也朗潤許多,我很想出去看看。孟德用一輛木質的手推車推着我來到漳河岸邊。春水蕩漾,柳枝輕拂,滿樹桃花開得璀璨奪目,清風送片片花瓣随水漂流,天地間充滿了詩情畫意。
我今天穿的是一件碧色紗裙,想起數年前孟德對我說過的話,我的唇角挂着淺淺的笑,湊在孟德的耳邊,聲音微弱地問他:“孟德,我今天像不像一個早春的精靈?”
一直近在咫尺的孟德索性将我打橫抱起,額頭相抵,深情而不失自責地看着我,說道:“雀兒,你一直都是我的精靈,可是我至今還沒能給你一個‘鮮花爛漫的春天’。”
我自知體力已油盡燈枯,伸出手顫巍巍地撫着孟德的臉龐,哽咽着朝他笑:“孟德,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天都是‘鮮花爛漫的春天’。可惜,我恐怕要回去了。孟德,我舍不得你!你以後替我好好照顧卞姐姐,我虧欠她的太多了。”
孟德俊朗的面龐被悲傷籠罩,然而閃着淚光的眼神卻堅定如初:“雀兒!不管你去哪裏,我一定會追随你,找到你。”
“你別傷心,我只是要像一只真正的雀兒一樣自由自在地翺翔了。”我最後努力呈現給他一個最美麗的笑容。
我的面色愈發雪白,身體漸漸透明輕盈,最後終于在孟德緊實的懷抱中化作一縷輕煙随風飄散了,只留下那枚“月之環”靜靜地躺在孟德的手掌心,散發着晶瑩深杳的光澤。
“雀兒!”孟德朝天際悲呼,像一只重傷的豹子。他四顧蒼茫,肝腸寸斷。
一年後,銅雀臺在此處落成,它左右以金鳳、玉龍二臺相托,前臨河洛,背倚漳水,虎視中原,一派王者之氣。銅雀臺上樓宇連闕,飛閣重檐,雕梁畫棟,氣勢恢宏。銅雀臺臺高二十七丈,在樓頂又置一金燦燦的青銅雀,高一丈五,舒翼若飛,栩栩如生。在臺下引漳河水經暗道穿銅雀臺流入玄武池,用以操練水軍,景象盛大,史無前例。
建成之日,文武百官齊來相賀,臺上鑼鼓喧天,盛況空前。當晚,杯盞之餘,退居喧鬧大殿的靜寂一角,孟德卻獨自把酒對月,握着“月之環”潸然落淚。
公元二一二年,獻帝賜孟德劍履上殿,次年封魏公,加九錫。
公元二一六年,孟德稱魏王,次年設天子旌旗,出入清道。
公元二一九年,孟德立卞氏為後。次年正月,孟德于洛陽病卒,家人尊其臨終遺言将靈柩運回邺城,葬于銅雀臺西首的高陵。
同年,曹丕繼位魏王進而稱帝,是為魏文帝,并尊孟德為武皇帝,廟號太祖。
我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裏輸液。關文見我醒來,總算舒了一口氣:“林纾,你可算醒來了!你毫無征兆地昏迷了一個晝夜,醫生也查不出病因。我快要急死了,已經聯系你在外地的家人,他們就快趕到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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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勉強笑了一下:“放心吧,我沒事。”證實自己回到了現代的事實,我的心情沒來由地一陣憂傷。
我用手機上網搜索孟德的最新信息:魏武帝曹操所葬之高陵,位于銅雀臺以西。墳墓沒有封土建陵,沒有建設高大堅固的祭殿,亦沒有其他随葬金玉器物,僅在墓主手中緊握一枚晚年時從不離身的白玉環。數百年後,墓葬簡單的曹操墓就湮沒在歷史的陳跡之中了。宋代以後曹操被視為奸雄,其墓址不詳也成了他奸詐的一個證明,七十二疑冢等說法在民間傳說和文學作品中被廣泛渲染和傳布,不少人信以為真。
雖然他自己從不在乎別人對他的曲解,但歷史予他不公,我打心底裏替他感到委屈。
打點好手邊瑣事,我獨自來到銅雀臺所在的位置。這裏是一千八百年前我離開的地方,也是孟德最終所葬之處。
歷經了千年風雨洗蝕,昔日的銅雀臺早已盛況不再,如今只剩下一堆殘垣頹壁湮沒在漫漫黃沙中。千餘平方米的青磚臺基,孤獨地靜卧在蓑草斜陽中,任憑歷史叩問,終是無言。
而位于銅雀臺遺址身後的漳河,在汩汩流淌了一千八百多年後再一次迎來了春天。看這滿江春水,桃紅柳綠,如洗碧空,一如千年以前。春風溫和拂面,我卻低眉流着清淚。
走在新建的漳河大橋上,淚眼模糊的我突然和對面走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來人迅疾一把扶住趔趄欲倒的我。一股淡淡的皂莢清香飄至鼻端,我心中一震,連忙擦去眼淚擡頭仰望面前的人。再熟悉不過的俊朗臉龐,正彎着唇角,寵溺地望着我。
“孟德!”我驚喜,破涕為笑。
“我是二十一世紀的池非。好久不見。”沒錯。這樣深邃熱切的眼眸,這樣渾厚飽滿的聲音和這樣深廣開朗的自信,世間再無旁人。
此時,在他寬闊的肩膀上方正高高挂着一輪明月,脈脈地向世間灑落無盡的清輝。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