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收養沈肆 這個男娃會玩蛇

咻咻不遠不近地跟着沈肆, 跟近了怕被他發現,跟遠了怕被他甩掉。

好在沈肆專心趕路,并沒有發現她。

在一個轉彎處, 沈肆突然停下, 猛地轉過身來。

咻咻一直盯着他呢, 見他轉身,她的胖身子出乎意料地靈活, “嗖”地一下鑽進旁邊的草叢裏。

頭紮在裏面,屁股朝外,像一只躲避敵人的小獸。

粉拳緊握, 四個酒窩都看不見了, 好緊張啊, 會不會被沈肆發現?那就沒法跟蹤他了。

沈肆回頭看着,雜草顫動,胖嘟嘟的小屁股露出一小半,粉色帶圓點的短褲在深綠的雜草映襯下格外明顯。

也不知道她怎麽能夠保持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的。

以為別人看不到她吧。

沈肆灰暗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有點想笑。

“出來吧, 我看到你了。”他說。

完了, 還是被發現了。咻咻從草叢裏爬出來,站直身子。她拍拍身上沾着的草屑問:“哥哥, 你要去哪啊?”

他嘴角的傷口已經結痂, 臉上身上沒有添新傷。

她還想給他治腿呢, 沈肆有他爸給他的功德在身, 貔貅小神獸很輕松就能治好他的腿腳。

小女娃的聲音甜絲絲, 脆生生,容易讓人産生好感。而且沈肆覺得他倆都是沒人要的娃,有種同病相憐的親近感。

他說:“別管我, 你回家吧。你還小,出來久了家裏人會着急。”

多虧顧景遠一家對她很好。

說完,沈肆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走出兩步,他回過頭叮囑:“別跟別人說你見過我,要保密,知道嗎?”

咻咻點了點頭,他是要離開顏家嗎,他要去什麽地方呢?

他這幅神神秘秘的樣子,激起了咻咻的好奇心。

等沈肆往前走了一段,咻咻又跟了上去。

“你別跟着我。”沈肆背後像長了眼睛,再次轉頭阻止咻咻,這次他板着臉,語氣沒剛才柔和。

咻咻嘟嘟嘴巴,這小哥哥好兇。

她停下腳步,微低着頭,眼睫微垂,鼓着臉頰,看着又乖巧又委屈。

沈肆意識到剛才自己語氣太兇,想說點什麽緩和一下,又覺得無話可說,便轉過身自顧自的走路。

咻咻走在他身後,離他有十幾米。

兩人很快拐彎上了大路,這時候大家都在上工,大路上也沒什麽人。沈肆黑黝黝的眼睛四處掃視,見沒人看到他,放下心來。

時間剛剛好,正好一輛車頂上頂着個大氣包的公共汽車駛來,沈肆趕緊招手,公共汽車停了下來,見只有一個小孩,司機從車窗伸出頭,大聲說:“去漁灣碼頭的車。”

“我就去漁灣碼頭。”沈肆邊說邊朝車門走。

司機扳動車門開關,車門打開,沈肆趕緊上車,車門緊接着關閉。

沈肆給了司機五分錢,買了張車票。他寧可買票去碼頭,也不願走路去,那樣會有不少人看到他。

這是今天去碼頭唯一的一輛公共汽車,每天都差不多這個點經過山海灣生産隊,他的時間趕的剛好。

咻咻沒法跟蹤沈肆,她被公共汽車甩在後面,不過她記住了漁灣碼頭。

汽車慢吞吞地開着,沈肆站在公共汽車上,透過後擋風玻璃向外看,那糯米團子似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縮成一個黑點。

她很快就會回家,沈肆想。

咻咻并沒有放棄,她沿着大路朝前走,她想可以一路打聽走到漁灣碼頭。

漁灣碼頭是個大碼頭,大哥他們送魚就往這個碼頭送,應該離山海灣生産隊并不太遠。

走了大概有兩裏路,到了隔壁生産隊,咻咻看着前方,只有一條大路,岔路都是小路。那輛公共汽車肯定是從這條路走的,可是漁灣碼頭在哪裏啊?得多長時間才能走到?

咻咻不想放棄,她想能不能追上沈肆,看看他到底要去哪裏。

就在她邁着小短腿,蹬蹬蹬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前面的小道拐出一輛牛車,駛上大路,慢吞吞地走着。

路上有個帶着草帽、曬得黝黑的漁民跟車夫招手:“老四,是去漁灣碼頭不?我也去。”

車夫說:“我把這些竹筐送碼頭那的煤場去,你快上來吧。”

“多虧看到你,要不我還得走着去。”漁民說。

聽到漁灣碼頭四個字,小貔貅眼前一亮。她可是很有福氣的小貔貅呢,想去碼頭這不就有牛車了嗎,她可以搭車,雖然慢,總比她走路要快,還省力。

趁那兩人聊天,咻咻趕緊從車後爬上車。車上滿是竹筐,四五個摞在一起。其中一個竹筐是兩個摞着,比別的都矮,她擡起小腿就往上邁,爬進竹筐,坐在裏面。

高大的竹筐把她遮個嚴實,咻咻盤腿坐在裏面,還挺舒服呢。

那漁民坐在車頭的另外一側,他揉揉眼睛,剛才眼角餘光好像掃到一抹粉色的影子,可他轉頭往後看,卻什麽都沒有。

他嘟囔着:“歲數大了,眼睛也老花了。”

車夫拿跟紙條驅趕着老黃牛,老黃牛加快了腳步,可速度依舊是慢。咻咻只覺得牛車晃晃悠悠的很舒服,她的小腦袋歪向一側,打起瞌睡來。

等她從夢裏吃完一個雞腿,準備吃下一個的時候,前面兩人的交談聲把她叫醒。

車夫說:“你就從這下吧,這兒離碼頭最近,我要去煤場。”

漁民說:“好嘞,我就從這下。”說完,他伸腳點地,從牛車上跳下來,兩人又交談兩句,漁民往碼頭的方向走,牛車又晃悠着朝另外一個方向走。

咻咻也顧不上吃雞腿了,趕緊從竹筐裏爬出來,蹲到車後邊緣,輕輕跳下車來。

她四下張望,看到剛才那個漁夫已經走出十幾米遠,咻咻跟着他走到了碼頭。

碼頭人來人往,很熱鬧,太陽很足,将海産品的鹹腥氣息蒸騰得更加濃烈。

小小的糯米團子穿行在人群中,這裏的人們大多穿着藍色、軍綠的衣裳,冷不丁出現一個粉團團的小人,格外顯眼。

不過大多數人都各忙各的,沒人注意到他。

沈肆在哪?咻咻從東頭走到西頭,從南邊走到北邊,都沒有看到他。

他不會已經坐船走了吧。

那該怎麽辦啊?

就在這時,咻咻的頭頂傳來一個聲音:“小娃娃,你在找誰啊,你跟家人走散了嗎?”

那是一個黑不溜秋,長着絡腮胡子的壯漢,他俯下身來,降低自己的身高,壓低喉嚨,盡力用溫和的語氣跟咻咻說話。

咻咻仰頭,詫異地看着他。

小貔貅能分得清好人壞人,對咻咻來說,壯漢的臉上無異于寫着“我是壞蛋”四個字,可他偏偏要做出很熱心善良的樣子。

除了顏老大,咻咻還沒跟壞人打過交道呢,尤其是這種非要裝作是好人的壞蛋。

咻咻不理他,蹬蹬蹬地往前走,邊走邊四下尋找着沈肆的身影。

壯漢不放棄,跟上咻咻,仍舊很熱情地說:“你一個人吧,叔叔跟你一塊找家人吧。”

“你是跟誰來的呀?跟我走,我保證幫你找到家人。”

這孤零零的小女娃在壯漢眼裏就是錢,她長得這麽好看,拐走賣掉至少能賣三十塊錢,遇到舍得花錢的買主,賣上五十也說不定。

他向四周張望,沒人注意到他,他膽子更大一些,跟小女娃并排走着,不斷跟她搭話。

咻咻停下腳步,明亮的大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壯漢。

壯漢突然有些心虛,明明對方是個小豆丁,可她卻好像能看穿他的壞心思。

壯漢移開視線,避開咻咻的眼睛。

咻咻看着壯漢認真地說:“叔叔,你不要跟着我,跟着我會倒黴。”

壯漢突然就樂了,咋會倒黴呢,別看那神情跟小大人似的,可說出的話還很孩子氣。

他湊近咻咻,俯下身體,從口袋裏拿出顆糖果,是用漂亮玻璃紙包着的水果糖。

“吃糖吧,很好吃的糖,叔叔這裏有好多糖呦。”壯漢扯着嘴角笑,沒有孩子不愛吃糖,吃了糖孩子就會跟他走。

咻咻的鼻子好使,隔着糖紙都聞到了水果糖的甜香氣息,口腔裏的口水加速分泌,腸胃也受到刺激,咕嚕嚕叫了起來。

她不明白壞蛋為什麽要給她糖吃,難道壞蛋也有不壞的時候?

她本能地伸出小手想要去拿糖,不過手剛伸到一半就縮了回來,她才不會吃壞蛋的糖呢!

“叔叔,我不吃你的糖。”她說。

就在她縮回手時,她看到壯漢眼中的陰暗和不耐煩一閃而過,他臉上明明還帶笑,可眼中的光太吓人了。

這小娃就一個人,确定她跟親人走散,這碼頭又沒人注意到他,不如直接把人抱走。

咻咻被吓了一跳,小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

這人比顏老大還壞。

壯漢已經不耐煩了,伸出手來抓咻咻。

咻咻小臉發白,急忙往後退了兩步,脫口而出:“叔叔,等等。”

壯漢眉頭擰成一個疙瘩,重新站直身體,等等?這小鬼要幹什麽?

她想,必須給壯漢點懲罰才能擺脫他。

小貔貅要發威了,咻咻在心中默念着:“3、2……”

倒計時還沒結束,壯漢的脖子上突然纏上一條蛇,那蛇通體碧綠,比成年人大拇指粗一些,豎起上半截身子,跟壯漢對視。

壯漢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眼前就出現了一個蛇頭,上面是圓溜溜的眼睛和豎瞳,脖子上也是一片冰涼,并且在逐漸收緊。

受到驚吓,壯漢粹然瞪圓眼睛,因為與蛇離得太近,他的兩只眼睛都往中間湊,成了可笑的鬥雞眼。

“啥玩意勒我脖子?”壯漢被蛇勒得咳嗽起來,都不知道蛇是怎麽爬到他身上的,他想伸手去抓,又不敢動,只能僵立在原地。

咻咻拍着小手,咯咯地笑了起來,這人的樣子真的很好笑。

不過蛇是哪裏來的?不是她召喚來的,她并沒有能力召喚一條蛇來,并且蛇還這麽聽話。

難道是她運氣好,蛇自己跑來幫助她的?

壯漢瞪着鬥雞眼跟蛇僵持片刻,見蛇并沒有什麽動作,膽子逐漸大了起來,不就是一條蛇嗎!有什麽好怕的,他兩根手指頭就能把它捏死。

終于攢足勇氣,壯漢伸出顫顫巍巍的手要去捏蛇。

“不要動,它是毒蛇,咬你一口,五步內必死。”壯漢身後,一道冰寒的嗓音傳來,還帶着點童音。

“這蛇有這麽毒?”壯漢牙齒都在哆嗦,聲音打顫,臉色發青發黑,他真正害怕了,頹然垂下手,不敢再動。

“沈肆。”咻咻喊道。好像見到親人一樣,她馬上朝對方跑過來。

她驚喜的神情和急切的動作讓沈肆感覺到一絲暖意。從來沒有人見到他會這樣高興,好像他很重要。

他輕擰着眉心:“你是跟着我來的?”

“是啊,我跟着你來,想問問你要去哪?我坐牛車來的,牛車走得慢,我還以為你走了。”小女娃的聲音特別輕快。

他想不到她會跟來,否則他肯定要把先她送回家。

他們這邊的動靜很快吸引了人來圍觀,而且人越來越多。

咻咻抓住沈肆的衣擺,跟衆人說:“這個叔叔是壞蛋。”

蛇又卷了卷身子,把壯漢的脖子勒得更近,他費力地喘氣,臉色漲紅,分辨着:“誰說我是壞人,快,幫幫我,把蛇拿下去。”

被抓住衣擺的沈肆感覺到一點點被依賴的感覺,雖然不習慣跟人有任何親密,他還是伸出手握住咻咻的手。

沈肆的手冰涼,咻咻的手溫熱,兩只手抓得很牢。

咻咻不再害怕,她知道沈肆會保護她,而她也會保護他們倆。

“不就是條蛇嗎,看你那慫樣,自己拿下來!”有人幸災樂禍地說。

咻咻重複沈肆的話:“都不要動,它是毒蛇,會咬死人的。”

她又自己加了一句,“他是壞蛋,蛇才要咬他。”

衆人看向咻咻,覺得她說的話很可信。

剛才壯漢追着小女娃說話,自然有人看到,不過大家沒人理會罷了。

小女娃長得好看,衣服也幹淨漂亮,一看就是在家裏受寵的孩子。而壯漢滿目可憎、形容猥瑣,追着人家小娃說話,肯定居心不良。

“胡說八道,我給你糖吃,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快幫幫我呀,幫我把蛇弄下去。”壯漢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說。

“還說你不壞,一條毒蛇,你讓別人幫你,你想讓蛇把別人咬了吧。”

“你給人家小娃糖吃幹啥,是不是想把人騙走。”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

透過人群空隙,沈肆看到穿着灰藍色制服的人走過來,這兩人是來碼頭巡邏的公安。

沈肆跳起腳,伸直手臂,把蛇從壯漢脖子上取了下來,在公安到來的時候,他已經把蛇藏到身後。

“都在這幹什麽呢?”公安撥開人群,聲音威嚴。

衆人雖然驚異于沈肆的動作,可還是被公安吸引注意。

“公安叔叔,這個人是壞蛋,他剛才用糖騙人,想把人騙走,他是人販子。”沈肆一手背在後面抓着蛇,一手指着壯漢說。

“是的,剛才他追着小女娃不停的說話,我作證。”

“他看小女娃就一個人,攔着小女娃她不讓走。”

公安看了沈肆和咻咻一眼,覺得他倆太小,還是先找大人詢問情況。

趁亂,沈肆拉着咻咻拔腿就走,他不想跟公安打交道,一是他們會問蛇是哪裏來的,而是會問他們從哪裏來,到哪裏去,說不定他們會把他送回顏家。

兩人很快混入人群,走到碼頭邊緣的一塊巨石處,躲到後面。

看着乖巧盤在沈肆手上的蛇,咻咻驚訝地問:“蛇是你養的?”

沈肆點了點頭,他說:“沒毒,它很乖,不用怕,你可以摸摸它。”

咻咻伸出手指觸了觸蛇的身體,她說:“哥哥你好厲害,蛇這麽聽話。”

她都沒法讓蛇這麽馴順。

沈肆把蛇裝進口袋說:“你不該跟我來,你爸媽找不到你會着急。”

咻咻想她只要在中午前回家就行。她問道:“你要去哪裏啊?”

沈肆早就計劃好了,他說:“我要去蛇島,我爸曾經的部隊,那裏有認識我的軍人叔叔。”他想軍人叔叔不會不管他。

“他們會讓你留在部隊嗎?”咻咻問。

一提到這個話題沈肆就覺得煩躁,現在他才七歲還當不了兵,可到了十幾歲他就能當兵留在部隊。因為他的腿腳,他的人生都毀了,變得暗淡無光。

他說:“白白留在那應該是不可以,但我可以幫他們養豬,跟着養豬的士兵一起,多養幾頭豬。”

小小年級,他已經懂得不能白吃飯的道理,幫他們幹活的話肯定能留下來。

咻咻看着沈肆,鄉下的小孩都幫家裏幹活,養豬也沒什麽不可以,好像小豬仔還挺好玩的。

“你會養豬嗎?”咻咻問。

“不會,但也沒什麽難的,熬豬食、打豬草、種菜給豬吃,還要鏟豬糞。”沈肆說。

一聽到豬屎,咻咻把鼻子捏了起來,好臭。

沈肆并不介意她的反應,反而建議說:“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蛇島吧,跟我一塊給部隊養豬。”

她這麽乖,他想他可以照顧她。等他們再長大一些,辦法就多了。

咻咻驚訝于他的提議,她堅決地說:“我不去,我爸媽對我可好了,他們不會讓我離開。”

沈肆自己都不知道未來怎麽辦,可他還是為咻咻擔憂,他說:“你爸媽有三個兒子,可還是要收養你,你想想這是為什麽?”

“因為我爸媽喜歡我。”咻咻想都不想地回答。

沈肆輕嘆,這小女娃還是太年輕了。

“不是。”沈肆反駁道,“他們是想讓你當童養媳!”

“童養媳?”這個詞對咻咻來說很新鮮。

沈肆解釋了童養媳的含義,他說:“他們肯定是想讓你長大後當顧海洲或者顧海島的媳婦,這樣他倆中的一個就不愁媳婦了。你看山海灣生産隊的五嬸子就是童養媳,她在他們家過得并不好。”

咻咻清亮純澈的大眼睛輕眨,她并不理解沈肆的話,她堅決地說:“不是這樣,顧海洲和顧海島是我二哥三哥,他們對我可好了,要是我走了,他們會難過。”

見咻咻對她的家人評價那麽高,沈肆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他覺得自己被否定了。

他不再說這個話題,想着該把咻咻怎麽辦!

應該把咻咻送回去,可一會兒去蛇島的船就要來了,一星期才有一班船,錯過他又得等一個星期。

正在糾結的時候,他聽到小女娃的肚子傳來咕嚕嚕的饑餓的叫聲。

上午才過了一半,她就餓了,她早飯沒吃飽嗎?顧家人那麽寵她,肯定會讓她吃飽啊!

“沈肆,我餓了。”奶聲奶氣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撒嬌,她解釋,“我特別容易餓。”

聲音軟萌,沈肆的責任心油然而生。

她探出頭,朝石頭後面望着 ,遠處有個賣吃食的攤子,她吸吸鼻子:“我聞到好吃的東西的味道了。”

沈肆從另一側,也朝石頭後面看,他看到兩名公安把壯漢帶走了。

那名壯漢有案底,公安要把他帶回局裏詳細詢問。

至于賣食物的攤子,在碼頭另外一側,離他們很遠,咻咻都能聞到味兒,鼻子也太靈了。

沈肆也餓了,他早上就喝了點涼水。

他按了按褲子口袋,裏面有錢,他全部的積蓄,本來是兩毛錢,花了五分給公共汽車,剩下一毛五是船票錢。

如果花錢買吃的,就不夠坐船的錢了。

這錢他攢得很不容易。當公社有集市的時候,羅春花會讓他去賣雞蛋,因為他能比她自己去賣多帶回來兩到三分錢。

補貼的錢是他帶上自己的書,在集市上以一分錢随便看的價格讓別的小孩子翻看或者賣書攢的。

願意買書的人極少,書很不好賣,一本書也就賣三、五分錢。

有一次他自己攢的錢被發現,被搜刮走了不說,還被誣陷偷錢,挨了一頓打。

他好不容易才攢夠車票船票錢。

這一毛五分錢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可是他卻沒有猶豫,牽着咻咻的手站直身體說:“走,我去給你買吃的,我有錢。”

聽說買吃的,咻咻的小眼神亮了又亮。

兩人牽着手往對面走,吃食攤子上只賣蝦餅,雜糧糊糊攤成巴掌大的一個薄片,上面撒上蔥花,放一只熟蝦,賣一分錢。

香味很濃,沈肆放開咻咻的手,去褲子口袋掏錢。

咻咻說:“要兩個。”

她還真不客氣。沈肆覺得她饞巴巴的樣子好可愛,按她的要求掏出兩分錢,買了兩個蝦餅。

兩只蝦餅分別用油紙包好,遞到沈肆手裏。

沈肆把蝦餅都遞給咻咻說:“趁熱吃吧。”

蝦餅看起來很好吃,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咻咻接過一個蝦餅,趁熱咬了一口,酥脆可口,很好吃。她說:“另外一個你吃。”

沈肆把另外一只蝦餅拿在手裏,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給自己買蝦餅吃。他的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但他願意給咻咻買東西吃。

看着小女娃吃得香甜,他覺得錢花得值。

“另外一個你吃。”咻咻停下咀嚼,眨着大眼睛看着沈肆。

沈肆搖搖頭:“給你留着。”

雖然花的是沈肆的錢,可小貔貅不會吃獨食,她說:“你不吃我就不吃。”

倆人你推我讓,沈肆終于吃了另外一只蝦餅,肚子沒那麽餓了。

“去蛇島的人,快上船了。”沈肆聽到船員再喊。

他好像沒聽到一樣,對咻咻提議:“我把你送回去吧,現在就走。”

他趕不上船了,而且他的錢不夠買船票,不過他可以另外想辦法。他必須要等一個星期才能去蛇島,他不會再回顏家,這期間他會把船票錢湊夠。

“好呀,那我們回去吧。”咻咻說。

她也有替沈肆考慮,她說:“你可以跟我家人一起住舊軍營啊,你可以給生産隊養豬。”這樣的話,她就有時間治好他的腿。

聽到小女娃替自己安排,沈肆冰冷的心有絲絲觸動。

除了部隊上的叔叔,還沒有別人這麽關心他。不過他覺得還是去蛇島好些。

兩人牽着手往回走,走出一裏地,那輛牛車從身後吱呀吱呀地行駛過來。咻咻朝身後看了看說:“我就是搭這輛牛車過來的。”

只是牛車上的竹筐都沒了,他們不能藏在車上了吧。

沈肆怕她走得累,拉着她停下來,對車夫喊:“大伯,我們能搭車嗎?”

車夫看着兩個小娃說:“你倆哪的人?”

“山海灣生産隊。”沈肆說。

“上來吧。”車夫說。

兩人上了車,車夫又問他倆是誰家的。

咻咻想到顧海洲說要提他的大名,就說自己是顧海洲妹妹。

車夫明顯不知道顧海洲是誰,他問:“顧家的孩子啊,你爸媽是誰啊?”

咻咻有點失落,原來顧海洲的大名并不好使。

二哥吹牛。

她又說自己是王巧蠻的閨女。

車夫頓時熱情起來,他說:“原來王巧蠻還有個閨女啊,你們倆抓穩了,我把車趕快點。”

他把樹枝輕抽在老黃牛身上,牛車行駛速度稍快一些。

等到山海灣生産隊,沈肆決定送咻咻回家。他們要經過顏家,沈肆正好想看看顏家的情況。

正好是下工時間,顏家大門口又圍了不少人。

鬼哭狼嚎的聲音從顏家大門裏傳了出來:“蛇,蛇,這裏有,那也有,哪那都有。”

羅春花從院子裏嚎叫着跑了出來。

咻咻撒開沈肆的手,邁着小腿就往人群裏鑽。她跑到顏家院子門口,看到好幾條蛇在顏家院子裏橫沖直撞。

顏老大的臉色比鍋底還黑,也急急忙忙從院子裏跑出來,他向衆人求助:“幫我把蛇弄出來呗。”

沈肆站在人群外圍,眼裏閃過嘲弄和快意。

“不就幾條蛇嗎,怕啥?”有人不怕蛇,大着膽子進了院子。進去還沒一分鐘,那人就退了出來,“邪門了,怎麽蛇還在你家不走了,有的蛇沒毒,有的蛇有毒,你們還是自己打吧。”

顧老大人品不好,人緣也不好,蛇又有毒,誰會幫他趕蛇啊,被咬一口可咋整。

再說他明明知道蛇有毒,自己不去趕,讓別人幫他,這不是耍心眼子嗎,根本沒人願意幫他。

“顏老大,你就是缺德帶冒煙的,要不蛇咋就在你家啊,咋不去別人家。”有人幸災樂禍地說。

“你這屋裏,房梁上、牆根下,不定有多少條蛇呢,我看你們這房子沒法住了,找個別的地方住吧。”有人添油加醋。

李山藥氣急敗壞地向這邊走,邊走邊罵:“顏老大,你說你家有多損哪,你家那麽多蛇,不得爬我家來呀。跟你家住隔壁,我倒了八輩子黴。”她拍着大腿,“還不趕緊弄掉啊。要是有一條爬我家,我就給你扔回去。”

“又不是我家養的蛇,它願意往哪爬我管得了?”羅春花在顏老大面前軟弱,可面對外人毫不示弱。

兩人吵了起來。

趁着兩人争吵,咻咻看到有蛇從院子裏往外爬,爬出大門,爬上院牆,咻咻一擡腳,往顏老大家院子裏跑。

小蛇們,跟着小神獸沖啊!這裏以後就是你們的家,你們一起給壞人一些懲罰吧。

雖然她不能讓蛇聽她的話,可她能把蛇都引進去。

那些往外跑的蛇像是聽到了指令一般,紛紛往回爬。

“咻咻。”大門外一聲驚呼,是王巧蠻。她下工後往這邊走,看到圍了好多人,肯定要先看個熱鬧再回家,結果就看到閨女沖進了滿是蛇的院子。

王巧蠻臉都吓白了,什麽都顧不上了,她沖進院子,跑到咻咻身邊,一把把閨女扛在肩上,大步奔跑着扛出門外。

“你這丫頭,瞎跑什麽,把媽都吓壞了。”王巧蠻把人放在地上,點着她的鼻尖嗔怪。

咻咻小臉上滿是笑:“媽媽,我沒事。”

顏老大已經發現沈肆,他對別人無法,可他可以對沈肆撒氣。他看到沈肆背在肩上的包裹,頓時變了臉色,他怒氣沖沖走到沈肆面前:“你小子背個包袱幹啥,上午幹啥了,去打柴了沒有?你背着包袱不是偷家裏的東西了吧。”

沈肆的眼睛裏寒光凜冽。

顏老大神情一怔,想不到這是孩子能有的眼神。

可他不怕沈肆,仍舊大聲嚷嚷:“你的包袱我看看,是不是偷家裏東西了?”

說着他就要去搶沈肆的包袱。

沈肆沉着臉往後退了兩步,手伸進放蛇的口袋。

咻咻正跟王巧蠻說話,聽到這邊的動靜,她跑了過去,擡起小短腿就踢:“你這個壞蛋。”

見閨女跑過去,王巧蠻也大步跟了過去,她擋在沈肆面前,罵道:“顏老大你有神經病吧,動不動就說沈肆偷你家東西,就你家那個寒酸勁兒,也虧你腆着臉能說出偷。”

顏老大橫眉立目,往前湊了湊:“讓一邊去,我教訓他跟你有啥關系,你小心我連你一塊打。”

顏老大太壞了,他威脅媽媽。

王巧蠻可不吃他這一套,顏老大自己湊上前來不就是找打嗎,她果斷地伸出手臂,飛速揚起,甩了顏老大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幹脆利落,清晰響亮。

顏老大臉上登時出現一個血紅的巴掌印。

王巧蠻哼了一聲:“還打我?哈,你打一下試試。”她叉着腰,随時準備招架顏老大。

她王巧蠻是白白受威脅的人嗎!笑話。

咻咻身後,響起噼裏啪啦的掌聲,是顧海洲跟顧海島,他們剛剛放學回家。

他們媽媽打人的樣子真帥。

顧海洲站到王巧蠻旁邊,給她媽鼓勁兒:“媽,打得好。”

咻咻叫了聲:“二哥、三哥。”

顧海島牽起咻咻的手,說:“往後退。”他媽跟他哥要打架的話,得給他們留出場地。

咻咻順手拉了一把沈肆,沈肆沒動,她只好跟顧海島退開幾步。

挨了這一巴掌,顏老大反而跟清醒了一樣,氣焰消了不少,他聲音低了五成,紅着眼睛恨恨地說:“好,王巧蠻,你打我。”

顏四喜跟着顧家兄弟一起放學回來,老遠就看到他爸訓斥沈肆,她頓時無語。

眼看他爸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拉得都不回來。他這是把未來大佬得罪的死死的。

她尚不知道家裏爬了好多蛇,勸道:“爸,快進去吧,你別總訓斥沈肆,有什麽話回家說。”總被人向耍猴的一樣圍觀,感覺很遭。

自己男人挨了打,閨女又吃力爬外教訓自己老爹,羅春花火氣也起來了,她沖顏四喜吼了一聲:“進啥院子,咱家進蛇了,你要想進你進。”

顏四喜懵了,她家進蛇了,不就是蛇嗎,打死不就行了。她跑到門口一看,至少七八條蛇在她家院子裏橫行,心都涼了。

羅春花指着王巧蠻罵:“就你能是吧,誰叫你随便打人,你少管閑事,我們家教訓沈肆,你裝什麽好人。還不是我們家供他吃喝,他就那麽嬌貴,說不得打不得了。你愛管閑事你把他弄你家,你養着。”

她繞過王巧蠻,就要來抓沈肆,王巧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人家好好的孩子,又沒犯什麽錯誤,你憑什麽打他罵他?”

羅春花被王巧蠻死死地架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她高聲嚷嚷:“王巧蠻,你別在這充當好人,你家孩子你少打還是少罵了!”

王巧蠻啐了一聲:“我家孩子,我生的我養的,我想怎麽打就怎麽打,沈肆是寄養在你家的,人家好好的孩子是給你家人當出氣筒的?”

圍觀的吃瓜群衆紛紛附和。

“就是,寄養在你家的孩子,憑什麽給你打罵出氣!”

“也沒有你們家那樣打孩子的,能往死裏打嗎!”

羅春花知道自家人犯了衆怒,可是她絲毫不懼,她四下望了一圈,眼裏滿是不屑,她氣哼哼地說:“你們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嘴皮子厲害,你們是給這孩子吃了還是給他穿了,還不都是我們家供着。你們都想想,你們給一口吃的沒有!”

見衆人不說話,羅春花又說:“王巧蠻,你能耐你把孩子領回家去養着,不想養你就別逼逼,打罵都是我家的事,我們管教孩子,跟你沒關系。”

羅春花料想王巧蠻就不會把沈肆領回去,她家收養咻咻是因為他們兩口子都想要個閨女,不可能再收養沈肆。

“不樂意你就滾一邊去。”羅春花覺得自己占了上風,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王巧蠻見她說話難聽,脾氣也上來了。她本來就抓着羅春花的胳膊,現在使勁一搡,直接把人推得倒退幾步,摔倒在地上。

她轉過頭,聲音柔和下來,對沈肆說:“你去我們家吧,我們家已經收養了咻咻,再多一個你也沒啥,不就是多雙筷子的事兒。”

沈肆很驚訝,他完全想不到王巧蠻會這樣說。

以前王巧蠻也會護着他,但他都沒啥感覺,今天他內心受到極大震動。

可王巧蠻為什麽會願意收養自己,她收養咻咻是想讓咻咻當童養媳,可自己是個男娃,她已經有三個兒子了,她沒必要再收養一個男娃。

沈肆沒有應答,只是用探尋的目光仰頭看着王巧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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