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好嗎

第27章 你好嗎

沈芷并沒馬上離開桉城, 而是和桉城最大的書店老板合作,把她整理好的筆記打印出售。這個小城待她不薄,還真有不少人去買, 掙的錢一部分被沈芷拿來買了車票。

沈校長不放心, 讓沈芸陪沈芷一起出行。四中開學早, 他現在要上班,妻子也要上班。沈芸想都沒想, 就說沒時間。沈芸上大學的頭一年寒假回家,還給沈芷帶了個小禮物,可随着沈芷成績越來越好在家裏的地位越來越高, 沈芸好不容易生出的那點兒姐妹情又消失了。沈芷不是她的姐妹, 而是她的競争者, 天生要來搶奪她的注意力和資源。

無奈之下,沈校長只好放沈芷自己出去。因為要挽留和沈芷岌岌可危的父女關系,無論沈芷的行為多讓他不滿,沈校長一句重話都不肯說,他還給了沈芷一張卡, 沈芷說自己有錢, 沈校長說,“你有是你自己的, 這是我給你的。”

“可我還是喜歡花自己的錢。”雖然未成年子女花父母的錢天經地義, 沈芷卻從沒有那股理直氣壯的勁兒。

沈芷的這趟旅行沒有目标, 從北到南, 到了站, 沈芷就先買好去下一站的車票,要是她想要的票沒有,就直接換目的地, 出火車站,坐公交車一圈圈地繞,眼睛盯着窗外,她不喜歡桉城,可也沒有特別喜歡的地方。去吃城裏最出名的食物,總覺得不過如此,在旅店歇過一宿接着去火車站。火車一路往南開,有人在打牌,三四個人一夥兒,不認識的異鄉人也開始對坐聊天,沈芷帶着耳機看向窗外。

天黑了,窗外的景物都淹沒在昏暗裏。

電話響,是賀北安打來的,她沒接。接連幾個電話拒接過後,賀北安發了一條短信過來,說他給她的新款手機正在郵過來的路上,估計這兩天就到了,讓她注意接電話。他說得極其自然,好像他們之前從沒有過龃龉。

“我不要,你讓快遞退回去吧。”

“你上大學,就別用舊手機了。再說也沒多少錢,我幾天就掙回來了,沒想到這裏賺錢這麽容易。”

沈芷聽到手機型號就知道要大幾千,而賀北安剛高中畢業,他幹什麽幾天才能掙回來。

沈校長早就送了沈芷新手機,沈芷說不要,沈校長堅持要給她,她直接轉送給了金美花,繼續用老手機。沈校長知道後,臉色很不好看,可也沒說什麽。她之前送給金美花的舊手機,當時從賀北安手裏買來的,現在正安靜地躺在抽屜裏。

車廂裏充斥着泡面味,有人捧着泡面杯去接開水,水接得太滿,腳沒站穩,泡面汁撒到了站票乘客的腳上。粗魯的罵聲灌進沈芷的耳朵裏。

賀北安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沈芷這次按了接聽鍵。

周圍是嘈雜的人聲,沈芷聽見賀北安說:“我在電視裏看見你了,你說你考這麽好,怎麽還不笑一個?”

“你不是在深圳嗎?”家鄉電視臺很難在外地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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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看哪兒都能看。”

沈芷沉默了會兒,才問:“你過得怎麽樣?”

“湊合。”但賀北安後面說的話很不像只達到了湊合,“你暑假要沒事兒的話,過來玩兒,吃喝玩一條龍我都包了。”

賀北安倒不客氣,剛來一個多月,就把自己當成了東道主,好像他已在那個城市生活多年。

電話那邊突然傳來一陣罵聲,那聲音很潑辣,比剛才被熱泡面汁澆到腳的女士還要狠上三分,男人大概說的是福建一帶的發言,和她對罵的女人用的是粵語,随後沈芷聽到了一陣關門聲。

賀北安向沈芷解釋:“街上什麽人都有,對了,手機別忘了收。”

“我不在桉城,收不了。”

“那你在哪兒?”

火車通過隧道,信號變得極弱,聊天中斷。

穿過隧道,沈芷向窗外看,一切都淹在夜裏。賀北安的聲音越來越焦急,他一遍又一遍地确認沈芷的安全……

“我在火車上,剛才信號斷了。”

賀北安的聲音終于平複下來:“你去哪兒?”

“後天我去深圳。”

“沒開玩笑吧。”

沈芷撐着下巴坐在座位上,周遭都是泡面的氣味。她對着車窗笑了下。

挂掉電話,賀北安剛往嘴裏吞了一片阿莫西林,忙了一天,他剛從藥店買的。昨夜淋了一場雨,他被澆到了三十八度多。九十年代的黃金時期早就過去,深圳再大,也承受不住這麽多人的財富夢。不過他這陣子确實賺到了一些錢,他在電子批發城做背包客,周旋于顧客和商家之間收中介費。來電子城第一天,賀北安就學會了和電子城商鋪老板們打交道的話術,第二天就能熟練應用,又加上對電子産品的了解,價壓得很低。他天生缺乏奸商的氣質,很容易獲得別人的信任,成交量不錯,可每一筆都是辛苦錢。他在桉城賣二手一直秉承無神論,稍不滿意就對上帝吊臉子,掙多就多花,掙少就少花,沒錢也能吃泡面或者跟耗子他們蹭飯。

但現在這是他賴以謀生的職業,來到深圳,上帝又恢複了原有的地位。到深圳不久,賀北安就丢掉了以往大手大腳的習氣,現在他住在城中村的一個單間裏。

有人敲門,是隔壁的琳姐。一開門,就對上一堆女人的內衣褲。賀北安剛來這兒的時候,陽臺上還挂的是男人的短褲。等到琳姐搬來,他已經預付了三個月的房租。

隔壁的琳姐既是商品也是老板,夜裏在外面上班,白天松散地接些兼職。上周她和一個顧客發生了些争執,她要談生意,對方非要跟她談感情,有感情地做那事兒自然不能要錢。争執着,兩人就打了起來。賀北安看不得別人打女的,順手幫了個小忙。

琳姐倚在門口,吊帶裙的肩帶滑到了肩膀,露出半個胸脯,她半趿着人字拖,每個指甲都紅得驚心。琳姐笑意盈盈,問賀北安食唔食,她做多了煲仔飯,要是賀北安還沒吃,就去她那裏。琳姐食指銜着煙,一口煙霧馬上要噴到賀北安臉上,賀北安及時關上了門,說他已經吃過了。

外面傳來琳姐誇張的笑聲,賀北安從桌底抽出一碗杯面,剛要拿水壺做水,房間頓時黑了,又他媽斷電了。

他去抽屜裏摸煙,卻摸出一枚胸章,那還是他去航展上跟人交換的。他在手裏摩挲了幾遍,一下抛到了牆角。如果沒停電的話,賀北安将看到一個非常完美的抛物線。

牆壁不隔音,隔壁兩側的聲音統統傳到他的耳朵裏。

賀北安翻出一個煙盒,盒裏只剩一支煙,他往地面磕了下,煙才滑了出來,他将這最後一支煙叼在嘴裏,摸着黑去找打火機,藍色的火焰在黑夜裏顯得十分微不足道,而後燃起的那點兒紅色火星連房間萬分之一的空間都沒有。

賀北安将煙摁熄在地面,黑暗濃得化不開。

沈芷到深圳那天,賀北安去車站接沈芷。賀北安剛出房門,就遇到琳姐,琳姐問他扮得這麽靓,是不是去勾女仔,琳姐十指尖尖,手指慢慢滑到賀北安的腰帶,問他哪裏買的。

琳姐的手還沒零距離感受賀北安腰帶的材質,他已經跑走了,留琳姐在心裏罵他,這麽一副好身架子,卻恁地不解風情。另一個男人從屋裏鑽出來,對着琳姐笑:“他還小,不懂女人的好處,我……”琳姐罵了句撲街啪地關上了門。

賀北安的感冒還沒好,嘴唇幹得起了皮,他買了一瓶水,猛地灌了半瓶,再看,就幹得不那麽明顯。

賀北安等在出口,他很快在人群裏發現了沈芷,眼睛盯在沈芷身上,沈芷也看見了他。她穿了一件白襯衫和九分褲,一個多月不見,沈芷發尾的卷已經沒有了,頭發也變黑了,她的臉更加小了。高考成績出來,好像也沒讓她更高興,她身上缺乏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高興勁兒。

兩人開始就那麽對望着,是賀北安先笑的,他看着沈芷一直笑。沈芷被感染了,也笑了,她笑得幅度很小,沒露出牙齒,很快就低下了頭。賀北安擠進往外走的人群,接過沈芷手裏的行李箱,虛攬着她的肩膀向外走。沈芷并沒帶什麽行李,現在是夏天,衣服前一晚在旅店洗了,第二天就幹了。

“你怎麽坐綠皮車來的?多累。”

“沿途可以看得更仔細。你今天不上班嗎?”沈芷早告訴賀北安不要來接她,她可以中午去他工作的地方去找他。

“我給自己當老板,上什麽班?”

為了讓沈芷把市容看得更仔細,賀北安還請出租車司機千萬不要太快。

兩個人坐在後面,一幢幢高層建築從沈芷眼前滑過。沈芷問賀北安:“你住哪兒?”

這些樓都和他無關,他住在城中村裏。

賀北安的手觸到沈芷頭上,很輕地摸了一下,又把手伸到沈芷眼前看:“你頭上有紙屑。”

出租車最終停在本市的一家五星酒店。賀北安算了下,他這些天攢的錢加一塊兒,刨去城中村的房租,能讓沈芷在這裏的标間住半個多月,前提是他不請沈芷吃飯。如果不考慮錢,他希望沈芷在這兒多呆一段時間,越長越好。

賀北安拉着沈芷的行李箱往酒店走,他和沈芷并排走,走得很輕快。沈芷站在原地,擡頭看酒店的頂部,這個地方并不适合現在的她。

她問賀北安:“來這兒幹嘛?”

“不滿意啊?”賀北安很豪氣地表示,“你先住這兒,等我以後發達了,咱們住更好的地方。”

“我不想住這兒,太貴了,沒必要。”

“別啊,給個面子,房我都給你定好了,你不住錢也不退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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