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朋友
第29章 朋友
桌上被電子産品和元件占去了大半, 沈芷把粥放在桌上,對賀北安說:“快點喝,不然就涼了。”
沈芷并沒提起賀北安說過的話, 好像他從來沒騙過她, 她說今天去喝魚片粥, 就想着給他帶一份,好像她早就知道他在這裏。而他在這裏也沒什麽。
空調被來不及疊被賀北安臨時塞到了衣櫃裏, 此刻鑽出了一個角,房間處處顯示着粗糙,賀北安說的“湊合”用在這裏并沒任何謙虛之感, 只會讓人覺得實在太湊合了。
而房間的主人此刻并沒自慚形穢的意思, 在冷靜之後, 賀北安反而丢失了謊言被戳穿的難堪,對着沈芷發起了火:“你怎麽也不知道害怕?大晚上跟着我來這兒?你要是因為我出了事兒,我他媽還過不過?”
沈芷再聰明,也不會什麽都不幹就直接猜出他住在這裏,除非跟着他來, 不是前天, 就是昨天。城中村的治安不比市區,沈芷一個女孩子, 人生地不熟, 大晚上的一個人來這裏, 幸虧沒出事兒, 出了事他怎麽辦。賀北安的嘴唇很幹,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具有威懾力。
本來是賀北安撒謊,但經賀北安這麽一說反倒成了沈芷的錯。
“你這麽兇幹嘛?我打車來的, 根本就出不了事。”
“出了事就晚了!什麽叫意外,經常發生的叫意外嗎?”賀北安今天并沒管沈芷的情緒,“我今天沒辦法陪你轉,等明天我去酒店找你。你還要去哪個城市看?我和你一塊去,轉完了你就趕快買票回家吧。”
沈芷還是沉默。
“你爸媽可真是心大,你還沒成年,就放你一個人出來逛。”
“跟他們沒關系。再說你也沒比我大上多少。”
“我和你一樣嗎?”
沈芷反問:“怎麽不一樣?”
賀北安看沈芷站在那兒,抿着嘴就那麽仰頭看着他,他說:“走,現在我帶你回酒店。”
“我退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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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了還可以再開。我跟你一塊去。”
“附近不是有很多小旅館嗎?我可以住這兒。”
賀北安本來頭就不舒服,此時愈發地痛:“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這兒不适合你!”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兒單獨住這裏,哪怕有父母陪同他也不至于這麽擔心。
“我想離你近點兒。”
沈芷這幾個字所産生的能量遠比她的聲音要大,賀北安定在那兒,沈芷踮起腳将手掌貼在賀北安頭上,又摸了摸自己的,“你去醫院了嗎?”
賀北安被沈芷突如其來的觸摸弄得有點兒猝不及防,他站在那兒,幹燥的嘴唇半天才擠出幾個字:“小感冒,去什麽醫院?”
“你怎麽知道是小感冒?很多病都是從發燒開始轉的。”
“我家祖傳五代行醫,我能不知道這個嘛。”
沈芷想起賀北安的父親正是因為非法行醫把自己作進了牢房,她沒去捅他的痛處,而是說:“那你吃藥了嗎?”
“吃了,很快就好了。”
“你這兒有姜麽?”
“沒有。你要它幹什麽?”
“鍋呢,有嗎?”沈芷在廚房區上下打量,沒等賀北安回答,就确定沒有。沒有鍋,沒有冰箱,沒有空調。什麽都沒有。
賀北安想告訴沈芷,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他來能賺到錢,已經算是一個不錯的起步,但大話放了出去,此時辯解,就像阿Q似的自我安慰,即使是真話沈芷也不會當真。
沈芷看着賀北安喝下了退燒藥,她告訴賀北安:“我還等着你帶我轉呢,你可得趕快好。”吃這種藥嗜睡,等賀北安睡下後,沈芷才去了臨街那一排店。
沈芷走得急,買東西也快,省去了讨價還價的功夫,沈芷回來的時候,帶回了紅糖姜、一只小鍋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琳姐此時還沒上班,倚在門口嗑瓜子,見沈芷拿着大包小包回來,沖她笑,用蹩腳普通話問沈芷她爸媽知道她來這兒嗎。琳姐本來想說來這兒貼男人,琳姐終究廣臨賓客,各地的粗俗用語談不上精通,也算得上熟練,可對着沈芷,她實在說不出更難聽的話。
沈芷不理她,留琳姐一個人在那兒笑。
沈芷找了塊毛巾,在水裏浸濕擰幹,裹上冰塊放在賀北安額頭上。賀北安難受地皺皺眉,向右翻身,沈芷扶住他頭上的毛巾,以防掉下去。賀北安醒來的時候,沈芷正摸着他的頭。
她開了火煮姜湯。沈芷在竈前勞作,她不像在煮姜湯,而是像做實驗,十分精準。盡管賀北安不止一次說不用,沈芷本是來玩的,他沒有盡到東道主的責任,反而要沈芷來照顧他,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沈芷此時在思考紅糖和姜片的配比,她最終确定了比例。
賀北安躺在床板上,裹着毛巾的冰塊敷在他的額頭,沈芷拿着勺子一勺勺撬進他的嘴。賀北安的嘴唇原本很幹,但現在被姜湯潤紅了,他不拿這病當病,沒成想沈芷卻那麽重視。沈芷特意給他做的姜湯,他是一定要喝的,只是他不想以這種姿态喝,哪怕一手捂着毛巾貼在額頭上,另一只手喝姜湯,也比現在好,他又不是捧心的西施,一個感冒,哪裏用得着這樣,要是讓人知道了,得被笑死。他當時骨折也沒這樣,差點兒帶着綁石膏的腿去打籃球。但現在,因為沈芷堅持,他也只能勉力為之了。
沈芷問他:“怎麽樣?”
“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那下次還按這個比例做。”
等姜湯碗幹了,沈芷去洗碗。
“放那兒,我洗。”
沈芷笑着說:“不就一個碗嗎?何必算得那麽清楚。”
沈芷洗碗的動作很娴熟,賀北安問她:“你在家經常洗碗?”
“也沒有。”
她只是在剛回桉城的時候,天天洗碗,那時家裏沒洗碗機,也沒雇鐘點工。她回家就自動承擔了刷碗的任務,雖然那是她的父母,可沈芷并不覺得她花他們的錢是理所應當的,交情沒到那份兒上。她剛回桉城成績一般,比沈芸還要差不少,至少沈芸可以輕松地考上四中,而她卻很懸。沈校長并未在她身上看到光宗耀祖的可能,于是希望她能夠學些賢妻良母的美德。
沈芷把賀北安安頓在床上,她要出去買些東西。她回來抱了一堆東西。沈芷高中三年差不多都在學習,她在音像店買了一堆碟片回來放。沈芷在賀北安的旁邊吃她外帶回的芒果刨冰,房間裏沒開電扇,太熱了,她的襯衫貼在背上,白色吊帶清晰可見。
沈芷告訴賀北安,她并不是有意吃獨食,不過他好了才能吃。
賀北安從沒見過沈芷這樣孩子氣的一面,一場電影就可以讓她高興好久。第二部 是《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遇到男女激情處,沈芷徑直走向竈臺泡綠豆,她準備晚上給賀北安做綠豆粥喝。
她沒看到畫面,卻聽到聲音,她用超乎往常的音量對賀北安說:“我買了綠豆,晚上熬綠豆湯,給你去去濕氣。”
“別忙了。”
“閑着也是閑着。”他倆都有點兒不自在,沈芷一貫沉默,為了減輕尴尬,她多說了幾句話。
那種場面并不長,結束了好一會兒,賀北安又叫沈芷重新來看。沈芷回到賀北安旁邊,又抱着膝蓋看。
兩個人看一部影片,得出的結論完全不同,沈芷說:“友情比男女間的愛情更可靠,可她最後才懂。”沈芷并不能從電影得到經歷之外的東西,她從不覺得愛情比友情靠譜,馮甯一直站在趙航這邊,還是被分手了。她從不認為自己比趙航老周差,可她的奶奶、她自以為的朋友,都為了男女之情疏遠了她。
“那我們呢?”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她刻意忽略了“唯一”這個詞,賀北安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并不是賀北安唯一的朋友。不過這都無所謂了,人緣好并不是他的錯。
他本來又想說不如親上加親,他倆在一塊得了,也省得未來她丈夫吃醋了,可這話又咽了回去,話到嘴邊變成了:“可你總要談戀愛結婚,到時有了孩子,你又有多長時間能留給我這個朋友。”
“誰說我一定要結婚,或許我一輩子都不會結婚。”沈芷并不想提起她那個虛假的家庭成分,她既不想說自己是孤兒,也不想說自己爸媽怕她影響職業生涯始終對外稱她是親戚,而與另一個人結婚要不止一次地談論這個問題。
“朋友比丈夫還重要?”
賀北安的問題需要定性讨論,譬如普通朋友和丈夫孰輕孰重,好朋友和丈夫孰輕孰重,最好朋友和丈夫孰輕孰重,但沈芷只有一個朋友,并沒有資格做這種分析,她說:“當然。你等着看吧。”
沈芷離法定結婚年齡還遠得很,她說不想結婚,朋友比丈夫重要,十八歲的賀北安把它當成一個玩笑聽。就算沈芷不結婚,他也要結婚的,他在有家庭的情況下,總不能事事都以沈芷為先。但他并沒拿這個問題困擾沈芷,她給他做了姜湯,晚上還要給他做綠豆湯,他不能掃她的興,畢竟他是她最好的朋友。
沈芷又買了芒果刨冰,她要了兩個勺子,第一勺特意給了賀北安,她告訴賀北安,等他好了就可以吃更多了。
沈芷晚上給賀北安做綠豆湯,量綠豆時她特意用了量杯,和水精準配比,認真得讓人發笑。
晚飯時天下起了雨,很大,敲得窗戶噼裏啪啦地響,沈芷對着窗外的雨發愁,雨再這樣下下去,她就沒辦法去已經預定好的小旅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