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2010年4月7日,星期二,這是非常平凡又平常的一天。然而對威揚貿易的一幹女子而言,這一天卻是值得慶祝的一天。她們一大早就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貴客,而這位貴客更是給她們帶來了一個日後令她們額手相慶的好消息。

早上九點剛過,公司的門鈴就響了。

“咦?這麽早是誰啊?”正在茶水間啃包子的海欣探出頭來。

“快遞?”咔嚓咔嚓啃着燒餅的江曉夢也探出腦袋,會不會是自己在淘寶上的包裹咧?

下一刻,兩個人維持着手拿包子燒餅伸長脖子的怪姿勢,凝固了。

然而始作俑者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罪魁禍首,他溫和從容地跟大家打招呼,微笑眼睛很快地在每個人的座位上看了一圈,然後,他臉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點點。

“大家早安。”

“呃……呃……顧先生早。”

海欣和曉夢立刻跑回座位上。

Nancy最先反應過來,以幹練的姿态迎上去:“顧先生找趙總嗎?”

“她過來了嗎?”

“還沒有哦,您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或者……您先坐一下,我給您泡杯咖啡?”Nancy謹慎地建議。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王子好像有點心不在焉,他家教很好,平常跟你說話的時候一定是看着你的眼睛,但他今天似乎看了好幾眼自己的……身後?

Nancy站的位置正好在陳非的辦公桌前,那邊不是空空的什麽都沒有嗎?

“那……”顧靖揚罕見地猶豫了。正在這時,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很快很短暫。

陳非一手拿着庫存目錄一手拿着筆,從倉庫走出來。一擡頭,他愣了一下,接着迅速反應過來,禮貌地笑了一下:“顧先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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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靖揚也笑着點了下頭,視線在陳非臉上停留了幾秒鐘,然後轉向Nancy,“如果不介意,我就等一等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擁有過人八卦天賦的Nancy神準地捕捉到了,王子的笑容比剛才多了一點溫度,似乎感覺比較真實了。

自從陳非和顧靖揚熟起來之後,這是兩人第一次在公司碰到,但陳非沒有自己預想中的尴尬,反而覺得挺親切。沒再多想,他又轉進倉庫繼續忙。

顧靖揚安靜地坐在會客區翻着昨天的報紙,幾乎沒弄出什麽聲音,奈何有些人的存在感天生比別人強,哪怕他靜靜地坐在那裏,辦公室裏的女孩兒們還是覺得如芒在背,她們不時偷偷摸摸地擡頭往王子那邊看去,只見他雙腿優雅交疊坐着看報,偶爾喝一口Nancy幫他泡的咖啡,他的側面輪廓立體而精致,因為低垂着眼,正好可以清楚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長睫,只是一個側影,卻美好得讓辦公室所有狼女在心裏喊救命。

美是美,可是壓力也很大。沒過多久,大家就開始愁眉苦臉,電腦鍵盤的聲音也小了下來。

趙總您快來吧……

此時辦公室裏最鎮定的,大概只有財務室裏的周雪梅,和忙着送貨的陳非了,他把整理好食品推出來,準備出門。

聽到動靜,顧靖揚擡頭看去:“要出去送貨?”

“嗯。”陳非點了點頭。

顧靖揚又看了他一眼,最後什麽都沒說。

陳非走後,辦公室裏更安靜了。幸好,趙紫靈似乎聽到下屬們內心的吶喊,一襲粉紅色的日式小洋裝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裏,美好得宛如那初升的朝陽~

Nancy立刻上前:“趙總,顧先生他……”

趙紫靈一進門就注意到了,她驚喜地叫道:“靖揚,你怎麽過來了!”

随後大概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臉紅了一紅,正色道:“到我辦公室坐吧。”

Nancy站得靠前,把趙總的反應都看在眼裏,她覺得自己是知道些什麽的,關于王子和她老板之間……

她心中偷笑,面上還是完美地繃着一本正經的表情。

顧靖揚站了起來,安撫地對趙紫靈一笑。

進了辦公室,趙紫靈又恢複了活潑的樣子。

“稀客啊,這麽急找我啥事兒?”

“不是着急的事,我正好有空就下來了。”顧靖揚随口說道。

他其實只是過來看看陳非的病怎麽樣了,本來想打電話,又擔心會顯得過分關心了。

正想着要找個什麽事情來跟紫靈搪塞過去,看到沙發上丢着一張旅行社的報價單。

他瞄了一眼,調侃道:“今年打算出河北省了?”

“啊,是的,我正想找個時間跟你說這事兒呢。公司去年的營業額成長了50%,我想今年組織去個遠點兒的地方,犒勞一下大家的辛苦。你覺得呢?”

顧靖揚随手拿起那張傳真件,趙紫靈看他好像有點興趣,就繼續說:“我問過幾個地方,昆明麗江要四千多,九寨溝要五千多,桂林陽朔價格比較合适,标配團不到三千就能拿下來,這也在我的預算之內,所以我就選了桂林,讓他們給我出幾個行程方案。”

顧靖揚一個一個看下來,各個方案的價格從2880到3680不等,密密麻麻的行程看得人眼花缭亂,索性不看了:“你看着辦就行。”

趙紫靈也猜到他不會有什麽意見,他對員工比她大方。威揚去年20多萬的純利潤,拿兩三萬塊來犒勞員工,他們都覺得理所應當。

“對了,找我幹嘛呀?”

“真巧,我本來也是想問你員工旅游的事。”

“什麽?”趙紫靈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7月份要結婚……”顧靖揚把Mark的情況當擋箭牌大概說了一下,天知道來之前他都沒想過這兩件事能有什麽聯系。

“他前幾天把行程傳給我了,他們5月底過來,第一站北京,接着往西北去西安,再折向西南的西藏,雲南,接着去廣西,廈門,然後從福建北上去杭州和蘇州,6月底從上海回舊金山。”

趙紫靈睜大了眼睛:“這……會累死人吧。”

顧靖揚笑了笑:“他們可不怕累。而且他們這是第一次來中國,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肯定要玩得痛快才回去。”

顧靖揚頓了一頓:“他們這次來,雖說是婚前紀念旅行,我陪着不合适,但如果只接待北京這一站也不妥當。我想到威揚這邊6月份正好也要組織員工游……”

“你想參加員工游?!”他還沒說完就被趙紫靈驚訝地打斷了。她實在太驚訝了,這怎麽可能……這得是交情多深的朋友才會讓顧靖揚做到這個地步啊……

顧靖揚很無奈地看着她,在外人面前不是一副幹練精明的女強人樣嗎?怎麽在他面前總是這麽毛毛躁躁一驚一乍的。

“是有這個打算,如果時間正好合得上的話。”

這事确實是五分鐘前才來的靈感,但他越想越覺得可行。Mark發行程單給他只是請他提意見,如果他執意相陪,對方心裏肯定會過意不去;而且人家小兩口旅行,他一個電燈泡杵在那邊确實也尴尬。

紫靈選的地點正好在Mark的行程單上,他又是公司的股東,一起去勉強說得過去,不會讓Mark覺得欠了他人情,人多些也方便熱鬧,一舉數得。

驚訝過後,趙紫靈當然很開心,靖揚要跟他們去旅行诶,這是多麽難得的事情:“合得上合得上!你把他們去廣西的具體時間發給我,我肯定讓它合上!”

一個小時過後,威揚的衆同事目睹他們趙總把顧王子從她辦公室送出來,滿臉光彩遮都遮不住,一幹八卦女又有了新談資——難道王子是來告白了嗎?一定是的!

這一天對威揚的人來說是又驚又喜的一天,對顧靖揚來說也是。

下午4點多,他剛回到家,正在泡咖啡的時候,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 +01901212,國際長途。但這個時間……?

“Hello?”

“阿揚,是媽媽!” 張蕙玲有些激動的聲音在一片嘈雜的背景聲中傳來。

“媽,您怎麽這麽晚?” 顧靖揚心裏一緊,紐約那邊現在是淩晨三點半。

“兒子,你嫂嫂生了哦,母女平安,小家夥3.8公斤呢!” 顧媽媽非常開心。

靖揚對寶寶的體重沒什麽概念,但聽到母女平安就很高興:“太好了!我馬上打電話給哥。”

“不用着急,他現在陪着你嫂嫂去看寶寶,今晚他們都累壞了,你明天再打過來也是一樣的。”

“好,那幫我恭喜哥哥,媽你也早點休息。”顧靖揚樂呵呵地點頭,好像母親看得到一樣。

“好。” 顧媽媽停了一下,靖揚以為她要挂電話,但她好像只是換了一個比較安靜的地方,隔着電話,顧靖揚也能感覺到母親的欲言又止。

“媽,怎麽了?”

“阿揚,你是不是……一直在生媽媽的氣?”

顧靖揚的心似乎被什麽扯了一下,這個轉換太突然,那一刻他突然覺得有點無法呼吸。

“媽,你怎麽……”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是順着本能說,“我沒生您的氣……”

“我知道,我知道。” 顧媽媽的聲音有點哽咽,她一整個晚上情緒大起大落,現在突然松懈下來,有點無法控制自己。

“我知道你是孝順的孩子,是媽媽委屈了你。媽媽自己心裏難過,卻沒有考慮你的心情……”眼淚一掉下來就止不住,她是一個自私的母親,因為無法接受兒子是同性戀,明知道兒子心裏難過,卻對他的自我放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自己懦弱地享受着天倫之樂。

如今大兒子膝下兒女雙全,一家人其樂融融,小兒子卻仍然獨身一人,漂泊在海外。她不是不知道原因,但她一直假裝不知道,因為她不能想象,如果兒子真的帶了一個男人回來,自己是不是還能撐得住慈母的面孔。

顧靖揚想開口,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安慰母親,但他卻一個字都擠不出來。握着手機,兩邊都陷入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顧靖揚才緩緩地說:“我一直都是愛你的,媽媽。”

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說起,他不能說自己從來沒有覺得委屈過,也不能說這些年自己心裏不曾感到孤獨,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他不願意對最親的人撒謊,也不認為還有解釋的必要。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是愛她的,這點從未改變過。

顧媽媽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情緒,聽到這一句話,眼淚又掉下來了。

“兒子,下一次回來,把你的戀人帶給媽媽看看吧,好嗎?” 張蕙玲不是傻瓜,她的兒子那麽耀眼,怎麽可能沒人喜歡。他說沒有喜歡的人,不過是……不過是不想讓自己傷心罷了。

顧靖揚苦笑,他現在去哪裏找一個戀人來給母親看?但他什麽也沒說,怕母親多想。

“好。” 他順從地說。

收了線,顧靖揚靜靜站了一會兒,他沒有想到母親會主動捅破這層窗戶紙,他一直以為她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直裝下去。

曾經在他最孤獨無助的年紀,在他最需要她理解和支持的年紀,她對他的自我放逐視而不見,而現在,他終于等到了她的心疼,盡管遲了二十年。

母親是愛他的,他以前總是努力這樣告訴自己,但是她如果愛自己,為何心裏卻如此抗拒自己喜歡同性這樣天生無法改變的事實?十六歲的少年半夜爬起來喝牛奶,無意中聽到母親低聲哭泣着像父親訴說她的傷心,“喜歡同性是有罪的”,這樣的話伴随着低聲啜泣的聲音傳入少年的耳膜,像冰一樣紮進住了少年柔軟的心。顧靖揚永遠也無法忘記那一刻冷得血液都結冰的心情——原來在他們眼中自己是有罪的,原來他們口中的愛是有條件的。

那個晚上之後,他像着了魔一樣,每天半夜都要爬起來,像做賊一樣趴在父母房門口偷聽,他那時才知道,在他睡得香甜的黑夜裏,有那麽可怕的事情幾乎天天發生。少年的世界原本簡單而明媚,但母親的哭泣像最深沉的夢魇般,把被困在了黑夜裏,孤獨和寂寞與黑夜相伴而生,成為那段年少歲月的唯一色彩。

所以,他放棄了哥哥就讀的哈佛,放棄了對他投橄榄枝的哥大,重新準備材料申請了遠在加州的斯坦佛。在最孤單寂寞的時候,他也有過委屈和不甘心。他也想過恨。他人生中摔得最慘痛的一跤,來自他的最親愛的人。

他曾以為自己一直在期待着母親真正的接納,他一直是這樣以為。然而,如今母親終于用行為來證明了她的愛,喜悅卻沒有如預想中那樣降臨。那些過往歲月中的黑色早就在漫長的時光中慢慢沉澱為背景,他的生命重新被填入新的色彩,他已經不再需要依靠別人的愛而活着。

許久之後,他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他還是心懷感激的。

顧靖揚喝完咖啡,換上泳褲、披上浴袍,往樓下游泳池而去。他住的這棟涉外公寓有一個健身會所,雖然美其名曰“會所”,其實裏面只有健身房和恒溫游泳池,不過設備都很不錯,而顧靖揚對運動花樣要求并不高,冬天跑跑步機,夏天游泳,偶爾跟朋友去打個網球。因此這個會所對他來說很夠用了,而他最喜歡這裏的一點,則是人少。

雖然才四月初,天氣已經開始回暖,他也恢複了每天游泳的習慣。

游完泳,沖個澡,正打算換了衣服去吃點東西,手機拿出來一看,3個未接來電,都是同一個人的。顧靖揚心髒一跳,擦着頭發的左手頓住了。

順手把浴巾挂在脖子上,他回撥過去。電話響了一會兒才被接起。

“喂。” 那邊的聲音帶着一點笑意。

“陳非?抱歉,我剛才在游泳。”

“沒關系,不是在吃飯就行。”

“嗯?”

“吃了麽?還沒吃的話來我家吃吧。” 陳非的聲音聽起來心情不錯,顧靖揚臉上也不禁帶了點笑意。

顧靖揚看了眼更衣室牆上挂着的鐘,快七點了。

“你在家?”

“對,我在做飯,你現在過來正好趕得上。”

雖然不知道陳非為什麽突然叫自己過去吃飯,但RP爆發顧靖揚也不會跟自己過不去:“OK,我馬上到。”

陳非為什麽請顧靖揚吃飯?當然是因為他昨晚的照顧。

但他沒直接那麽說,朋友之間說太多謝謝,反而顯得斤斤計較了,顧靖揚是真心拿他當朋友,陳非感覺得出來,所以就把那些不必要的客套話都省了。再說……他每次一想到顧靖揚那個空蕩蕩的廚房,就忍不住同情那個家夥的腸胃,反正一個人的份量不好煮,還不如做兩人份的。

吃完飯,顧靖揚堅持要收拾,陳非也不跟他搶,幫着擦完桌子就鑽進書房。

顧靖揚洗完碗碟從廚房走出來,陳非聽到聲音,喊了他一聲。

顧靖揚走過去,陳非背對着他坐在書桌前,桌上放着電腦,他歪歪地帶着一副AKG的消音耳機,露出一只耳朵,怕聽不到外面的動靜。

聽到門外的動靜,陳非回頭對他招招手,把耳機從頭上摘下來:“聽聽看。”

顧靖揚看了一眼屏幕,是logic pro界面的音頻軌道。戴上耳機,熟悉的旋律透過高保真的耳機流瀉出來,是莫紮特g小調交響樂的第一樂章,但又很不一樣,改成鋼琴曲不說,節拍更快、更均勻、也更有爆發力,還配上了鼓點,華麗麗的搖滾風格,很不一樣,又跟曲子的旋律出奇的相配。

“你做的?”

“嗯,如何?” 陳非笑眯眯地問他,似乎對自己搗鼓出來的東西挺滿意。

“很有創意,沒想到你logic pro也會用。”

陳非搖頭,坦誠地說:“這個雖然不難學,但是要用得好也不容易。我現在只是初級水平,自己彈的鋼琴,再配個鼓點進去,再複雜的就不行了。”

顧靖揚本來想說,什麽都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但轉念一想,陳非也不需要聽這些虛話。他頓了頓,改問道:“陳非,你想過做職業音樂人嗎?”

陳非有點驚訝:“我?”

“你的水平比很多人都強。” 顧靖揚說的是實話。而且,如果陳非有這個打算,他還真的可以幫得上忙。

陳非哈哈一笑:“那依你看,我是做幕前還是做幕後?”

顧靖揚剛才只是一時靈感,壓根還沒想到那麽深,陳非一說,他才認真琢磨起來。

幕後很簡單,只要陳非願意,多的是門路。走幕前的話,也就是當歌手了,陳非的歌聲他只聽過一句,但音準音色都沒有問題。他的外形和氣質都很好(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所以,如果他真的想嘗試,自己去請弘柏幫忙引薦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顧靖揚一直注視着自己,雙眼發亮,若有所思,陳非被盯得有點毛:“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就是會比較辛苦……” 顧靖揚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順嘴說了一句。

“什麽?” 陳非徹底摸不着頭腦了。

顧靖揚回過神來,咳了一聲,正色道:“我有朋友在音樂圈,如果你有興趣做歌手,也許我真的幫得上忙。”

陳非一聽,連忙擺手:“我從來沒有這個打算。”

“為什麽?”

陳非呵呵笑:“我喜歡研究音樂多過創作音樂,研究它我覺得很有意思,創作的話,興之所至,偶一為之可以,當成工作,我可不幹。”

雖然這麽說,他的語氣中卻有着淡淡不可一世的驕傲。顧靖揚被勾起了好奇心,他不知見過多少渴望一步登天出人頭地的少男少女,打着“夢想”的華麗旗號,削尖腦袋往娛樂圈鑽,似乎很少人能夠抗拒“明星”這個閃耀的名詞。

“當明星不好嗎?”

陳非很驚訝他會這麽問:“沒有隐私,沒有自由,有什麽好?”

顧靖揚很認真地想了一下:“有名有利,前呼後擁,很威風。”

“明星也是一份工而已,而且還是高風險高投資卻不一定有回報的那種。” 陳非笑着搖頭。他是個生意人,而且還是個不好投機偏保守的生意人,所以他的結論就是——不劃算。

的确,演員也好,歌手也好,其實都不過是一份職業,也要銷售自己的才能和勞動來換取報酬,也要四處讨人情來換取展示自己的機會,在大衆看不見的地方,他們一樣要為生存和成功而努力奮鬥。但是有多少人能夠真正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又有多少人能夠抗拒被無數路人高呼着名字追逐的虛榮?

顧靖揚眼底的欣賞和好奇更重,卻忍不住跟他擡杠:“但是如果一旦投資成功,明星的回報率比世界上任何一種行業都更高。你看,拍一支gg,不到24小時的時間,片酬數十萬到數百萬人民幣不等,再高一點上千的也有。拍電影就更不用說了,好萊塢的一線影星的片酬兩到三千萬美金,國內的明星如今也不遑多讓,身家上億的不在少數。這些人如果投資得當,他們的後代子孫幾輩子都吃穿不愁。聽起來還是很誘人不是嗎?”

如果只是為了賺錢,那還不簡單?大言不慚的話差點脫口而出。過慣了視金錢如糞土的日子,一時忘了自己曾經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陳非自嘲一笑,随口道:“前人不是說過麽?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抛。可見得自由這東西,是值得犧牲一切去換取的。”

顧靖揚自己一只腳踩在娛樂圈,認識的藝人不在少數,沒有隐私自由這一類的抱怨自然是經常聽到,但抱怨歸抱怨,也沒見過哪個人真為了這種事退出演藝圈的。歸根結底,任何事都有利有弊,不過是看個人取的是哪一個利,哪一個弊罷了。

“真的完全不動心?”

這下陳非也看出來了,對方是故意在鬧他。遂反将他一軍:“既然這麽好,你怎麽不去做?以你的外形條件……” 說着把人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戲谑地調笑:“如果去當電影明星,中國那些一線男星應該全都要靠邊站了吧?”

這是陳非第一次直接表達他對顧靖揚外形的贊揚,來自心上人的贊美無疑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語言,陳非的視線所到之處,顧靖揚覺得自己像被過了電一樣,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轉過身去,假裝端詳陳非的書櫃。

不仔細看還沒發現,這一看,他立刻被那一整面書牆吸引了。管理學、經濟學、音樂、文學、設計、建築、哲學、葡萄酒……除了中文和英文,還有許多法文書籍。

即使已經自認為跟陳非相當熟識,眼前的書牆仍然令他覺得相當震撼。

掃了一圈,最後眼睛落在音樂的那幾排,上次陳非在讀的那本伯恩斯坦的講座已經歸檔了,因為別的書都是豎版,這本書是橫版,特別寬,插在那裏比別的書寬出一截來,特別顯眼。

顧靖揚指着那本書:“你看書的速度很快。”

“快嗎?這都大半個月了。”

不過,看到那本書,他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從桌上的那一堆未看完的書裏抽起一本樂譜,笑眯眯的雙眼中藏着一絲狡黠:“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你上次講得太精彩,我一個忍不住,不止做了一個cover,還把總譜也買回來了。”

言下之意,以後還要請你多多關照。

被自己喜歡的人由衷地誇獎,任何一個男人都很難不得意。陳非對他有所依賴,他更是求之不得。心裏明明樂開了花,還要努力別讓臉上的笑容太誇張,于是只好裝模作樣地說:“我很樂意為你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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