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尋找人類
? 我生活在一座三線城市裏,白天上班,晚上回到我的出租屋,一日複一日。
我的工資很低,除去支付日常開銷,所剩無幾,而我無動于衷的麻木的混着日子,這樣的日子卻也過得很快很快。
我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可手機上顯示的日期卻不停地變換着數字。
我有時候會懷疑我沒有過去,因為閉上眼睛,腦海裏湧出的記憶,只有乏味至極的夜晚,我側躺在單人床上,久久無法入睡。
我有嚴重的失眠症,我總是淩晨兩三點才能睡去,然後在第二天七點左右醒來。
我按部就班的出門,上完班回來,靜默的呆在我的出租屋中。
我沒有朋友,沒有任何感興趣的娛樂活動,我很少笑,也不難過,我幾乎沒有情緒,我只是活着。
可是我能感覺到掩藏在這種死寂之下的不平靜,我會在睡夢中感到不安,就好像黑暗中有什麽東西正在窺伺,它不懷好意,它靜靜地等待時機接近。
我閉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發出一絲聲音。可是周圍并不靜,或者說很靜。之所以有這種矛盾,是因為聲音的時隐時現。我有時候聽到鐘表走動的聲音,可是一不留神它就消失了,當我再去仔細聽,它卻又鬼鬼祟祟的出現。我用力的傾聽,聲音好像越來越多。樓下遙遠的車輛經過聲,物體碰撞聲,不知哪裏的水滴聲,還有仿佛來自于我腦海中的、類似于信號不好的滋滋聲。
我将緊閉的眼睛睜開,猝然發現對面門上一道矗立的黑影。我的心跳得快了些,再漸漸變緩,然後理智告訴我,那黑影不過是我挂在門邊的黑大衣。
我總是在黑暗中被物體吓到,有時候是誤以為有人,有時候是困惑它什麽時候出現在那裏。
我清楚的知道這間狹小的出租屋裏只有我一個人,可是每晚入睡,一閉上眼睛,我就總覺得這間屋子裏并不只有我一個。
我壓抑着這種念頭,我想我只不過是自己吓自己。
因為我實在是一個人太久了,我似乎很久都沒有開口說過話了。
我卻沒想到,這只不過是一個開始。
2016年1月7日,早晨醒來,洗漱,吃飯,下樓,等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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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公交車站點,寒風一陣陣吹來,卻不見一輛公交車。
足足一個小時過去,街道上不曾駛過任何一輛車,也沒有經過任何一個人。
我瑟瑟的僵直着站着,不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
我回過頭,棟棟高樓靜默的站在我身後,仿若默哀。
我終于忍不住拿出了手機,打開并未開通的數據流量,哆嗦着手指點進浏覽器,查看頭條新聞。
搜索結果顯示的是昨天的新聞,而昨天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
我又點進微博,刷新很久都不見頁面變動。
我去看□□,朋友圈,一切的動态顯示時間都是昨天。
我茫然的看着手機屏幕,最終按下了110鍵。
嘟……嘟……嘟……
無人接聽。
我離開了公交站點,沿着大街漫無目的的走。
幾乎所有商鋪都關着門,仿佛大家還在沉睡。
可是大家未免睡得太沉,竟然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我心中産生了一個荒謬的想法,世界上的人,難道在一夜之間全部死亡?
我停下腳步,轉進最近的居民區。
然而繞進去後才想起進不去樓門,更不要說屋門。
我挨個按樓底的電話鍵,期待有人接聽,期待有人開門。
可是一切都是徒勞,根本沒有任何人回應我。
我不死心的去任何可能有人的地方,可是最後只有失望,我甚至看不到任何人的屍體。
一夜之間,世界上所有人都沒了,除了我。
我不明白,為什麽我還在?
我走進一家麥當勞,坐在窗邊看着窗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外面沒有一絲變化的跡象。
我開始感覺到饑餓。
我起身,尋找可能的食物。
麥當勞裏沒有人,但是我在不遠處的桌子上看到了食物。
我走過去,食物擺放的很整齊,看起來就好像有人特意準備好了放在這裏專門等人來吃一樣。
我仔細回想進門時它是否就在這裏,可是徒勞,進門時我根本沒注意桌面的情況,只大略的掃了一眼查看是否有人。
我有些驚疑,有一剎那,我甚至懷疑這是不是一個惡作劇。
但是很快我就否決了這種念頭,這樣的惡作劇怎麽可能做得出來?
我并沒有猶豫很久,哪怕這食物來路不明,包含惡意,我也決定吃下去。
吃完之後我再次離開了這家店,沿着街道往外走,我也不清楚這樣做的意義,但是繼續呆在店裏同樣沒有任何意義,況且,也許這樣的行走能讓我有新的發現也說不定。
我經過很多地方,超市,商店,停車場,理發屋,小吃街……所有這些地方看起來都沒什麽異常,除了沒有人。
當我再次感覺到饑餓難當時,我禁不住拿出兜裏的手機,上面顯示着的日期是2016年1月7日18:03。
我停下腳步,擡頭望天。
天空如清晨那樣霧蒙蒙的,看不見太陽,雲層冷冷的浮在高遠的頭頂。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天早該黑了。
我不知該不該覺得慶幸,慶幸我終于發現了異象,如今的一切也許有跡可循。
天不再黑了,我也沒有睡覺的必要。我只是不斷地走走停停,在疲憊不堪時,找到一個相對溫暖的地方睡去。
世界一下子變得大了,我似乎可以以任何地方為家,不過這種想法也不大對,因為大多數的房屋我根本進不去。
我只能尋找一些開着門的小商店,在我疲累寒冷的時候走進去歇息。
我如此渾噩的過了幾天,我的手機沒電了,我将它随手丢掉,于是我時常失去時間的概念。
我已經不在意時間。
我始終在這所城市裏兜兜轉轉,我沒法離開,也不想離開。
因為曾經的我很窮,我沒學過開車,所以哪怕現在到處都是車,我卻沒辦法開走一輛。況且,大多數的車找車鑰匙也是問題,我也沒在它上面糾結。
說不清留在這裏的目的是什麽,也許我在等別人找過來,潛意識裏想着這個世界上應該還有其他人。
不知過了多久,我過得越來越邋遢,越來越随便。
我懶得洗漱,懶得打理自己,甚至是懶得走動。
我待在一家大型超市裏,餓了就拿現成的東西吃,雖然我已經吃得膩煩的想吐。但比起讓胃餓得痙攣,我還是要忍耐。
我連上廁所都懶得走,可能是直接在屋內的邊緣,解開褲子對着牆角上完。
我待在床墊區,将軟墊全都羅列起來,翻出毛絨的被單,然後整個人陷進裏面。
我喝下一罐罐啤酒,醉的不省人事,脫光了躺進層層的被單裏。
閉上眼睛,昏昏欲睡,頭埋進被單裏,周身由被單圍着,仿佛世界一下子變小了。
我充滿安全感的陷入昏睡。
然而睡眠并不能持續到永遠,我終究還是要醒來,醒來以後面對這個只剩下我一個人的世界。
我想哭又想笑,我難道要這樣過一輩子?
電子鐘顯示時間為2016年6月7日,2:37。
我從候車室走出來,穿得厚重,站在街口。
我腦袋放空,雙目無神的盯着虛空一點,呆立在冷風中。
我什麽也沒做,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麽,我只是像雕像一樣,像周圍所有沒有生命的建築一樣,靜靜地定在那裏。
帽子兜住我的頭,過大的帽子擋住了我一部分的視線,我卻也不需要太廣闊的視野。
不知站了多久,我忽然聽到一陣動靜。
那一瞬間,我無法确定那是什麽聲音,我甚至不敢相信我聽到了聲音。
因為我已經太久沒聽到任何由我之外發出的動靜了。
我轉過我僵直的身體,扭身,看向路的盡頭。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來,它像一個沉穩的男人,一步步徐徐接近。
我大腦空白了幾秒,有一絲綿長的喜悅在膨脹,那一刻我甚至想,哪怕這車是一輛幽靈車,我可能都會喜極而泣。
我呆呆站在它的面前,看着它向我駛來,甚至是等着它朝我撞過來。
我忘了躲開,也不想躲開,就傻了一樣不錯眼珠的看着。
它終于過來了,它停在我面前了。
車門打開,駕駛位上走下來一個穿紅色羽絨服的人,他看起來很瘦,細長的腿格外顯眼。
他連車門都沒來得及關,急吼吼的朝着我奔過來。
他的頭發有些長,看起來參差不齊,在他跑動的時候頭發便飛揚在空中,舞動的旋律像一顆亂了的心。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他在眨眼間沖到我面前,狠狠地抱住了我。
我被他撞得摔倒在地上,他跟着我一起摔下來,但是他依然不松手,用力的箍着我的肩膀,臉埋在我的脖頸間,整個人都縮在我的身上。
我的心也砰砰亂跳,我下意識的回手抱住他的背,和他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我們像一對兒久別重逢的戀人,雖然真相是我們根本就是彼此不認識的陌生人。
但這一刻,我們奇妙的達成了一種統一,我們經歷了同一種絕處逢生。
良久,我聽到他嘶啞的聲音響在我耳邊,“操.他.媽.的,終于見到人了。”
我咧開嘴,笑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