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尋找人類

? 就如一年以前的突發狀況,世界毫無預兆的恢複了,失去的人重新出現,寂靜許久的土地上又熱鬧了起來。

然而現實情況有些不大好。

所有人的确都回來了,可是世界變得千瘡百孔。

到處都是毀壞的痕跡,很多公共設施全部癱瘓。

這些凄涼境況并不單純是因為人類消失許久閑置導致,而是顯然遭到了嚴重的破壞。

人們雖然對目前居住地的破敗感到震驚,但是恢複工作做得迅速而積極,哪怕大多數人失去工作失去資産,但是日子還要過,很多東西迅速恢複往昔,比如說最快最顯著的——網絡。

因為是人類集體性的大事件,大家在網絡上吵翻了天。

綜合許許多多人的經歷,大家一致得出一些共識。

原來所有人都面臨了“世界上的人忽然消失了”的境遇,只不過有的是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及素不相識的幾個陌生人,他們費勁千辛萬苦聚集在一起,然後努力活着。

也有的說世界上只剩下他自己了,但是他的說法也未必正确,誰說得準是不是因為他沒碰見其他人呢?

表面看起來,大家都像忽然多出了一個屏蔽系統一樣,繼續生活在地球上。可是又有些說不通,比如說,就算是屏蔽,但終歸是一個地球,別的人動了什麽東西的話,另外的人可能會看到東西莫名動了啊,或者說,兩個彼此看不見的人,萬一走着走着撞上了呢?進一步猜測,如果屏蔽不僅僅屏蔽五感,可能其他也屏蔽,但這樣還是覺得說不通。矛盾依然在于地球只有一個,大家消失的那段日子并沒有發現除了“找不見其他人”以外的異常。

而另一個發現也狠狠地推翻了屏蔽說,那就是,大家所描述的消失時間并不相同。

不是所有人都記得自己與世隔絕了多久,但大體上時間差不多能感覺到,況且,也有一部分人很看重時間,清清楚楚的記着自己孤獨的生活了多久。

于是大家發現,有的人說自己苦苦掙紮了一年,有的是一個月,甚至有些人說從沒出現過狀況,說大家都在開玩笑,只是他們不理解為什麽世界一眨眼間就變得殘敗不堪,以至于他們認為大家在借着這個異象編造與世隔絕的經歷。

不管是基于這些沒出現消失異狀的人的話,還是一些星象觀察。有專家指出,不管消失的人消失了多久,對于真正的地球來說,都是一瞬。

換句話說,不管消失的人消失了一年或者幾年,在第二次異狀發生之後,我們全都回到了第一次異狀發生的時間點。

Advertisement

人們熟悉的“時間”一下子成為一大熱點,因此在種種異象契因的猜測中,除了平行空間穿越,化學物質迷幻,另有一個假說是“時間線”。

在這個說法中,時間以一種新面目展示在人們眼前。它的一個概念是,地球上所有的人類及物質乃至一切存在的東西,都擁有自己的時間線。在沒發生意外時,地球上所有的東西是一個整體,擁有共同的時間線,所以大家才能産生交互,彼此發生關聯。而北京時間2016年1月7日上午8點,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地球上的“時間”忽然出現了□□。那一瞬間,時間被分成幾十億縷縷,每一縷都沿着其軌跡蔓延、進展。那一瞬間的地球之外與地球之內的時間不再同步,不管地球上混亂的時間以什麽速率進行,其外都是靜止的。因此消失的人感受到的時刻始終不變,處于夜晚的人始終沒有白天,同樣,擁有白天的人也看不見黑夜。然後n久以後,時間□□還原,地球繼續運轉,所有人回到了同一時間線,可是已經毀壞了的東西就是壞了,此時便齊齊疊加,造成如今地球千瘡百孔的局面。

而在這場動亂中,死去的人就是死了不再回來。但只要活着,哪怕病弱傷殘,一切就都有挽回的餘地。

因為當所有人恢複正常之後,有十分之七的人出現返老還童跡象,十分之一的人保持不變,剩下的則變得早衰。

對于突變年輕的人來說,簡直是平白賺了幾年光陰,自然喜不自勝。

而那些變老的倒黴蛋,無處伸冤,該說是命運不公?卻也只能生生受着。

而我,是倒黴之中的最倒黴。

別人可能老個幾年就很心痛了,我卻直接衰老了幾十年。

幾十年,以前沒覺得光陰怎樣,現在驟然失去,卻清晰的體會到了生命被無情抽離的滋味。

我不關心外界人怎樣探讨這巨變,我只知道我忽然老了,還沒來得及細細體味生活的百味,就這麽老了。

我的孤獨,我的渴盼,我的一切激烈的、偏激的、無病呻.吟的情緒,全都沒了。它們變得沒有意義,我已經成了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

那天我驟然發現看到自己布滿皺紋的皮膚,甚至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來不及震驚或傷心,更大的巨變擺在眼前,我面前的車山似乎完全沒關注自身的變化,而是對外界的改變驚喜不已。

他一把拉起我沖出門外,和外面熙熙攘攘的人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是又驚又喜,互不相識的人激動的和身邊的人一起涕泗橫流,有意義的話或者無意義的話都說出來,如幾輩子沒說過話了一樣。

車山抓着我的手腕,他大概已經忘了自己手上抓着什麽,只是下意識的動作。他的眼神投在人群中,如盯着某種盛況一樣目不轉睛。

然後這時候一聲有些尖銳的女聲傳過來,大叫了一聲“車山!”

我木然的将視線往聲源處挪過去,一個穿着碎花裙子的美女快步走過來,一下子撲進車山懷中。

車山松開我,他笑得很寵溺,摸着美女的後腦勺,問她,“你怎麽在這?”

美女激動地哭出了眼淚,哭訴說她跟着表哥恰好路過這裏。又說好奇怪,他們好像都年輕了近十歲。本來看到年輕的車山還不太敢認,但是一激動喊出來了。

他們談了一會兒彼此的遭遇,等情緒平複下來,美女拉着車山的手,轉過頭看向一直盯着他們的我,有些好奇的問,“這位爺爺是誰?”

車山原本喜悅的笑容收起來,他似乎這時候才想起來打量我的臉。

然後他慢慢的解釋說,“出事後我們一起來到這,這是……陸川。”

然後他對我介紹他身邊的美女,“這是我女朋友,蘭仙。”

之後的一切仿若做夢一般。

我們回到之前的家,發現屋子裏有人。

對方說那是他的家,問我們進去做什麽。

車山掃一眼被我們改動的面目全非的屋子,什麽也沒說,直接告辭。

而我們一起去找蘭仙的表哥,然後輾轉去了臨近的蘭仙表哥家。

蘭仙表哥家很大,我們一人一間客房。

那天我們經歷了真正的天黑,然後彼此告晚安,各自準備入睡。

我一如既往的失眠,在淩晨兩點半時,我下床,來到車山的房間。

車山沒鎖門,我悄悄走進屋,借着月光站到他床邊。

我看着他那張已經變得年輕的陌生臉,覺得這個不是我認識的車山。

也許車山已經死了,我也死了。

我轉身,失神的往外走。

快到門口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陸哥。”

我回頭。

車山仰頭看着我,他的眼睛裏全是亮黃色的月光,他的聲音清清涼涼的傳過來,“陸哥,你放心,我會為你送終。”

我看着他,見他沒別的可說,轉身蹒跚離去。

後來我跟着車山去了B市,我一直跟着他,反正我無處可去。

我沒有和車山說過一句話,我有時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老不死,惹人嫌着,卻偏偏吊着一口氣。

車山将我安置在郊外,雇了人為我做飯,然後他該做什麽做什麽,離開這裏,不知去了哪裏。

我不問他,只是每到深夜都站在窗邊聽着外面的動靜,聽他回沒回來。

他當然沒有一次回來,他過來的時候都是在白天,然後問候一下我的身體情況,再離開。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我漸漸無法起床,只能躺着,連吃飯都困難。

我似乎能聽見自己的軀體萎縮的聲音,有時候從昏睡中清醒過來,我都懷疑我已經變成了一具幹屍。

我感覺到疼痛,渾身都疼,只要清醒就疼。

可是還是想要清醒,每次睜開眼睛,都會想,不知下一次還能不能再睜眼。于是不敢閉眼,可能就那麽半睜着眼睛昏睡過去。

有次醒過來,聽到身邊有人說話。

絮絮叨叨半天才知道是車山,他告訴我,我太老了,得的病治不治也沒什麽意義了,我快不行了。

不知他什麽時候走的,不知又過了多久。

有一天我忽然醒過來,而且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

我甚至能仰起頭,往門口處看。

屋子裏黑漆漆的,我晃神間忘了自己在那裏,隐約覺得自己是在那個出租屋,而且又被門上挂着的黑大衣吓了一跳。

不過很快我就安慰自己,沒事的,那只是件衣服。

我出神的看了會兒衣服,順着衣服往上看,一下子對上了車山的臉。

車山看起來充滿活力,他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靜靜地站在那裏沖我笑。

我忽然覺得有點開心,就沖他回笑了一個,幹裂的嘴唇豁開,沒有血。

臉上堆疊的皺紋鋪開,又徹底松弛下來。

我想說個再見,可惜沒說出來。

【end】?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