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逆光陰

? 前天收到爸的來信,說是哥又要結婚了,打算請雙方家屬吃個飯,叫我有空就回去。

我想到明天正好周末,又趕上五一節,便決定第二天動身。

仔細想想,好像很久沒見到哥了。

哥是我大娘家的孩子,寒假的時候隐約聽說哥和嫂子鬧離婚,因為嫂子在她上班的廠子和廠長關系親密,哥知道後打了她,她一氣之下回了娘家。幾天後哥把她找回來,兩人過了幾天平靜日子,結果某天哥開車路過嫂子上班的地方,恰好見到嫂子和廠長有說有笑的往大門外走。哥什麽也沒說,下了車疾步沖到兩人面前,照着廠長的臉就打了上去。

哥和廠長打作一團,嫂子在一邊尖叫。

後來一堆下班的人都沖上來拉,哥惡狠狠的盯着廠長,薅着嫂子的頭發就往回走。

廠長在他們身後破口大罵,罵哥不是男人,沒種,竟然打女人。

哥裝作沒聽見,一路把嫂子帶回家,緊緊關上自家的門。

後來還是住在鄰近的大娘聽到嫂子哭嚎的動靜,将他們窗玻璃都敲裂了,才把門叫開。

嫂子披頭散發,眼神瘋狂,語氣卻異常平靜。她說,“我不和他過了。”她像是自言自語。然後她又肯定的說,“這個王八蛋,他是變态。”

嫂子連行李都沒收拾,撇下兩歲的孩子和二十七歲的哥,回了娘家。不久後,聽說她也離開了娘家,從此不知所蹤。

哥表現的意外平靜,仿佛曾經因為妻子出軌而爆發的怒氣都是假象。

他照常生活,兒子有大娘照顧,自己有活可接,一切過得照樣滋潤。

我倒是沒想到,這麽快,哥又找了新嫂子。

我一時沒什麽興趣了解新嫂子,也許我習慣了,無所謂,是誰都跟我沒大關系。

昨天我到了家,媽很開心,忙前忙後的做我愛吃的飯菜,恨不得筷子都替我拿,再喂進我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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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坐在一邊沉默的喝酒,不時雙眼放空的看一會兒電視。偶爾低頭夾菜,和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他們說得都是些家長裏短,我過耳即忘,并不插嘴,左右他們提到的人我也只是有些耳熟,連臉都對不上。

等吃完後我主動撿桌子,爸坐在一邊看着殘桌,冷不丁問了一句“新民還沒找女朋友?”

我繼續擦着桌子,嘴裏答,“沒。”

爸說,“連目标也沒有?你一個男子漢好歹主動點兒,別傻等。”

我說,“沒目标。”

爸抽了一口煙,似嘆息般說了一句,“你看你哥都找倆了。”

我擡頭沖爸笑了笑,我想說找兩個有什麽用?又不是同時的。但看着爸臉上的皺紋,我卻說不出口了。

爸将煙灰缸拖到身前磕了磕煙灰,說,“明天跟着我們去吃飯吧,沾點兒喜氣。”

我應,“嗯。”

如果按照城裏人的說法,這頓飯局大概是相當于訂婚宴了。雖然看起來簡陋了些,但好歹也是進了飯店,在狹窄的飯店裏訂了兩個比鄰的單間,衆人擠擠挨挨的坐下來。

女方并不是我們村的,據說是哥包了輛車,将女方家屬全接了過來,吃過飯後當天會再送回去。

我所在屋子裏坐着的大多是些年輕人,不過差不多都結婚了,三對兒年輕夫妻,二十七八的樣子,三個剛剛能夠着桌面的小孩兒,其中一個是哥的兒子,被大娘抱着坐在靠門位置。兩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男一女,一個是新嫂子的親妹妹,一個是我。

哥和嫂子暫時沒過來,在另一間屋裏敬酒說話。

我看了一會兒嫂子的妹妹,估摸着嫂子的樣子。

妹妹一直低着頭,她化了淡淡的妝,粉色眼影。這使我想起幼兒園時的六一兒童節,大家都穿着統一的服裝,男生白襯衫黑褲子,女生腳蹬褲黑面點綴白點裙子。表演前大家都被老師抓住,無論男女,挨個腦門上點紅點兒。女孩子步驟又多一些,她們的眼皮被老師的手指粗粗一抹,那上面立馬戲子一樣變得殷紅。

我收回視線,收回回憶。

嫂子的妹妹給我留下的最後印象竟然是皮膚顏色暗黃。

哥和嫂子終于到這屋來了,坐上最後兩個空位。

我同衆人一樣擡頭,迎接他們進來。

第一眼就是看嫂子,她果然和她妹妹有些像,都是暗黃色的皮膚,不細膩,乍一眼看去就顯得髒。

我想起哥的前妻,那是個皮膚非常白的女人,當真如豆腐一樣。只不過她身體微胖,坐下來時肚子上堆積的贅肉特別明顯。

我心想,不知哥這次看上新嫂子的什麽。等他們落座時我看新嫂子的視線立刻和她看過來的目光撞上。

我心裏微微一愣,這個女人的眼睛很好看。

說得土一些,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電眼,而且還是天然的。直觀點來說,她的眼神略微迷離,哪怕無情,看着也覺得多情。

忽然聽到哥的聲音,“新民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轉移視線,看哥一眼,低聲說,“昨天。”

周圍的聲音始終嘈雜,哥和我隔着大半張桌子,繼續說,“啥時候走?”

我想了想,說,“過兩天。”

哥微笑着,轉頭和嫂子笑着低語,“這是咱老叔家孩子,新民。我們陸家難得的大學生,學習可好了。”

嫂子眼睛眯着,嘴上笑着,很是寧靜賢惠。

哥站起來,舉起酒杯,朝那三對兒年輕夫妻說,“來來來,幹一杯,敬我新婚!”

兩個男人嬉笑着最先站起來,然後是一個女人,最後是另外三個。

他們的酒杯在中間一碰,哥收回杯子時似看了我一眼,但很快目光就淹滅在酒杯中。

喝光後他立馬斟滿,對上安靜的毫無存在感的嫂子妹妹,“媳婦妹妹就是我妹妹,來,妹妹幹一杯。”

妹妹看起來有些慌亂,手忙腳亂的端起桌子前半滿的杯子,羞怯的站起來,沖哥尴尬的笑。

哥笑得爽朗,“沒事妹妹,你用汽水代替。”

兩人酒杯輕輕一碰,哥一口悶。

最後,哥視線轉向我。

他将手裏重新倒滿的酒杯直接送過來,探着身子,對我說,“新民,上次我結婚你都沒來,太不夠意思。現在懲罰你,把這杯喝了。”

我沒動,擡頭看他。

哥笑說,“你杯子裏都是汽水,別想蒙我,就喝我這杯。你別說你嫌棄哥,小心我跟你翻臉。”

我沖他扯了下嘴角,将他杯子接過來。

他複拿起嫂子酒杯,在他位置站定,沖我遙遙舉杯。

我看着他,看他仰頭将酒喝淨,也舉杯喝下手裏的酒。

哥“啪”的把酒杯一撂,沖我豎了豎拇指,“好樣的。”

他朝我伸手,“酒杯拿來,你不用喝了。”

然後他端回酒杯坐下,像是失去了力氣,又像酒醉,悶頭吃菜。

我也慢慢吃着,這菜不合我胃口,我有點吃不下去。

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幾人起身,走出敞着門的單間,去大廳透氣。

大娘帶着小川回家了,年輕夫妻中的兩對兒出門了,嫂子帶着妹妹跟他們一塊兒出去,看樣子是打算一會兒直接上車,回他們家鄉。

哥不知什麽時候又倒了酒,端起杯子湊到唇邊,卻半天未飲。

我身旁的那對兒夫妻在低頭玩兒翻繩,男人愁眉苦臉的笑着,但再愁也要陪老婆翻。女人則笑得眼睛發亮,靈巧的手在紅繩之間挑抹勾纏。

其實我早就吃完了,可是沒有離開。

也許哥走了我就也走了。

哥忽然跟我搭話,“新民處對象了嗎?”

我說,“還沒。”

哥笑了笑,溫聲問,“你要打一輩子光棍?”

我說,“不會。”

哥嘆了口氣,我們再沒話可說。

過了會兒,哥低聲說,“我走了。”

我應,“嗯。”

哥搖搖晃晃起身,我擡頭目送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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