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揭開
奚含章一言不發地将渾身僵硬的許諾抱進屋裏,仿佛外面的記者媒體都不存在。
許諾窩在客廳沙發裏,懷裏還抱着剛才那個包。她的臉色慘白,看向奚含章時目光有些呆滞。奚含章單膝跪在她身邊,雙手捧着她的臉,仿佛要将自己身上的溫暖傳給她。
許諾的眼底漸漸有了光,她注視着奚含章的雙眼,張嘴,“那些人……”
奚含章一指掩住她的雙唇,看着她道:“不用去理會他們。”許諾嘗到了眼淚鹹澀的味道,她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所以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是麽?”
奚含章點了點頭,許諾的眼淚突然止住了。她靜默着,好像在思考什麽,過了一會兒她似乎才想起來,問他,“我媽媽出去的時候有遇到他們嗎?”
“沒有,”奚含章說道,“我讓司機從另外一條路走的。”
“這就好,”許諾點着頭,擡手擦了擦眼淚,“媽媽現在好不容易過得這麽開心,我不能再給她添煩惱。”
她說着,然後視線慢慢聚集到奚含章臉上,“你呢?你怎麽想?”
她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但是奚含章卻明白她的意思。當一些事只處在彼此心知肚明的階段時,接受也許并不那麽艱難;然而,當這些事忽然被有心人公之于衆,就好像心裏的一道疤再一次毫無遮掩地,赤裸裸地被揭開,那種感覺無異于裸身走在街上。
奚含章在地毯上盤腿坐了下來,許諾垂頭看着他,出乎意料地平靜, “你看,記者堵到家門口了,就說明大家都知道了,這個大家有多少人呢?”她扳着手指頭一條一條給他數着,“你們奚家所有的人,所有跟奚家在同一個圈子裏的人,我的老師同學還有幾個同事,還有很多我們不認識的人……”
奚含章看她扳着蔥尖似的手指沒有說話。許諾的淚珠子忽然又毫無預兆地落下來,剛好掉到她的手背上,她擡手揩了揩眼睛又道,“原本這只是一個陳芝麻爛谷子的小秘密而已,如果我不是奚含章的太太,根本就不會引起這麽大的轟動。”
奚含章凝視着她,目光晦澀。許諾躲開了他的視線,扭臉看向窗外,只可惜家裏所有的落地窗都已經垂下了厚重的窗簾,與外面隔成兩個世界。
“剛才一個記者問我了,她說奚家知道真相後還會接受我嗎。”許諾低低地說着,偌大的房子裏只回蕩着她與牆邊的坐式大鐘滴答滴答的聲音,“可是不管他們接不接受,我好像也沒臉呆下去了啊。”
奚含章指尖一動,喉頭像是堵了一團什麽東西。他張了張嘴,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那些照片應該是昨天半夜被人傳到網上,我已經叫人去跟媒體打招呼,不過對方顯然比我動作更快,我們到現在還是沒堵住媒體。”
他坐在地上,要稍稍擡起頭才能看見她尖尖的下巴。他發現她最近真的瘦了,自從失去那個孩子以來,他知道她一直不能釋懷,正如他一樣。而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他知道當年這件事對她的傷害,所以一直閉口不提,只是最後告訴她一句他不介意。
奚含章最後說道:“也許,是我連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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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的項目正進行到關鍵時刻,而這個時候突然爆出這種事,本來也只是跟媒體打個招呼的事,可現在卻像豁了口的堤壩,大水滂沱擋都擋不住。奚含章不能不懷疑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後操縱。
許諾愣了愣,低下頭,“好像也沒有誰連累誰的吧……當時宣誓的時候說了,無論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都要永遠……”
她沒有說下去,突然想到當時說這幾句誓詞的時候,她心裏不斷地在詛咒。現在,她的詛咒靈驗了。
奚含章還想說些什麽,忽然被他扔在一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眉峰一擰,站起來到一旁接電話。
許諾看着他的背影,一顆心仿佛在斜坡上重重地滾落。
奚含章再回來時,面色有些難看,他站在許諾面前,看着她,“爺爺叫我過去一趟。”他說道。
許諾怔了怔,随後慢半拍地點了點頭,“好啊,你去吧。”
她張口,平靜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奚含章看着她欲言又止,像是有許多話想說,最後卻只點了點頭道:“那我很快回來。”
許諾沒有看她,雙臂抱着膝蓋,低低地“嗯”了一聲。
奚含章走下車庫,随後是引擎啓動的響聲,許諾仿佛聽見自己的心滾落到湖底的“噗通”聲。
在奚含章離開後不久,許諾接到了許展的電話,電話裏許展的聲音有些焦慮,他語氣并不好,“小諾,網上那些東西怎麽回事?你有沒有事啊?”
許諾還來不及回答,他便已經自顧自地說下去,“要是讓老子知道那個王八蛋造我妹妹的謠,老子非揍死他!”
“哥,”許諾揉了揉眼睛,電話那端奇異地平靜下來,“那些照片……”許諾聽到了許展通過電話傳來的呼吸聲,她慢慢地說道,“那些照片都是真的。”
許展半晌沒有言語,過了一會兒才道:“小諾,當年媽媽的醫藥費……”
許諾眨了眨眼睛,“我的貧困生申請不知道怎麽回事沒通過,當時你不是還在上大學,也想不出辦法麽。然後我們學校那個心理輔導……”
她想起楊銘順當年看着她的眼神,實在說不出“老師”兩個字,于是道:“楊銘順讓我跟着他出入各種場合……不過還好他還記得我沒成年,只是讓我坐在他旁邊。”
許諾歪了歪頭,像是找到了一個傾訴的對象,壓抑在心裏這麽多年的秘密終于可以說出來了,所以她覺得有點停不下來,“反正就是像個布娃娃一樣坐着嘛,最過分的也只是坐到他的腿上,被他親一親抱一抱就沒事了……”
“後來媽媽的醫藥費就有着落了,然後過了兩個月他就離開我們學校了,聽說是被家裏送出國了吧,我也不清楚了。”
許諾越說越平靜,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她說完之後電話兩頭都出奇的寂靜。
“小諾……”過了許久,許展的聲音才低低傳過來,“小諾……對不起……如果不是我沒用……”
“哥,”許諾打斷他即将出口的自責,“別說了。”
許展頓了頓,許諾仿佛聽到他喉間輕微的響聲,像是她養的銀豆兒難過時發出的嗚咽聲。然後她就聽到許展低低地“嗯”了一聲,聲音像是被喉嚨裏的一團糯米糍堵住,有些悶悶的。
許諾牽了牽嘴角道:“你記得瞞着媽媽啊。”
“……我知道。”許展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才道:“妹妹,奚含章他……”
許諾想起奚含章打電話的背影,心裏像被一只利爪狠狠撓過,她咽了咽口水,然後才道:“我們挺好的,你放心吧。”随即又說道,“對了你跟嫂子都快結婚了,別擔心我的事了。”
電話裏一陣沉默,若不是那頭傳來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許諾幾乎要以為電話斷線了。她張了張嘴,問道:“哥,你還在聽嗎?”
沒有回音。
“哥?”她再次開口,想要說些什麽,卻忽然被那頭傳來的聲線堵住。
“小諾,是我不好,都怪我!”許展忽然情緒起伏得厲害,隔着電話,許諾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當年你告訴我醫藥費解決的時候,我明明覺得奇怪,可是我就是不敢再多問一句!我怕多說一句你就退縮了……”許展壓抑着哭聲,“我不敢承擔責任,我當時太怕我們的家散了……諾諾,哥哥對不起你……”
臉上冰涼一片,許諾擡手摸了摸,摸到一片濕潤。她握住電話,狠狠地咬在另只手的大拇指上,尖銳的疼痛通過神經末梢傳到大腦,很快就掩蓋了心裏那道被血淋淋挖開的傷口。慢慢地,她松口,然後用很平靜的聲音說道:“哥,我挂了,含章快回家了。”
說完,不等那邊的反應就直接挂斷了電話。
許展說出了他的秘密,拼命地跟她道歉,所以他解脫了。可是她呢?
許諾看向厚重的窗簾,事情鬧成現在這樣,她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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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含章再回來時已經接近半夜,許諾仍舊窩在沙發上。銀豆兒被馮姐抱到客廳,就趴在她的腳邊。
奚含章走到樓梯的時候許諾喊了他一聲,他腳步一頓,轉過身看到她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訝然,“還沒睡?”
許諾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莫名有些心疼。她舔了舔唇道:“等你回來就睡。”
她站起來,因為在太長時間維持一個動作,所以雙腳剛剛落地的時候,一片麻意從腳底心傳來,許諾又一屁股跌回沙發。
奚含章快步來到她的面前,沒有看她,徑直蹲下身子握住她的小腿,替她輕輕地搓揉,過一會兒再換另一邊。
他烏黑的發頂就落在許諾眼底,她眼珠轉了轉,問道:“爺爺說什麽了?”
奚含章手下的動作一頓,随即又若無其事地重複着剛才的動作,“沒說什麽。”
許諾歪了歪頭,雙手抵在他的肩膀,“騙人,”她說,奚含章直起身子擡頭看着她,許諾望進他平靜無波的眼底裏,“你明明在騙我。”
奚含章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發現自己竟有些不敢直視她黑白分明的雙眼。所以他選擇按着她的後腦勺,讓她的額頭抵在自己肩頭,“沒有騙你。”
許諾眨了眨眼,“好吧,我相信你沒騙我。”她笑笑說,“爺爺一點也不重視門風,一點也不重視奚家的榮耀。”
奚含章嘆了一聲,忽然身子退後了一點,偏頭吻住她。許諾雙眼一瞬不瞬地與他對視,過了一會兒,他離開她的唇,嘆了口氣道:“對,你說的都是對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