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謝霧雨,玉宸真人首徒,天資卓越,十五築基,三十結丹,百年元嬰,兩百年修成化神,被修真界衆人稱為琴仙。然而外界除了知道他有一把幽若琴和一柄留仙劍外,其餘的便什麽都不知道,他好像一直待在月華峰的聽雪樓沒有出去過。
柳深看着屬下收集的信息,忍不住揉了揉額頭,謝霧雨的身世真的是撲朔迷離,而他從那個丫鬟的嘴裏他也沒有問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既然謝霧雨不是謝家人,那麽謝家肯定是有謝霧雨的什麽東西在手裏,否則不會源源不斷地送來這麽多像謝霧雨的替代品。
“他的東西我都會一一拿回來。”柳深用手輕輕撫着琴臺上斷裂後修補起來的古琴道,無論是月華峰的聽雪樓還是謝霧雨留在謝家的東西,他都會全部拿回來。
等柳深将幽若琴撫過一遍後,他出聲問道:“人請來嗎?”
“玄一已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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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峰偏殿的房間裏,謝霧雨喝過醫谷長老開的藥正是困頓的時候,剛想打個瞌睡,便聽見素雪童子道:“公子,劍尊想請你去聽雪樓。”
謝霧雨想都沒有想就道:“不去。”
聽雪樓的景色他看了幾百年,再好的景色也會看厭,更何況聽雪樓只是一棟破舊的小木樓。
素雪童子沒有說話,謝霧雨聽見的是一個男人低啞的嗓音:“還請公子莫要為難我,不然您的侍女……”
沒有等玄一将話說完,謝霧雨冷漠地扭過頭來道:“她死不死和我有什麽關系?”
素雪童子聽着謝霧雨冷漠如斯的語氣手不由微微發抖,他覺得謝霧雨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而對于謝霧雨來說,他已經提醒過翠雪不知道多少次了,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那就對不起了。”玄一忽然擡頭。
謝霧雨只是個病體纏身的凡人,根本沒有辦法反抗玄一,只不過輕輕一個手刃,謝霧雨便被打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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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謝霧雨也萬萬沒有想到玄一就這麽輕松地帶走了他,仿佛裴清不存在一樣。
等謝霧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時分,月光溫柔地照射在他的臉上顯露出柔和的美感來。
“你醒了?”一旁的柳深開口道。
謝霧雨看了一眼自己處的地方,是聽雪樓的一樓左邊的窗戶邊,這裏有一個卧榻,陽光好的時候他常常躺在這裏看書。有時候是心法口訣,有時候是看凡間的話本,不過這樣的日子自從去了劍宗以後便很久沒有體會到了。
“我怎麽會在這裏?”謝霧雨坐起身來看着四周道。
而柳深卻是自顧自地将桌子上的引魂燈點燃,幽藍的燈光仿佛在召喚故人的亡魂。然而柳深十年如一日地點着這盞燈,卻從來沒有等來謝霧雨的亡魂過。
是因為不想來見自己嗎?柳深看着燈如此想道。
“引魂燈是引不來魂飛魄散之人的。”謝霧雨瞧着柳深手中的燈道,“怕是琴仙早就……”
下一刻,柳深的劍指在謝霧雨的脖子邊上,往下微微一按,那雪白細長的脖頸便會滲出血來。
其實柳深一直知道,他只是不願意去相信而已,所以他日複一日地點着引魂燈,欺騙着自己謝霧雨的魂魄還在,只是不想來見自己而已。
謝霧雨垂眸沒有在說下去,他現在還想活着。
只見柳深輕輕收回劍,然後看着謝霧雨道:“說吧,你和霧雨是什麽關系?”
“可能有點親戚關系吧。”謝霧雨低着頭道。
“霧雨不是謝家人。”柳深盯着坐在卧榻邊上的少年道。
謝霧雨抽了抽嘴角,然後道:“那你就當做我是琴仙流落在外的血脈吧。”
“霧雨死了一百年,你現在才多大。”每一個人的骨齡都是可以摸出來的,謝霧雨明擺着就是十七八歲的少年。
“那可能我是他孫子吧。”謝霧雨無所謂地道。
說完之後,謝霧雨仿佛想起了什麽一般,然後對着身邊的柳深道:“爺爺給你帶綠帽了,真是對不起。”
謝霧雨生前最常接觸的人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更別說和女子留下血脈,他怕是女人都沒有見過幾個。而且他在謝霧雨死之前囚了他二十年,謝霧雨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根本不可能給他戴綠帽。
不過,柳深還是忍不住生氣,他掐着謝霧雨的下巴道:“再胡說我就把你丢下月華峰。”
“哦。”謝霧雨淡淡應道,心裏想着裴清是不起死了,他被柳深擄來聽雪樓都不知道。
“你是什麽時候在謝家的?”柳深開口問道。
“不知道。”謝霧雨低着頭道。
“不知道。“柳深不由皺起眉頭。
“可能劍尊天賦異禀能夠知道自己剛出生的事吧。”謝霧雨語氣淡淡道。
“伶牙俐齒。”柳深看着面前的少年說出了這樣一個評價。
謝霧雨心裏不以為然,他只是偏着頭道:“我可以回去睡覺了嗎?”
他真的很累,脖子被玄一打了一下現在都還在隐隐作痛,之前喝的藥也有安眠的成分在,總之謝霧雨現在很困。
“睡在這裏不好嗎?”柳深看着少年問道。
謝霧雨覺得不好,一點都不好,這聽雪樓是什麽模樣他最熟悉不過,晚上風大,窗戶一吹就響,十分不适合病人休息。除非柳深讓他住回自己原來的房間,但是想想這也不可能。
“劍尊是準備把我爺爺的房間給我住嗎?”謝霧雨擡起頭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柳深。
“不可能。”柳深立刻道。
謝霧雨的房間一直被他好好保存着,裏面所有的東西他都不敢亂動,怎麽敢讓面前這個替代品去睡謝霧雨的房間。
謝霧雨聞言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然後看着柳深道:“既然劍尊不許,那我就回月華峰偏殿了。”
說完,謝霧雨便準備起身離去。
“誰準你離開的。”
話音落下,一道劍氣落在了謝霧雨的腳邊,他若是再向前走半步怕是會被柳深砍掉雙足。
只見謝霧雨轉身看向柳深道:“劍尊大人,我不回月華峰偏殿,你是想讓我睡在哪裏呢?難道要我睡在你懷裏嗎?”
面前的少年雖然笑着,然而笑意卻不達眼底。
柳深仿佛看見了曾經的道侶,他也是笑着,然而笑意卻從來沒有到過眼底。
只見柳深伸出了手,輕輕用指腹摩挲着謝霧雨眼睛下的那顆小痣道:“乖一點,明天我讓劍宗的人上乾元仙宗提親。”
“提親,提誰的親?”謝霧雨的眼裏閃過一絲訝異。
“我不會同意的。”沒有等柳深開口,裴清便面色陰沉地出現在聽雪樓門口,然後伸出手對謝霧雨道,“霧雨,過來。”
謝霧雨身體僵了僵,然後往裴清那裏走去,然而柳深卻攔住了。
“柳深,你想做什麽?”裴清眉頭緊皺道。
“我倒想問問你想做什麽?”柳深盯着裴清道,“霧岚将要成為我的未婚妻,你這麽晚帶走他,不好吧。”
而裴清看着被柳深擋在身後的謝霧雨道:“他是我徒弟。”
說着,裴清頓了頓,他看着謝霧雨道:“霧雨,說師尊,我不想聯姻。”
裴清的神色有幾分期待,今日的場景仿佛和百年之前重疊,當年也是這樣劍宗提親,謝霧雨站在他的面前沉默不語。現在他想讓謝霧岚說他不想和劍宗聯姻,這樣他就可以出手阻止,改變結局。
只見謝霧雨看向裴清,他道:“師父,我不是師兄。”
謝霧雨說完的瞬間,裴清眼裏的期望碎裂,一雙冷清的眸子染上幾分血色,而柳深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幾分。
緊接着,謝霧雨從柳深的身後走出,看着柳深道:“同樣,我也不想跟劍宗聯姻。”
裴清眸子中的血色退下,準備将謝霧雨帶走,柳深出手阻攔,劍氣掠過之時不小心打在了謝霧雨的身上。
謝霧雨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鮮紅的豔麗的落在白色的衣服上好似一片片雪裏紅梅,冷豔凄清。
然而裴清和柳深卻露出了驚慌的神情來,那一日鮮血也是将謝霧雨的衣服徹底染紅,就像掉落在雪裏的紅梅一般,永遠地留在了雪裏,然後枯萎,化作塵埃。
柳深想要去抱謝霧雨,然而卻被裴清揮開。
“你還想殺他第二次嗎?”
柳深看着自己的手愣住,久久不能回神。等到柳深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裴清已經給謝霧雨渡完了靈力,準備抱着謝霧雨離開。
“明日,我會寫信給紀清嘉,讓他來給霧雨看病。”裴清理了理謝霧雨散亂的耳發道。
“你瘋了!”柳深看着裴清道。
除了裴清瘋了,柳深實在想不出來裴清為什麽會這樣做。
紀清嘉是杏林仙人,但卻沒有醫者仁心,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紀清嘉就将醫者仁心丢了,醉心鑽研生死之術。讓紀清嘉見到謝霧岚,怕是下一刻就會變成他的試驗品。
“只有紀清嘉能救他。”裴清盯着懷裏的謝霧雨道,他在書房中翻遍古方也沒能找到救他的辦法。
柳深沉默片刻後道:“我會讓人在紀清嘉面前提親的。”
“好。”這是裴清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