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滾燙 “那不是手機”

沈少寒早知沈淮與今日來設計院這邊。

但別雲茶電話中沒有提杜明茶的事情, 見兩人站在一起争執,他下意識就想讓杜明茶避開。

不能讓沈淮與見到杜明茶的臉。

他故意為難杜明茶,畢竟, 以她的性格,一定會因為懶得争執而避開。

她就是這樣, 不會在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口舌。

哪裏想到避無可避,沈淮與仍舊來了。

沈淮與原本站在另一側, 瞧見杜明茶時, 便往這邊來——

看到她摔倒後, 大步疾跑。

沈少寒第一次見二爺這樣。

他知道沈淮與和旁人不同,一直注重健身養生,不碰香煙, 酒也少喝,不沉迷聲色犬馬。

二爺那樣的性格,絕對不可能會做出這種行為。

如今,在沈少寒眼中堅不可摧的二爺,單膝跪在地上, 将杜明茶扶起來。

杜明茶的臉貼着他的胳膊, 閉着眼睛,一言不發。

沈淮與直接摘了手套, 去摸她的額頭。

像是被燙到, 抖一下, 才将整個手心貼上去。

全程沒有和沈少寒說一句話,沈淮與将杜明茶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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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瘦了, 手腕垂下,纖細不堪一折。

沈少寒扶住別雲茶的手狠狠一顫,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淮與:“二……”

話沒說完, 被他冷聲罵了一句。

“蠢貨。”

兩個字沒什麽情緒,別雲茶吓得眼睛裏面淚水打轉,顫顫巍巍,話說不出口。

她先前看過沈淮與的照片,可完全不知道,本人竟和照片沒什麽分別,反倒是氣勢更盛。

如雲壓境,別雲茶低頭,一時間亂了心态。

傳聞中的沈二爺……

怎麽可能會和杜明茶認識呢?杜明茶先前怎麽不說自己認識沈二爺?

心髒跳動到慌亂,別雲茶狠狠吸了一口冷氣,仍舊沒有将慌亂壓下去,她淚汪汪擡頭去看沈少寒,驚愕地發現沈少寒同樣的面露驚異。

他沒有和別雲茶說話,直直追趕沈淮與,叫:“二爺,您要去哪兒?”

宋乘軒彬彬有禮地攔住沈少寒:“請不要打擾先生。”

沈少寒不悅:“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打擾,名義上來說,杜明茶——”

話說到半截,剩下的吞回腹中。

沈少寒看着宋乘軒臉上的笑容,恍然醒悟。

如今的杜明茶,和他一點兒關系也沒有了。

鄧老先生放出話去,不肯認當年的事情,只說那些都是玩笑話;上次去沈從蘊家吃飯,他老人家表現的也十分明顯,堅決不想讓杜明茶和他們牽扯上關系。

學長已經愣住,他就是普通一大學生,不認識什麽沈淮與,也不懂什麽二爺不二爺的,他撓了撓頭,急躁不安,最終跺跺腳,決定跟着沈淮與一塊走。

看望自己學妹……總沒錯吧?

沈淮與抱着杜明茶去了附近的私立醫院,挂急診。

她已經完全燒迷糊了,一聲不吭,動也不動,連他襯衫都抓不住,只是閉着眼睛,臉頰發紅發燙。

38.9度。

沈少寒和學長、別雲茶三人趕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沈淮與在幫杜明茶脫外套。

杜明茶被他扶着、半坐在沈淮與懷抱中,閉着眼睛,微微垂首。

她身上穿着的白色的羽絨服,被剝下半邊,裏面是件灰色的衛衣,沈淮與攬着她,嘴唇緊抿,一手握着她手腕,另一只手将袖子卷起來。

杜明茶胳膊內側是瑩瑩的白,醫生用沾了酒精的棉簽擦拭,指尖不小心滑過她的肌膚,驚呼一聲:“好燙!”

沈淮與沉聲:“麻煩你盡量輕點,她怕痛。”

醫生已經拆了一次性針管,責備:“怎麽燒成這個樣子才過來?硬生生拖着?不怕拖壞了身體?”

沈淮與沒說話,他垂着眼睫,在針刺穿杜明茶血管時,他閉上眼睛,沒看。

直到醫生說聲“好了”,他才睜眼:“謝謝。”

攬着她的那只手按着那棉簽,另一只手将羽絨服攏了攏,裹着她。

沈淮與看了眼醫生拿走的針管,透明、纖細的針管裏有一部分從她體內抽出來的血液,殷紅。

杜明茶的胳膊細成這個樣子,他一只手就能握過來。因高燒,整條胳膊的皮膚都發紅,他按了陣,确保血液不再流後,才放下袖子,替她穿好。

宋乘軒已經辦理好住院手續,疾步過來,低聲告訴沈淮與:“……鄧老先生知道了,也在往這邊來……”

沈淮與應了一聲,将杜明茶抱起來,她身體自然地傾向他。後面的沈少寒叫住:“讓我來吧。”

沈淮與終于回頭看他:“讓你來什麽?”

聲音平靜,沒夾雜多餘的情緒進去。

沈少寒站在原地,看到沈淮與的眼睛。

往上數幾代,他們兩人有着同樣的血脈,但沈淮與和他終歸不同,只是一眼,便讓沈少寒呆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沈淮與抱着杜明茶,同宋乘軒說話:“讓可欣帶些女孩子穿的新衣服、鞋子過來,就按照20歲左右女孩喜歡的品牌來,尺寸選165左右、m碼……”

檢測結果出來了,病毒性感染引起的高燒,外加過度疲勞和低血糖。

挂上點滴後,杜明茶躺在床上,蓋着厚厚的被子,還沒有開始發汗。

“睡覺是因為太累了,”醫生皺眉問沈淮與,“多補充補充營養,注意飲食均衡,才多大一小姑娘,怎麽瘦成這樣。你是她什麽人?哥哥?怎麽把妹妹照顧成這樣……”

沈少寒站在病房門口,等醫生走了後,他才上前,低聲叫:“二爺。”

沈淮與做了個手勢:“出來聊。”

別雲茶害怕極了,拼命拽着沈少寒的胳膊:“少寒……”

“在這兒等等我,”沈少寒說,“我馬上——”

“一塊過去吧,”沈淮與淡漠地看眼別雲茶,“有些事情适合當面談。”

這還是二爺第一次對她說話,別雲茶驚慌失措,忍不住摟緊沈少寒。

地板皎潔,她低頭,看到自己慌慌張張的一張臉。

宋乘軒守着杜明茶,病房門自外輕輕關上。

沈少寒忐忑不安地跟着沈淮與到走廊盡頭,只聽他問:“少寒,你是去非洲和黑猩猩玩摔跤被踢到了頭?還是去潛水時腦子進了水?這幾個月怎麽盡做蠢事?”

沈少寒沉默了。

“你借我的名義去見孟教授,就是為了将一個學術廢物塞到她手下做事?”沈淮與問,“你怎麽越活越回去了?”

別雲茶腦袋嗡了一下。

好久,她才反應過來,沈淮與口中的“學術廢物”,指的就是她。

她臉皮薄,哪裏經得住這種。眼睛一紅,就要哭:“少——”

“閉嘴,”沈淮與終于看她,淡漠,“沈少寒還沒死,你哭什麽喪?”

別雲茶被他吓得眼淚憋回去。

連掉眼淚都打動不了他,反倒招致一番諷刺。

沈少寒終于說:“二爺,雲茶她雖然有些缺點,但您不能質疑她在學術上的長處——”

“什麽長處?弄丢采訪稿後只會哭着打電話找你撐腰的長處?”

沈少寒噎了下:“雲茶私下裏也在努力學習。”

“你看到了?她怎麽努力?努力練習哭?”沈淮與不急不緩地問,“她給你打電話是什麽目的?做錯事不想着解決,先向你訴苦,這是努力的表現?”

一連串的話把沈少寒問住了。

他啞口無言,一句也答不上來。

別雲茶不安地挪動了幾下腳,臉色煞白。

沈少寒被她淚水和才氣光環所迷惑的大腦,在二爺的質問下終于恢複正常運轉。

是了。

他接到別雲茶電話後,就聽見她喘不過氣的哭聲,上氣不接下氣的,很是可憐。

別雲茶只說自己弄丢了辛辛苦苦做的采訪稿,如今進不去工作室,又冷又難受。

相處時間久了,雖然對方并非自己所想要的模樣,但多少有些感情。沈少寒匆匆趕來,又被杜明茶驚到,擔心她被二爺看到。

這才口不擇言,說了些過激的話。

事實上,剝去那層濾鏡,沈少寒清清楚楚地意識到,別雲茶撒謊了。

不過他下意識選擇不去信,他無法接受自己期許的靈魂伴侶有着這種心腸。

她故意将自己擺在受害者的位置,企圖得到他的憐憫。

“我會親自致電孟教授,”沈淮與說,“垃圾該去垃圾應該在的地方。”

別雲茶嘴唇血色盡失,搖搖晃晃,幾乎站不穩。眼睛裏蓄滿淚珠兒,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沈淮與微微擡眼,餘光看到鄧老先生匆匆進了病房。

他整理好襯衫,剛走出一步,就聽沈少寒叫住:“二爺。”

沈淮與側身。

沈少寒手指握成拳,他說:“您應該記得咱們家的家規,不能觊觎他人、妻子;不能奪取親屬至愛。不可亂綱常、違倫理。”

沈淮與笑了一聲:“廢話。”

沈少寒從他表情上看不出什麽不同,沈淮與仍舊是那個最守規矩的二爺,這讓沈少寒高懸的一顆心稍稍平穩一些。

衆所周知,沈二爺因父母的不幸對婚姻沒有什麽期待,也不曾尋找伴侶。

或許是無意于女色,他對晚輩的照拂也頗多,沈少寒曾受過他的接濟,對二爺自然尊敬有加。

如今二爺照料杜明茶,有沒有可能只是出于對晚輩的憐憫?

沈少寒心中不安寧,他無法說服自己。

別雲茶聽了沈淮與的話,吓得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苦苦哀求:“少寒,您別讓孟教授裁掉我,我很珍惜這次機會,保證會好好的……”

她從來沒有一次哭的這樣真情實感過,眼淚像發大水,嘩嘩啦啦地順着眼角往下落,都快看不清楚沈少寒的臉了。

沈少寒卻将手從她手中抽走,別雲茶用力去抓,指甲撓破他的手背,疼的沈少寒輕嘶一聲。

他也有些不悅,強壓着聲音:“雲茶,二爺的決定,我也沒有辦法。”

別雲茶呆住:“那我的名額——”

“你就當這兩天什麽事都沒發生,”沈少寒說,“回學校吧。”

別雲茶要哭傻了。

能在孟教授手下共事,還能參與這個非洲某國家首都大劇院的投标翻譯工作,如此重要的簡歷加分項,就這麽被她給活生生地弄沒了。

身體晃了晃,別雲茶站不穩,兩腿一軟,她跪在地上,膝蓋和地板磚接觸,發出嘭的一聲。

沈少寒轉身看她一眼,眉頭皺起。

他沒有過來扶。

別雲茶卻從他的表情中明白。

沈少寒這次是真生氣了。

鄧老先生急沖沖地過來,看到病床上靜靜躺着的杜明茶,急的頭一懵,慌忙問旁側的沈淮與:“沈老弟,明茶怎麽了???”

沈淮與蹙眉,勸慰:“您先冷靜一下,明茶沒什麽大事,就是高燒。”

鄧老先生急了:“你驢我呢?高燒能把人燒暈了?”

“說來慚愧,”沈淮與面露愧色,輕聲嘆氣,“是我沒有管教好後輩,才氣的明茶這樣——”

鄧老先生敏銳地抓到關鍵詞,面色一淩:“是沈少寒那個憋犢子弄的?”

“也不能全怪他,”沈淮與說,“您先消消氣。”

“消他爺爺的氣!”鄧老先生憋不住了,怒火中燒,罵,“這龜孫子!”

餘光看到沈少寒在這時過來,老人家火冒三丈,在對方即将踏入病房門的前一刻,順手抄起拐杖,狠狠地朝他背上打去,“你個小王八羔子,和你爸一樣屬癞蛤|蟆的?你家金蟾世家啊,惦記着我們家明茶……”

沈少寒猝不及防被抽了幾拐杖,伸手格擋:“鄧爺爺,您消消氣……”

走廊上人來人往,幸虧這是私立醫院,打人的又是名譽院長,沒人敢攔。衆目睽睽下,沈少寒被鄧老先生抽了幾拐杖,直接轟出去。

鄧老先生厲聲叫保安:“把他和那邊跪着的女的一塊攆走!以後不許他們再來!”

他拄着拐杖,氣喘籲籲。

沈淮與才走過來,輕輕給他拍着背,勸慰:“別動怒,怒火傷肝。”

鄧老先生一顫。

一句熟悉的話戳到老人家心坎坎裏去了。

他此生唯一得意的就是長子鄧扶林,兒子肖母,性格也像極了他的亡妻。

沉穩有度,善解人意。

如今鄧老先生看不上第二任妻子生的鄧邊德,和第二任妻子也沒什麽感情,縱使有家有子,兒孫都在,仍覺着孤家寡人。

還記得以前他發脾氣時,鄧扶林總會如沈淮與這般,溫和地說“怒火傷肝”。

如今人已過世,只留下一個幼女,高燒到暈厥,躺在病床上。

鄧老先生近些年覺身體越來越不濟,他心髒不好,說不定哪天就閉眼長辭。

即使他立了遺囑,只怕杜明茶孤單一個,也鬥不過他如今的妻子和鄧邊德……

那時候的她就真的無依無靠了。

一想到這裏,他悲從中來,咬咬牙,忍不住說:“沈老弟,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沈淮與說:“您說。”

鄧老先生擡頭:“你也知道我那兇悍的妻子和不争氣的兒子……萬一哪天我咽了氣,明茶這孩子在這世上,就真的沒有親人了。”

“別說這些話,您身體硬朗着呢。”

“不,凡事只怕萬一啊,”鄧老先生搖頭,他看着沈淮與,想要拍他肩膀,又發覺對方太高,最終只拍了拍胳膊,“我能不能将明茶這孩子,暫且托付給你?”

沈淮與微笑:“只要鄧爺爺您信任我。”

“哎,哎,哎,”鄧老先生慌忙擺手,“可不能叫爺爺,叫爺爺就差了輩!”

沈淮與笑容微收:“嗯?”

“我知道你認了顧樂樂做幹兒子,”鄧老先生終于把心裏話說出來,“我這邊呢,也想問問你,想不想收明茶做幹女兒。”

沈淮與沉默了。

“你也看到了,明茶她很乖,也不需要你給她什麽,只需要你做個靠山……”鄧老先生說,“我知道這樣算是降了你的輩份,但她這年紀,叫你一聲爺爺是有點怪——”

“她叫我爸爸也很怪,我只比她大八歲而已,”沈淮與忽而打斷他的話,“老先生,從長計議,先不提這事。”

鄧老先生面色稍稍黯淡。

“醫生說明茶這幾天可能會反複高燒,需要人照顧,”沈淮與轉移話題,“我知道您老的情況,近期醫院體制改革,您分身乏術,只怕沒辦法照顧明茶……”

鄧老先生點頭。

他憂心的也是這一點。

鄧邊德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心胸狹隘,只想着拿明茶去讨好別人,斷然不能送到他家。

自己家裏也不行,家中大小事務都由第二任妻子把控,先前也是她,間接逼走了鄧扶林和杜婉玲……

“剛好,最近迤逦出差,樂樂在家中,總是念叨着明茶老師,”沈淮與建議,“不如讓明茶先住進靜水灣養病?”

鄧老先生眼前一亮,他仍舊有些遲疑:“這樣不麻煩你吧?”

“不麻煩,”沈淮與眼底濃暗,徐徐微笑,“樂樂很期待明茶能過來。”

杜明茶醒來的時候,點滴已經打完了。

針已經□□,手背很涼,還有些麻木。

涼涼的液體沁入身體中,藥效發作,她出了一身的汗。汗水和衣服粘在一起,濕乎乎,很不舒服。

這一覺睡的時間很長,她動動胳膊,還沒緩過來,就聽見顧樂樂叫她:“明茶,你好點了嗎?”

杜明茶這才看清楚他的臉,訝然:“你怎麽在這兒?”

“淮與帶我來的啊,”顧樂樂擔憂地趴在病床前,大眼睛忽閃忽閃,眨了幾下,“哦,鄧爺爺剛剛也來了,和淮與聊了會天,又被人叫走了。”

杜明茶閉着眼睛,手指在額頭上搭着。

還是有些不适。

不過淮老師竟然認識自己爺爺……也不是什麽稀奇事,畢竟顧樂樂的母親顧迤逦也是京圈風雲人物。

緩了緩,她從枕邊找出手機,想給設計師打電話。

杜明茶還記挂着采訪稿的事情。

按照流程,明天就得進行信息提取,後天還需要和設計師進一步的溝通……

頭還有些痛,杜明茶捂着腦袋,忍着不适,撥通了洛的號碼。

響了許久,才有人接通。

只是過了一陣,才有悉悉索索的聲音。

杜明茶說:“很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您,我是杜——”

“洛在工作,”冷峻的男聲打斷她,“沈先生已經讓人取走采訪稿,再見。”

通話結束。

藝術家和建築設計師的脾氣一般都比較大,杜明茶習慣了。

一聽到沈先生已經讓人拿走采訪稿,她頓時又對這位不曾見面的沈二爺多了一絲欽佩。

果真是無往不勝沈二爺,他的名頭就這麽好使嗎?連這麽傲慢的建築設計師都能搞得定?

高燒剛退,身體沒什麽力氣,杜明茶走路還有些輕飄飄的,她肚子有些餓,剛掀開被子下床,就聽見沈淮與的聲音:“怎麽不好好躺着?”

杜明茶叫:“淮老師。”

他拎了飯盒進來,一樣樣打開,擺在桌上:“你這次病的很嚴重,未來三天随時可能再度高燒。防止意外,鄧老先生暫時将你托付給我照顧……想吃什麽?荷葉粥還是薄荷梗米粥?”

“荷葉粥就好,”杜明茶還在消化他話中的信息量,“謝謝。”

沈淮與将粥端給她。

她現在高燒剛退,脾胃虛弱,吃不了太油膩的東西,除了粥外,還有一份桂枝炖肉、一小碗水果蔬菜沙拉。

杜明茶捏着小勺子,粥是熱的,房間是暖和的,被子溫柔,就連肉也炖的又爛又香,不費牙。

連帶着空氣中的消毒水味都要泛起甜甜的泡泡。

對比昏厥前的寒風如刀,她似乎從地獄到達天堂。

杜明茶就像一個脆弱卻普通的玻璃碗,被人打碎成稀巴爛,現在被沈淮與細心地捧着,一點一點細心修補好了。

還鑲着金邊。

杜明茶垂眼。

眼睛有點點疼,可能是燒的太難受了,才會在這個時候有落淚的沖動。

“采訪稿不用擔心,”沈淮與說,“你學長已經拿走了,我認識你們孟教授,和她說了說今天情況,她很關心你身體,囑托你好好休息,等養足精神再去工作。”

杜明茶小聲說:“謝謝您。”

她吞咽了一口粥,想要掩蓋自己的真實聲音。

唯恐被他聽出馬腳。

“別雲茶被剔除了,”沈淮與又說,“你能拿到的報酬和以前一樣,保持不變。”

杜明茶猛然擡頭看他。

“好好養病,”沈淮與坐在椅子上,笑,“不是還想要我的獎勵麽?”

杜明茶用力點頭。

她說:“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待。”

眼中盡是沈淮與。

他坐姿原本應該很端正,只是因為腿太長,這椅子太矮,不得不往前伸了伸,才不至于蜷縮。

西裝褲筆挺,幹淨,就連鞋子也是同樣的潔淨。

襯衫紐扣一直扣到頂端,領帶系的一絲不茍,像所有寬容的老師一樣,他也在朝她給予許多幫助。

不同的是杜明茶悄悄喜歡他。

杜明茶忽然醒悟了。

沈淮與似天上滿月。

她并不是什麽浩瀚廣闊的湖泊海洋,只是一條淺淺小溪而已,在亂石中橫行,時刻擔憂會缺雨水而枯竭。不過偶然照見了沈淮與這一輪圓月,才會日日夜夜盼着滿月之夜的再度重逢。

或許小溪流永遠都抵達不到大海,可只幸運得明月一瞬,也足以令她心生歡喜。

在填飽肚子之後,又休息了一陣,沈淮與去辦理一些手續,帶着杜明茶和顧樂樂回了靜水灣。

顧樂樂知道杜明茶身體不舒服,也不鬧她,難得的安安靜靜。

衣服都準備好了,完全不需要杜明茶擔憂。

高燒後的身體還是有些難受,她強撐着去洗了澡,吃藥後早早睡下。

八點左右又燒了一陣,杜明茶不想麻煩沈淮與,自己摸出退燒藥吃掉一片,迷迷糊糊地趴床上睡覺。

退燒藥作用很快,她熱出一身汗,忍了又忍,最終忍不住,睡不着,拿了睡衣去洗澡。

走路還有點晃,輕飄飄的,像踩着棉花。

杜明茶飛快地沖洗幹淨汗水,穿上睡衣,忍着不适拉開衛生間的門。

剛剛拉開,就看到站在門外的沈淮與。

他身穿睡衣,此刻正皺眉看她,教訓:“發燒了就別洗這麽頻繁,還嫌自己燒的不夠高?”

杜明茶說了聲好,也不知道是浴室熱氣熏的,還是發燒所致,她臉頰和脖頸上都是騰騰的緋紅。

腿上還有水。

她燒迷糊了,迷糊到身體都沒好好擦幹、也沒有換拖鞋就出來。

如今仍舊穿着洗澡用的拖鞋,濕漉漉地往地板上走,水淌了一地板,滑不溜秋,她剛走了兩步,腳下打滑。

人沒摔倒,倒是拖鞋飛了。

沈淮與嘆氣:“算了。”

他将杜明茶抱起來,往她卧室中走。

杜明茶暈暈乎乎的,自從初中之後,她就沒有被成年男性這樣抱着過。右手一時間不知無所适從,尴尬到不知該放在何處。

好在還記得自己如今穿的睡裙,低頭看了眼,睡裙下擺已經松散開,微微露出潔白肌膚。

哦豁,有點走光。

杜明茶慌忙伸手去掏夾在自己和沈淮與身體中的睡裙,期間觸碰到手機,她沒多想,小心翼翼地将裙擺撈起來擺平,仔細地蓋住自己的腿。

确保自己遮蓋嚴密,杜明茶才擡頭,看到一臉冷漠的沈淮與。

淮老師很正直,沒有低頭看她一眼,下颌線條繃的很緊。

嗯?

他怎麽看起來不太開心……

杜明茶試圖找個話題來化解尴尬:“淮老師,你的手機發燙太嚴重了,是不是該換了啊?”

哪怕是被他這樣公主抱着,杜明茶都感受到手機熱度了。

三星爆炸前也不過如此了吧。

長久靜默後,杜明茶聽到沈淮與壓抑不住地悶哼一聲,以及他克制的聲音:“你剛剛碰到的,不是手機。”

杜明茶大腦一片空白:“那是什麽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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