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筆跡 “好香”
客廳中的時鐘走到十點整。
秒針挪的慢吞吞, 杜明茶的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此刻正悄悄壓着裙角。
生病讓她的嗅覺不那麽靈敏,聞不到沈淮與身上的味道, 但對溫度的感知愈發敏銳,完全無法忽略掉此刻正在她身側的東西。
沈淮與說:“抱歉, 情不自禁。”
六個字,語調平穩, 如嚴肅科普的研究員。
杜明茶稍稍走了走神。
那淮老師平時上課時, 也是用的這種語調嗎?
他的學生一定很幸福……不。
現在并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
沈淮與已經抱着她進了卧室, 他的手很規矩,也沒有低頭看她,目不斜視, 如端方君子柳下惠。
只不過她還沒坐懷,他已經亂了。
這個時間點,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下了,主卧與次卧相隔甚遠,隔壁是空房間, 隔音效果絕佳, 杜明茶被他放在床上的時候,仍舊看着他的眼睛。
沈淮與也在看她。
窗簾拉的嚴嚴實實, 床柔軟溫暖, 房間之中有着淡淡的山茶花味道, 不濃郁。桌上杯子裏的水只被喝了一口,玻璃邊緣仍留有着淺淡的水痕。
杜明茶嗓子有些發幹。
沈淮與淺黑色的睡衣因為抱她而有些許褶皺, 前襟微微松開,露出誘人的鎖骨。他有着與身高相襯的大骨架和其他部位,手掌可以完全地蓋住她整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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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緣于DNA中的本能, 杜明茶屏住呼吸。
她輕輕陷入被褥中,裙子邊緣不争氣地卷起來。沈淮與為她拿來的睡裙很長,原本能遮住膝蓋,此刻卻挪到膝蓋上方五指的位置,露出瑩白修長的一雙腿。
但沈淮與注意力并不在這偶然走漏的春光上,他在看她的臉。
肌膚因為高燒和洗熱水澡而發紅,頭發吹的半幹,睡裙被水沾濕,貼在她身上,随着呼吸而輕微起伏。
沒有經歷過太多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她臉上藏不住東西,注視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如誤打誤撞跌入獵人視線中的鹿,不知危險似的,還在靠近。
她還沒有踏入社會,不知道在深夜讓成年男性單獨進入卧室是件極大的蠢事。
沈淮與問:“就這麽睡?”
杜明茶:“什麽?”
沈淮與伸手,捏着她臉頰旁濕漉漉的發,微微垂眼:“這麽濕。”
這是今晚上,他做的第一個逾矩動作。
杜明茶頭發在車禍時剪過一次,剪到不及肩膀的長度。
但她頭發長得很快,幾個月過去,如今已經到了肩膀下方。
沈淮與正捏着她的頭發,發絲柔柔,困在其中的水弄濕他灼熱堅硬的手指,軟軟潤潤地包裹着,他喉結微動,聞到她發絲間的香氣。
她用了他的沐浴露和洗發水,身上的味道與他一模一樣,像是被侵占過。
他坐在床側,上半身傾向她,一手撐在她臉頰旁,以俯視的姿态注視着床上的杜明茶。
杜明茶看到他的喉結、愛心形狀的疤痕、随動作而微微扯開的睡衣,只能窺見一方堅實溫熱的肌肉。
淮老師有着對她而言、極具誘惑的身體,長相和談吐。
杜明茶克制着自己伸手去觸碰的欲望。
她大概能猜到,如果順其自然,今晚或許會發生一些不受控的事情。
或許。
杜明茶閉了閉眼,忽然睜開,将頭發從他手裏面抽走。
她說:“抱歉,淮老師,我想睡了。”
杜明茶聲音還有點發幹,不知道是高燒、還是欲念所致。
沈淮與手指間只有她發絲上遺留下的水,被他擠出,順着拇指邊緣,緩緩流下,側淌到掌心中,握住。
方才那種旖旎色彩、一觸就破的欲念悄然淡去。
只有掌心中、她身體上的水。
沈淮與坐正身體,将床旁側的被子拉來,為她蓋好,聲音平靜:“晚安,祝你好夢。”
杜明茶閉着眼睛,用被子悄悄蒙住頭。
她聽到卧室門關上的聲音。
沈淮與關掉燈,淡然地走出去。
房間一片昏暗。
剛剛,摘月亮的機會就擺在杜明茶的面前,她選擇了放棄。
她小時候跟随父親一同看過《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可憐的少女情窦初開起愛上那名作家,長大後與作家有過一夜,悄悄生下孩子。但一直到她死亡後寄來信,作家才知道有這麽一個女孩曾如此愛過他。
杜明茶那時還不懂,只聽父親教育她,不可輕信男人,女孩有自由抉擇身體的權利,但自由并不意味着随意。
杜明茶不想做電影中可憐的少女。
她不求一朝歡愉,只求長長久久。
今晚拒絕沈淮與或許并不會令他高看自己,但倘若不拒絕……
杜明茶閉眼。
她在他心中大抵也只有一枝剛摘下的白玫瑰價值。
霍為君:「明茶,聽我一句勸,你玩不過老男人」
霍為君:「真要是貪圖老男人技巧高脾氣好,睡過就睡過了,無所謂」
霍為君:「可你不一樣,明茶,你不是這路上的人」
杜明茶看着手機上的微信,咬了口小籠湯包。
包子是阿姨新蒸出來的,知道她最近發了高燒,吃不了太油膩的東西,用的蝦仁、松茸、鮮荠菜、香菇丁等,剁的碎碎,皮薄到近乎透明,能清楚地看到裏面裹着的佐料。
一口下去,熱騰騰的鮮香湯汁流出來,差點燙到舌頭,杜明茶扯了紙巾仔細接着,對着缺口處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吮吸着內裏的湯汁。
她的病號飯是特制的,除了小籠湯包,還有一碗面條,面是阿姨親手擀出來的,小拇指寬,薯片的厚度,筋道,吸足湯汁——湯是拿了整條“小毛刀”做的,連骨帶油炒出金黃色,加上老雞、豬蹄膀、火腿一起熬湯,熬透了撇除材料和浮油,只留湯汁,煨熟了面條,撒一把細香蔥,青白鮮妍。
杜明茶給好友回:「我知道」
杜明茶:「我會克制住的」
她吃掉兩只小籠包,低頭吃面條,胃裏被鮮美湯汁填飽後,整個人都暖融融的。
“先生說病人最适合吃這個了,有湯有面,既暖腹,又好消化,”阿姨笑眯眯地與她聊,“不過先生也遺憾如今不是春季,刀魚沒出味,要等清明前後,做出的刀魚面才更鮮嫩……”
杜明茶家境普通,父母絕對不會為了一碗面拿雞豬魚熬湯。縱使這碗面十分美味,她也只是笑笑:“原來還有這種說法啊。”
家裏面的人都稱“淮老師”為先生,這個問題讓杜明茶疑惑好久,才反應過來。
或許,是舊時學堂裏稱的那個先生?老先生?
顧樂樂這兩天身體也不太好,沒有去上課,在書房中看漫畫書。
玄鳳還在叫:“明茶,茶茶~”
這只鳥舌頭靈活的超出杜明茶的想象,它自顧自地叫了一陣,見沒人理它,也不着惱,反倒是落在杜明茶肩膀上,啄她的頭發:“明茶乖,乖明茶~”
杜明茶伸手,讓玄鳳跳到她的手背上:“這只鳥好聰明啊。”
“這還是淮與撿來的,”顧樂樂打了個哈欠,“剛撿來的時候毛都快被人拔禿了,忽閃着翅膀不會飛,還滿嘴髒話。”
杜明茶逗弄鳥的手一停:“啊?”
“一開始除了罵人什麽都不會,”顧樂樂說,“淮與養了一陣子,才學會說其他的話。”
杜明茶撫弄玄鳳的手停住:“淮老師很喜歡撿東西回來養嗎?”
“別看他平時那副模樣,私下裏愛心泛濫,”顧樂樂小聲說,“他撿來的流浪貓、流浪狗都快把他家擠滿了。”
杜明茶腦補了下那場面——
小小的房間中,滿是一堆貓狗,連下腳的地兒都沒有。
聊天到這個時候結束,家庭醫生帶着藥箱上門,還有一個25左右的女性,窈窕淑雅,來取一份沈淮與遺落在家中的文件。
杜明茶看那女性眼熟,不免多看幾眼,忽然記起來了。
這是上次照片中,沈淮與遞給她護目鏡的那個女性。
顧樂樂叫了她一聲:“可欣姐姐。”
姜可欣朝他笑了笑,目光掠過杜明茶,禮貌地稱呼:“杜老師好。”
家庭醫生正在測杜明茶的血壓和心率。
杜明茶側臉,看到姜可欣在和阿姨聊天。
“先生說文件可能落在卧室中了,”姜可欣問,“我能進去取麽?”
“當然可以,”阿姨笑,“我正準備打掃呢。”
小臂上裹着的儀器逐步收緊,杜明茶看着姜可欣進了沈淮與的卧室,不多時,拿了文件出來,告別後,匆匆離開。
家庭醫生仔細看着數值:“杜老師,您的心率有些快,不過血壓稍低,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
杜明茶說:“有點。”
其實今天清晨也沒睡好,她的嗅覺在清晨時刻恢複,才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和沈淮與一模一樣,就像被他擁抱着睡了一夜。
氣味是很微妙的隐私,杜明茶因為這暧昧的糾纏有些怔忡。
家庭醫生替杜明茶量好體溫,問過如今病症後,重新留了藥,才背着藥箱離開。
杜明茶和顧樂樂互相監督,用溫水吃了藥。
閑下來後,她旁敲側擊:“樂樂,可欣是淮老師的同事嗎?”
“勉強算吧,”顧樂樂追着玄鳳,“她其實是淮與的助理啦。”
沈淮與如今有四個特殊助理,休閑放松時,常是宋乘軒、白修跟随,而正式場合,是鄭原、姜可欣。
至于其他的助理更是各司其職,零零總總算下來,有近二十名普通助理為他服務。
杜明茶坐在沙發上,捧着杯子慢慢喝水。
顧樂樂追玄鳳一路追到陽臺,回來後,捧着玄鳳,疑惑不解地嘀咕:“怎麽淮與大早上洗床單和衣服?他今天很閑嗎?”
沈淮與上班早,兩個人都沒有見到他。
杜明茶的手機還在叮叮玲玲地響,她打開,看到霍為君發來一串新消息。
霍為君:「別指望和男人睡出感情」
霍為君:「他們基本上都是拔X無情」
霍為君:「真想攻略,就得吊着他們胃口,別太輕易地讓他們得到」
霍為君:「沒聽說過嗎?最高明的獵人往往僞裝成獵物的模樣」
……
霍為君發了好多條消息過來,甚至把《四重奏》裏那句最經典的“變貓、變虎、變被雨淋濕的狗狗”都發過來,旁征博引,來論證“想要他就得隐晦引誘他”的觀點。
杜明茶原本沒有“追求”沈淮與的打算,但現在,心情起了一絲微妙。
……貪得無厭。
如今竟渴望更多。
她看着霍為君發來的消息,若有所思。
霍為君:「想引起他的注意力,讓我們從最基礎工作開始吧」
霍為君:「來來來,我們建群開聊,不信還搞不定你的身家大事」
雖然杜明茶沒有明說那人是誰,但這完全抵擋不住舍友的熱情。
甚至連微信宿舍名,也從「清華北大落榜生交流群」改為了「國家重點脫單項目幫扶委員會」。
杜明茶上個廁所的功夫,群裏面的好友已經熱情地貢獻出來脫單技巧99+。
杜明茶很感動,也很疑惑:「為什麽我們知道這麽多技巧還都是單身?」
姜舒華言簡意駭:「沒有男人值得我用心追」
雖然如今舍友個個單身,除霍為君之外的三個人全都母單,但大家理論知識豐厚,恨不得現在就按着杜明茶給她灌輸奇怪的知識。
攻略技巧第一條,适時在對方面前表現出一些脆弱面,以引起對方的照顧欲。
杜明茶白天在書房中看了一陣書,借用電腦提交老師布置的寫作任務,根據學長發在群裏的掃描件,簡略查閱、翻譯一部分引用文獻。
別雲茶已經不在項目組了,她的賬號被直接踢出去。
一切完成後,杜明茶陪着顧樂樂,坐在沙發上,看了幾集原聲版《小驢托托》。
還偷偷摸摸套出來不少有用的信息。
“……淮與很可憐的,”顧樂樂小聲說,“其實淮與眼睛不太好,有時候在晚上會認不清楚人,他都盡量避免往黑暗的地方走。前幾年還有人和他争權,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連女朋友都沒時間交……”
杜明茶感慨萬千。
如今學術界的職位争鬥也這麽血雨腥風麽?
按照顧樂樂提供的時間,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沈淮與會在晚上七點左右到家。
杜明茶已經制訂好初步計劃。
她會坐在沙發上,假裝頭痛。
等沈淮與問“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時,就借機和他聊聊天,最好是聊一聊他的過去,重中之重的感情史——
沒有人會對病人設防,她剛好能套一套對方的愛情觀和價值觀。
确認對方與自己價值觀吻合後,再進行下一步追求。
倘若與對方價值觀不符合,她這一段小小的暗戀,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等杜明茶吃藥、洗澡再出來後,沙發上已經半躺了個人。
沈淮與。
這張沙發太短,容不下他的身體,他脫去外套,只一件襯衫,半依靠着,閉着眼睛,領帶松了松,聞聽動靜,才擡眼看她:“明茶。”
杜明茶沒見過他這樣疲累的模樣,微怔。
聯想到顧樂樂口中“職場生存不易”的沈淮與,她忍不住有些心疼,問:“你不舒服嗎?”
“嗯……有些頭痛,不過不礙事,”沈淮與輕嘆,他坐起來,讓出空位置,“陪我聊聊?”
杜明茶:“……好呀。”
雖然眼前局面和初步所想有些誤差,但總算完成“單獨聊天套話”這一步。
別管過程如何編譯,只要能成功運行,就是勝利。
毫不設防的杜明茶坐在沈淮與身側,心中暗暗琢磨,一個正在處于疲憊中的人,應該也很容易說真心話吧。
她已經想好了,先從最近的發燒開始談起——“我上次發燒這麽嚴重,還是初中時候。”
進而拓展到初中生活——“初中時,身邊好多同學都情窦初開。”
再暗搓搓問對方初中經歷——“你呢,初中時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沒等她開口,就聽見沈淮與低低的聲音:“我上次感覺到這麽累,還是初中時。”
杜明茶:“嗯?”
沈淮與閉着眼睛,手指按着太陽穴,輕嘆:“初中時啊,情窦初開的年紀。”
杜明茶:“嗯嗯嗯?”
沈淮與放下手,垂眼看她,眼睫下,眸色濃暗:“你呢?初中時有沒有喜歡的男孩子?”
杜明茶沉默了兩秒:“沒有。”
“哦?”沈淮與半倚着,目光柔和,“那高中呢?”
杜明茶:“也沒有。”
他輕輕笑了一下:“不想談戀愛?還是沒遇到喜歡的?”
因對方搶先,導致杜明茶步伐大亂,如今不得不跟着對方的節奏來:“沒有遇到喜歡的。”
“哦?”沈淮與打開桌上的酒,漫不經心地倒了一杯,“那明茶喜歡什麽樣的人?”
杜明茶:“……優秀正直,寒門子弟,窮不墜青雲之志……等等,您開酒做什麽?”
從沈淮與打開酒的瞬間起,杜明茶的心就懸起來了。
開酒是她計劃的第二步耶。
攻略技巧第二條:保持若即若離距離,制造暧昧氛圍。
等确定對方和自己三觀基本吻合後,就可以邀請對方喝一點點小酒。
在醉意微醺時刻,可以假裝不勝酒力,湊到他胸膛上輕輕嗅一嗅,故意誇對方“很香”,比比身高,說些“你怎麽長這麽高”之類的話,拉近距離,試探對方反應。
杜明茶眼睜睜地看着沈淮與往兩只杯子都傾倒酒液。
琥珀色的液體悄然流入杯中,有着一層氤氲的、迷醉的香氣。
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沈淮與微笑:“這是果酒,度數不高,想不想嘗嘗?”
杜明茶接過一杯,已經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走了:“謝謝。”
她現在的心情,比剛入宮的紫薇還忐忑。
迷茫地接過杯子,輕輕嘗一口。
杜明茶怕自己真的喝醉,特意請阿姨拿了瓶度數低的果酒,回味甘甜,的确不怎麽上頭,一般也喝不醉……吧?!!!
她捧着杯子,看到沈淮與忽然放下杯子,震驚地發現他竟有些醉了。
沈淮與依靠着沙發半躺,閉眼苦笑:“糟糕,晚上喝了些酒,現在又喝……有些頭暈。”
杜明茶看他皺眉,心中緊張,忍不住問:“淮老師,您頭還痛嗎?”
沈淮與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無奈:“有一點。”
杜明茶下意識靠近他。
當初為了給她湊上培訓班的錢,父親接了些翻譯的活,白天工作後,晚上再熬夜寫東西,也常常頭痛難忍。
杜明茶見過媽媽給父親揉太陽穴,她也會。
顧樂樂下午說的那些話,讓杜明茶忍不住憐惜沈淮與,此刻看他露出此種神态,愈發不忍心。
她挽起睡裙袖子:“淮老師,我以前給我爸爸按過額頭,據他說會好受一些……您要不要試試?”
“這樣太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
杜明茶打斷他的話,站在沈淮與對面,俯身,仔細地給他揉着太陽穴。
她剛剛洗過澡,手指還是暖的,力道不輕不重,按的沈淮與輕嘆一聲。
猶如受到鼓勵,杜明茶愈發認真地按,但只按了一陣,忽然感到沈淮與微微仰臉。
他的鼻子,剛好在她的胸口稍上、鎖骨以下的位置。
沈淮與低聲說:“好香。”
這兩個熟悉的字眼惹得杜明茶身體一僵。
她松開手,直起身體,愣愣地看着沈淮與。
沈淮與也站起來,沙發和茶幾之間空間狹窄,他身材高大,壓迫感十足。
他微微垂眼,忽而輕扯杜明茶的睡裙,拉她貼近自己,比了比身高,笑:“怎麽才長這麽高?小不點?吃不飽飯嗎?”
杜明茶沒有說話。
她的頭頂,剛好在沈淮與肩膀的位置。
沈淮與稍稍後退,仔細看杜明茶:“怎麽不說話?”
杜明茶:“因為我想說的全被你說了。”
沈淮與:“嗯?”
耳側忽然聽到門鈴聲驚響,杜明茶猶如受驚的小鹿,推開沈淮與:“我困了想去趟廁所。”
她的手沒什麽力氣,綿軟軟的,只怕打人也不痛。
沈淮與站在原地,瞧着她倉皇而逃的背影,無奈笑笑,動身去開門。
沈少寒在門外站了近兩分鐘,才盼到沈淮與過來。
今日大幅度降溫,天氣寒冷,他有些不适。
臉上被鄧老先生抽打的痕跡尚在,已經轉變為淤紫。
沈少寒等到沈淮與開門,低聲叫他:“二爺。”
沈淮與問:“什麽事?”
他側身讓沈少寒進來。
沈少寒很少來靜水灣這邊。
沈淮與大部分時間并不住在靜水灣,只在照顧顧樂樂時才會住在這邊。
但自從認了顧樂樂做幹兒子後,沈淮與住在這裏的時間越發長,說這裏是他第二個家也不為過。
沈少寒進門換拖鞋,看到一雙屬于女孩子的嶄新拖鞋。
毛茸茸的,可可愛愛小鹿造型,不是顧迤逦的風格。
一顆心重重提起。
二爺……有女人了?他怎麽一點兒風聲都探聽不到?
沈少寒換上拖鞋,稍作思考,心情又逐漸好轉。
這是好事。
二爺有了女人後,斷然不可能再朝杜明茶下手。
他至今不知道為何沈淮與當初苦苦找尋杜明茶,現在想想,或許是顧樂樂喜歡明茶教課?
無論原因如何,只要二爺別對明茶起心思,沈少寒可以不去追究。
這樣想着,沈少寒眉頭舒展。
沈淮與忌諱旁人問他私事,沈少寒也不去招惹,跟着沈淮與到了書房後,才說出今日來意:“二爺,我想求您件事。”
沈淮與低頭,燒滾水,煮茶:“說。”
“我知道您和孟教授、林教授關系都很好,”沈少寒低聲說,“現在孟教授不願意收雲茶,您能不能想辦法,讓她進林教授的項目組?我知道林教授也在招人……”
有了昨日教訓,沈少寒不敢直接打着二爺名義塞人,特意來詢問他意見。
“林教授想要的是杜明茶,”沈淮與坐在沙發上,擡眼看他,“這麽苦心積慮地塞別雲茶進去,你是真喜歡她?”
沈少寒苦笑:“……我已經和別雲茶提分手了,讓她進項目,算是我給她最後一個補償。”
沈少寒已經分不清自己對別雲茶是什麽感情了。
愛嗎?
他的确真心愛過那個不曾見面、但會認真糾正他語法錯誤的“筆友”。
現實渾渾噩噩,唯獨那個女孩曾給予他一絲純粹。
那種追求知識的純粹。
只是與別雲茶交往後,沈少寒才遺憾地發現,自己愛上的不過是個假想的幻想。
但基于男人的責任,也是為了那點他幻想的白月光,才會原諒別雲茶廣播站對他父母秘密的爆料,畢竟沈少寒對父親和繼母也無太深感情……
別雲茶先前那些事,也是她涉世未深被男人騙了身體,不怪她。
沈少寒利用過別雲茶,也被她借着名頭招搖過市。
此刻疲憊不堪,只想着早些結束這段關系。
沈淮與雙手合攏,看着沈少寒:“我可以将林教授的聯系方式給你,你自己與她談,不用借我名義,她也會同意。”
沈少寒眼前一亮:“謝謝二爺。”
“先別謝,”沈淮與說,“你自己考量清楚,你想将別雲茶強塞進去,勢必會令明茶讨厭你。”
為了別雲茶,再度傷害杜明茶。
沈少寒沉默兩秒,點頭:“我明白。”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為了別雲茶曾與他共同在紙上交流的那點純白,沈少寒選擇暫時委屈杜明茶。
水冒着泡泡,熱氣騰騰,咕咕嚕嚕地開了。
滿室新茶的清香,在沈淮與手下氤氲漫開。
沈淮與為自己倒杯茶,卻只為沈少寒倒了杯滾燙的熱水,徐徐微笑:“你明白就好。”
沈少寒這才坐下。
他雙手觸着杯壁,只覺身體溫度慢慢回升,稍稍暖和一些。
水太燙,一時間難以入口。
沈少寒給林教授打了電話過去,果不其然,對方答應下來,願意收別雲茶進項目。
總算能安頓好別雲茶,總算是替心中純白做了圓滿了結……
沈少寒了卻心事,心情稍振作,看着旁側放着顧樂樂的作業本,順手拿起來,翻了幾頁:“樂樂最近在學法語?學的——”
剩下的半截話生生斬斷,沈少寒死死地盯着作業本上的痕跡。
那些流暢的批語,娟秀的中文筆跡,以及潇灑自若的法語。
這熟悉的書寫習慣,在句子末尾點了兩個小點。
他再熟悉不過的筆跡。
心髒被驟然揪緊、死死拉扯,呼吸艱難,仿佛氧氣全被剝奪而走。
沈少寒将作業本捏的發皺,聲音變了調,難以置信:“二爺,這是誰寫的?”
“明茶寫的,”沈淮與并未看他,細細品嘗新茶清香,微微一笑,眸色暗沉,“是不是比別雲茶筆跡漂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