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東西 第一次入侵

杜明茶把自己悶進被子中。

枕邊的手機還在不停滴滴滴地響, 舍友仍舊在熱情高漲地給杜明茶出着主意。

她沒有看,将手機屏幕朝下放着,兩只手扒拉着枕頭, 将臉埋進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杜明茶不知道門外的客人是誰, 也不想知道。

滿腦子只有一句話——

出師未捷身先死。

剛剛嘗的那一小口果酒已經在身體裏噼裏啪啦地融化掉了,在血液中歡樂流淌, 她低頭, 看着自己胳膊上的肌膚逐漸發紅。

有點熱。

……病人不應該飲酒。

雖然從早晨到晚上都沒有再度燒起來, 但在這個時候選擇飲酒仍舊是件愚蠢的舉動。

哪怕是度數極低的酒精,也能引起體溫的稍稍升高。

不僅一句話都沒有套出來,反倒是把自己抖摟的幹幹淨淨。

杜明茶發現霍為君說的很對。

她的确玩不過沈淮與。

盡管對方還沒有到要被人稱一聲“老男人”的年紀。

偏偏在這個時候, 惱人的手機鈴聲再度叮叮玲玲地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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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茶抓了過來。

備注。

「蠢貨」

杜明茶被這兩個字的備注驚了下,完全想不起來這個稱呼對應的人是誰。

她沒有給人起過這種稍帶侮辱性質的備注啊。

滿腹疑惑,杜明茶仍舊接通:“你好。”

她只聽到男人壓抑的呼吸,急急不可停。

和人等待高考成績時心情差不多。

好久,才聽到沈少寒沉沉聲音:“明茶, 我問你件事。”

杜明茶:“……說。”

她心中納罕。

雖然沈少寒的确被別雲茶騙的有些慘吧, 但這備注是她什麽時候改的?

杜明茶竟毫無印象。

“大一剛入學的時候,你是不是在廣播站做過廣播員?”沈少寒聲音艱澀, 隐隐壓抑, “當時你是不是曾翻譯過一些東西?就在廣播站的桌子上擺着。”

沈少寒開的外放。

他并不知道, 杜明茶就在靜水灣,就在與他僅隔一個房間的距離。

沈淮與悠閑飲茶。

他不愛酒, 不碰煙,唯一的喜好飲品便只剩下茶。

他能清晰地聽到沈少寒和杜明茶的通話。

包括杜明茶打斷沈少寒的這句:“你問這個做什麽?”

沈少寒閉了閉眼,直接發問:“和我一同翻譯的人是不是你?”

沒有等到杜明茶回答, 沈少寒又說:“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這種事還用人告訴你嗎?”杜明茶笑了一聲,“我順手翻譯過的東西多了,難道還得一一列出表格、理得清清楚楚嗎?那我還要不要上學、工作了?”

沈少寒嗓子發幹:“別雲茶借了你的名義,她騙我。如果知道是你,當初我一定不會——”

“拜托你搞清楚哎大哥,你和別雲茶主動交往難道就因為那封信嗎?要是當初和你一同翻譯的是個男生呢?難道你還要獻上自己菊|花嗎?”杜明茶無奈地說,“別把自己弄的和古早文男主似的,行嗎?”

在說出菊|花兩個字的時候,杜明茶敏銳地聽到電話彼端傳來咳嗽聲,像是喝水被嗆到了。

不是沈少寒,大概是他的朋友。

杜明茶真心覺着沈少寒簡直就是古早虐文男主在世。

什麽遇到拿着自己信物的女人就情深不改,後來發現信物另有其主時,就果斷移情別戀。

以前她看書遇到這種橋段時,都忍不住想——是不是把信物挂狗脖子上,男主也會瘋狂地愛上那條狗啊?

沈少寒喜歡的其實是那副字吧。

“對不起,明茶,我……”沈少寒說不下去了,良久,他輕聲說,“你現在在哪兒?”

“不關你事,”杜明茶說,“不用說什麽對不起,我倒是想謝天謝地,謝謝八輩祖宗讓我成功避開你。”

她坐在床上,認真地質問沈少寒:“說到底,你喜歡上的不過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幻象罷了。你了解我什麽啊?就靠一封翻譯信?如果真靠這個,建議你馬上去醫院,在腦門上打個CT,看看是不是王母娘娘來例假——發神經啊。”

沈少寒沒有說話。

“要是你先前不是這幅表現,”杜明茶說,“說不定我還有可能信你。但不一樣啊,沈少寒,你之前任由好友在背後議論我,真當我沒聽到過?別在這裏馬後炮說自己不知道了,為什麽你以前不能對我好點呢?”

沈少寒低聲說:“對不起。”

杜明茶:“沒必要道歉。”

沈少寒坐在椅子上,大腦有片刻的放空。

他的對面,沈淮與一杯茶還沒有喝完。

沈少寒胸口發悶。

顧樂樂的練習本已經被他捏到紙張裂開,破開痕跡。

他仰臉,盯着書房頂端的那團濃暗的綠看,冷靜地問:“如果我以前對你好的話,那你現在是不是會選擇留在我身邊?”

沈少寒一句話說的極輕。

坐在他對面的沈淮與終于被引起注意力,他看着沈少寒捏着的手機,微微皺眉。

手機裏傳來杜明茶的聲音:“當然不會,你做夢呢。”

嘟嘟嘟。

通話結束了。

沈少寒坐正身體,他茫然無措,如驟然失去故鄉的孩童。

桌上,杯中水已經涼了。

他也無心去喝。

“二爺,”沈少寒将手機放在桌上,無意識開口,“我後悔了。”

他手指蒼白,搭在桌子上。

沈淮與随手整理着茶海,笑了:“不用後悔,我看明茶那孩子現在過的挺開心。”

沈少寒:“……”

他坐正身體,仔細看沈淮與的神色。

半晌後,沈少寒問:“二爺,你是不是有點嫌棄我?”

“怎麽會呢?”沈淮與從容不迫,“誰會嫌棄自己孫子?”

沈少寒沒說話,只看着他。

沈淮與手指撐着額頭,忽而笑了一下:“我表現的有這麽明顯嗎?”

沈少寒:“……”

這句話似曾相識。

就在不久前,他從杜明茶口中聽到過一模一樣的。

一想到杜明茶,沈少寒心髒又不舒服了。

他站起來,頹然離開。

沈淮與雖然出名的護短,但在這種事情上,斷然不會幫他。

沈少寒也存着私心,怕二爺幫着幫着……

萬一二爺也看上明茶了,該怎麽辦?

沈少寒被自己的想法驚的打了個寒噤。

他走出書房,看到客廳桌上擺放着、明顯屬于女孩子的杯子,那股驚憂才又稍稍從心中褪去。

幸好,幸好二爺如今有女人了。

沈淮與父親嚴厲叮囑後輩不可奪人|妻,不能□□理綱常。

方才沈少寒故意在他面前給杜明茶打電話,表明自己心跡。

這樣的話,二爺應當不會再對杜明茶存心思了吧。

杜明茶的養病計劃,在第二天就因意外而宣告結束。

元旦慶典馬上就要到了。

對于C大而言,元旦慶典晚會是必不可缺的一項。

按照傳統,無論哪所大學,都是先“奴役”新生。

雖然元旦晚會的節目的報名“本着自願的原則”,但平均分下來,每個學院都有固定的、必報指标。

法語學院每年選送的節目都是法語歌+舞蹈,今年也不例外。

而今年負責節目選報的,正是鄧斯玉。

上次的主持人大賽,杜明茶如一匹黑馬沖出,高票奪冠,上屆冠軍鄧斯玉,出乎意料地落敗,只能屈居第二。

比賽結束後,學校論壇上如雨後春筍,冒出不少抱怨不公平的帖子,箭頭直指杜明茶,暗喻她串通計算機學院的教授搞投票結果,背地裏暗箱操作。

還有人偷偷酸——

「現在主持人都不看語言表達能力了麽?誰讓亞軍不是花瓶長相?」

語言洋洋灑灑,不外乎指責評委打分只看臉、不注重內涵和表達,就差沒指名道姓說杜明茶能奪冠全靠一張臉。

其內容之酸,比正宗東北酸菜還高上好幾壇山西老陳醋。

這些帖子當天熱度頗高,第二天才被版主删了個精光。

這次法語學院往元旦晚會上報節目,杜明茶不準備參與。

不給學分不給錢的活動,她完全提不起興趣。

偏偏天不遂人願,今天第一次彩排,鄧斯玉給杜明茶打過去奪命連環電話:“明茶,你曉雪學姐不小心摔傷腿,現在沒辦法參加舞蹈彩排。事情緊急,我把你名字報上去了……”

杜明茶剛剛打完點滴,手背還發疼,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是這次元旦慶典的舞蹈彩排呀,”鄧斯玉聲音溫柔,“舞步和隊形都已經排好了,曉雪和你的身高、身材差不多,只能拜托你來頂替她了。你放心,舞步很簡單的。”

杜明茶問她:“為什麽不事先征求我的意見?”

鄧斯玉聲音頓了頓:“曉雪學姐摔傷腿是意外——”

“學姐,”杜明茶打斷她,“你是聽不清楚我說話嗎?我只想問你,是你上報了我的名字?”

鄧斯玉仍舊避而不答,勸慰:“明茶,你要為大局着想。今晚就得去見專業的舞蹈老師了,現在咱們學院中,模樣出色、身材出挑的只有你沒有報名,就算是導員在這裏,你也是第一人選。”

杜明茶沒說話,手機那端換了人,傳來導員溫和的聲音:“明茶呀,我知道你忙着做兼職,還在跟孟教授的項目,但現在學院這邊也需要你……”

她壓低聲音:“這次我和主任商量商量,今年只要是報名參加的,都給加兩分拓展。”

杜明茶猶豫了兩秒。

兩分拓展呢。

C大優秀的學生很多,國家獎學金競争激烈。根據學校的獎學金平定規則,這個獎金的評定不僅僅會看成績,還有拓展分和德育分。

後面這兩項,需要通過考取各種國家級證書或者拿省級以上獎項來加分。

和其他專業比起來,語言類能參加的省級以上比賽并不多,在精力允許範圍內,杜明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加分的機會。

杜明茶垂眼,說:“老師,我願意去。只是這兩天我身體不舒服,高燒了兩天,鄧學姐又突然打電話說替我報名,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嗯?剛剛斯玉沒和你提前溝通嗎?她沒和你商量啊?”導員驚詫地脫口而出,沉默三秒後,她也意識到什麽,聲音變了,心疼地安慰,“明茶同學,這次真是委屈你了。哎,我都忙暈了,忘記你請病假的事。”

“沒關系,我今天也退燒了,”杜明茶柔聲說,“能幫上老師的忙,我很高興。”

如今距離元旦慶典只剩下不到三天時間,安排十分緊張。

杜明茶回了學校,跟着練習一天。

好在她以前被父親送去上過一段時間舞蹈班,有點基礎,學的也很快。

只是病剛好的身體仍舊有些精力不足,她必須打起精神來,認真聽,才能勉強跟上步伐。

中午時分,鄧邊德特意開車過來探望鄧斯玉,遇見杜明茶後,先是一愣,繼而熱情地邀請她一塊吃午餐。

杜明茶拒絕了。

鄧邊德也不着惱,只笑着看她:“今天早上,少寒特意帶了禮物拜訪我,說想請你出來吃飯——”

杜明茶低頭系着鞋帶:“我不去。”

鄧邊德苦口婆心:“少寒今天說已經和別雲茶分手了,以後保證一心一意對你,他知道自己以前錯了。哎,再說,少寒哪裏不好?人長得一表人才,家世也好,又是他家裏的長子,這樣的人,打着燈籠也難找。要我是女的,我也嫁給他了!”

杜明茶側臉看他,真誠建議:“您要是想當女人,可以去泰國做手術啊。”

鄧邊德跺腳:“明茶!”

杜明茶拎起來書包就走。

晚上還得去君白見專業的舞蹈老師,她下午需要好好休息。

家庭醫生也會在兩點鐘的時候去靜水灣。

導員迫切地想要法語學院節目一鳴驚人,這次不惜花大價錢請校外的專業編舞老師,進行統一培訓和指點。

杜明茶既然答應了,也會盡全力去做到最好。

等她離開之後,鄧邊德心情仍舊不順暢,氣的火冒三丈:“這孩子,怎麽油鹽不進……”

鄧斯玉和聲和氣地勸:“爸爸,您別着急,明茶現在應該還是害羞,不好意思表達。畢竟她年紀還小,再加上先前沈少寒做的的确太過分,您得給他們點時間,也多給他們一些單獨相處的機會呀。”

鄧邊德被養女一番話漸漸安撫下來。

他若有所思。

是了。

明茶和少寒相處時間太短了,可能都沒機會深入了解彼此。

創造不得不單獨相處的機會……

鄧邊德忽而精神了,他轉臉,問鄧斯玉:“斯玉,我記得你說,晚上要去君白酒店上課?明茶也去?”

靜水灣中,在征得顧樂樂同意之後,杜明茶借用書房的打印機将項目組目前的資料打印出來。

她登陸學校的電子版圖書館,耐心地整理了好久資料,只覺困乏,才暫且丢下,去補了個午覺。

醒來後,沈淮與已經回家了。

他坐在書房中,正仔細看杜明茶翻譯的文獻,目露欣賞。

聽見動靜,他擡頭:“睡飽了?”

杜明茶唔了一聲。

沈淮與站起來,仍舊捏着那兩張紙,看她的目光多了分柔和:“不是說要好好養病?怎麽還在工作?”

“我怕時間來不及,”杜明茶老老實實回答,“再有兩周就要放寒假了,到時候大家都不在學校,溝通可能沒有現在這樣順暢—您怎麽回來這麽早?”

沈淮與放下資料,紙張互相觸碰,發出清脆的嘩啦一聲:“晚上有朋友邀約,等會就走。”

他如今只穿一件黑色的襯衫,領帶解開,紐扣開了一粒,放松下來的模樣。

完全不需要刻意的裝扮,縱使這樣随意的穿着,屬于成熟男性的氣度仍舊遮掩不住。

“怎麽一直捂着臉?”沈淮與注意到她的手,問,“牙齒不舒服?”

“好像是快要長智齒了,”杜明茶松開手,“有點疼。”

前段時間,右下角的牙龈有些腫,她原本以為是上火,沒在意。但是近幾天,開始發疼,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冒出來。

“牙齒還沒長全?”沈淮與微怔,笑了,“讓我看看。”

杜明茶迅速回想,謹慎确認,自己在午睡前刷過牙。

中午也沒有吃韭菜之類的東西。

她放心地仰臉,張口。

沈淮與個子高,不需要杜明茶坐下或者屈身。

當沈淮與左手拇指按住她的唇時,杜明茶立刻意識到這是個極為愚蠢的決定。

離得好近。

她眼睛不敢眨,直直地看着沈淮與。

視線交錯瞬間,他不動聲色移開,檢查她的口腔內部。

杜明茶的牙齒長得很好,有着一排整整齊齊的小白牙,不尖,咬人再用力也不會痛。

男人長且硬的食指直接探入溫熱的口腔,杜明茶格外不适,唔了一聲,只聽沈淮與說:“放輕松,聽話,別怕。”

杜明茶看到他濃暗的眼睛,乖乖照做。

她先前沒看過牙醫,有些緊張。

沈淮與說:“舌頭盡量下壓,我看不清。”

杜明茶努力遵從。

手指還在深入,頂開牙齒,仔細看發痛的牙龈部位。

他在試探着觸碰那個未長出來的智齒。

杜明茶心跳砰砰砰,忍着被觸碰內部牙齒的不适,看到沈淮與正專注檢查她的智齒生長情況。

這個角度……

杜明茶能夠清晰地看到沈淮與的眼睛,以近乎平視的姿态。

不再是因身高差距導致的高高在上。

他的睫毛,眼睛,鼻子,薄薄的唇,溫和好聞的氣味。

靠近耳垂的位置,還有一粒小小的、不仔細看就瞧不出來的淺色斑點,像是痣,小巧而隐秘。

呼吸随着他手指的動作而逐漸急促,脈搏心跳悄悄慌亂。

小鹿追逐蝴蝶而來,昏頭昏腦撞入獵人布下的花海陷阱,被觸目美景和草木氣息迷惑,呆住,直到獵人接近,仍舊沒有察覺到危險降臨。

如果她有尾巴,現在已經開始瘋狂搖晃不停了。

杜明茶舌頭壓的發麻,忍不住動彈一下。

舌尖無意識地蹭過堅硬的手指,她清晰地看到沈淮與的喉結動了動。

連帶着那塊愛心狀小疤痕,還有她剛剛發現的小痣。

如觸電般,他抽開手。

沈淮與低聲說:“別舔手指。”

杜明茶懵住:“我沒舔——”

玄鳳忽閃着翅膀橫沖直撞地沖進來,用它高昂的歌喉,打斷杜明茶:“舔口口!明茶親親口口!再——”

沈淮與一言不發,在玄鳳即将落在他肩膀時,穩穩握住。

如按下鬧鐘按鈕,他硬生生打斷了玄鳳這一移動騷話發射器。

杜明茶沉默了。

兩秒後,她慢慢地說:“淮老師,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很早之前就想問您。”

擡眼看沈淮與,杜明茶冷靜地問:“這些禽獸不如的騷話,鳥都是跟誰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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