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寒潭撈劍

謝無藥不想讓自己有太大的精神負擔, 在對待感情上,他比古人看的開。他的原則是期望不要太高,失望就不會太傷。哪怕是柳觀晴先對他表白, 如今又這般上心的照顧他。他都不敢讓自己有絲毫松懈。

他不是主角受。主角受經歷了太多的折磨, 有個人稍微對他好一點點,主角受就會掏心掏肺的回報。謝無藥自問肯定做不到這一點。

但感情的事, 從來不是公平的交易,若是計較得失早晚會分手,兩人之間也不能只靠一個人無怨無悔的付出。柳觀晴現在對他的好,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便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予回應。

所以, 他其實并沒有柳觀晴喜歡他那樣喜歡柳觀晴。

次日清晨,兩人帶着行囊辭別了牧野,打馬離開了金陵。

牧野特意贈送了一匹好馬給謝無藥, 這匹馬雖然不如柳觀晴的那匹純血大宛馬, 不過通身黑亮的毛色,四蹄各有一縷白毛,長相足可以當得起名駒“踏雪”之稱, 腳程也不差,比當初謝無藥剛穿來的時候騎的那匹雜毛老馬好太多了。

好馬配好鞍, 牧野也不吝惜那點投資,直接弄了一套上等的鞍具,連着馬一并送了。牧野心裏想的明白, 就沖着謝無藥與柳觀晴兩人的交情這麽好, 再加上謝無藥出身謝府,便值得結交。

出了京城上了官道,天氣越發寒涼。雖然是地處南方, 他們的目标也是往西南方向,不過長江沿線的冬季還是很冷的。是那種濕冷濕冷,房裏不點火盆比露天還冷。

謝無藥的身體素質很好,但精神意志力已經被現代的生活環境給弱化了。大冬天的在江南出差,沒有暖風空調車,頂風冒雨露天騎馬行路濕冷透骨,便是內力高不會真凍到,也并不舒服。

所以每天他只挑日頭好能曬太陽的時間段在路上走,天一擦黑肯定要找地方住店休息。

雖然謝無藥一再說明自己的傷都好了,至少肉眼可見外傷都收口了,不過柳觀晴還是猜測謝無藥內傷和毒傷比看起來嚴重的多,以至于騎馬趕路,對謝無藥而言也很是辛苦。

柳觀晴于是建議道:“要不然我們還是去碼頭上搭船吧。找大點的船,也能遮蔽風雨,還可以點炭火取暖。”

謝無藥推辭道:“不坐船,你不是也不喜歡坐船麽?”

柳觀晴眼睛一亮:“你也不喜歡坐船麽?當初你是騎馬趕路,明明是回金陵,沿江那麽多船為何不坐?”

“我去執行的任務比較特別,騎馬走陸路利于隐蔽。若是上錯了賊船,遇到了什麽截殺,不如陸地上跑起來方便。”謝無藥知道柳觀晴為什麽不喜歡坐船,不過這會兒他要假裝不知道,随意問起,“你呢,不喜歡坐船是嫌棄船艙狹小,更愛縱馬而行麽?”

柳觀晴不好意思的答道:“其實我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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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藥故作驚訝:“啊,怎麽會?你家不是杭城人士麽?那邊江河湖泊都很多,你怎麽會怕水?”

“幼時我随母親出游,遭遇洪水。我們的船被打翻了。那時我才三四歲,根本不會水。母親卻忙着救助別人,只丢給我一塊木板讓我浮在水上。可是風雨太大了,母親将別人送上岸再來找我已經過去好久,我又驚又怕木板沒抓住,整個人都沉入了水裏,全靠本能撲騰,差點就溺水而亡了。後來就落下了毛病,澡盆深點都害怕,出門能不坐船就不坐船。”

“那你學會游泳了麽?”

“自從溺水後,母親的确教了我游泳,我卻因着心中有恐懼,怎麽都學不會。這可是我的小秘密啊,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否則讓人知道長在湖邊的我這麽大還不會水,會被嘲笑的。”柳觀晴央求了一句。

謝無藥安慰道:“天下不會水的人太多了,北方和西邊,一年不下一場雨,河湖都沒有的地方,大把人一輩子都不學游泳,可他們照樣會乘船出門四處游歷。你放心吧,我不會亂說。既然你不喜歡乘船,我們就繼續騎馬。”

“那你的傷呢?”

“都說了沒事,就是我吃苦怕累。要不在前面鎮子上你給我買個手爐,我一直捧在懷裏不就行了?”

柳觀晴關心道:“無藥,你內力不俗,真需要手爐?莫不是毒傷發作,身體還有不适?反正已經離京,我們找個好住處,再休養幾日也行的。”

“眼看就要進臘月了,會越來越冷。再者我想趕在月圓之前到地方,免得……”謝無藥對上次月圓之夜的毒發還是心有餘悸的。趕在那之前找到寶劍,一切都踏實了。他到時候找個舒服的客棧挨過毒發那日,休養好了回京中即可。

比起原書主角受執行任務那種三餐不濟日夜兼程的緊迫不同,謝無藥天天是日上三竿才出門,每頓飯都不能含糊,當然也是因為牧野給的盤纏充裕,他們大手大腳的花也且花不完呢。

錢袋子鼓鼓,生活條件就不能含糊。他們遇到店家肯定吃熱的,實在荒山野嶺的地方也不吃涼的。都不用謝無藥說,柳觀晴就已經主動升級了野外技能,什麽打獵生火樣樣都不用煩勞謝無藥。

謝無藥偶爾幫着撿個柴,柳觀晴都舍不得,只讓他捧着新買的手爐坐等吃現成的熱飯就好。享受着柳觀晴無微不至的照顧,謝無藥的心情也沒了當初那種患得患失的焦慮。殺邢子卉這件事,早晚要讓柳觀晴知道,他猶豫的只是要不要主動先說出來。思前想後決定還是先将劍撈出來。

謝無藥知道,私人恩怨和家國大事上,柳觀晴還是能分出輕重的。撈出那把寶劍,就算與柳觀晴鬧掰了,為着朝廷委派的任務,柳觀晴大約也還是能夠隐忍一下。

如此晃晃悠悠,比游山玩水也差不太多了,等到了邢子卉曾經隐居的山中,已經過去了十幾日。

謝無藥算了一下時間,後天便是十五,不能再耽擱了,再過幾日說不定那山中的深潭都會結冰上凍。柳觀晴不會水,下水撈劍的事還要謝無藥自己親力親為。長痛不如短痛,早點幹完了踏實。

他們先在鎮上買了一個長條的木匣子,預備着等找到了那把造型奇特的劍,就放入匣子裏僞裝起來,不能直接露明拿着。再避開了閑雜人,偷偷進了山中。

柳觀晴是知道邢子卉大致的隐居地方的,他聽父親說過,邢子卉在山中湖畔建了茅廬。不過山裏好幾個湖,茅屋也多,天曉得是哪個。

謝無藥卻輕車熟路直奔半山腰那一處深潭。進山之前他們打聽過,這深潭很少有人去,因為潭水四季冰寒沒什麽産出,周邊還有毒瘴,活物比較少。若不是邢子卉武功高強,走山路如履平地,換成其他普通人若想進到深潭附近難比登天。便是常年在山中采藥砍柴的人也很少會涉足那邊,邢子卉這才會選擇此處隐居,免得被人打擾。

“無藥你真聰明,就這種難走的地方,沒點輕身功夫還真不好進來。別處肯定不如這裏隐秘,怪不得你一下就先選這裏查探。”柳觀晴日常拍馬點贊。

謝無藥笑道:“算出來的啊,這裏方位比較符合。我們趁着天亮先四下找找吧。”

兩人便分頭在深潭附近搜索起來。到了約定好的時間肯定是一無所獲的碰頭。

柳觀晴灰頭土臉的說道:“無藥,要不然你再起一卦,看看寶劍究竟在什麽地方?我想着肯定不會是明面上了。邢前輩身故的事已經傳出來許久,估計觊觎那些寶物的人早來找了幾遍,就差掘地三尺了。”

謝無藥這會兒也已經活動開了身子骨,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趁着下午陽光最好的時候,下到灘底撈劍。

于是他點點頭:“你說的對,剛才我已經算了一下,那劍很可能落入了水中。”

柳觀晴伸手在潭水中晃了晃,指尖傳來刺骨冰涼,他心疼道:“潭水比山下的江水還冷,你難道要下去找劍麽?”

“我不想去啊,你能去?”謝無藥實話實說,要怪只能怪原書主角受,沒事扔東西不扔到一個好找的地方,非要扔下水潭。現在柳觀晴又是不會水的,不可能潛水下去代勞,只能他走一遭了。

柳觀晴羞愧萬分:“現在學游泳還來得及麽?”

謝無藥嘆了一口氣:“你就別麻煩了,在岸上等着我便是。替我看着衣服,點好了火。等我上來了,一邊烤火一邊吃點東西,應該沒事的。”

說完這些,謝無藥就開始脫衣服。這潭水有十幾米深,如果沒記錯那把寶劍在接近潭水正中的湖底插着。好在潭水清澈,水中也沒有什麽大型猛獸。他只用游到湖中,再下潛到底,水下睜眼看看,應該就能看到寶劍。

潛水的時候穿的越少越好,免得衣物浸水沉重累贅,再纏繞上水草,不利于上浮。謝無藥在現實世界是玩過潛水的,有點經驗。如今雖然沒有現代化裝備,卻有深厚的內力支撐,想來在水下閉氣禦寒都能堅持不短的時間。

他三下五除二将全身脫的只剩下一條褥褲。那褲子再脫掉就真的啥也不剩了,他還是要略微講究一點形象的。于是他将褲腿用繩子系好,改造成了短褲的造型,把長發也都捆紮妥當,終于下了水。

随着身體沒入水中越來越深,謝無藥最初計劃什麽先裝樣子找一圈,上來烤烤火再下去找之類的念頭直接就放棄了。真冷啊!他才不要再下來第二次,也別裝樣子耽誤時間了,直奔主題,把劍撈起來越快越好!

于是柳觀晴剛找來柴,點了火,還沒有去獵野味的時候,就見謝無藥已經拎着一把寶劍,用一種極快的身法沖到了篝火邊上。

除了上次對付那些黑衣蒙面人,柳觀晴這還是第二次見謝無藥施展武功。單論這輕功的身法,速度之快,幾乎是一出水就如離弦的箭一樣,彈射到眼前,絕對已經讓許多人望塵莫及。穿的那麽少的美人出水,撲面而來,他不禁癡癡的看呆了。

“別看了,布巾呢?快幫我擦一下。好冷!”謝無藥将寶劍丢在地上,直奔衣服堆上放着的布巾,先三下五除二擦幹身上的水,又用布巾包了頭。古代男子留長發,又沒吹風機,頭發濕了還真不好幹,這要是受了風寒可就難受了。

原書主角受寒潭撈劍這段,絕對是古早虐文又一經典橋段。此前受的身上一堆傷就沒好,和小攻之間還有各種誤會。來撈劍之前,小攻就懷疑邢子卉被殺與受有關。結果主角受帶着綻裂傷口,費盡辛苦從冰冷潭水裏撈劍上來,小攻的懷疑達到頂點。主角受不善言辭,在質問下承認了殺人的事實,結果被小攻一頓暴打。饑寒交迫傷痛交加,衣服都沒穿,暈倒在湖邊,緊接着便是月圓之夜……繼續狗血身心俱虐。

現如今謝無藥穿着暖暖的衣服,烤着別人已經生好的火,喝着熱水等着柳觀晴操持吃食,那把寶劍被提前準備好的布料纏裹的嚴嚴實實面目全非已經穩妥收入到木匣裏,一切還算順利。柳觀晴似乎沒有半分懷疑,謝無藥覺得那個能掐會算的人設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可是紙裏包不住火,殺人這種事不能瞞太久。如果想與柳觀晴的感情能更進一步,更加穩固,有些事情他就不能對柳觀晴藏着掖着,否則将瓦解之前建立起來的信任基礎。

柳觀晴現在已經精通撈魚打兔子,不嫌麻煩将野味處置好,拿了随身帶的調料塗刷在食材上,架在火上精心烤。

謝無藥說:“柳大哥,我有一件事癟在心裏很久,不想再瞞你。”

“是朝廷機密相關的事情麽?那就別說啊。”柳觀晴似乎一點不感興趣,語氣裏也存着幾分抗拒的味道。

謝無藥說:“是有關邢大俠的事。”

柳觀晴神色一黯,不過還是忍住,只說:“先吃了東西,我們回到山外鎮子的客棧上,你再好好跟我講。江湖上好幾撥人在找邢前輩的寶劍,此地不宜久留。”

謝無藥隐隐感覺柳觀晴或許已經猜到了什麽,不過既然他能忍住不馬上就問,他便等等,到了山外再說也行。

兩人氣氛融洽,賞着湖光山色,守着篝火吃着烤肉,就像過去十幾天一樣,一頓野外午餐吃的其樂融融。

到了傍晚,他們已經回到了山外鎮上最好的那家客棧。

兩人這段時間住店都是睡同一間房,這次也是。離開前開了一間房沒有退,這會兒又住了回來。

旁人只當他們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大冬天的還四處游歷玩耍,絲毫想不到他們去山中幹了什麽。就連帶着的那個木匣子,也被當成了琴匣子。湖光山色裏撫琴弄歌,飲酒作樂,神仙生活。

回到客棧的房間,關上房門,柳觀晴的臉色越發凝重。

謝無藥硬着頭皮說道:“柳大哥,其實就算我剛才不提,你是不是也有話要問我?”

柳觀晴正色問道:“沒錯,我一直想問你,邢前輩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什麽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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