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初到杭城
第42章 初到杭城
臘月裏的杭城帶着一點風霜的味道, 比春夏時的溫熱迥然不同,骨子裏透着濕冷。今年居然還下了雪,在謝無藥他們進城的前夜。又因着天寒, 積雪未化, 道路濕滑。還好他們從牧家借來的車子質量過硬,一路上倒也平穩。
江南的雪并不多見, 斷橋殘雪這一景謝無藥在現世界裏沒親眼見過,在書中世界居然看到了。他好奇的拉開了車簾,捧着暖爐,看了半天。
柳家的宅子就在西湖邊上,依山修建, 似江南富貴人家的氣派,幾重院落鱗次栉比。這種一眼望不見邊的大宅子,宛若度假村的規模, 放到現實世界的杭城那沒有個幾十億下不來, 看的謝無藥着實羨慕不已。
柳觀晴給謝無藥一路講着杭城的風景名勝,介紹城內好吃的好玩的,說的頭頭是道, 肉眼可見謝無藥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他笑道︰“家裏應該都備好了飯菜,你也別和我客氣, 先吃了飯,其他的事情再從長計議。”
謝無藥下意識擦了擦口水,帶着小媳婦見公婆的心态, 焦慮道︰“令尊令慈會不會不喜歡我?邢大俠那件事, 令尊若接受不了,我該怎麽辦?還有你為了我說什麽不娶妻不生子,令慈怕不是要恨我一輩子?”
柳觀晴當然也有這些擔心︰“謝前輩給了那份密檔抄本, 我父親看了之後自會明白。至于母親那邊,我喜歡男人這事不相信她看不出來。我父母或許早就知道的……他們若真拿孝道逼我,那我只能先帶着你躲出去了。”
“那我豈不是擔了禍水的名聲?”謝無藥才不想大冬天四處躲着,放着西湖邊上的豪宅不住,他傻麽?于是他建議道,“要不我還是規矩本分的當你的貼身仆人,仆人住在你房裏随時伺候着也說得過去吧?伯母若是給你介紹對象,你還是照常去相親。放心吧我不嫉妒,你千萬別與家裏鬧僵了就行。”
柳觀晴感動道︰“無藥,你怎麽這麽好?”
“蹭吃蹭喝也要有職業操守啊,若是不住在你家豪華大宅子裏,我怎麽睡高床暖枕,吃到你吹了半天那些好吃的東西?”謝無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你喜歡我這種事也不用随時挂在嘴上,我心裏都明白的。曾經擁有,不求天長地久。哪怕你将來真的娶妻生子,我也會祝福你。”
柳觀晴的心一陣刺痛,眼中隐有淚光,捧着謝無藥的臉認真問道︰“你不信我的誓言麽?無藥,你是不是一直不信我是真的喜歡你,這輩子只喜歡你一個?你那麽耐心陪着我,溫柔對我,難道只因為那是你主人的命令?”
謝無藥猶豫了片刻,檢讨自己的問題,組織了一下語言,安撫道︰“首先,你也見到過我主人如何對我,你覺得我會因為他,而做什麽我不樂意的事麽?跟你走,是我謀劃許久逃離他的第一步。跟你走,而不是別人,是因為我也喜歡你啊!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柳觀晴心懸着,緊張發問。
“只不過,我喜歡你,沒有你喜歡我那麽多而已。”謝無藥頓了頓,沉聲說着,“這樣當你不愛我的時候,我才能不那麽傷心。”
柳觀晴控制不住,吻上了謝無藥的唇,他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讓謝無藥多一些安全感,他是不是太笨了,太無能了。看似一路上是他照顧謝無藥,卻根本沒有考慮謝無藥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只是簡單的言語承諾,只是看不見的決心,還不夠。他必須足夠強大,站到一個制高點,威震江湖,讓旁人不敢說他和謝無藥的閑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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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藥回應着柳觀晴的吻,放空大腦,不去想未來要面對的煩惱憂愁。只享受着現在片刻的歡愉,他覺得對柳觀晴還是有所虧欠,卻不知該怎麽做能夠安撫對方的情緒。
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要不要晚上陪柳觀晴練練圖冊上的姿勢?自從密室那一夜,他們兩人雖然經常同床共枕,柳觀晴卻擔心他的傷,一直努力克制不曾再與他做親密的事。兩個成年男子,必要的感情上的宣洩或許能排遣心內的不安。就這麽定了,晚上開練!大不了他更溫柔一些,讓柳觀晴盡興。
柳家為柳觀晴接風的家宴就設在了主院花廳。廳內燃着無煙的炭火,門上有暖簾阻擋寒風,屋內溫暖如春。
圓桌四面布了四張椅子,柳開山和周氏坐在主位,柳觀晴拉着謝無藥一起入席。兩人俨然比親兄弟還親。
席間推杯換盞,柳觀晴将與謝無藥一起做的幾件大事簡單說了說。其實許多事柳觀晴都寫成了家信,提前寄給了父母知悉。這會兒他雖然并不隐瞞謝無藥是謝府仆人的身份,也明确說了謝無藥武功高絕、曾經去北國行刺鄧濤等等英雄事跡。
信中沒提過這等隐秘,如今房內只有父母和他們四人,也算是私密場所了,柳觀晴才敢說出來。
柳開山一聽頓時驚訝萬分,看謝無藥的眼神更多了欣賞與敬佩,舉杯敬酒︰“真是後生可畏!原來鄧濤居然是你殺的?天麓派一衆高手護衛,萬軍叢中,你一人輕松取了那人頭,換成我也未必做得到。我當時在北國接應,只見人頭,沒見人,還在想這莫不是早已隐退的哪位武林前輩做的事呢。”
謝無藥謙虛道︰“哪有那麽神。晚輩當時都快被射成篩子了,若不是柳前輩接手了後續的事,引開追兵,我早就死在北國了。”
“觀晴,你比無藥虛長幾歲,白吃了那麽多年米飯,武功差太多了。同樣的任務,你怕是完成不了。改日還是多向人家請教吧。”柳開山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兒子在年青一代中已經很出色了,如今知道了謝無藥的事跡,才曉得自家兒子還有待提升。
柳觀晴委屈道︰“爹,經過實踐,我發現我的天賦沒在武學上。改日你嘗嘗我做的菜?”
周氏憋着笑了許久︰“晴兒啊,原來你竟然喜歡廚藝的麽?在家裏可從來沒見你進過廚房,莫不是出去一趟,還學會自己做飯了?”
謝無藥趕緊給柳觀晴助陣,誇贊道︰“伯母,柳大哥烤的肉可好吃了,生火做飯捕野味樣樣拿手。”
周氏當然知道自家兒子是什麽斤兩,越發難以置信道︰“小謝,你可不要與他一起蒙騙我。這些庶務他可從來不屑于自己做的。若是出門沒人跟着,他能按時啃幾口幹糧不餓肚子就不錯了。”
柳觀晴說︰“娘,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出門也有一個多月了,什麽都學會練出來了。我和無藥在外邊行走,都是我照顧他,對不對?”
謝無藥鄭重點頭︰“沒錯,晚輩自從認識了柳大哥,終于能三餐吃熱食,生活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在席間氛圍良好,柳觀晴和謝無藥心照不宣的并沒有提邢子卉的事。直到吃完了飯,柳觀晴将謝無藥送回了自己的院子,又單獨返回了父親的書齋。
柳開山這才神色凝重道︰“觀晴,無藥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單純。你們是不是還有什麽事瞞着我?”
柳觀晴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雙手呈上了密檔的抄本以及謝浩然的信︰“父親,請您先看看這些,孩兒再告訴您其他的事。”
謝浩然給柳開山的信倒是沒有特別,只講了無藥是謝府仆人,身契還在謝府,暫借給柳觀晴,讓柳家一如對尋常仆人一樣使喚管教便好,不必特別照顧。
而那份抄錄的有關邢子卉的密檔,柳開山看完之後表情數變,禁不住顫聲問道︰“這是謝大人親手給你的?記載屬實?”
“嗯,沒錯。而且這些事無藥提前也和我講過。無藥也親口承認邢前輩是他殺的,如今天絲寶甲、邢前輩的遺體和佩劍都在謝府。無論邢前輩曾經做過什麽,他已經死了。爹,事關太子殿下能否順利回國,國事與個人恩怨,孩兒覺得不能僅憑意氣行事。還請您三思!”
柳開山老淚縱橫,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柳觀晴唯恐父親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膝行幾步抱住了父親的腿,繼續勸道︰“爹,我明白邢前輩是您的好兄弟,他也是我敬重的長輩。當時孩兒知道了這事,也恨不得殺了無藥為邢前輩報仇。可無藥也是奉命行事,您不該将仇怨算在無藥頭上。”
柳開山心亂如麻,緩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觀晴,你不懂。子卉不只是為父的結義兄弟。當年,為父與他……是生死之交,曾經發誓但求同年同月死。只不過他去北國執行任務之前,特意私下來找為父,割袍斷義。”
“割袍斷義?”柳觀晴從來不知道這件事,驚愕不已。
柳開山痛苦道︰“他當時或許已經知道任務艱險,九死一生,怕我得知他死訊踐行同死的誓言。才選擇割袍斷義,說從此以後天各一方,讓我別再惦記着他。幾年後他從北國回來,就像變了一個人,隐居深山。我求見幾次,他都避而不見。卻原來其中有這麽多隐情,他肯定有什麽苦衷。觀晴,能将無藥請來麽?我想再問問子卉臨終時都說了什麽。”
柳觀晴忐忑道︰“爹,您不會對無藥做什麽吧?他身上的傷一直不斷,至今千霜的毒都沒解開,若有什麽事他不願意說,請您不要動武逼他可好?”
“他內力修為不俗,武功高到能殺的了子卉,怎麽會一直受傷?”柳開山的心思終于從悲痛中轉移了一點點。
柳觀晴于是将謝無藥在謝府這些年遭受的非人折磨說了出來。因為大多數都是柳觀晴親眼目睹,講述的格外詳實。聽得柳開山目瞪口呆。
末了柳觀晴還補充道︰“這一次若不是孩兒假裝表現出對無藥恨之入骨的樣子,謝前輩多半不會放無藥随着孩兒回來。謝前輩見不得無藥過好日子。”
對于無藥的遭遇,柳開山只能扶額嘆息。謝浩然定然是與無藥有仇。別人家的私人恩怨也容不得外人插手吧?當年柳開山與謝浩然打過交道,被算計的死死的,無藥的處境實在堪憂。
柳開山其實連自己的事都有糾結的地方,暫且顧不得別人。得知邢子卉身死到現在,柳開山仍然放不下。但人死不能複生,私人感情與國家大義相比,孰輕孰重,他當然明白。他知道邢子卉并不是所有人心中的英雄,他只不過是愛的太深,忽略了其他。如果邢子卉真的問心無愧,在江湖上那麽多謠言污蔑之下,肯定不會默不做聲一點都不辯解。他太了解邢子卉的性格了。
如今證實邢子卉的确做了對不住南朝的事,害死了那麽多人,甚至可能與北國的太後有染,柳開山除了感嘆造化弄人,還真能去殺了無藥或者找到謝浩然去洩憤麽?無藥只是執行任務有什麽錯?站在謝浩然的立場上,舍一個叛徒,換回國家的儲君,做的不對麽?
思緒紛亂之下,柳開山只好先顧着眼前︰“觀晴,你不用擔心,為父會善待無藥,不會逼他的。”
聽到這句保證,柳觀晴這才起身,跑去自己院子裏将無藥帶過來。路上他還叮囑道︰“無藥,邢前輩的事情我爹應該已經明白了。他叫你去,或許還要問些別的事。你若不想說就不說。我知道你身上還有許多秘密,也可能都是朝廷秘而不宣的事。我爹答應,不會逼你。”
“柳大哥,謝謝你。”謝無藥笑得很真誠。柳開山能想通,柳觀晴一定做了不少工作,能被柳開山接受,以後他在柳家就能過的更舒服踏實,他怎能不高興?
進了書齋,柳觀晴卻被柳開山趕去了外邊,只留下謝無藥一個人。
柳觀晴惴惴不安守在門外,想着萬一裏面發生了什麽異樣,他好及時沖進去幫忙。不過他該幫誰呢?為人子嗣,他理應站在父親那一邊,可自家老父親的武功那麽高肯定是不會吃虧了。無藥則一貫的隐忍乖巧深明大義,若是被欺負了或許連說都不會說,要不然,還是先幫無藥吧。
書齋之內,柳開山示意謝無藥坐下說話。
謝無藥行了晚輩之禮,落座後也不敢輕慢了規矩,腰杆筆直,态度端正,努力在柳開山面前留下一個懂禮儀的好印象。
柳開山此時已經擦去了臉上的淚痕,情緒比剛才平靜不少,沉聲問道︰“子卉在臨去時說了什麽特別的話?”
謝無藥思量了片刻,壓低聲音回複道︰“是說了奇怪的話,晚輩之前并沒有告知柳大哥。邢前輩說,他對不起一個人。他知道那個人愛他,他卻始終逃避拒絕,還娶了別人,傷了那人的心。他死而有憾,唯許來生能與那人再相遇。”
其實這話是謝無藥為了安撫柳開山編造的。當時主角受與邢子卉的武功還是有等級差距的,不拼死一搏根本殺不了邢子卉,哪有空廢話。邢子卉死的很幹脆,就算彌留之際也不可能對一個陌生刺客吐露心聲。
柳開山卻是困于感情當局者迷,心內劇烈震動,面上努力繃着才算維持住長輩該有的鎮定與威嚴,沒有再落淚︰“好!好!那你可知他說的那個人是誰?”
謝無藥起身離開座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他知道柳觀晴還躲在門外旁聽,他便膝行幾步,到柳開山近前,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極低的聲音說︰“晚輩猜,那個人可能是您。”
柳開山這下再也繃不住了,雙手按在謝無藥雙肩,顫聲問︰“你都知道了?”
“主人也知道,柳前輩對邢前輩的感情不一般。或許當年主人就是用您的聲譽為威脅,邢前輩才會接下去北國的任務。”
“怪不得,他說不得不去。我當年卻恨他割袍斷義,怨他薄情。”柳開山松開了手,下意識抹了抹溢出雙眼的淚水。
謝無藥卻趕緊揉了揉右肩,透骨釘造成的外傷皮肉剛剛長上,皮肉之下的損傷其實仍未完全愈合。柳開山剛才太激動,力量也沒有控制,掐痛了謝無藥。他咬牙沒出聲,怕柳觀晴聽到了擔心。
柳觀晴卻還是推門闖了進來,因為謝無藥下跪的響動已經讓柳觀晴擔憂不已。他聽不到兩人在書齋內具體說了什麽,唯恐謝無藥吃虧。
“無藥,你沒事吧?”柳觀晴急急奔到謝無藥身邊,将他攙扶到旁邊的椅子上。
謝無藥捂着右臂說道︰“有點痛,不過沒事。”
“無藥,對不起,剛才是我情緒失控了。”柳開山主動道歉,又擺手道,“觀晴,你帶無藥好好休息吧。為父要一個人靜一靜。”
柳觀晴自然樂意,扶着謝無藥麻溜的離開了書齋,出門後還不忘将書齋房門關好。
等着帶謝無藥回到自己的房間,柳觀晴才問道︰“你剛才對我爹說什麽了,他看起來情緒不對勁啊。”
謝無藥猶豫着要不要現在就告訴柳觀晴,你父親其實并不喜歡你母親,你父親愛的男人是邢子卉。思量片刻,謝無藥決定還是先不說了。長輩的那些隐私,不如等柳觀晴自己去發現吧。
“令尊讓我保密,我可以不說麽?”謝無藥央求了一句,又主動誘惑道,“觀晴,咱們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好不好?今晚上,我們一起研究一下那套春宮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