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是假裝

第47章 不是假裝

謝無藥再次醒來的時候, 已經換到了一個溫暖舒适的馬車上。他認出這是上次離京的時候,牧家給的那輛馬車。車身加了某種減震裝置行進中比普通馬車平穩許多,車廂內又鋪設了厚厚的皮毛墊子, 關上車窗, 燃上暖爐,反正比之前那輛謝家的馬車好太多了。

柳觀晴就在車內, 戴着一張容貌平平的人.皮.面具,穿了普通的柳家下人的衣物。

謝無藥默運內息,查探周圍,沒有發現謝家有什麽人尾随,于是笑道︰“柳大哥, 謝家那些人讓你打發走了?”

柳觀晴憂傷道︰“是有幾個影衛在你之前那輛車子周圍跟着,他們可能認出了牧家這輛馬車以及車夫,又見我們柳家的管家報了身份, 他們才将你交接過來。你抱着的那個盒子是什麽?昏迷中都不肯放手, 我也不敢用力弄,都還不曾為你療傷。”

謝無藥将懷裏的盒子丢在一旁,苦笑︰“盒子裏是魔教教主的青絲劍, 主人說是仿品,我看是真品。就算是仿品, 這要是弄丢了,我也賠不起。”

柳觀晴對傳說中的神兵利器毫無興趣,而是怔怔望着傷重無力連起身都困難的謝無藥, 語帶責問︰“謝府讓你回去究竟有什麽事?你一日夜疾奔五百裏, 馬都累死了,就是為了回去挨頓打麽?”

謝無藥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主角受腦子有坑他解釋不了。他只是摸出了那瓶千霜的解藥, 猶豫着要不要先吃了,關切問道︰“今天初幾了?我是初五夜裏從謝府離開的。”

“初七了。”

“啊,那解藥先不吃了,你幫我收好。你快給我弄點吃的,幫我看看是不是傷口該換藥了,我說怎麽這麽餓這麽疼。”謝無藥把解藥遞給柳觀晴,毫不羞澀的以撒嬌軟化對方的态度。

柳觀晴哪裏舍得讓謝無藥餓到痛到,心軟的不敢再多說那些氣話,小心收好了那瓶解藥,立刻拿了溫熱的吃食給他,又開始準備療傷的物品。

謝無藥知道餓久了的腸胃不适合大吃大喝,就只喝了一些人參湯,将米糕掰碎了扔到湯裏一起囫囵吞下,沒敢吃什麽油膩的肉食。腸胃裏略有了一些食物之後,他才有力氣坐得端正一點,自己解開了衣袍。

原本無醫給包紮的那些布條果然都被滲出的血水浸透了,濕漉漉黏膩膩貼在身上很不舒服。肋骨骨折的地方用來固定的木板也因為一系列的動作早已經歪斜。

他幹脆将木板拿下來,試圖再正一正有點錯位的骨縫。這是原書主角受自己領悟的治療技術,以前出門行刺受了傷,斷骨也只能是撿點樹枝自己先摸索着接上。受傷次數多了,自我治療的手法也就越來越純熟。

柳觀晴看着謝無藥身上新添了那麽多鞭痕血口,以及這處肋下斷骨,心疼的無法呼吸,哽咽道︰“無藥,你躺下,我幫你弄就行。你好好養傷就是。”

“其實這次主人已經手下留情。我送了透骨釘回來,他照例考教我武功。咳咳……”謝無藥抹了抹唇畔血漬,“內傷也沒什麽,令尊下手有分寸的。你不用擔心,我的傷好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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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明知道會受傷,你還那麽着急回去?對不起,我看了你的信,信函中說的郝氏是誰?你是急着給她送你的血,為她解毒麽?”

謝無藥稍有些心虛的壓低聲音解釋道︰“對不起,以前是我瞞了你許多事。郝氏是我的生母。她如今在謝府的幼善堂做仆婦,她腦子有問題,懵懂如幼童不能自理,一直需要人照顧。每次我出任務前和完成任務後才被允許遠遠看看她。這次其實她并沒有中毒的事,是主人怕我不聽話……我若不是快馬加鞭的趕回去,責罰會更重。”

“謝前輩用你的母親威脅你做事?”柳觀晴的眼中流露出了憤恨之色。

“母親在謝府生活的很開心,整日與幼善堂的孩子們一起。在她的意識裏,我始終是一個五歲的孩子陪在她身邊。她不用去接觸外邊複雜的環境,不用做辛苦的事也能吃飽穿暖。這樣的生活,離開了謝府,反正我是給不了她。何況每次分派給我的任務也不是很難……如果我能再活十年,主人答應放我們母子自由身。等那時候,我想母親可能繼續留在謝府生活,也還不錯,再換陌生的地方她很難适應。”謝無藥很誠實的說着自己的計劃。

“你一天到晚受傷,每次出任務都是以命相搏,你以為你能再活十年?”

“如果我死了,我相信主人也會善待我母親。主人恨的只是我的生父,父債子償。”謝無藥說完這句,咬着嘴唇不再言語。這種邏輯在古代根深蒂固,很難一下子颠覆。謝浩然雖然對他的态度已經有所改變,不過距離化解仇怨還有很深的鴻溝,需要時間和後續的事情一點點填平,操之過急或許适得其反。

“無藥,陪在我身邊,跟我回杭城,也只是你的一個任務麽?”柳觀晴不自信的發問。

“你覺得我喜歡你是假的麽?”謝無藥反問一句,又自責道,“我是對你有所隐瞞,主人也認為我跟着你只是他布置的任務。可我不是傻子,你對我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現在我還沒有像你愛我那樣,愛你那麽多。所以我心中有愧,我惶恐不安,怕哪一天被你厭棄。”

“我不能确定,你對我是不是假裝的。”柳觀晴頹然的嘆了一口氣,“你對自己都那麽狠,吃過那麽多苦,或許……別人對你稍微好一點,你就覺得很感激,不願見我不開心,才會事事順從那樣溫柔待我罷了。”

柳觀晴這樣說着,手下的動作卻沒有停,熟練的為謝無藥處理那些猙獰的傷口。

謝無藥也嘆了一口氣︰“感情的事情沒人教我,我也只是憑本心喜歡與你在一起。我也會惶恐不安,也會迷茫困惑,也有必須瞞着你的事。但是與你一起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快樂,除非你不喜歡了,否則我想一直賴着你一輩子。”

這算是表白麽?柳觀晴的心一下子暖了,釋然道︰“對不起,無藥,我不該疑你。可我今日若不問,你也不會對我說你母親的事對不對?你還有什麽瞞了我?為什麽那麽多痛苦,不願與我分擔?說出來,就算我幫不了你,我也不想你将委屈獨自憋在心裏。”

“母親的事,原本我也沒想清楚,貿然說出來,萬一你誤會了主人……”

“這根本不是誤會,謝前輩就是用這個拴着你。千霜解藥也是一樣對不對?縱然他與你生父有不共戴天之仇,報複在你身上,也未免太殘忍了。他有失君子之風。”柳觀晴替謝無藥鳴不平。

謝無藥很高興與柳觀晴達成了初步共識,順勢說道︰“按照無醫的分析,主人大概是有某種心理上的疾病,這個比普通的傷病難治療多了。不過若我能擔大任,做出了更多于國有益的事情,主人也會歡喜,對我的态度自然能慢慢的改觀。這一次他其實減了一百鞭的刑責記在賬上,還準許無醫給我療傷,安排了車子送我離開。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的。人心都是肉長的,水滴石穿……”

柳觀晴心說,無藥都傷成這樣,騎馬或步行哪裏受的住?謝浩然還算是有點良心,無藥也這樣善解人意,不記仇。只是無藥似乎仍不願意對他完全敞開心扉。是習慣了獨自承擔那些苦痛,還是……覺得他不夠強,沒辦法分擔?想到這些,心內五味雜陳,懊惱自己白吃閑飯二十多年,竟然如此沒用。回去不能再偷懶了,就算被父親暴揍,他也要勤奮練武,最起碼再遇到魔教的人,不能總靠着無藥的保護。

“無藥,你別說了,好好休息吧。”

謝無藥見柳觀晴情緒還算穩定,他也吃喝了一通重新包好了傷口,心神完全放松,再次昏沉沉睡去。

這一次內傷外傷都不輕,他一路上很少醒來,醒來都是抓緊吃喝解決三急,昏睡時經常高燒呓語,幸虧有柳觀晴衣不解帶精心照顧。

等到了杭城的那天,已經是正月十四,有柳觀晴的照顧又因為凝神丹的功效,謝無藥的內傷基本好了。外傷雖然看着嚴重,不過內力運行無礙後,謝無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可以靠在柳觀晴身上,說說笑笑。

今日杭城的天氣不錯,家家戶戶已經開始布置上元燈節的用物。街面上許多店鋪都開門營業了,賣彩燈的攤位特別多,各家都有特色。

謝無藥在現代很少見如此多的手工藝品,忍不住扒着車窗往外看,見到一個碩大的走馬燈,上面各色美人畫的惟妙惟肖,輪轉起來人物逼真美不勝收。他不禁啧啧稱奇︰“柳大哥你看,那個燈畫的真好看。”

柳觀晴打趣道︰“是燈好看,還是燈上的美人好看?”

“燈好看,可惜畫的都是美女。若是你這樣的俊秀男子就更好看了。”謝無藥如實評價。

柳觀晴笑出聲︰“人家彩燈上畫男子,也是王侯将相歷史典故,自古美人圖都是女子,畫美男子的成何體統。再者你看別的美男子做什麽?”

“我……就是過過眼瘾。”謝無藥急忙關上窗子縮回了車內。

“難道我這大活人不比畫上的好看?”柳觀晴委屈的噘嘴。

“噓,我剛看到外邊有謝府的探子。”謝無藥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又安撫道,“我的柳大哥當然最帥了,不過這幾日你忙着照顧我,憔悴了許多。等着你回到家裏,精心的梳洗打扮一下,再讓我從外到內好好看看。”

柳觀晴早就習慣了被謝無藥“調戲”,臉上微紅,卻不反駁,甚至想着回家就洗白白,讓無藥仔細看夠了,只是眼下他不敢放松,焦慮道︰“謝府的探子會不會看出什麽端倪?”

“應該不會吧,你不是一直戴着人.皮.面具麽?大不了我忍一忍不看看街上景致了。”謝無藥說完這句再沒打開車窗。白天陽光不錯,但日落時分,外邊還是寒風陣陣帶着陰濕的冷,考慮到自己的傷情,少吹風多睡覺,看景的事自然排到後面了。

進了柳家,柳觀晴讓車子直接行進到了二重院,從那邊有一條通道能下密室。他幫忙拿着青絲劍的盒子,扶着謝無藥直接走密道去了密室。就算宅子外邊有謝府的眼線,這條路他們怎麽也看不到了。

得知兒子和謝無藥一起回來,柳開山立刻來了密室。

謝無藥此時已經可以自己行走,見禮後遞上了青絲劍的盒子,開門見山的說道︰“柳盟主,這是魔教青絲劍的仿品。主人希望武林盟能派人随使團去北國,其實也想趁機行刺純怡太後,并嫁禍給魔教。”

柳開山對天下名劍自然是好奇的,當年他也與魔教教主姜渺交過手,對那把青絲劍記憶猶新。他打開了木盒,只見其內放着一條窄窄的如腰帶一樣的漆黑物件。他輕輕解開了捆紮的細繩,将那根“腰帶”拿在手中,內勁灌注其中,那“腰帶”真的彎成了一圈,首尾相餃。

柳開山抽出了劍身,并未見半點光亮,劍身漆黑如墨,又窄又薄,與尋常的寶劍很是不同。這是一把可以彎折的軟劍。

柳開山持劍舞動了一下,驚訝道︰“這似乎是真的青絲劍,而非仿品。此等柔韌又鋒利的材料并不是中原所産,聽說是以天外隕鐵鑄造,世間罕有第二件。”

謝無藥點頭︰“晚輩也覺得不是仿品。不知柳盟主想讓誰去北國?此去行刺,九死一生,魔教的勢力在北國或許比中原更強盛,晚輩想勸柳盟主,不要讓觀晴去。”

柳觀晴驚訝道︰“無藥,你什麽意思!去北國行刺這麽大的事,怎麽能少了我。你太不夠意思了,路上半點口風都不告訴我,非要見了我爹的時候擺我一道是不是?白照顧你那麽久了。反正你若是去,我肯定也要去。”

柳開山呵斥道︰“觀晴,別胡鬧了,你那點功夫,去了也是扯人家後腿。”

“爹!又不是明天就行刺,我從今天開始好好練功,起碼做好後勤和接應的事是可以的吧?我都去了,您忽悠別人去不是更容易一些?”

“你若有三長兩短的,你母親會擔心的。”當年邢子卉去行刺的陰影還在柳開山心中沒有散去,怎麽可能同意讓親兒子冒險。他和周氏僅此一子,自從周氏懷孕後,他就再沒有碰過她,與女人行那種事對柳開山而言感覺不到快樂,只是一種責任能避免就避免。

“有人擔心我,就沒人擔心無藥麽?”柳觀晴聲音激動道,“爹,無藥這一次被叫回謝府打斷了肋骨一身的傷,謝前輩還讓他去行刺。他若是回不來,他的母親也會傷心難過的。”

“無藥,令慈還健在?”

“家母是謝府仆婦,不過她患病懵懂如幼童,不知道我已經長大了。我們很多年沒有說過話,謝府有人照顧她,也有許多孩子陪着她。”謝無藥簡單的答了一句并不展開,而是轉回話題,“此去北國除了行刺,主人那邊也會安排人,趁亂秘密接太子殿下回國。每件事情都需要人手,危險也很大。柳盟主請思量一下,如何安排,如何交待,切勿走露風聲。”

柳開山低頭沉思片刻,忽然問道︰“上次行刺鄧濤成功之後,謝大人秘密送了一份劍譜給我。應該是抄錄的左手劍法以及習練心得。他是希望有人能以魔教的劍法,再加上青絲劍和透骨釘坐實魔教行刺的事情吧?可那左手劍法并不好練,事涉魔教,我也不曾将那劍譜拿給其他任何人看。”

謝無藥當然知道柳開山的謹慎,主動坦言︰“主人曾為研究破解左手劍法,用我喂招。我對此劍法略有心得,或許主人是想請柳盟主幫忙參詳一二。您當年也與姜渺交過手,如何能讓左手劍法看起來更像魔教的人,還請您指點教導。”

柳觀晴緊張道︰“無藥,你的傷還沒好,就想着要練劍麽?”

謝無藥笑道︰“我又沒說現在練。對了,以觀晴的天資,十天半個月的想來也能練成。若你練不成,就不要去北國好不好?”

柳開山當然知道自家兒子的成色,那左手劍法看起來并不複雜,但是用慣了右手的人很難一下子改變用手的習慣和出招的邏輯。不妨就用這劍法說事,兒子練不會,不讓去,合情合理。他于是不再攔着,而是承諾只要兒子練成了左手劍,去北國也沒問題。

柳觀晴見父親這麽容易就同意了,不免留了個心眼問謝無藥︰“無藥,當初你練左手劍練了多久,都用了什麽法子?”

謝無藥如實說道︰“我當初練了半年才勉強像點樣子,能接住主人幾招。最開始練的時候,右手都是被主人卸脫臼綁在身上,以便能習慣左手出招。與主人交手,能多支撐一刻,就可以少挨十鞭。至今我還沒有不挨鞭子的記錄。你确定要用這個法子練?”

柳開山聽得動容。

柳觀晴更是一下子垮了臉,轉了轉眼珠說道︰“我覺得吧,非要拿武功卡我,實在有點強人所難了。我還會別的,使團總需要廚子和樂師吧?吹拉彈唱做做飯,一兩個月的時間,以我的天賦肯定能練出個模樣來。”

人比人氣人,貨比貨要扔,柳開山怎麽看都覺得別人家兒子好,自己這兒子還能重新生一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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