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銀行劫案五

雖然已經事前做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是,當吳博恒見到那具形同焦炭、四肢扭曲的醜惡屍體時,仍是臉色一青,忍不住倒退了兩步,捂住了嘴,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愕然道:“這……這是周先生?”

俞景行說:“我們正是想請你辨認一下,這位是不是周宇成先生。”

吳博恒搖了搖頭,用像是極力忍住反胃的表情歉然地說:“這個……這個樣子我真的認不出來……很抱歉。”

“沒關系。”這本來就是意料中事,屍體被燒成這副鬼樣子,還能認出死者是誰來,那才大有問題。

俞景行把頭轉向成凱,以眼神示意,成凱于是取出證物袋,向吳博恒展示屍體上僅存的可辨認的物證——那枚婚戒,“這枚戒指你認得嗎?”

吳博恒瞪大了眼,仔細地端詳着那枚戒指,半晌後他斬釘截鐵的說:“是周先生的戒指沒錯。是他平時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

俞景行點點頭,成凱便收起戒指。謝過吳博恒的配合後,俞景行便讓成凱将吳博恒送回家。

俞景行将周宇成的牙科病歷交給姜致遠,“我想先知道死者的身份。”

姜致遠點頭道:“行,我先做齒模比對。今天太遲了,驗屍就要等到明天才能進行。”

“多謝了,姜法醫。”

他轉身走出司法解剖室,在走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盯着牆上的鐘,他總覺得指針幾乎沒有移動,時間前進的速度仿佛慢了一倍,十分難捱。

半個小時後,門被推開了,姜致遠緩緩踱出解剖室。

俞景行立即站了起來,劈頭就問:“怎麽樣?”

姜致遠給了俞景行肯定的答案。

“齒模比對的結果是一致的。死者确實是周宇成。”

俞景行望着姜致遠篤定的神态,感到一塊奇重無比的巨石重重地壓在心上。死者是周宇成,也就表示七一三銀行劫案的犧牲者又多了一個,而唯一一個可能目擊劫匪相貌的人被證實死亡,好不容易得到的一條線索又斷了。

調查的前路渺茫。

俞景行嘶啞着嗓子,“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姜法醫,謝謝你。”

“不謝。”姜致遠的聲音聽起來也很遺憾。

俞景行移動着腳步,悵然若失地走向解剖樓大門。他的每一步,都顯得無比的沉重。

從解剖樓出來,已是淩晨時分了。

此時,天空依然漆黑一片,距離曙光乍現的那一刻仿佛還很遙遠。

俞景行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中,洗過澡後躺在床上,卻總覺得福馬林的氣味還殘留在身上,揮散不去。他明明已經很累了,卻怎麽也無法入睡,腦海中思潮起伏,想的都是一個問題——這宗銀行劫案接下來該從何查起?

警方早已徹查了所有與本案有關聯的人,包括銀行職員、當天出現在銀行的客戶、甚至這段時間內突然暴富的津港市市民……就連死傷者的人際關系也在他的調查範圍,但一切與本案相關的線索如煙墜海,越深入調查,越發覺這些人根本不可能是劫匪。

被搶走的贓款宛如憑空消失,序號被登記在案的小部分鈔票一次也沒有在市面上出現過,而大部分不連號的鈔票就算在市面上流通了也無從查起。贓款的搜查工作困難重重。

真正的劫匪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們将如此大筆的贓款藏到哪裏去了?

俞景行就這樣輾轉反側,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夢中,床頭的鬧鐘突然無情地大聲作響,又将他吵醒。他望向窗戶,一絲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射了進來,天已蒙蒙亮。俞景行揉揉太陽穴,起身梳洗,換好衣服,便開車前往市局。

刑偵支隊的辦公室裏沒人,牆上的黑板寫着每一個刑警的去向,支隊的所有人全都執行任務去了。

俞景行回到他的辦公桌前。他的電腦屏幕還停留在前一天出門前的模樣。當時他正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案發當天的監控錄像。他握着滑鼠,點擊了播放鍵,畫面上的車輛和行人又繼續動了起來。

那是東茂路的華夏商業銀行營業廳門口的監控在案發當天所拍攝到的畫面。

這段影像從七月十三日的清晨開始。當天早上,銀行職員陸陸續續前來上班,上午八點整,客戶開始上門。上午時分的畫面并無特異之處,顯然沒有人料到接下來會發生如此可怕的事。俞景行用快進跳到後面,而那兩名遇害的保衛人員身影時不時出現在畫面中。他們盡責的巡邏,卻還是沒有阻止劫案的發生,反而差點賠上了性命。

下午四時零七分,周宇成提着公事包走進銀行大門,似乎是剛下班。

過了二十分鐘後,蘇瑞雪牽着周潮汐,進入了監視器的畫面中。

俞景行按下暫停鍵——為什麽周宇成和蘇瑞雪、周潮汐進入銀行的時間隔了那麽久呢?這一點俞景行總是想不明白。根據銀行方面的記錄,蘇瑞雪并沒有領取辦理業務的號碼牌,因此調查人員一致認為,案發時她和女兒只是在一旁等候,真正辦理業務的是周宇成而已。問題是,既然蘇瑞雪只是陪丈夫,那為何這一家人并非同時進入銀行?

“或許是他們約好了在銀行碰面?”有刑警這麽認為。顯然這也是最合理的解釋,但俞景行總是無法釋懷。

按下播放鍵,畫面繼續跳動。下午四時五十分,一輛白色的豐田海獅面包車在銀行門前停下,後坐車們打開,三個戴着頭盔,手持□□的劫匪氣勢洶洶地闖進銀行內,其中一名劫匪提着一個黑色的大旅行袋,這個旅行袋便是裝着爆破裝置,後來又裝着贓款的袋子。

畫面定格。俞景行瞪着那三人,他已經數不清自己是第幾次觀察那三名劫匪了。

三人都是中等身材。雖然罩着寬松的黑色外套,但仍可看出三人都擁有結實的肌肉,行動的方式也頗為矯捷,持槍的模樣也是駕輕就熟,看樣子他們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不過話說回來,若是普通人,就不會幹出如此駭人聽聞的劫案了。

緊接着,一股濃煙湧出大門,是劫匪爆破了營業櫃臺。五時零二分,一名劫匪手提旅行袋快步鑽進車子,另兩名劫匪押着周宇成,也擠進了後座。車門關上的同時,車子便飛飙絕塵而去。

這時,屏幕的畫面轉黑,另一個場景緊接着播放。

搶劫的過程被營業廳內的監視器拍了下來。

從周宇成進來之前,營業廳一直都沒有任何異常。走進營業廳的周宇成在領了號碼牌後,便走到最後一排鐵椅靠近走道的位子坐下。那時候已經接近銀行關閉的時間,還待在營業廳的客戶只是疏疏落落的幾個人,等候區的空位子很多。

四時二十七分,靠坐在椅背上的周宇成忽然扭過頭,站了起來。這時,一個身穿小洋裝的小女孩從入口處飛奔進來。周宇成攤開雙手蹲了下來,小女孩便撲進了周宇成的懷裏。

周宇成抱起女兒周潮汐,與尾随在後的妻子蘇瑞雪說了幾句話,便拎起公事包走到最靠裏邊的位子去。

殘忍的是,這一家三口溫馨的天倫之樂,馬上就被接下來的慘禍摧毀殆盡。

當劫匪闖進營業廳,并開槍射殺兩名保衛人員時,在場的人們都把頭轉向入口處,顯然是聽見了可怕的槍聲。人們相顧茫然,誰也沒來得及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提着旅行袋的劫匪便已跨步走到營業該臺,把旅行袋裏的爆破裝置取出,臺子上一放,便疾步退開。

驟然間,一陣火光猛然爆開,強烈的爆炸沖擊将營業櫃臺的防彈玻璃炸得支離破碎,就連監控畫面也為之震動。随着滾滾濃煙冒出,在場的職員與客戶才從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神色驚慌地抱頭或躲避或蹲下。

爆破櫃臺的劫匪二話不說,翻過櫃臺,揪起了躲在櫃臺下的一名銀行男職員,用□□脅迫對方将現金交出。那男職員絲毫不敢反抗,顫抖着将一捆一捆的紙鈔放進旅行袋裏。與此同時,另兩名持槍劫匪則站在營業廳中央,警覺地四下張望。

看着男職員将最後一捆鈔票放入旅行袋,劫匪立即奪過袋子,一腳踢翻男職員,躍出櫃臺,對着貌似是首領的劫匪點了點頭。劫匪首領環顧營業廳,手中的槍忽然往等候區一指,恰恰直指周宇成懷裏的周潮汐。

周宇成護着妻女躲在營業廳角落,似乎沒料到劫匪的毒手居然會朝向女兒。戴着頭盔的劫匪顯然說了什麽,周宇成與蘇瑞雪聽了臉色大變,蘇瑞雪伸手攔在女兒面前,連連搖頭。那劫匪首領似乎頗不耐煩,便向着他們步步逼近,推開蘇瑞雪,将槍口抵在周宇成的腦門,似乎是威脅周宇成将孩子交出來。

這時,周宇成将孩子塞到蘇瑞雪懷裏,将母女倆護在身後,對劫匪說了什麽,劫匪似乎答應了,一把扯過周宇成往後退,準備撤退。

蘇瑞雪卻拉着周宇成,連連搖頭,不肯讓周宇成被劫匪帶走。劫匪首領突然調轉槍頭,指向柔弱的母女,被挾持的周宇成神色驚恐地大叫了一句,就在那一剎那,劫匪首領扣下了扳機。

蘇瑞雪本能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女兒,槍口火光閃動,她淺色的上衣便多了一個深孔,她的雙腿癱軟,跪倒在地,雙手卻依然緊緊抱着周潮汐不放,一股濃稠的深色液體飛濺而出,沾在周潮汐的小洋裝上、沿着她的身體流到了地板上。

每每看到這一個畫面,俞景行就忍不住心酸。

周宇成奮力掙紮着,想要撲到妻子身邊,卻被那劫匪首領限制住了行動,無法靠近。那劫匪首領卻竟又将槍轉向被媽媽護在懷裏的周潮汐,周宇成立即發了瘋似的伸手想要去奪槍。

這時,另一名負責監視現場的劫匪伸手按下了劫匪首領的槍,搖了搖頭,那首領才放棄了對周潮汐開槍的舉動。說起來,周潮汐的命倒是被那劫匪的一念之仁給救了。

于是,劫匪們帶着戰利品和人質堂皇撤退。驚魂未定的目擊者們全都愣住了,過了好半晌,俞景行的身影沖進畫面,抱走了周潮汐。可惜的是,劫匪的動作太快,銀行附近的市民太遲察覺劫案發生,當警方接到的投報而趕至時,已經失去了劫匪的蹤影,而蘇瑞雪也已傷重不治,成為此案的第三名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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