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癡心妄想 戀愛腦不值得,不可取
說來,太後與謝行之并非親母子。
當年,先帝未曾即位之時,府中有一妻二良娣。這一妻便是謝行之的生母趙妍春,後追封華榮太後,二良娣乃是老安國公之女許明月和顧家大女兒顧雲落。
三人一道入府,彼此熟知多年,也相鬥争寵多年。後來輝文帝即位,顧雲落本就身子骨不好,沒兩年便去了,随後其父致仕,顧家也就漸漸沒落了。而趙妍春和許明月一個封後一個為貴妃,從太子府鬥到了皇宮。
二人明裏暗裏争鬥多年都不相上下,唯有一件事情上趙妍春落敗了,那便是子嗣。
顧雲落那個早逝的好歹還留下了一個女兒,便是如今的淳安長公主。許明月雖前後滑了三胎,一子早夭,但好歹還有過動靜。唯有趙妍春入府之後從未有孕,若說她不急,又怎麽可能。
輝文帝即位五年之後,趙妍春遍尋良醫依舊無子,此時許明月又平安誕下一子,六皇子的出生給整個皇宮都帶來了喜悅,也将二人之間原本平衡的天平徹底打破。
趙家為了固寵便将小女兒趙妍秋送入了宮中,便是如今的欣榮太後。趙妍秋入宮之後也得寵過一陣,只是不知為何,她也未能有孕,好在三年之後,趙妍春的不孕之症竟是治好了。
皇後懷胎十月誕下一子,便是謝行之,只是未曾想這一胎也耗盡了趙妍春所有的精氣,沒多久便薨逝了,而謝行之也養在了自己的小姨趙妍秋名下。
只不過二人的關系似乎也不大好罷了。
霍長君一個人坐在窗戶底下,回憶着這些過去的彎彎繞繞。眼前依舊擺着那張舊棋盤,棋盤之上,正是那日與太後和局的棋譜。
她擡手,撚起一顆曜黑的棋子,“啪”地一聲落在了四之十三的位置,轉眼之間,棋盤上的和局便成了黑子的大勢。
霍長君扯了扯嘴角,其實她不喜歡下棋,只是謝行之和太後都喜歡,她便也只好學着了,沒成想一學便是十年,如今也算是略通一二了。
謝行之總是愛說她蠢,可是為了讨他歡喜,用心學了十年的東西,又怎麽可能真的一點都沒有長進呢?霍長君看着眼前這盤棋子,苦笑了一下。
她什麽時候也變成這樣了,裝得自己都快信了。
門簾微掀,連雀走了進來,屈膝行禮,喊了一聲,“娘娘。”
霍長君嗯了一聲,“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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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雀道:“恭王妃入宮了,此刻正在壽康宮看望太後娘娘。”
霍長君蹙了蹙眉,“楚玉嬌?她來幹什麽?”
若說趙妍春與許明月鬥了一輩子,那謝行之與六皇子謝璟之便是不死不休。六皇子年少封王,又因是輝文帝的長子頗受喜愛,而謝行之雖是嫡子卻不受輝文帝待見,十六歲那年還差點沒被廢了太子之位。
好在她嫁過來之後,謝行之背靠霍家,境況才逐漸好轉。
三年前輝文帝重病,許貴妃和謝璟之聯合禁衛軍統領逼宮奪位,正當謝行之與她被囚東宮,趙妍秋被困,二人威逼先帝改換诏書之時,若非她父親突然帶兵出現,只怕今日坐在這兒的就是她楚玉嬌了。
連雀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霍長君的手指有節律地敲打在棋盤上,發出微沉的聲響,她定定地看着這盤棋,厭煩道:“她來能有什麽好事?必然是蒼蠅聞見了肉香,舔着上來給我添堵。”
“娘娘,那咱們怎麽辦?”連雀又問。
霍長君微微閉眼,揉按着自己的眉心,疲憊道:“她定是得了什麽消息,沖着蘇憐月來的,若是叫楚玉嬌知道蘇月便是蘇憐月,到時候,恭王必會大做文章,謝行之名聲一壞,朝野上下,便再難服衆。”
話雖如此,可霍長君還忍不住罵了她兩句,“真是吃飽了撐的,先帝饒他夫妻二人一命,還不知收斂,一天天地淨給人找事兒。她以為陛下帝位不穩,謝璟之便能有機會了嗎?我看他們是都活膩了,想下去陪許太妃了。”
連雀站在一旁,沉默不語,一般這種時候都需要讓霍長君發洩發洩,然後再靜一靜拿主意。
良久,只見霍長君放下手起身,“去壽康宮。”
連雀應聲,“是。”
楚玉嬌去了壽康宮,依照禮法,必然會來長春宮拜見她,與其等她上門找事兒,不如把人解決在宮門之外,有太後在她不敢過于放肆,還省得髒了她的地。
可便是走在半道上,霍長君也是極其嫌棄楚玉嬌這個攪屎棍。
這人難纏得很,尤其是一張嘴慣會煽風點火、陰陽怪氣。從前霍長君初初嫁入京中的時候,就在她手上吃過不少虧。楚家又是名門望族,那時謝行之正是韬光養晦的時候,她也就只能咬碎了牙往肚裏咽,吃悶虧生悶氣了。
到了壽康宮,一如往日的威嚴肅穆。
霍長君看着熟悉的宮門牌匾,還有門口的太監宮女,重重地嘆了口氣,她這些日子假借身體不适,躲在長春宮裏不出來,連給太後請安都沒來,如今自己找上門,肯定是會挨說的。
一咬牙,霍長君還是走了進去。
只見內殿燃着淡淡的熏香,古樸典雅。
太後娘娘眉眼微阖,坐在上頭也不說話,只手中的佛珠時不時轉動一下發出輕微的聲響。
而楚玉嬌坐在下面一臉的不耐,可又不敢走還不能表現出來,只能不停地挪動着自己放在椅子上的屁股,就好像椅子發燙坐不住一樣。
霍長君瞧見了,不由得輕笑了一下。
笑聲傳到了太後耳朵裏,她緩緩睜開眼,淡道:“來了?”
霍長君頓時心裏一暖,太後竟未追究她稱病不來的事情,可又有些愧疚,太後娘娘向來待她不錯,自己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為了這麽點小小的兒女情長,忽略了太後娘娘。
她忙應道:“母後安康。”
趙太後扯了扯嘴角,點了點自己身旁的位置,道:“坐吧。”
霍長君便上前坐在了她旁邊,只見楚玉嬌一臉怨念地望着她,霍長君瞬間覺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見霍長君落座,楚玉嬌也忙站起來,屈膝行禮,道:“玉嬌見過皇後娘娘。”
霍長君點點頭,随意道:“嗯,起來吧。”
楚玉嬌起身又坐了回來,然後瞧了眼霍長君,眼珠一轉,笑道:“聽聞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可是宮中一下多了這麽多新人,覺得不習慣,管教不過來了?”
不等霍長君回答,她又自問自答道:“也是,娘娘來自邊關苦寒之地,想來也不曾管教過這麽多人,會頭疼也是理所應當的。”
霍長君看見她這副小人得志、眼底偷笑的模樣就讨厭。
剛想開口,就聽太後把珠子往小桌上一放,聲音不大,卻叫人心神一緊。
她不冷不熱道:“你府中良娣媵妾倒是不少,看來你是覺得很歡喜,想再多添幾個人熱鬧熱鬧?”
楚玉嬌被太後一堵,臉色一滞,頓時氣焰都消了好幾分,也不知是哪裏戳着了這太後娘娘的傷口,怎叫她惱了?從前她在大庭廣衆之下與霍長君争辯奚落也不見太後開口,如今說上這麽幾句就不歡喜了?
果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坐上那個位置就敢對她大呼小叫了。
她癟了癟嘴,讪讪道:“臣妾不敢。”
“行了,人你也見了,可以回去了。”太後直接開口趕人。
楚玉嬌頓時不樂意了,她還沒見到她想見的人,确定她要确定的事,怎麽能這樣就走了?
“太後,臣妾、”
“好了,哀家還沒死呢,少在外頭給我興風作浪。”太後少見的挂了臉,語氣不快道。
連霍長君都有些驚訝,太後從前看在楚家的面子上,對楚玉嬌的所作所為也算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今日居然如此不給她臉。
楚玉嬌抿唇,只好站起身,語氣不滿道:“臣妾告退。”轉身便走了。
楚玉嬌一走,空氣中的氛圍都爽快了許多。
霍長君原就是沖着她來的,如今她被打發走了,太後愠怒,她也不好久留。
“母後,若是無事,長君便也先回去了。”
太後心情不爽利,也就不留她,“回去吧。”
可霍長君剛一起身,她又道:“長君,哀家只認你肚子裏的孩子,你可千萬不要叫哀家失望。”
聞言,霍長君頓在原地,她在心底嘆息一聲,自上月十五和謝行之吵了一架,直到今天謝行之都沒來過她宮裏,這叫她怎麽懷孕?
更何況,如今她也不想看到謝行之,純是給自己添堵。
太後仿佛看透了霍長君心裏在想什麽似的,告誡道:“他是帝王,你不能期盼他的情愛。”
霍長君看了一眼太後,只見她眼眸沉靜,并無多餘的情緒,頓覺自己這點小心思在太後眼中無所遁形,下意識地咬了下唇,然後羞愧道:“是。”
太後見她應下了,也嘆了口氣,她能聽進去多少便是她的造化了,“你父親近日可有寫信?”
話題轉得太快,長君愣了一下,然後搖頭,“沒有。”
太後點了點頭,“那你回去吧。”
“是。”
出了壽康宮,霍長君心裏更難受了。
太後說的句句在理,可她卻明知不該期盼還是忍不住羨慕嫉妒謝行之對蘇憐月的那份心思。
她情不自禁地想,若她是蘇憐月,謝行之如此對她,太後還會說出這句話嗎?
“呵——癡心妄想。”霍長君苦笑了一下,嘲諷了自己一句。
“确實是癡心妄想。”
耳邊一道熟悉的嘲諷聲傳來,霍長君一擡頭就瞧見俊朗挺拔的謝行之背靠着手站在不遠處,身後還跟着大太監李海英。
她歡喜了一瞬又驚覺,他早就不需要自己的喜歡了,便将心底所有的喜歡都壓下,然後故作平淡,道:“關你什麽事,你怎麽知道我在癡心妄想什麽?”
謝行之走近,他将霍長君擡眸看見他時的歡喜瞧得分明,譏笑了一下,“還能癡心妄想什麽,無非情愛,無非權勢,你如今又是皇後,剩下什麽便是癡心妄想什麽喽?”
霍長君的心思接二連三地被人挑破,頓時惱羞成怒,吼道:“要你管!”
她又想起這裏是壽康宮,謝行之與太後關系向來流于表面,若非必要,甚少來此處,她便問:“你來這兒做什麽?”
謝行之冷哼一聲,嫌棄道:“自然是怕你把不該說的話說給了不該聽的人,畢竟你這麽蠢。”
霍長君捏緊了拳頭,額角青筋暴起,呼吸急促,一次兩次地說她蠢,她自是知道比起謝行之的七竅玲珑心思,她只能算是一般聰明。
可她若真的那般愚蠢,連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都不知道,早就被楚玉嬌這群女人撕碎了,哪裏還有今天,可偏偏謝行之就是喜歡這麽嘲諷她,仿佛能給他帶來快感一般。
霍長君氣紅了眼,渾身顫抖,半晌才從喉間擠出幾個字,“那就去找你的蘇憐月,她聰明!”
話落,她猛地推開謝行之,便跑走了。
連連雀也只顧得微微俯身,算是行禮就趕緊跟着跑了。
謝行之被推開,猛地往後踉跄了兩步。
李海英忙扶着他,關切道:“陛下,沒事吧?”
謝行之站穩身體,望着霍長君的身影,搖搖頭,竟是失笑出聲,“力氣倒是不小。”
李海英點頭,了然道:“皇後娘娘可是習武之人,力氣自是不小的。”他又想起什麽似的,不解道,“陛下來壽康宮不是怕娘娘被恭王妃欺負嗎?”
恭王妃入宮的消息陛下早就知道了,原本還坐在養心殿批折子呢,聽聞皇後娘娘去了壽康宮,陛下可是立馬放下折子就來了。
他想,定是陛下也記得從前皇後娘娘被恭王妃欺負的事。
那時霍長君剛嫁來京中不久,參加壽宴,還有許多禮儀都不懂,偏這楚玉嬌是個喜歡陰陽怪氣的,又因着恭王爺與陛下的關系,霍長君自是被她欺負得很慘。
他還記得那時候,娘娘被恭王妃帶着一衆人奚落,氣急了想還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捏緊拳頭想揍人又不敢惹事,站在人群之中好生可憐。若不是都是婦人,男子不便插手,他站在主子身後都恨不得上前替皇後娘娘罵回去。
謝行之聽見他這麽一問,眸光一凜,李海英覺得自己身上被眼刀子戳滿了洞。
他寒聲問:“你說我是為什麽而來?”聲音一點兒感情色彩都不帶,叫人後背瘆得慌。
李海英立馬低頭,瑟瑟發抖,道:“奴才失言,陛下贖罪。”
“管好你這張嘴。”
“是!”
他回頭看了一眼壽康宮的牌匾,立在原地,久久不動。
李海英瞟了一眼,試探道:“陛下可要進去看看太後娘娘?”
謝行之眼風一掃,他便立馬閉嘴。
還不等他反應,就聽謝行之道:“回去。”
然後便匆匆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