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不服軟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不知“皇後被陛下不留顏面地當衆訓斥”和“蘇常在入宮兩個月便有孕了”哪一個消息更讓人震驚。

反正,宮裏宮外,朝堂鄉野,近來茶餘飯後的談資是十分充足了。

“我就說嘛,陛下怎麽可能一輩子守着一個人。瞧,這新人才入宮幾天,皇後娘娘就失寵了。”

“可是……娘娘十年無所出,興許陛下只是為了綿延子嗣,心中還是有娘娘的呢?”

宮牆腳下打掃衛生的小宮女們正在悄悄閑聊。

麗嫔經過禦花園的時候,恰是聽見了她們說話,身邊的大宮女上前一步,“娘娘,要不要?”

麗嫔心中有一瞬間的悲怆,未入宮前人人都說皇後娘娘是如何得寵,父親又位高權重,除卻孩子,國朝女子想要的生活她都有了,可如今她才入宮兩個月不到,這位獨寵十年的女子便被當衆訓斥,還禁了足。

她搖了搖頭,低聲道:“走吧。”

“那娘娘被陛下當衆訓斥怎麽說?還從未見過哪一任皇後被這般斥責,怕不是離被廢不遠了……”小宮女對方才發生的毫無察覺,繼續道。

“許是……許是……陛下氣急吧……聽說那日發生了好大的事,連太後都驚動了……”

“哎,不管怎麽說,這宮裏是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啊,我還是等着二十五歲被放出宮去好了。”

“那我也出宮,和你一起。”

兩個小姑娘,對視一眼笑了起來。

入了初冬天氣一下子涼了下來,麗嫔穿着一身潔白的銀狐大氅走在通往長春宮的路上,霍長君已經被太後下令禁足半月了。

麗嫔來的時候,霍長君正在屋裏下棋,一個人兩色棋,一身單衣絲毫不懼冷,盤腿坐在小床上,竟是半點落魄的姿态都沒有。

霍長君擡頭望見她也是很驚訝,畢竟現在宮裏門庭若市的是蘇憐月的延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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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嫔福身行了個禮,“參見皇後娘娘。”

“起來吧,你怎麽來了?”霍長君叫人給她搬了張椅子坐下。

麗嫔微微一笑,道:“今日是臘月初一,嫔妾理應來向娘娘請安。”

霍長君也笑了,“我不是都取消了請安嗎?”

“該有的規矩還是得有,嫔妾不敢不敬。”

霍長君哂笑一瞬,“那便随你吧。”

麗嫔能來看她,她還是歡迎的,畢竟這宮裏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娘娘一人下棋可覺無趣?不如臣妾陪您吧,對棋藝,臣妾雖算不上什麽精通,但也略懂一二。”

“好啊。”

得了準許,麗嫔接過霍長君手邊的黑子,然後與她對弈,你一子我一子,竟也下了半個多時辰。

麗嫔看着棋盤上各種突圍之勢,笑道:“娘娘的棋風好生勇猛。”

霍長君落下一子,破局,道:“你也不遑多讓。”許是這棋風與人的性格也有關系,麗嫔的棋風像極了她本人,極其守規矩,可又滴水不漏叫人絲毫找不到錯處。

麗嫔笑了,許是氛圍太過輕松舒适,她脫口而出,“倒是有幾分陛下的風範。”

霍長君下棋的手一頓,麗嫔立馬回神,道:“娘娘恕罪。”

她搖頭,然後落子,道:“我的棋本就是他教的,你覺得像也不奇怪。”

麗嫔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霍長君的臉色,見她真的沒生氣,才道:“其實陛下還是很看重娘娘的,便是與嫔妾下棋也會睹物思人提及娘娘,娘娘何不向陛下服個軟,解了這禁足?”

霍長君嗤笑了一聲,“你認識他的時間還太短了。他下棋提及我能有什麽好話?肯定又是說我蠢罵我笨,怎麽教也教不會,睹物思人,我看是見棋罵我吧。”

麗嫔:“……”

謝行之的原話是“還是和你下棋舒服,不像皇後那個蠢貨,這麽簡單的謀局都看不出來,還非要我點醒才知道自己又中計了,棋品也差,還喜歡悔棋。哼!”

可是,他下着下着,沒走幾步,又煩悶地将棋子一扔,然後道:“無趣,不下了。”

霍長君見她不說話,吃了她三顆黑子,然後了然道:“我說中了?”

“娘娘,其實陛下還是、”

可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霍長君打斷了,“你不用勸了,他會說什麽話我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禁足就禁足吧,反正也才三個月,不是什麽大事。”

正好,三個月不見謝行之,出來之後,她又是一條好漢。

她放下棋子,望着麗嫔的眼睛,道:“我知道你為何來這兒,前幾日廖貴人也來過。你們來,我很感激。可是,若你們是想借我的手除去蘇常在,我勸你們還是歇了這個心思吧。”

她端起旁邊的白瓷茶杯,淺酌一口,道:“她腹中的孩子是國朝第一個子嗣,陛下與太後對她的重視程度你也瞧見了,不是我能左右的。更何況,日後那孩子會養在我名下也未可知。”

雖然以謝行之對蘇憐月的喜愛程度這事兒十之八九不太可能,但是他若想蘇憐月的孩子繼承大統,是嫡子出身,那麽也未必不行。除非他廢了自己,讓蘇憐月當皇後,不然難說。

“娘娘就一定覺得這孩子會養在你的名下嗎?前幾日,內務府已經在為蘇常在挑選封號,聽聞是要為來年的封妃大典做準備,想來陛下是要等孩子降生之後晉升蘇常在的位分,短短一年,連升三級,娘娘就當真不怕嗎?”

聞言,霍長君淺笑了一瞬,似笑非笑道:“麗嫔,你向來是最守規矩的。可你今日太着急了,你見廖貴人勸不動我,便想着自己親自前來,可你知不知道,陛下最讨厭別人揣摩他的心思了。”

話語中暗有深意,可麗嫔卻沒體悟出來。

她急道:“娘娘,你膝下無子,若是她、”

“連雀,送客。”霍長君打斷她。

“是。”

麗嫔見着強勢站在旁邊的宮女,臉色有些難看,不得不福身離開。

霍長君挑眉,“啧,到底是小姑娘。”

連雀将人送走之後,回到房間幫着霍長君收拾棋子,她輕聲問:“娘娘,您就真的一點都不着急嗎?”

霍長君撿拾着棋子,“着急啊,可是有用嗎?我現在被禁了足,便是想着急也急不來。更何況,只要我父親還手握兵權一日,謝行之就不敢動我。至于蘇憐月……”

霍長君沒繼續說下去,手中捏着一顆棋子,指尖泛白,其實她也沒有那麽有把握,畢竟以謝行之對蘇憐月的喜愛,說不定真的會為了她廢了自己,那時便真的要出大事了。

她想起今日方才麗嫔說的,今日便是臘月了,又道:“入冬了,給太後送些黃沙釀去吧,燒一燒,喝了暖胃,她冬日裏最喜歡淺酌一杯。”

那是霍長君從天幕城帶來的特色燒酒,味辛辣兇猛,喝一口裏面都帶着黃沙的味道,充滿了故土的氣息,平日裏她都舍不得喝。

旁邊的連莺扁扁嘴,嘀咕道:“可是太後還禁您足呢。”

連雀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不懂就閉嘴。”

兩個人推推搡搡地出去了。

霍長君瞧着彎了彎嘴角,她知道太後罰她是為了她好,不然越鬧越大她日後在宮中更是沒有威信了,當然也是為了全謝行之的面子,他到底是帝王。

霍長君往床榻上一倒,枕着手臂看着床簾,不知為何,被禁足的這半個月她心境倒是好轉了許多,胸口的那口濁氣似乎也散去不少。

就連腦子都清醒了,知道麗嫔與廖貴人來看她都是各懷鬼胎。

為什麽呢?

或許是因為看透了吧,因為知道了謝行之從來不喜歡她也不信任她,因為真真切切地看見了他是如何喜歡蘇憐月的。因為第一次親眼瞧見他們二人手牽手地站在她眼前。因為第一次知道原來他們站在一起是那樣的般配與登對。

真是天作之合啊,一個挺拔俊朗,一個小鳥依人,腹中還有一個她求而不得的孩子。

好一個一家三口,和諧美滿的一家啊。

她的這十年,本就是鏡花水月,噩夢一場,如今不過是夢碎罷了。

她翻個身,把自己的臉埋進被子裏。

房間內,只有她一個人,寂靜得出奇,她的心快跳不動了。

而剛回宮不久的麗嫔還沒等坐下便迎來了聖旨。

“麗嫔私自探望被禁足之人,不遵宮規,目無法紀。着禁足一月,罰俸半年。”

李海英朗聲道,仿佛在念着什麽好東西。

麗嫔身子一歪,直接坐在了地上,到底是十五歲的小姑娘,一時失了理智,“那廖允賢呢?她不也去了!”

李海英露齒一笑,眯了眼,“這就不勞娘娘操心了,廖貴人自有廖貴人的聖旨。”

麗嫔呆呆地坐在地上,未曾想陛下竟是讨厭皇後至此,連探望一眼都不許。

李海英把聖旨放在麗嫔手裏,笑道:“娘娘,日後不該您操心的事兒還是少管為妙。”

聞言,麗嫔望着他笑得滿面皺紋的臉,頓時後背發涼。

連莺來彙報消息的時候,霍長君還在吃飯,她憤憤不平道:“陛下這樣,日後誰還敢與娘娘來往?實在是太過分了!”

霍長君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道:“他這是在警告所有人不要對蘇憐月腹中的孩子有生任何心思。”真是好生寵愛啊,連一點危險都要為她清掃幹淨。

“也是在逼我服軟。”

逼着她服軟認輸,逼着她道歉低頭,逼着她承認什麽都沒有,然後逼着她看着他和蘇憐月恩恩愛愛。

霍長君牽了牽唇角,諷刺道:“可是這一次我不會認輸了。”

從前他們吵架總是她認錯道歉,還要将謝行之哄得開心了他才會順着臺階往下走。可是如今她累了,沒有這個心思去哄一個瞧不上她的人開心了。

許是近來冬天到了,她在情緒幾經大起大落之後,便總覺得自己格外疲累,是那種說不出的心理上的累,讓人從心底喪失了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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