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3)
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會聽話,我會做好分內的事。”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下去:“但我希望這件事僅限于我們兩個人之間,不會牽扯到其他人,特別是我的家人。”
聞應琢并沒有立即答應,而是看着他沉吟了一會,沈宜琛的神色也變得緊張起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他沉不住氣了,正要跟他理論,聞應琢卻輕笑一聲:“我何必去找他們的麻煩?”
在沈宜琛已經向他屈服的情況下,聞應琢确實沒有必要去找任何人的麻煩。沈宜琛聽懂他的言外之意,松了一口氣,但旋即明白過來,聞應琢剛才的反應分明是在耍他,沈宜琛又被激怒了。
“你不能再拿鐵鏈鎖我。”
“你可以扔了它。”
“我要出門。”
“記得按時回家。”
不管怎樣,沈宜琛還是跟聞應琢達成了協議,他開始覺得不再那麽害怕。
“還有,分房睡。”
聞應琢挑了挑眉,好像不太贊同:“我們已經結婚了。”
沈宜琛怒不可遏,騰地站了起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惡狠狠地說:“你最好适可而止,我怕我忍不住半夜掐死你。”
聞應琢根本不把他的威脅當一回事,還舒适地往後靠了靠,點點頭,還覺得有趣似的:“是個好機會。”
沈宜琛皺眉看着他,感覺從他的話裏聽出了嘲諷與戲谑的意味,看來沈宜琛的屈服讓他感到很得意,沈宜琛一想到這點,就越發感到難以忍受,胃裏翻江倒海一般,他不想再看到聞應琢那張臉,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書房。
第二天一早,沈宜琛就出去了。管家向聞應琢報告,後者只說不用管他,并沒有要追問的意思。
重獲自由的滋味很好,空氣也很新鮮,風吹來的時候,沈宜琛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但是只要一想到這自由付出的屈辱代價,他就心情消沉,臉色也變得陰郁。
他沒有回沈家,也沒有去找他的狐朋狗友,而是去找了一個只見過幾次的人——葉蓊然。
他剛到葉家的時候,被告知葉蓊然不在家,但沈宜琛執意要見他,就在客廳裏等着他,葉蓊然聽說是他,便急匆匆地從外面趕回來了。
他邁着大步走進客廳,連外套都沒有脫下,看見沈宜琛先是一愣,接着劈頭蓋臉地就問:“聞應琢對你做了什麽?”
沈宜琛也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其實不适合見人,但葉蓊然卻是他必須要見的人,對于他的問題,沈宜琛只是苦笑。
他這樣文雅的人居然一副風風火火的樣子,語速飛快:“上次我聽說王川澤又發瘋了,他又被王家人送進了療養院,據說背後還有聞應琢施壓,因為王川澤得罪了你,不過後來卻沒再聽到你的群浩路吧期午零疚妻貳衣收貨快樂消息。”
沈宜琛只說了一半:“我在醫院。”
葉蓊然一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有些自責,但他沒有再問下去,似乎已經了然了。
“你想去哪裏?聞應琢知道你在這裏嗎?我們得抓緊時間,我能幫到你的地方不多,但我會盡力而為。就算聞應琢要找你回來也是件很簡單的事,但我們得試試。”
沈宜琛這才聽出來,葉蓊然以為他是來找他逃命來的,訝異之餘又很感激他,他如果要幫沈宜琛逃走無異于是得罪了聞應琢,而沈宜琛對他來說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婚前提醒他不要跟聞應琢結婚的人也只有他。
可是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我不能走。”
眼看葉蓊然就要打電話聯系人了,沈宜琛打斷了他。
葉蓊然一頓,看了沈宜琛一會,臉色灰敗,但并沒有責備的意味,也沒有問他理由。
葉蓊然冷靜下來,問:“你要我幫你做什麽?”
沈宜琛鄭重地道:“請你幫我找一些資料。”
葉蓊然很茫然:“什麽?”
沈宜琛定定地看着他:“只有你能幫我。”
現在他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決定,他只信得過葉蓊然。
沈宜琛一出去就出去了一整天,聞應琢到家他還是沒有回來,管家又問要不要去找找,聞應琢說不用,但臉色不太好看,也沒有去書房,而是在客廳裏坐着,似乎是在等沈宜琛。
沈宜琛回來,目不斜視地往樓上走,根本看也不看聞應琢一眼。
“去哪了?”聞應琢喜怒難辨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沈宜琛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卻是含着笑的一張臉,聞應琢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樣笑過,他還是他,但卻讓人覺得跟之前的他有些不一樣了。
我要他求仁得仁。
沈宜琛在花房裏打量着那幾盆開得嬌豔華貴的卡特蘭,但他的眼神陰郁,沒有半分欣賞與贊嘆。他用手指彈了一下那嬌嫩的花瓣,整朵花都顫動起來。
沈宜琛簡直想把這花連根拔起來,把花瓣扯下來揉碎,讓它們死去腐爛。
他把手指伸到鼻子下面,只覺得那種香氣令他嫌惡,他洗了很久的手,連指甲縫裏都細致地洗幹淨了,仿佛不願意沾染上這種花的半點味道。
他從花房回來之後,已經神色如常,他吩咐管家把家裏的擺花換成卡特蘭,但是除了他的卧室。
管家對他的安排有些驚訝,沈宜琛問他:“聞應琢說過我不能這樣做嗎?”
于是當晚聞應琢一回來就聞到一股熟悉的芬芳,他毫不意外地在客廳發現了卡特蘭,連衛生間裏都是。
家裏突然出現那麽多卡特蘭,像是要舉辦宴會似的,聞應琢有些不悅。
管家告訴他這是小沈先生的意思。
沈宜琛剛好從樓上下來,一臉淡然:“我今天去花房看見花開得很好,想着擺在家裏一定會很漂亮。你以前不是很喜歡送這種花給我嗎?”
提到以前,聞應琢皺了皺眉頭,但他又無法從沈宜琛臉上看出異樣。
“我重溫過去不行嗎?”
沈宜琛一臉理所當然,說到過去時似乎意有所指,他瞥了聞應琢一眼。
聞應琢看着沈宜琛,隐約有些不快,但他的話卻是對管家說的:“撤掉。”
管家唯唯應是,注意到他們兩人的眼神都不太對勁,氣氛有些緊張,好像随時會鬧起來的樣子,又不敢馬上離開。
他們三個人站在那裏的樣子很奇怪,是沈宜琛率先移開了目光,還是若無其事的樣子,似乎還覺得聞應琢很莫名其妙:“你不喜歡不擺就是了,多大點事。”
沈宜琛根本不想執着于這種小事,轉身就走,聞應琢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腕,像是有話要說。
沈宜琛很不耐煩地回過頭來,又甩開他的手,仿佛根本不想讓他多碰一下。
“還有事嗎?”他問道,看他的神情,分明是一臉厭煩。
聞應琢知道沈宜琛突然這麽做肯定是有理由的,但只猜到他在跟自己鬧脾氣,他似乎想激怒他,但沈宜琛又好像滿不在乎,比起挑釁更像是種試探,這種模棱兩可的态度令人分辨不出他的真實意圖,就算聞應琢要發作也沒有由頭,所以只好當作是小打小鬧,沒有跟他計較。
但沈宜琛對聞應琢的反應一點都不吃驚。
以前聞應琢送給他最多的花是卡特蘭,而卡特蘭是程暮予最喜歡的花。
這是他從葉蓊然口中知道的。
他才知道,原來關于程暮予的蛛絲馬跡從一開始就滲透在他和聞應琢之間。
沈宜琛問葉蓊然要的資料就是關于程暮予的一切。
起初葉蓊然聽到這個要求,也是滿臉震驚與愕然:“你這是在激怒聞應琢。”
他說這句話的神态分明是在說沈宜琛故意找死。
沈宜琛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他不會的。”
他的表情很怪異,葉蓊然奇怪地看着他,其實沈宜琛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所以篤定聞應琢不會那麽容易讓他死,不過沒必要讓葉蓊然知道。
葉蓊然雖然很不解,但還是想勸他放棄:“你最好不要沾程暮予,他都不準我們提他的名字。”
沈宜琛正色道:“你也知道他為什麽跟我結婚,他現在也不肯讓我離婚。”
葉蓊然又是一驚:“你提出離婚了?”
沈宜琛無奈地攤手,他現在以這副凄慘的模樣出現在這裏,就意味着他失敗了。
葉蓊然難以想象他之前到底經歷過什麽,看向他的目光頓時複雜了很多,同情與憐憫更加明顯。
“你想利用程暮予讓他跟你離婚?”葉蓊然說,“你這樣做很危險。”
沈宜琛搓了搓臉,不知是想讓自己清醒些還是逃避他的眼神,說:“哪兒那麽容易,我又不是真的找死,我知道自己鬥不過他,認命了而已。”
葉蓊然的眼神充滿懷疑。
“外界都在傳的一見鐘情,你不是從一開始就不信嗎,你也知道他在我身上看見了誰,”沈宜琛嘲諷地笑,眼神卻很悲涼,“他那種傲慢自負的人,只是低不下這個頭承認罷了,他想要他,他還對他念念不忘,他将我視作他的影子,我只能幫他重溫舊夢,想必他會更高興,我的日子也會好過些。”
葉蓊然聽得瞠目結舌,但總覺得沈宜琛是在胡說八道:“你要是真為自己好,就不該去招惹聞應琢。”
沈宜琛一臉無奈:“我都跟他結婚了……”
既然都結婚了,挨着碰着磕磕絆絆是常有的事,哪還能說什麽招惹不招惹?
葉蓊然知道沈宜琛是在避重就輕,也不管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只認定這是個很危險的行為,所以依舊非常不贊同:“你沒有必要這麽做。”
沈宜琛臉上的嘲諷之色越發鮮明,但口吻卻很堅決:“我能做的事情不多。”
葉蓊然聽出他的話裏帶着一絲狠意,不由有些不詳的預感:“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麽?”
沈宜琛卻像沒有聽到他的問題,定定地看着他:“我需要你幫我,我要你告訴我程暮予是個什麽樣的人。”
程暮予的家世在他們這種人中并不算顯赫,比起聞家就更差得遠了。聞應琢總壓人一頭,對人也不留情面,根本不會跟人走得過近,一般人也不會去惹他。但程暮予卻并不怕他。聞應琢對程暮予青眼有加,對他的占有欲很強,基本去哪裏都帶着他,仿佛他是他的所有物。
雖然在外界看來,程暮予更像是聞應琢的寵物,但實際上當時能降服他的人也只有程暮予,聞應琢只聽他的話。
所以大家很自然而然地将他們兩個看成一對,誰也沒有料到程暮予會轉頭和別的女人結婚,平時那麽溫溫潤潤的一個人居然做出了這種背叛聞應琢的事情,所有人都猜測聞應琢在狂怒之下會打斷他的腿,但是什麽都沒發生,聞應琢竟然硬生生地忍下來了。
比起程暮予的背後捅刀,其實人們更震驚的是後面這件事,所以後來聞應琢才禁止提起程暮予,每個人都心照不宣,不會去觸他雷區。
沈宜琛感到非常難以理解:“他當初為什麽不直接把他綁起來呢?”
像聽見了什麽可怕的話,葉蓊然像看怪物一樣看他。
沈宜琛很快又覺得是自己犯傻了,饒是聞應琢都不會忍心傷害愛的人,他的刀鋒只會對準無關緊要的人。
葉蓊然找到了他們的舊相冊,可以看到他們往日的風華正茂,沈宜琛不用葉蓊然指出,就已經認出了程暮予。
可以說上次王川澤送給聞應琢的少年真有七八分像程暮予,但氣質不一樣。程暮予是那種溫潤柔和,又大方舒展的人,讓人一眼看上去就心生好感,但絕對不會有畏縮或者怯意。也難怪聞應琢看不上那個少年。
沈宜琛看到了不少程暮予穿着燕尾服彈鋼琴的照片,問:“他很會彈鋼琴?”
“對,他彈肖邦彈得最好,還得過國際獎項的。”
葉蓊然翻了幾頁,找到一張他們的合照,程暮予懷裏抱着一束花,沈宜琛仔細地分辨了一下,看出了卡特蘭,也就很容易猜出這花是誰送的。
還有他們一起去海邊的照片,有一張是程暮予張開雙手迎着夕陽的背影,他像要去擁抱太陽,但整個人卻融進了溫暖燦爛的光輝裏。
沈宜琛看了很久,似乎是被那景致迷住了,仿佛是要摸摸那太陽似的,他問:“他是不是很喜歡在海上看日落?”
葉蓊然非常驚異:“你怎麽知道?不過常常都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出海。”
沈宜琛苦笑:“你知道他在哪裏向我求的婚嗎?”
葉蓊然一呆。
饒是沈宜琛已經心灰意冷,但是攤開在他面前的種種事實還是像一把利刃穿透了他的心。聞應琢的視線總是落在程暮予身上,他的目光很溫柔,令沈宜琛想起聞應琢求婚那天,他那時候并沒有感覺錯,聞應琢并不是在看他,他是在看程暮予,他一定是在想他。
沈宜琛本以為他會讨厭程暮予,因為畢竟是因為他,他才陷入了這樣的火坑,但越是了解程暮予,就越是讓人難以讨厭他,難怪聞應琢對他難以忘懷。
但這對沈宜琛來說或許是好事,這樣他模仿程暮予時就可以輕松一些,他就不用在一個讨厭的人面前扮演另一個讨厭的人,他可以把所有的怨和恨一股腦地推到聞應琢身上,這樣他也不容易瘋掉。
葉蓊然看見沈宜琛似乎在研究照片上程暮予的神态,他的臉部表情也變化着,力圖作出同樣的表情來,還擡起臉來,問他:“像嗎?”
葉蓊然被他吓到了,只覺得驚悚,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看見葉蓊然一臉驚恐的樣子,沈宜琛忽然放聲大笑,邊笑邊拍他的肩:“行了,我不折磨你了,省得你晚上做噩夢。”
葉蓊然卻很嚴肅:“你這是折磨聞應琢還是折磨你自己?你真的要這麽做嗎?”
沈宜琛斂了神色:“我是要他求仁得仁,有什麽不好?何況——”
他垂眸,纖長的睫毛擋住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的語氣又轉向輕佻,像開玩笑一樣:“托他的福,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敢不為他鞠躬盡瘁?”
葉蓊然沒覺得好笑,只覺得他的話裏透着一絲狠意,令他感覺很可怕。
你他媽的是禽獸嗎?
聞應琢照舊帶沈宜琛出席一些社交場合,沈宜琛配合他,在人前還是跟他裝恩愛伴侶,偶爾擁抱親吻都帶着笑意,好像他們感情很好。
但是一旦離開人們的視線,沈宜琛的臉色就會冷下來,他覺得精疲力竭,臉都笑僵了,但聞應琢卻像沒事人一樣,沈宜琛不由冷笑地佩服他的演技高超。
他們一同坐車回家,分別坐在後座兩端,中間空出一大段距離,恨不得離對方再遠一點。沈宜琛只偏頭看着窗外,聞應琢或者看文件或者閉目養神,兩個人都不說話,連一個眼神都沒有,連空氣都靜止了一般。任憑外面的燈光射進來,在若明若暗的光影中,兩個人的神色都同樣冷漠。
在這種情況下,回到家後,沈宜琛更加肆無忌憚,直接把聞應琢當成空氣,自己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全無顧忌。反正他已經盡職地扮演好了自己的角色,聞應琢沒辦法找他麻煩,但他卻沒精力跟聞應琢虛與委蛇了。
女傭送上來兩杯咖啡,加糖很多的那杯是沈宜琛的。他之前并沒有這個習慣,但最近喝咖啡卻喝得很勤,只不過要加很多糖,但他喝起來的表情也不怎麽享受。
他一邊喝還看着聞應琢,臉上露出一種做作的神态,不過聞應琢看也沒看他,就上樓去了。
沈宜琛料到是自己還沒學到精髓,雖然他只啜了兩口咖啡,但沒過一會他就後悔了,咖啡因讓他精神亢奮,他睡不着了。
他想自己真是作孽,聞應琢那幫人拿咖啡當水喝,他注定跟他們不是一類人。聽說程暮予還會給聞應琢泡咖啡,沈宜琛真擔心自己會不小心投毒下去。
他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想想這時候,聞應琢應該還沒休息,他又起來了。
沈宜琛去樓下琴房,他最近在練肖邦,聞應琢倒是沒說什麽,不過沈宜琛就非得挑他在家的時候練,他小時候練琴也沒這麽勤快過。奈何他琴技平庸,彈得磕磕絆絆的,估計也是因為這點,所以聞應琢根本不屑得理會他。
今晚他本就是因為睡不着而暴躁,心緒不佳,老是看錯譜子,手指不靈活,又總是彈錯音,越彈反而越生氣,簡直想把鋼琴砸了。
于是彈着彈着,沈宜琛就不再看譜子了,他信手而彈的是莫紮特的《小星星變奏曲》,這曲子他最熟。
小時候他媽媽威逼利誘,他也不願意練琴,只想虛應故事,又不想向母親屈服,于是故意練這種曲子,沈母聽到前奏就要揍他了,誰知沈宜琛一路彈下去,她又忽然哭笑不得了。沈宜琛耍了小聰明,沈母就沒辦法收拾他了。
沈宜琛一想到母親,心境就平和了許多,但莫紮特治失眠簡直是無稽之談,沈宜琛本來是想彈成輕柔舒緩的風格,結果越彈越精神,從沒聽過那樣高亢激昂的催眠曲。
聞應琢忙完已經很晚了,但他音樂聽到樓下還有琴聲,就下樓去了。
他早猜到是沈宜琛在那裏彈琴,他最近練琴練得那麽勤,聞應琢當然知道他在針對自己,但沒管過他,以為他這麽晚是故意來挑釁的,所以心下不悅,何況也确實是該給他一點警告了。
就算沈宜琛一開始是存着這個心,但他身體很累,精神卻很亢奮,要被這種感覺拖垮了,他也沒心情跟聞應琢起争執,他只想去睡覺。
他轉頭看向門口的聞應琢,一臉疲憊,卻瞪着一雙眼睛,神情很委屈很茫然:“我睡不着。”
他不是裝的,他是真的很無辜。
聞應琢目光沉沉地朝他走過去,沈宜琛有些害怕,他不想跟聞應琢打架,他有點想逃。
還沒等他起來,聞應琢已經擡起了他的下巴,低頭親他,沈宜琛哆嗦了一下,推開他:“我不……”
才說了兩個字又被聞應琢堵住了嘴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接受重新和聞應琢做愛,但是後者的态度相當強勢,他直覺到聞應琢并不會給他拒絕的機會。
沈宜琛想遲早會走到這一步的,就沒有掙紮得特別厲害。
聞應琢忽然把他提起來,沈宜琛吃了一驚,手砸在琴鍵上,跳出一陣清亮混亂的音符,重重地砸在沈宜琛的腦袋上,他有些懵。
聞應琢的手已經伸進他的睡衣下擺,箍着他的腰,沈宜琛感覺到他好像就要在這裏,登時就清醒了,感到怒不可遏,他猛地推開聞應琢,怒氣沖沖地往外走。
走了沒兩步,就被聞應琢拽回來了,琴蓋砰地一聲合上了,沈宜琛的腰撞在堅硬的鋼琴上,疼痛使他全身都蜷起來了。
沈宜琛變得更加暴躁,他怒瞪着聞應琢,眼睛裏燃燒着火焰:“你要發情就出去找別人,你們玩什麽惡心情趣都跟我沒關系,少他媽的煩我。”
聞應琢把他困在身下,看着他散發着怒氣的臉,目光又落在他被扯亂的寬松的睡衣領口,露出他的優美的肩頸線條和細嫩的肌膚,在燈光下,愈發顯得潔白如玉,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着。
聞應琢一口咬在他的頸側,沈宜琛打了個激靈,往外推他,咬牙切齒地喊:“變态,松開我。”
聞應琢似笑非笑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這不是你的分內事嗎?”
他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沈宜琛敏感的肌膚上,登時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沈宜琛推他,踹他,他們在打鬥之間踹翻了琴凳,但誰也沒管。
聞應琢嫌他煩,将他抵在鋼琴上,一腿插進他的雙腿之間,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沈宜琛幾乎已經完全被他鉗制住了,仍舊不肯屈服,用腦袋去撞聞應琢,撞到了他的鼻子,氣喘籲籲地罵他:“滾開。”
聞應琢吃痛,眼神變得更陰森,卻沒松開沈宜琛,反而将他握得更緊,沈宜琛感覺到手骨都要被他捏碎了。
聞應琢忽然将他轉了個身,讓他背對着自己,沈宜琛的腹部磕在鋼琴邊緣,勒得他發痛,他根本顧不上,他感覺到聞應琢剝掉了他的褲子,他是真的驚恐了。
他扭着身子掙紮,如同一條被扔上岸的魚,掙紮得劇烈且絕望,他喊:“我不要在這裏!聞應琢,你給我滾開!”
聞應琢緊緊貼着他,沈宜琛能感覺到他的硬物就氣勢洶洶地抵在他的後面,聞應琢幾乎是完全壓在他身上,就像一座大山似的壓着他,将他所有的掙紮都消弭了,似乎還要将他肺部的空氣都擠出來,沈宜琛感到一陣無力,卻仍試圖用手肘去撞聞應琢的腹部。
聞應琢箍着他,對他說:“乖一點。”
沈宜琛罵:“乖你個頭。”
沈宜琛粗重的呼吸灑在冰冷的黑色琴面上,出現一片又一片轉瞬即逝的白色霧氣。他知道男人一旦精蟲上腦是攔不住的,他逃不掉,他也不想讓自己受傷,只能僵着身子不動。
“我不要在這裏,我要回房間。”沈宜琛幾乎是屈辱地喊出了這幾個字。
但是聞應琢拒絕了他:“不。”
沈宜琛瞪大眼睛,他現在知道聞應琢是故意的了,他在懲罰他。
他還以為他的行為沒有影響到聞應琢。
沈宜琛安靜下來的身體忽然又開始瘋狂地掙紮,聞應琢差點讓他掙脫,他一向冷靜的聲音裏居然也變得急促了,他斥了沈宜琛一聲:“別動,會受傷。”
沈宜琛咬着牙,既然是擔心他會受傷就應該立即停下來,這時候說這種話分明是怕影響他施暴,都到這種時候了,聞應琢還在惺惺作态,沈宜琛一邊喘息一邊嘲笑他:“現在沒有人在,你裝什麽?”
聞應琢的回答是擡高他的臀部,直接貫穿了他,沈宜琛痛得眼淚都出來了,整個人像被撕裂了一般。
“你他媽的是禽獸嗎?!”
聞應琢不理會他的怒罵,但動作卻很兇狠。沈宜琛的肚子撞在鋼琴堅硬冰冷的邊緣,像被割裂了一般,沈宜琛不罵了。
沈宜琛的臉因為巨大的憤怒和屈辱幾乎變了形,他的眼睛充滿着憤恨,臉色通紅,緊咬着嘴唇卻仍舊顫抖着噴薄出悲憤之色。他的面前是華麗典雅的樂器,身後是野蠻粗魯的侵犯,沈宜琛覺得自己是罪人。
聞應琢是鐵了心要折辱他,要讓他變得輕賤廉價,要将他狠狠地踩在腳底下。
聞應琢的目光落在沈宜琛纖細潔白的後頸,看見他的發根被汗水浸得濕潤,皮膚逐漸泛出紅色,他低下頭的姿态令他感到滿意。他渾身的肌膚在黑色鋼琴的映襯下顯得愈發得白,他先前瘦得變形,這段時間是養回來了一些,摸起來觸感柔軟滑膩。聞應琢忽地猛托了一下沈宜琛的小腹,似乎是要把他更牢地釘在自己身下,沈宜琛的手一滑,雙膝打顫,差點就跪下去了。
聞應琢一只結實的手臂撈着他的窄腰,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胯骨,他掌心滾燙的溫度似乎灼傷了沈宜琛的骨頭,沈宜琛堅決不肯發出一點聲音,是在無聲地跟他較勁兒。
聞應琢的臉色越發狠戾,非要讓他求饒似的,每一下都更深更重,簡直要把的胯骨捏碎,将他撞碎。
他早就該知道沈宜琛不會那麽聽話,雖然看上去他該做的都做了,卻一直在似有若無地試探他挑釁他,他踩一下聞應琢的底線,又迅速退開,他以為這樣很安全,實際上他每一次撥動聞應琢的神經,聞應琢都記在了心裏。
他可以縱容他的獵物不斷越界,甚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嘲笑他,但聞應琢會蟄伏不動,實際上随時準備蓄勢待發,他會在他得意忘形之際,猛地将他按在利爪之下,暴虐地咬碎他的喉管。
他不聽話就讓他屈服,他多的是方法收拾他,沈宜琛對他而言真是太微不足道了,他愚蠢得還沒有意識到他是在自取滅亡。
聞應琢不介意身體力行地教他這件事。
沈宜琛的雙腿開始打顫,他站不住了,一個勁兒地往下滑,但他絕對不會再向聞應琢求饒。
他想到他絕對不會對程暮予做出這種事,就因為他是沈宜琛,所以可以随便這樣對待,沈宜琛已經分不清楚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的痛苦更巨大。
他像被卷入了黑暗的漩渦,被瘋狂地攪動,腦子裏火燒一樣,身體仿佛不再是他的,他整個人都要被撕碎了。
沈宜琛手抓着鋼琴邊緣,手指都要摳進裏面去似的,指關節發白,在平滑如鏡的黑色琴身上倒映着他憤怒而屈服的臉,他閉上了眼睛。
他安分之後,聞應琢就沒怎麽欺負他了。
後來聞應琢還沒有禽獸到把他像破抹布一樣扔在那裏,不過沈宜琛可不會去在意琴房裏的一片狼藉,那是聞應琢的罪孽。
他感覺到被放在床上之後,身旁的床也輕微下陷,他覺得聞應琢似乎是想留在主卧,沈宜琛立刻睜開了眼睛,卻不願意看他,毫不掩飾厭惡之色:“滾出去。”
沈宜琛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他以為他還得跟聞應琢幹上一架,但聞應琢并沒有說什麽,直接走掉了。
沈宜琛不會對他感恩戴德,但他終于可以安心睡覺了。
你不會比較想看着我的臉嗎?
後來沈宜琛就沒再為難自己,他不再喝咖啡,實際上是對咖啡深惡痛絕,在他眼裏,咖啡不是好東西。他也不去琴房彈鋼琴了,因為那裏會引起他屈辱的回憶,他沒讓人把那架鋼琴燒了已經是萬幸了。
沈宜琛想一出是一出,後來又老是不在家,還是管家告訴他小沈先生上烹饪課去了。
聞應琢挑了挑眉,但也沒過問。
上烹饪課是比練鋼琴更恐怖的折磨,沈宜琛對自己的手殘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認知,往往好像是眼睛領會了,但一動手,就腦子一片空白,也搞不清楚什麽是适量和少許,看見許許多多的奇怪香料和調味品,總忍不住往裏放,最終出來的成品都慘不忍睹,最後都被他自己毀屍滅跡了。
他開始恨程暮予了,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上得高雅殿堂,下得煙火廚房,還樣樣都幹得出色,上哪兒去找這樣的神仙,于是又回到那個問題,聞應琢為什麽不把他綁起來?
不過學了一個月總還有些樣子,他興致勃勃地把廚房裏的人都趕了出去,中途也不讓任何人進來。管家廚師和女傭都在外邊面面相觑,偶爾聽到裏面傳出來一陣叮鈴哐啷的巨響,管家吓了一跳,問,小沈先生,您沒事吧?
沈宜琛的聲音倒是很精神:“我沒事。”
接下來又聽到他切東西的聲音,砰砰砰地,聽得人心驚膽戰,好像他砍的不是菜,而是別的什麽東西;他不是在做飯,而是在拆廚房。
聞應琢準備回來用晚餐的,結果看見他們都一臉緊張地站在廚房門口,他就猜到是沈宜琛又不安分了。
他正想把沈宜琛從廚房裏拎出來,後者自己出來了,看見是他,居然還很高興的樣子:“回來了,剛剛好,坐下吃飯。”
沈宜琛很少給聞應琢好臉,現在看見他也不像看仇人似的,聞應琢雖然知道他不懷好意,但還是坐下來了。
沈宜琛做出來的菜乍一眼看上去好像沒有問題,擺盤精致,色彩豔麗,但聞應琢毫無食欲。
沈宜琛站在旁邊,笑着看他,十足體貼的樣子:“我特意為你做的,你不喜歡嗎?”
聞應琢吃了一口,入口那瞬間的表情簡直一言難盡,像是很想吐出來,但還是硬生生地吞下去了。
沈宜琛挑了挑眉,卻沒說什麽,但他已經知道聞應琢是不會再吃第二口的了,于是他看着那盤菜,很遺憾地嘆息:“真可惜。”
也不知道是在可惜什麽。
還是由他自己把菜倒掉了,他對聞應琢說:“算了,我還不想毒死你。”
說的好像是聞應琢逼他去做這件事一樣。
他們仍舊分房睡,因為沈宜琛不願意跟他睡在一起,雖然他們現在又開始做愛。往往是聞應琢突然按住他,沈宜琛先還會掙紮,讓他出去找別人,他們的婚姻裏早就沒有信任和忠誠,他可以找誰出軌就出軌,沈宜琛根本不在乎。但他每次這樣一說,就會激怒聞應琢,沈宜琛打不過他,後來發現越是打他罵他刺激他會讓他更加興奮,最後遭殃的還是他自己,他就學聰明了。
不過聞應琢沒有再像那天晚上在琴房裏那樣對待他。
還是從前那個想法,只要想得開,誰嫖了誰還很難說,何況完事之後,是他先踢聞應琢下床的,他就能安慰自己,聞應琢才是那個他用了就丢的人。
雖然沈宜琛也知道他是在自欺欺人,但是太難了,他不能再為難他自己。就像他在跟聞應琢上床的時候,不能去看他的臉,也不能讓自己去想以前的事情,他得讓自己沉浸在這場性事中,至少他不是可憐的受害者,至少他也樂在其中。
聞應琢知道沈宜琛還是在憋着勁兒找他的麻煩,所以每次收拾他的時候,其實都是對他的警告,警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