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7)
,兩人在浴缸裏裸裎相對,聞應琢給沈宜琛洗澡,他還處于失神狀态,但不像剛才那樣激動了,只是身體偶爾還是會不自覺地抖一下。
他赤裸裸地坐在浴缸裏,神情茫然驚慌中,又顯得木讷,像剛剛出生的小動物,無助地瑟縮着,又敏感又膽怯,仿佛一點點打擊都能将他擊垮,可憐極了。
聞應琢将他洗幹淨之後,就把他從水裏撈出來,抱起他濕淋淋的身體裹在浴巾裏,直接把他放在了床上。沈宜琛全程摟着他的脖子,前所未有的乖順聽話,他那麽安靜沉默,就像換了一個人,聞應琢親了親他濕潤的嘴唇,他毫無反應。
聞應琢松開他的手,正要起身離開,而沈宜琛卻察覺到貼着自己的熱源離開了,忽然開始戰栗起來,再度變得激動不安,眼神驚恐。
聞應琢再度俯身,把他抱在懷裏,用親吻安撫他:“乖一點。”
沈宜琛慢慢冷靜下來,眼神也逐漸有了焦距,他看着聞應琢的眼神很陌生,像根本不認識他一樣。
“我很快就回來。”聞應琢輕聲說,他離開了沈宜琛,沈宜琛這回沒有阻止他。
沈宜琛躺在床上,空白的大腦又開始重新運作,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又回到他的腦海裏,但是他回憶得很慢,他得一步一步地循着記憶的脈絡回想起到底發生了什麽,好像是大腦本能地保護着他,不讓沖擊力的事實再次讓他的神經崩潰。
沈宜琛處在恍惚中,還沒梳理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他的耳畔卻聽到了某種熟悉的聲音,他驚了一下,還沒反應是什麽聲音令他如此驚恐,就有人握住了他的腳踝,接着冰冷堅硬的物事貼着他的皮膚,好像要把他的踝骨凍傷似的。
身體先于理智作出反應,沈宜琛猛地從床上跳起來,厲聲尖叫:“我不要!”
聞應琢強硬地把沈宜琛按回床上,後者瘋狂地掙紮了起來,可是無論他怎麽用力,始終無法擺脫腳踝上的東西,就像有一條毒蛇纏在他的腳上,咬着他的腳踝,毒素已經侵入他的四肢百骸,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難受得仿佛要斷氣了。
但沈宜琛的體力消耗得太厲害,他很快就動不了了,他再度陷入了神智不清的狀态,臉色蒼白,表情癫狂而脆弱,眼睛閃着淚光,望着聞應琢,颠三倒四地哀求道:“聞應琢,你放開我,你不要拴着我,我不是狗,我會死的。”
聞應琢神色冷漠而嚴厲,撫摸他的臉:“你終于知道我是誰了?”
沈宜琛連連點頭,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聞應琢,聞應琢,你是聞應琢。”
沈宜琛越是慌亂,就越發顯出聞應琢的殘酷,他冷靜地問:“還想逃嗎?”
沈宜琛愣了一下,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不懂他在說什麽。
聞應琢卻對他的反應不滿意,手掌在他光裸的後背摩挲,仿佛在宣誓對他的占有欲,掌心感受到他簌簌震顫,卻不再有絲毫憐憫之心。
聞應琢低沉而危險的話語鑽進沈宜琛的耳朵裏:“你以為程暮予回來了,就可以逃走了?”
沈宜琛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很微弱:“……我沒有逃。”
聞應琢卻像沒有聽見似的,嘴唇貼着沈宜琛的額角,仿佛是在親密地吻他,但眼神冷厲,說出來的話仿佛能将人凍僵。
“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抓回來,記住了嗎?”
沈宜琛不自覺地渾身哆嗦,臉上是亂七八糟的淚痕,眼睫毛挂着晶瑩的淚珠,胡亂點頭:“記住了……”
但聞應琢沒有放過他,他在沈宜琛還精神恍惚的時候進入了他,似乎要在他的身體裏留下烙印,滾燙堅硬的兇器固執而蠻橫地闖入他的身體深處,沈宜琛感覺自己要被頂穿了似的,肚子持續地痙攣,他崩潰地哭喊不要了,但是聞應琢根本不聽他的求饒。
他們激烈地動作時,沈宜琛腳上的鐵鏈也發出清晰的聲音,像鑽頭似的往他腦袋裏鑽,簡直要把他的頭蓋骨鑿穿了。
聞應琢還要一遍一遍地追問他還敢不敢逃要逃到哪裏去,沈宜琛的身體和心理都仿佛在烙鐵下煎熬,他腦子裏的弦斷了,仿佛瘋了一般,只會說我沒有逃。
沈宜琛覺得自己可能會死在這張床上,可是在徹底暈過去之前,又覺得也許現在死掉會更好。
聞應琢終于發洩完了自己的怒氣,沈宜琛已經暈過去了,渾身都是亂七八糟的痕跡,眼睛紅腫,淚痕未幹,慘白的臉色看起來就像沒有了呼吸似的,唯有單薄的胸膛起伏微弱,表明他還活着。
聞應琢體內的燥熱逐漸平靜下來,汗水沿着肌肉流下來,他胡亂往後撩了一把滿是汗水的額發,手掌擋住的眼睛下面罕見地閃過了一絲稱作懊悔的情緒,好像他也意識到自己對沈宜琛太過分了。
這張床上已經不能睡人了,聞應琢解開沈宜琛腳踝上的鐵鏈,而後者仿佛有感覺似的,在昏睡中縮了一下腳。他掙紮得太厲害,腳上的皮膚都擦破了,紅痕和血絲混在一起,看上去過于凄慘了。
第二天沈宜琛睜開眼,突然感到一陣無來由的心悸,看見從窗簾縫中滲進來一線天光,第一個念頭是自己還活着。昨晚的事已經如洪水似的湧入了他的腦袋,他痛苦地皺起眉,似乎不願意面對這一切,把臉深深地埋進了枕頭裏面。
這時安靜的房間裏忽然響起腳步聲,沈宜琛的身體瞬間就僵硬了,但他緊閉着眼睛,假裝自己還沒有醒來。
來人肯定是聞應琢,他熟悉他的腳步聲和氣息,他靠近床邊,忽然停了下來,似乎在床頭站住了。沈宜琛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呼吸逐漸沉重起來,他感覺到聞應琢輕輕地掀開了床尾的被子,他還以為是聞應琢發現了他裝睡。
聞應琢本來是不知道的,他掀開被子只是想看看沈宜琛受傷的腳踝,等他去握他的腳的時候,才發現他渾身僵硬,幾乎是在用全身表示對他的抗拒。
沈宜琛根本無法忍受他的觸碰,不知是恐懼還是惡心多一點,他把腳縮回去,整個人蜷進了被子深處,沒有睜開眼睛看聞應琢一眼。
他不顧聞應琢會不會發覺,但他就是要盡可能地離他遠一點。
聞應琢只是沉默地在床邊站了一會,就出去了。
沈宜琛渾身發痛發軟,根本起不來,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晚上也沒有看見聞應琢。
第三天,從管家口中得知,聞應琢是去出差了,一個星期之內都不會回來。沈宜琛舒了一口氣,但與此同時,心中也暗暗有了個計劃。
曾露薇兩天之內都沒有聯系上沈宜琛,非常擔心,他恢複了精神之後才回她的消息,但沒有告訴她發生了什麽。
他還是收到很多亂七八糟的消息,粗略地看了一下,居然有很多條問他是不是跟誰私奔了的消息,沈宜琛很奇怪,他連姘頭都沒有,怎麽會有那麽荒謬的傳言。
他還不知道,他被聞應琢捉回來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本來之前聞應琢要跟他離婚的消息就傳得沸沸揚揚,聞應琢跟程暮予越走越近,而沈宜琛卻突然消失,就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猜測沈宜琛是為了報複聞應琢,所以跟男人私奔了。
還有人說那天看見沈宜琛上了陌生男人的車,沈宜琛想估計就是他們出發去野營那天,關鍵是那天他們是一大夥人在一起,怎麽就能被誤會成這樣?
他想起聞應琢的瘋狂舉動,懷疑他也是受了這些無稽之談的影響,才一口咬定是他逃跑了,真是全都病得不輕。
沈宜琛無暇去管這些事情,他還有他的計劃要實施。
聞應琢的所作所為更加堅定了他要離開他的心,絕對不能再拖下去了。
沈宜琛問管家聞應琢什麽時候回來,管家很是驚訝,因為在這之前,沈宜琛從來沒有過問過此類事情,他對聞應琢出門的态度向來是希望他最好死外邊別回來,這次卻好像很想讓聞應琢早點回來。
管家建議道,要不您給先生去個電話。
沈宜琛嫌惡地皺着眉頭,你叫他快點回來。
沈宜琛還沒完全恢複過來,心思倦怠也不想出門,覺得煩悶無聊,家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決定把人叫到家裏來做客,他邀請的客人是程暮予。
程暮予對沈宜琛的邀約感到的是在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他确實需要對最近發生在他和聞應琢之間的事向沈宜琛做出解釋,後者到現在才興師問罪只怕也忍了一段時間了。
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被眼前的一幕驚到了。
程暮予在管家的帶領下走進沈宜琛的房間,卻發現他靠坐在床上,面色蒼白,眼神暗淡,看見他時露出的笑容非常虛弱,他看起來像病得很嚴重。
程暮予詫異地問:“你怎麽了?”
沈宜琛沒回答,只是諱莫如深地看了管家一眼,讓管家先下去,讓女傭送咖啡和點心過來。
管家走後,沈宜琛很艱難地要從床上下來,程暮予見他站都站不住似的,有些不忍,上前扶他,勸道:“你還是在床上躺着吧?”
沈宜琛搖了搖頭:“你也聽說了最近發生的事吧?”
程暮予面色一僵,說:“我跟阿琢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那張照片只是角度問題,我沒有親他,那是誤會。外面的謠言不足為信,我跟他見過幾次,也都是在公共場合,我只能算是他連話也不想多說的老朋友,你可以放心。”
沈宜琛這才明白原來他以為自己找他是為了這個,盡管他說得很真摯,聽起來像是真的,但沈宜琛根本不在乎他跟聞應琢之間的糾糾纏纏。
沈宜琛不接他的話,笑道:“外面不是在傳我失蹤被聞應琢抓回來了嗎?”
程暮予一愣,忽然明白過來,震驚地看着他,滿臉難以置信:“是阿琢把你弄成這樣的?”
沈宜琛不置可否,可他蒼白無奈的笑容已經說明了一切。
程暮予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地把他扶到矮幾面前的扶手椅前坐下,又在他的對面坐下。
“你找我來做什麽?”
“我要告訴你真相。”
是你?
女傭很快送了咖啡和點心上來,沈宜琛等她走了之後,才重新開口。
“你有沒有覺得我跟你長得有一點像?”
程暮予詫異不解地看着他,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卻忍不住看向沈宜琛病弱中依舊顯得俊秀的臉,清瘦柔和的線條令他有種弱不禁風的脆弱感,他臉頰上的小痣因為蒼白的臉色幾乎淡得看不見了。
程暮予之前從沒想過這一點,現在再看他,也沒有找到相似的地方。
“我學過你的樣子。”
仿佛要證明自己的話,沈宜琛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笑容,眼神、弧度、神态都是模拟過很多次的。程暮予的臉色漸漸地變了,他現在真的有種在照鏡子的詭異感覺,他隐約感覺到了沈宜琛要說的真相,卻因為震驚與畏懼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沈宜琛很快斂了神色:“聞應琢說我學得一點都不像。”
程暮予一時之間還沒有從這沖擊中反應過來:“……你在說什麽?”
沈宜琛繼續說:“我跟聞應琢之間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因為我長得有些像你,他才跟我結婚,他沒有忘記過你。”
程暮予像被巨大的浪潮拍暈了,一時瞠目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自他回國以來,聞應琢就對他态度冷淡,一出口就是冷言冷語,他還以為聞應琢恨他,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又見聞應琢和沈宜琛感情甚篤,其實已經萬念俱灰,沒有想過會再跟聞應琢發生什麽了。
沈宜琛扯了扯嘴角:“你離開得太久了,就忘記了他是什麽樣的人?你們年少相戀,他早已将你視作他捕獲的獵物,可你卻突然跑了,無異于在背後捅了他一刀,能不讓他刻骨銘心嗎?”
不堪回首的往事就這樣被他提出來,程暮予還是有些坐立不安,面露愧疚與難堪之色,一點都不見平日裏風度翩翩的樣子了。他以為自己可以坦然地面對往事,所以選擇了回國,就算聞應琢再強勢自大冷酷無情,他還是用那樣的方式傷害了他,程暮予從不認為聞應琢是不會受到傷害的人。
面對聞應琢時,他不敢觸及這個敏感的問題,既是因為他不敢面對,也是因為聞應琢的态度,他想也許就讓過去永遠深埋在他們的記憶深處會更好。
沈宜琛如此開誠布公,程暮予也不想再隐瞞,他的喉嚨幹澀:“他确實問過我要不要回到他身邊,不過他是在挖苦我。他不是會回頭的人,或許他至今都不能原諒我,但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可能了。他雖然不說,其實是在乎你的,你不要想太多。”
沈宜琛面帶譏诮地看着他,似乎對他的話很不以為然,程暮予不由感到心虛,不自在地躲開了他的視線。
沈宜琛又正色道:“如果沒有我,你會重新回到他身邊嗎?”
程暮予一臉詫異,又以為他還懷疑自己,于是說:“……我沒有任何要插足你們感情的意思,或許我回國是個錯誤的決定。”
“我跟聞應琢之間沒有任何感情,我沒有在騙你。”
程暮予怔怔地看着他,沈宜琛神色堅定,眼睛發亮,似乎要他一定相信自己。
“我只問你要一句實話,你選擇回來,難道心裏沒有想過一絲會和聞應琢在一起的可能性嗎?”
沈宜琛仿佛要看清楚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在這樣的審視之下,程暮予說不出來一句謊話,他不能不想,就算他曾經無數次跟聞應琢陷入争執,但他們之間也有過那樣甜美的過去,每次他想起他們好的時候,也會懊悔于自己做過的決定,也會設想如果沒有跟他分開,他們現在會是怎樣。
最終,他神色黯然地說:“過去就是過去。”
“但你對他還有感情。”沈宜琛篤定地說。
“他太傲慢自負,不可能承認對你念念不忘,更不可能先低頭跟你和好,卻又要利用我刺激你,若是你先對他敞開心扉,你們大概還有機會。”
程暮予大惑不解,入墜五裏雲霧之中,他看不清楚沈宜琛的真實想法,可聽起來,他卻是在真的撮合他們。
“我會跟他離婚,你不需要有任何負擔。”
沈宜琛忽然彎腰從茶幾腳下拖出一箱東西,看他吃力的樣子,程暮予幫他拖了出來,這正是當初曾露薇交給沈宜琛的東西,那張光盤就放在最上面,程暮予認出了它,臉上就變了。
沈宜琛累了似的向後靠坐在椅背上,用下巴點點那些東西:“我用這些東西學你的樣子,他知道後氣瘋了,但也沒把它們扔了。”
沈宜琛真是謝天謝地,聞應琢沒有把這些東西處理掉,它們還可以派上用場。
程暮予想去碰那些東西又好像不敢,似乎一碰它們就會引發某種可怕的後果,他移開目光看向沈宜琛,似乎是開始相信他說的話了,但依舊還有疑慮:“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沈宜琛只是默默地微笑,但他的微笑後面似乎隐藏了很多東西,他說:“我很高興你回來了。”
程暮予見他的神色不同尋常,居然真的有些輕松和歡欣的樣子,問道:“你沒有喜歡過他嗎?”
“沒有。”
“你為什麽跟他結婚?”
“因為他是聞應琢。”
程暮予陷入了沉默,他已經不需要問再多的問題,仿佛聞應琢本身就是一切問題的答案。
程暮予還是忍不住去翻閱了那些東西,目光充滿懷念,沈宜琛告訴他,這都是曾露薇給他的。但沒有提及她對他的那場暗戀。
沈宜琛的精神似乎也用完了,他安靜了一會,忽然說:“能幫我把窗關上嗎?我有點冷。”
程暮予起身去關窗戶,他背對着沈宜琛,壓根沒發覺後者往他的咖啡裏放了些白色粉末,他無聲且迅速地攪動咖啡,那些白色粉末都消失在了深色的液體裏。
一個小時之後,管家聽到有人急匆匆地樓上下來,他出來一看,只見那人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門口,直接出去了,管家覺得奇怪叫了一聲葉先生,但那人像沒聽到,坐進車裏,驅車離開了。
管家在驚疑之下上樓去看沈宜琛,先是被眼前看到的景象驚了一下,又見有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整個人都深埋進被子裏,只能看見黑色的發頂。管家站在門口輕輕地叫了幾句小沈先生,床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好像是睡着了。
管家便不再打擾他,輕手輕腳地出去了,過了一會,女傭上來收拾杯盤,聲音很輕,目不斜視,床上的人始終沒有發出任何動靜,睡得很熟。
聞應琢當晚回來時已經是深夜,他本可以不用那麽奔波勞碌,但還是連夜趕回來了。
管家告訴他白天程先生來過了,聞應琢動作幾不可覺地一頓。
管家說不清楚他們說了什麽,後來程先生急匆匆地走掉了。
聞應琢沒作出什麽表示,只是問,他呢?
管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沈宜琛,就說,在房間裏,一直在睡,晚餐也沒起來吃。
聞應琢吩咐管家準備點吃的上去,之後往樓上走。
管家在他身後猶猶豫豫地說,小沈先生好像還在生氣。
聞應琢本來還不知道管家在暗示什麽,但一進卧室就明白了。
床上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像還在沉睡着,被子蓋得很嚴實,似乎要把自己完全藏起來。但在床尾卻能看見一條黑色的鐵鏈從被子底下露出來,一直延伸到房間的地板上,被拴上了。
聞應琢記得很清楚,自己當時已經把鐵鏈解開了,除了他之外,能這樣鎖着他的人就只能是沈宜琛自己,難怪管家說沈宜琛還在生氣。
還讓他早點回來,就是要讓他看見這一幕,沈宜琛确實還在跟他賭氣。
聞應琢覺得好笑,但心裏卻被擊中了似的,生出一種莫名的情緒,令他的臉色柔和下來。
聞應琢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但不像驚動他,就輕輕地脫掉了衣服,也上了床,在他身旁躺了下來。床上的人背對着他,他輕輕地、猶豫地碰了碰他的肩膀,感覺到那人動了一下,似乎是醒了,但沒有回過頭來,也沒有其他動作。
聞應琢側躺着,撥弄他的頭發,輕嗅他發絲上的味道,聞到了從沒有聞到的陌生味道,但他以為沈宜琛只是用了不一樣的洗發水,他沒有疑心。
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和氣息都在引誘他向他靠近。
聞應琢微微掀開了被子,從身後貼近他,感覺到他的身體變得堅硬,動作又緩下來,沒有強硬地逼迫他轉身,保持這樣的姿勢,卻忍不住親他的後頸。
那人終于有了反應,瑟縮着躲開了他的氣息,卻沒有跳起來推開他,聞應琢已經感到滿意了,伸手把他虛虛地攏在懷裏。
他何曾對一個人有過這樣耐心輕柔的時候,他曾經恨到要掐死沈宜琛,但此時此刻好像只要抱着他就滿足了,他的失控、暴戾、溫柔都是因為他,剛才看見他把自己鎖起來的時候,他為他心軟了。
他不能再否認,沈宜琛是特別的。
他之前對他太過分,他不想再欺負他了。
他向他靠近,貼着那人的耳畔,就像是在親吻他,柔聲對他說:“以後別走了。”
那人先是頓了一瞬,然後動了動,似乎是被他的話打動了。
那人緩緩地回過頭來,聞應琢看見他的臉,臉色突然凝固了,臉部輪廓再度變得冷硬,眼神森冷。
“是你?”
就是這裏了。
沈宜琛的計劃就是直接把程暮予綁到床上送給聞應琢,聞應琢一直舍不得對程暮予做的事,沈宜琛幫他做了。
他先試探了程暮予的口風,就把安眠藥下在了他的咖啡裏。等他睡着之後把他搬到了床上,其實他的虛弱有一半是裝的,他脫掉了程暮予的衣服,擺好他睡覺的姿勢,不能讓別人看出真相。他又拿出鐵鏈鎖在程暮予的腳上,這樣他醒來之後即不會跑掉,又能刺激聞應琢,沒準能讓他們一舉破鏡重圓。
而沈宜琛換上程暮予的衣服,拿上他的車鑰匙,頭也不回地開車走了,直接去了最近的火車站。
沈宜琛買了去中西部城市的火車票,他根本不在乎目的地是哪裏,也有可能在中途下車,然後再次買票,随意踏上一列火車。最後他坐火車坐厭了,把手機扔在了車上,火車剛好停在一個很小的城市裏,沈宜琛下車,找到了附近的客運站。
沈宜琛去人工窗口買票,隔着窗玻璃向售票阿姨打聽附近小城鎮的情況,阿姨滿臉不耐煩,沈宜琛買了幾張去不同地方的票,都是些他連名字都沒有聽過的地方。售票阿姨的眼神非常奇怪,沈宜琛沖她笑笑,阿姨還是給他出票了。
但是沈宜琛還是在車站等了幾個小時,有些車已經開走了,他也不着急。最後看着手裏的一沓汽車票,選了一個名字比較順耳的地方出發了。
他不敢用自己的身份信息買票,怕被人發現,實際上涉及要用上這些東西時,用的都是沈宜涵的身份,他們是親生兄弟,長得有些像,又加上小地方檢票不嚴格,一切居然很順利。
到達那個小城鎮之後,沈宜琛根本沒出車站,又重新買了去附近城鎮的票,兜兜轉轉一天之後,終于在晚上十點鐘抵達了一個偏僻的地方。
這是個很偏僻的小城,道路有些坑坑窪窪的,一點都沒有大城市燈紅酒綠的感覺,街道上很安靜,燈也不多。汽車站大廳早已關閉,客車開進黑魆魆的停車場,裏面陳舊不堪,還散發着奇怪的味道,這裏人們說的本地話叽裏呱啦跟外星語似的,他一個字都聽不懂,每張面孔都是陌生的,有種小地方人特有的淳樸天真的感覺。
沈宜琛安心了,就是這裏了。
他出了車站,舉目四望,不知道該去哪裏。從車上下來的人很快就自己走了,或者有人來接,就剩沈宜琛一個人等在車站門口。
門口一輛出租車都沒有,只有旁邊樹下停着一兩輛摩的,看見沈宜琛就招呼他,沈宜琛根本聽不懂他們說什麽,也不理會他們,看看四周空曠安靜的街道,看見了對面街上有個巨大的賓館招牌,感覺挺正規的,于是就往那裏走去了。
沈宜琛很喜歡這個小城鎮,這裏的生活方式還比較原始,手機支付還沒有取代現金支付,辦各種事情手續也不繁瑣,常常是一句話就把事情定了。
比如找房子這件事情,沈宜琛覺得像這種小地方還是向當地人打聽比較快,打算在街上走走看看。
他拐進一條巷子裏的小飯館吃飯,這邊的飯館都是做家常菜的,雖然有些油膩膩的,空間很小,裏面只擺了幾桌,看着都像是街坊四鄰,跟老板和老板娘都非常熟絡,一來就直接鑽進小廚房裏看食材,然後以非常熟稔的口吻點菜,一大壺茶水就放在旁邊的桌上,想喝便自己倒。
沈宜琛看着特別有意思,這就跟在自己家吃飯似的。
沈宜琛按着牆上貼的菜單點了菜,老板娘給他上菜的時候,就跟她攀談了起來,問他們是不是夫妻店,還誇他們菜好吃手藝好。老板娘普通話還說不太利索,但是非常熱情,聽見沈宜琛誇她,眉開眼笑的。
沈宜琛說自己剛來這個地方,人生地不熟,就向她打聽附近有沒有房子租之類的事情,她想了一會,又沖着廚房裏正操着鐵鍋熱火朝天炒菜的老板喊了一句家鄉話,他們一來一往地喊了幾句,沈宜琛沒聽懂。
不過老板娘一回過頭來,居然說還真的有。
這時旁邊的食客也聽到他們的對話了,見沈宜琛一口标準普通話,人又長得俊秀,說話也機靈,也跟他搭話,問他從哪裏來來做什麽的,沈宜琛只是說,就是來走走看看的。
不止是老板娘,過了一會,又有人說他認識的人裏也有要出租房子的,叫沈宜琛也可以過去看看。
沈宜琛走了兩三天,一室一廳的房子難找,格局又不好,他最後選定了一處窗明幾淨的新裝修的房子,房子不大,但也有兩室一廳,租金低得叫他吃驚。
沈宜琛就這樣在這個小城鎮裏暫時定居下來,并且很快跟本地人混得很熟,樓下早點店、水果店的阿姨見着他都會親熱地招呼他,他買橘子時還多塞給他一個。
沈宜琛住的那棟樓,一樓有一排店面,門口都擺着一些藤椅和桌子,都很破舊,起先他還以為是人家不要的,後來才發現時常會有些大爺大媽在門口打牌,到了飯點便一一回家,門口又安靜下來。
再偏僻的小城鎮也要發展,顯然這個正處于建設階段,工地很多,四處都可見圍起來的施工地,有幾棟高樓已初具規模,高高地直聳雲天,可想而知,以後這裏也會變成一塊繁華之地。
沈宜琛自己不會做飯,廚具都懶得買,天天出去吃飯,吃多了也就膩煩了,吃來吃去也就那些小館子,他本來都不打算下樓吃飯了,忽然聞到一股香噴噴的味道,他登時就精神了,循着味道走到陽臺,他很确定是鄰居家在炖紅燒肉。
都是鄰居,平時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沈宜琛知道隔壁住的是個身材魁梧的大哥,面相有些兇,但衣着很随便,走路虎虎生風但有種大咧咧的感覺。他的朋友很多,沈宜琛常能聽到他回來時一陣喧嘩,聲勢很大,像是有很多人一起,沈宜琛在隔壁還能聽到他們喝酒的聲音。
沈宜琛見他們都是一群糙漢子,舉止又豪放粗俗,有些懷疑他們是黑社會,小地方的地頭蛇更惹不得,所以沈宜琛沒有跟他們打過交道。
此時就算饞蟲被勾動也不能去隔壁敲門,他只好下樓去找吃的。
兩天後,他上樓時正好看見大哥就走在前面,大哥嘴裏叼着根煙,穿着背心短褲,趿着拖鞋,肩上扛着一大桶純淨水,另一只手拎着鼓鼓囊囊的一袋食材,看樣子是在市場剛買的,但他輕輕松松,一點都不費力的樣子。
大哥注意到沈宜琛慢吞吞地跟在他後面,好像是以為自己擋住他路了,就往旁邊挪了挪,還沖沈宜琛不好意思地笑笑。
沈宜琛心裏一動,從大哥身邊過去時,又回過頭問了一句:“上次是你家做紅燒肉那麽香的?”
大哥咧嘴一笑,一點兇氣都沒有了:“我做的,平時就這點愛好。”
他們一起上樓,沈宜琛就跟大哥聊了起來,這時沈宜琛才知道自己誤會大了。
大哥叫彭锟,根本不是什麽黑社會,而是建築承包商,名下有家建築公司,也是外地人,去年來的這個小城承包了幾片建築工地,老婆孩子都在老家,他平時就跟兄弟們一起做做飯喝喝酒聊聊天。
大哥還以為自己一大幫人咋咋呼呼地打擾到了鄰居,于是非常抱歉地對沈宜琛說,以後會注意的。
大哥非常熱情好客,聽沈宜琛說他也是外地的,也一個人住,就說叫沈宜琛晚上過來吃飯,他們晚上正好要一起打火鍋。
沈宜琛起先還有些矜持,但大哥一再邀請他,他又想起之前那火燒肉的香味,于是就答應了。
大哥的廚藝是真的好,沈宜琛大飽口福,就這樣一來二去,沈宜琛也跟這幫糙漢子混熟了,經常在大哥家裏吃飯喝酒打牌打游戲,都是男人,又身在異鄉,難免粗俗,說話時口無遮攔,葷段子也是常往外冒,但是又顯露出他們的一派憨厚與真誠。大哥見沈宜琛跟他們這些粗人不一樣,是斯文人,料他聽不慣這些,他們鬧得太過火了,大哥就會罵他們一兩句。
除了這些,沈宜琛最感興趣的是,聽他們說跟着大哥走南闖北這些年碰到的事,以前的大環境亂,他們為了口飯吃還得不顧死活地搶地盤,都是一幫血性漢子,誰拳頭硬就聽誰的,他們還得為了承包工地搶地盤,就跟黑社會似的,有時候掄着鐵管就幹群架去了,不少人的腦袋都砸破了,還有人坐了牢,不過都有驚無險,這麽多年他們都一直跟着大哥混,覺得跟着大哥混有好運氣。
他們還喜歡在深夜講建築工地上發生過的靈異事件,沈宜琛聽得毛骨悚然,好像這世界上的鬼神之說并不是空穴來風,有些事情真的特別詭異,沒法用科學來解釋。
沈宜琛的日子過得無憂無慮,什麽都不用考慮,還有一大幫朋友,一起天南海北地胡說八道,喝酒吹牛侃大山,百無禁忌,諸事皆宜,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那麽舒心的時候了,他簡直是樂不思蜀。
那天他跟着大哥他們在在大排檔吃燒烤,一大幫人熱熱鬧鬧吵吵嚷嚷,一條街上都充斥着他們嘹亮的聲音。跟他們呆久了,沈宜琛也變得越來越豪放了,舉着啤酒瓶喝酒,結果被嗆住了,大家哄堂大笑。
沈宜琛臉色通紅,咳得眼淚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