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1)
什麽,你都不許再碰他們。”
但聞應琢沒有立即答應,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沈宜琛。
“聞應琢!”沈宜琛有些着急了。
聞應琢卻比他更加強硬:“沈宜琛,你到底想說什麽?”
因為聞應琢沒有答應他,沈宜琛有些沉不住氣了:“我把你的花扔進了垃圾桶,這不是我第一次那麽做了,你送我的禮物我連看都不想看一眼,我不想跟你出來,我根本不想看見你。我拒絕你的追求,這個游戲結束了。”
聞應琢皺了下眉頭,似乎很不認同沈宜琛的說法:“你覺得這只是個游戲?”
“聞應琢,不要明知故問。”
但聞應琢的神情表明他仍舊對這個說法感到不悅。
在沈宜琛看來,聞應琢只是在裝傻,但他确實需要把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捋清楚,于是他耐着性子繼續說下去。
“我們的婚姻是個錯誤,但我也不是毫無責任,其實我應該從一開始就離你遠遠的,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危險,最好不要跟你打交道,誰知道你還要跟我結婚。”
沈宜琛自嘲地笑了笑,他想起初見聞應琢的那一幕,如果當初轉身就走,絕不多看他一眼就好了。就因為多看他的那一眼,他的整個人生都颠覆了。
聞應琢大概也想起了那個時候的事,但是他糾正了沈宜琛的說法:“那不是個錯誤。”
沈宜琛幾乎要被他氣笑,但轉念一想,對他來說,他從來沒有失去過什麽,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想法進行下去的,他得到了想要的東西。都到現在了,聞應琢還是沒有為他傷害過沈宜琛感覺自責和歉疚,這到底是個鈤庚柔彣輑流蚆棄梧啉汣綺咡譯怎麽樣自私可怕的人啊。
聞應琢站在他的前方,擋住了身後的光線,他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似的壓向沈宜琛,他籠罩在陰影中面容顯得如此冷酷,沈宜琛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沈宜琛越想越心冷,自己居然在對他一點也不了解的情況下跟他結婚了,他簡直是親手把自己送進了火坑,他跳進去了,現在也要自己跳出來。
“我當時太過放任自流,太過輕率随意,跟你結婚太可怕了,還有人說我好運氣撿了大便宜,可是這運氣不是一般人能要得起的。我知道你肯定隐瞞了我什麽,卻還是覺得自己應付得了,我不該試圖挑戰你,難怪要被你那樣打壓。”
聞應琢曾經在氣頭上收拾過沈宜琛,事後也覺得把他折騰得太狠了,但沈宜琛卻總能在下一次更加激起他的怒氣。在選擇沈宜琛為結婚對象之前,他并沒有料到自己需要在他身上花費那麽多精力,他更沒有想到今天這種情況,如果他不是沈宜琛,聞應琢根本不會容忍一個人這麽對他說話。
他知道沈宜琛心中有怨憤,所以任他發洩,卻在這個時候忽然說:“我不後悔選擇你。”
沈宜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聞應琢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似乎無論沈宜琛對他說了多少話,他都不會理解這意味着什麽,他跟聞應琢根本就是兩種腦回路,他覺得無法跟他溝通。
“那些手段,以後不會再需要了。”
沈宜琛想笑,聞應琢到現在還在跟他講以後,難道他們之間還會有以後嗎?難道他還得感謝聞應琢現在的大發慈悲嗎?
沈宜琛放下了這個話題,他冷不丁地問:“為什麽你從來不那樣對程暮予?”
這始終是他的心結,他過不了的坎,聞應琢能對他使出各種手段,卻從來舍不得碰程暮予。程暮予甚至離開了他兩次,卻一直安然無恙。
聞應琢似乎不太願意提起他:“這跟他無關。”
像從前一樣,他還是不想聽人提起程暮予,都到這個時候了,聞應琢還想把他從這一團亂麻中摘離出來,好像他要讓程暮予遠離是是非非,永遠保持幹幹淨淨,清清白白。
“可是從一開始就跟他有關,如果不是因為我長得有點像他,你會注意到我嗎?你會跟我結婚嗎?”沈宜琛反問。
聞應琢沉着臉,又用那種不容旁人置喙的命令式口吻說話:“這不重要。”
但這對沈宜琛不起作用,他也很固執,不肯後退半分:“我想知道。”
聞應琢的面孔嚴厲而威嚴,沈宜琛的不依不饒令他感到惱火,他幾乎不想再給他說下去的機會了,但他最終還是說:“你跟他不一樣。”
沈宜琛當時就想擡起手扇他一個耳光。
程暮予當然是獨一無二的,他是天上的月亮,碰也碰不得一下,沈宜琛是地上的小石頭,所以可以被他肆意踐踏,他根本不在乎他疼不疼,這一點從來都沒有變過。
聞應琢感覺到沈宜琛的情緒變化,他似乎想說什麽,他還想伸手去碰沈宜琛,但後者躲開了,那種避之不及的嫌惡太過鮮明,很清晰地傳達出他不想聞應琢碰他一下的信息。這不是他第一次這樣做,聞應琢心裏突然又閃過一絲暴虐的想法,若是從前,他已經把沈宜琛揪過來了,但是他忍住了。
“我跟你也不一樣。”沈宜琛的聲音冷下來。
“你站得太高了,你以為你有權力踩在所有人的頭頂,你會不擇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你要臣服和順從,你不知道尊重他人,你不在乎任何人,但我永遠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去傷害別人。你可以傷害我無數次,但我不可能向你屈服,你只會用那些強迫威脅的手段,我看不起你,聞應琢。”
沈宜琛是在破罐子破摔了,他不管不顧地吐出心中真實的想法,根本不在乎在激怒聞應琢之後會引起的任何後果。
聞應琢的臉色果然變得很難看了,他的面孔僵硬,可以看得出來是在勉強壓抑怒氣,他的眼神就跟以前他要收拾沈宜琛時一模一樣。
但沈宜琛卻忽然不怕他了。
“事實已經證明過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事是你做不到的。”
聞應琢神色冷酷而輕蔑,很不以為然:“你的證明沒有任何意義。”
“我不是在說今晚,我是說這段時間。”沈宜琛拔高了聲音,“你以為你這樣惺惺作态幾天,我就會忘記你從前做過的事嗎?曾經落在我身上的傷害就會消弭嗎?我離你太近了,我見過你最冷酷無情的樣子,見過你殘忍兇惡的樣子,我深知你的本性,我也知道你永遠不會改變。我記得你曾經關着我,用鐵鏈鎖着我,我記得你曾經用手掐着我的脖子,我記得我差一點就死在你手裏,你能讓這些記憶消失嗎?”
聞應琢死死地盯着沈宜琛,像要吃了他似的。
“你在我心裏,是變态,是惡魔,是殺人犯,你讓我怎麽在面對你的時候裝作相安無事?”
“你讓我怎麽面對一個想殺了我的人?”
“你說你要沈宜琛,你親手把他捏成了碎片,還能把他一片一片地粘回去,指望他完好如初嗎?”
沈宜琛一句句地厲聲質問他,他不知道這樣赤裸裸地扒開從前的傷口,是不是能讓聞應琢感受到像他一樣的痛?聞應琢看起來無堅不摧,但他依舊想盡最大的努力刺傷他。
沈宜琛的胸口滾燙,連指尖都在顫抖,他的神經繃得很緊,他怕聞應琢會突然撲上來。此刻他在他眼裏已經變成了一只野獸。
夜晚的風拂動樹梢,發出簌簌風聲,樹影婆娑,如同鬼影幢幢,令人如此不安,沈宜琛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喘息聲,但聞應琢卻始終沒有動靜。
樹影投在聞應琢的臉上,他的面孔籠罩在昏暗之中,但他能清晰地看見沈宜琛因為激動而亮得異樣的眼睛,那裏面有刻骨的憎恨和憤怒,他本來想堵住他的嘴,不想聽他再說那些話,但他還在他的眼裏看見了恐懼。
他在害怕,他在害怕他會傷害他。
就是這抹恐懼讓聞應琢冷靜了下來。
“你從來沒有想過要留下來?”
聞應琢的聲音平靜得出奇,可他越是這樣,沈宜琛的神經就繃得越緊。
“難道你真的沒有想到嗎?我就是在騙你,我叫你追我只是想從你身邊離開,我只是在敷衍你。”
他答應聞應琢要教他,他讓聞應琢重新追他,表面上看起來他給了他機會,但實際上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留在聞應琢身邊,這個念頭一秒鐘都沒有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他一直都非常堅定地要離開聞應琢。
他早已為他們這段關系寫好了結局,他只是在等,等他們走到那裏,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等聞應琢承認這個事實。
“這一次你打算逃去國外?”
聞應琢輕飄飄的反問令沈宜琛的心髒一陣緊縮,但對于聞應琢會知道他準備出國的事,沈宜琛一點都不驚訝,他沒指望過他不知道,他只是在想他能容忍到什麽時候。
“我沒有逃,也沒有瞞着你,只是這跟你沒有關系。”
“為什麽?”
“因為我要跟你離婚!我要離開你!”沈宜琛幾乎是在喊了。
“你覺得我會同意?”聞應琢的聲音陰森森的,“也許我會用從前的方法對你?”
“聞應琢,你神經病!”沈宜琛突然爆發了,“別想着再來威脅我,我一定要離開你,我一定要離你遠遠的。你最好永遠不要對曾經的事後悔,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在你身邊我根本無法呼吸,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鐘都讓我覺得惡心。”
沈宜琛從來沒有用這樣惡毒的口吻來傷害別人,聞應琢曾經對他做過的那些惡充斥着他的腦海,他心裏最陰暗的情緒劇烈地翻湧着,他恨他,想報複他,他想傷害他,他甚至希望他死掉。
聞應琢的表情可怕極了,他的面孔僵硬,身上的氣息陰沉得吓人,仿佛正在醞釀一場劇烈的風暴。
沈宜琛差點以為他又要故态複萌,強制性地讓他屈服,暴力地把他塞進車裏,把他拖回家,再次把他關起來,這次也許會把他關到死。
但什麽也沒有發生。
沈宜琛顫抖着吐出胸口的一口濁氣。
“結束了,聞應琢。”
他是我前夫。
那天,沈宜琛一個人回了家,父母提心吊膽了一晚上,生怕沈宜琛一跟聞應琢出去,又回不來了,看見他平安歸來才松了一口氣,又問他發生了什麽事。
但沈宜琛不太想說話,他太累了,他的精力已經耗光了。
後來沈宜琛找律師起草了跟聞應琢的離婚協議,父母都很支持他,不管怎麽樣他們都會支持他們離婚,對這件事會對沈家造成的不利影響都不予估計,只要沈宜琛能夠從那個火坑跳出來。
讓律師給聞應琢送離婚協議的時候,沈宜琛一并附上了結婚戒指,之後他一直在等聞應琢的反應,但直到出國那天都沒有等到。
沈宜琛想自己給了聞應琢那麽大的折辱,他應該也恨透了他,更不會再想看到自己,至于他不會痛快地簽離婚協議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像聞應琢這種人,怎麽可能讓別人踩在他的頭頂?
但沈宜琛要離開他已經是既定事實。
出國那天,一切都很順利,他抵達機場,直到飛機起飛,都沒有人突然冒出來阻攔他。
當他踏上異國他鄉的土地,還有一種特別不真實的感覺,但其實他只是完成了一件早就該做的事。
但他還是很擔心會出現意外情況,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他的家人朋友,聞應琢的行為不可預測,誰也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麽事情。
但他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聞應琢真的沒有再出現。
足足有三個月,他一邊在适應陌生的生活,一邊努力地從過去的陰影中擺脫出來,等到他跟周圍的環境熟悉起來,過去的陰影沒有再來困擾他,他才油然而生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就是新生活了。
噩夢似乎已經過去了。
他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有個大大咧咧的室友,但很好說話,有時候還顯得過于聒噪。雖然沈宜琛當時是打算一個人住的,但礙于現實情況只能将就,相處下來,發現也還能接受,有時候有一個人說說話還是挺好的,會讓他覺得更安全。
沈宜琛很快就認識了新朋友,并且跟他們混得很熟,但他們誰也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出他曾經經歷過什麽。他們問他有沒有男女朋友,沈宜琛笑而不語,但追他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有男也有女,但沈宜琛不喜歡跟人搞暧昧,全都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他幾乎回避感情到了過于敏感的地步。
有人在被他拒絕之後,仍舊固執地追問原因,也許沈宜琛能夠很快地想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給他們,但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腦海裏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聞應琢。
聞應琢也并不是全然在他生活裏銷聲匿跡。有時候沈宜琛會在新聞上看到他的名字,剛開始的時候還會在一瞬間心髒緊縮,就像遇見了危險那樣,但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是在大驚小怪,他試圖讓自己接受,聞應琢如今只是新聞中的一個名字,無論從空間還是時間上來說,他都離他很遠。
無論沈宜琛如何積極地生活,無論課業有多繁忙,身旁有多少朋友,活動有多精彩,但始終有一種空虛的感覺,就像蟲子在啃咬他的心,他知道自己還遠遠沒有擺脫聞應琢。
他也參加朋友的聚會,男男女女,熱情奔放,擁抱親吻一夜情,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每當沈宜琛鼓足勇氣想要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卻總是在最後臨陣脫逃,陌生人靠近時的氣息、體溫、手指的觸碰,都會讓他警覺起來,他不得不跟他們保持距離。
他這才意識到聞應琢給他帶來的影響比他想象中的更深重。
但他不願意想起聞應琢,他把他封閉在記憶的最深處,然後告訴自己,我會好的,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那天晚上,他剛回到公寓,室友就對他說,你的朋友來了。
沈宜琛一時想不到是誰還會這麽晚過來,但室友卻朝他擠眉弄眼,沈宜琛滿腹狐疑地問,人呢?
室友指了指他的房間。
沈宜琛又是一愣,到底是誰,怎麽一來就進去他房間了。
看出他的不悅,室友主動撇清關系,不關我的事,他好像跟你很熟,自己打開門就進去了。
沈宜琛不快地打開房門,那一瞬間就像被雷擊中了一樣,心髒猛縮,一陣強烈的恐懼攫住了他,居然讓他想轉身就逃。
室友看出他的不對勁,好奇地跟在他的身後,問你怎麽了?
沈宜琛不能跟他解釋,他把房門關上了。
他太熟悉這種不同尋常的氣息了,他平靜的內心又開始掀起巨浪,但房間裏很安靜,沒有開燈,一片昏暗,他能看出睡在床上的人的輪廓,一動不動,他還沒醒。
他根本不用确認,就知道他是聞應琢。
他竟然敢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假稱他的朋友入侵他的房間,又堂而皇之地睡在他的床上,沈宜琛在最初的震驚和恐懼之後,簡直要氣瘋了。
他早知道他不會那麽輕易放過他的,沈宜琛死死盯着床上的人影,簡直想在他身上盯出窟窿來。
沈宜琛順手從桌上撈了幾本書,本來想把他砸醒,但聚起書的時候,又頓住了。
聞應琢似乎睡得很熟,一點動靜都沒有,根本沒有察覺到房間裏有人在看着他,此時此刻的他看起來是毫無防備的,但就算是這樣,沈宜琛也不敢掉以輕心,他不敢貿然喚醒這只危險的野獸。
沈宜琛站在床尾,沒有靠近他。
“我在等你叫醒我。”
房間裏忽然響起聞應琢的聲音,沈宜琛心裏一抖,情不自禁地抓緊了懷裏的書。
聞應琢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打開了床頭燈,燈光照亮了他的一側臉龐,另一側還是模糊不清的,令他看起來更加深不可測難以捉摸,也更加危險。光線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面部輪廓,他本來向後梳的額發垂下幾縷,使得他的眼睛更加黝黑深沉,他以一種慵懶随意的姿勢靠在床頭,望向沈宜琛,自然得仿佛他才是這裏的主人。
沈宜琛被他這種高傲自大自以為是的态度激怒了,把手裏的書砸向他,罵道:“滾下來。”
聞應琢被砸中了也不惱不怒,神情從容不迫,慢條斯理地幫他把書撿好,放在床頭櫃上。
沈宜琛把房間裏的燈打開了,明亮的光線令他感覺安全了許多。
雖然沒表現出來,但沈宜琛小小地吃了一驚。這時他才發現聞應琢的臉色并不好,雖然他依舊想保持精力充沛的樣子,但眼底還是難掩疲憊,淩亂發絲之下的眉眼更加沉郁,被揉皺的襯衫随意地解開一粒扣子,看起來更頹唐不羁,削弱了平時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你來幹什麽?”沈宜琛冷冷地問。
聞應琢不回答他的問題,卻反問:“你在生氣?”
“我不應該生氣嗎?我現在應該把你趕出去。”
“你在害怕?”
“我沒有。”
“為什麽不敢靠近我?”
“我就是想離你遠一點。”
“我什麽都沒做。”
聞應琢從床上下來,一步一步地走向沈宜琛,後者還是有種被野獸盯上的感覺,下意識地貼近了後面的桌子。
聞應琢越走越近,他身上的氣息越來越逼近沈宜琛,但他不能逃,他不會向聞應琢認輸。
聞應琢走到他面前,沈宜琛似乎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體溫,這讓他難以忍受,聞應琢忽然俯身,就像是要抱他一樣,沈宜琛渾身都僵硬了,他差點要動手推開他,但聞應琢已經離開了。
他只是把剛才那幾本書放在了沈宜琛的書桌上。
聞應琢說:“我走了。”
沈宜琛錯愕地愣住了。
聞應琢拎起他的外套走向門口。
沈宜琛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聲音發硬:“離婚協議簽了嗎?”
聞應琢正要開門的手一頓:“我沒有看。”
沈宜琛不由怒從中來,拔高聲音:“聞應琢,你不要耍無賴。”
聞應琢居然發出一聲輕笑,沈宜琛差點想砸碎他的後腦勺。
然後他就走出去了,一會之後,就聽見了關門的聲音。
許久之後,沈宜琛才回過神來,他走出客廳,外面空無一人。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聞應琢突然出現又消失,簡直想一場夢似的。他到底來做什麽的?在他床上睡了一覺就這樣離開了?這意味着什麽?
沈宜琛一時心煩意亂。
他一想到聞應琢曾經出現在他的房間裏,躺在他的床上,枕頭和被窩裏都有他的味道,仿佛他還在似的,沈宜琛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打掃房間換洗床單的動靜很大,室友睡眼惺忪地從房間裏出來,你幹什麽呢?
沈宜琛知道是自己吵醒了他,也覺得很抱歉,他承認自己有些過激了。
室友倒是沒生氣,你怎麽了,要不要喝點酒?
沈宜琛沒拒絕。
室友把酒杯遞給他,你朋友呢?就走了?
沈宜琛說,他不是我朋友。
室友卻很了然似的,男朋友啊?你深藏不露啊,這個人是誰,看上去來頭不小嘛,難怪你看不上其他人。
沈宜琛冷笑一聲,不是你想的那樣。
室友一臉好奇,那是怎麽回事?
沈宜琛一仰頭一口氣把酒杯裏的酒都灌進嘴裏,他說,他是我前夫。
我以為你死了呢。
沈宜琛又做噩夢了。
他在逃命,身後有怪物在抓他,他沒命奔逃,猛地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他被驚醒,吓出一身冷汗,他已經許久沒有這種恐懼的感覺。
距離聞應琢上次出現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他再也沒出現過,似乎又從沈宜琛的世界裏消失了。
但沈宜琛的夢魇已經重新蘇醒了。
沈宜琛感到悒郁和憤怒,他痛恨聞應琢,也同樣痛恨自己,難道聞應琢僅憑在他面前出現幾分鐘就可以将他的生活攪成渾水嗎?難道他可以再裹挾着沈宜琛去向他不願意去的地方嗎?沈宜琛不會容許,他絕對不會再任由聞應琢擺布。
他一定得做些什麽來擺脫聞應琢對他的影響。
他對各種尋歡作樂的場合并不陌生,也懂得逢場作戲,他那種如魚得水的狀态讓很多人以為他很花心,但每次接近了才知道他很難搞。
沈宜琛要邁出的第一步比他想象中的要難,他曾經在一時沖動之下也想随便找個人展開一段新的關系,但他的動機不純,他不想利用別人,他不想淪為自己憎惡的那種人。他沒有那麽卑鄙,也沒有軟弱到這種地步,但他仍需要放松,他想掙脫那種被束縛的感覺,他的身體或者靈魂,總要有一個是自由的。
他沒有什麽必須要等到心意相通的貞潔觀念,他也能接受露水姻緣一夜情,如果碰上了合适的人的話,他不介意嘗試一下。
當他坐在人潮洶湧的酒吧,燈光迷離而暧昧,身邊都是陌生男女,鼻端充斥着酒精的氣息,會讓他的神經感到一絲放松。也許會有不少人跟他搭讪,他也并不拒絕,奇怪的是,到最後他還是孑然一人。
他總是突如其來地感到厭倦,又覺得自己可笑,明明是來找男人的,結果男人都跑掉了。
當他正要起身離開的時候,忽然有人在他耳邊問:“你在找什麽?”
沈宜琛擡頭,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瞳孔看不出是藍色還是綠色,但在燈光下散發着迷人的光芒,這是個外國帥哥,鼻梁很高,淺黃色的頭發很柔軟。
沈宜琛愣怔了幾秒,盯着他的眼睛看,想分清楚他瞳孔的顏色,問:“你的眼睛是什麽顏色的?”
外國帥哥一笑,眼睛就更加迷人了:“想看清楚些嗎?”
他忽然俯身向沈宜琛,幾乎臉貼着臉,是能輕易吻上對方的距離。
沈宜琛感到不太自在,向後退開了,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說了抱歉。
外國帥哥卻很奇怪:“為什麽道歉?它們是藍色的。”
等他站直了身子,沈宜琛才發現他其實長得很高,剛才他都是彎着腰在跟自己說話,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輕松開朗,整個人也很溫和友好,看起來不帶絲毫威脅性。
沈宜琛微微笑了:“請你喝酒?”
他在沈宜琛旁邊坐下了:“應該是我請你,我看了你兩個小時了。”
沈宜琛挑眉。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麽?”
“你在找什麽?”
沈宜琛一愣:“什麽都沒有。”
“你看起來很茫然。”
“我沒有。”
他聳了聳肩:“你給人這樣的感覺。”
沈宜琛大笑:“所以你找上了我?你總是這樣跟人搭讪嗎?”
外國帥哥也笑了:“第一次,我是成功還是失敗了?”
沈宜琛反問:“還不明顯嗎?”
他又問:“接下來你會怎麽做?”
他好像很興致勃勃,一臉認真。
外國帥哥沉吟一會,慢慢地說:“我們聊你感興趣的話題……然後……”
然後他把手搭在沈宜琛的膝蓋上,似有若無地往上摸。
沈宜琛本來只是含笑看着他,也沒有阻止他暧昧的動作,但忍不住了似的,忽然趴在吧臺上笑,邊笑邊問他:“也太老套了。”
帥哥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或許你可以教我不老套的?”
沈宜琛起身,手撐着側臉,歪頭看他:“我可以帶你回家嗎?”
他很驚詫,以至于那雙眼睛呈現出一種天真爛漫的色彩:“我以為你們東方人都很含蓄的。”
沈宜琛起身:“走吧。”
走出酒吧,沈宜琛才想到或許不該帶他回家,雖然室友不在并不會有影響,他只是下意識選擇了讓他覺得安全的地方,這個陌生人看起來很無害。
沈宜琛還是帶他上了公寓樓。
他們又喝了一點酒,也許對方是想慢慢來,但沈宜琛不想給自己臨陣脫逃的機會,所以很主動。
和一個全然陌生的人親吻的感覺很奇怪,這時候沈宜琛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問過他的名字,他們都不能算認識,既然不認識那就沒有後顧之憂,沈宜琛想自己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樣簡單直接的肉體關系。
興許是對方察覺到了他的走神,想提醒他,陌生人的手忽然捧着他的脖子,霎時間沈宜琛渾身一凜,條件反射地推開了他。
推完之後沈宜琛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他自己也一臉錯愕,而被推開的外國小哥也非常驚訝。
氣氛已經冷落下來,沈宜琛手足無措地愣在那裏,他不知道該找什麽借口來解釋,卻也知道這樣掃興,對方肯定不會想再繼續下去了。
“抱歉。”沈宜琛幹巴巴地說。
外國小哥重新走向沈宜琛,試探性地朝他伸出雙手,他抱了抱沈宜琛,沈宜琛像僵住了似的。
他拍了拍沈宜琛的背,像是在安撫他,然後松開他,看着他的臉:“你看起來很不開心。”
沈宜琛偏頭躲開他明亮的眼睛:“我感覺自己利用了你。”
“我并不介意。”外國小哥說,“我們都是在為了過去不開心。”
他像是能理解沈宜琛似的,沈宜琛心裏一動,直視着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很坦率真誠的眼睛。
外國小哥再度傾身吻了他,一個很輕柔的近似于安慰的吻,沈宜琛想或許自己可以。
然後他們進了房間。但是當陌生人籠罩在他的身體上方,他的手摸到他的肌膚的時候,他忽然戰栗了,一開始他忍住了,然後他的胃裏卻又湧起強烈的不适,他霍然推開陌生人,沖進了衛生間,對着馬桶起額峮意淋捌霧肆熘溜捌肆叭開始劇烈地嘔吐。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感到不适是因為酒喝得不夠多他還不夠醉,但是現在要把五髒六腑都嘔出來的痛楚卻又讓他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他癱坐在地板上氣喘籲籲,濕透的額發貼在煞白的臉上,生理性的淚水從眼眶裏流出來,看起來很狼狽凄慘。
外國小哥站在門口看着他,像是被他突然的舉動吓到了。
沈宜琛撐着地面起身,小哥還是過來扶他了,沈宜琛又對他說抱歉。
小哥說,你怎麽一直在說抱歉?
如果他不說,沈宜琛還沒反應過來。
但一切旖旎氛圍都煙消雲散了,無論一時肉欲的沖動,還是渴望得到的安慰,都不複存在了。
外國小哥問,你希望我留下來陪你嗎?
沈宜琛忍住胃裏殘留的惡心感,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呆着。
今晚他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已經夠丢臉了,對方也一定很後悔挑錯了對象,他毀了他的晚上,他本來又想加上一句抱歉,但沒說出口。
該走的人都走了,公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的胃似乎都被掏空了,火辣辣地疼,嘴巴裏有一股怪味,他虛得渾身冒冷汗,連腰都沒法直起來,拿了架子上的玻璃杯,從水龍頭裏倒了一杯冷水漱口,那股難聞的氣味在嘴裏被沖散了,他才好受一點。
他擡起頭,面前就是鏡子,他靜靜地凝視着裏面映出的人影,那個人有一張看起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臉,沈宜琛的眼神越來越陰郁,他突然在一瞬間爆發,用力地把手裏的玻璃杯砸向鏡子,嘩啦一聲,水花和碎片四濺,鏡子四分五裂,卻映出一個更加破碎的他。
後來沈宜琛去酒吧就是為了消磨時間,他的失眠很嚴重,他不想一個人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但淩晨的酒吧依舊很熱鬧,融入人群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沒有那麽孤單,他像個正常人。
那天他喝多了酒,被人拉去舞池裏跳舞,他的腦袋因為酒精而昏昏沉沉的,神經松弛,什麽都不用考慮,只是循着本能放縱。很快就有陌生人貼上來,隔着薄薄的衣料摩擦,充滿暗示與挑逗,體溫和氣息都融合在一起,淋漓的汗水和鮮活的肉體交織出一種暧昧而淫靡的味道,酒精似乎在血液裏蒸騰得更快,四肢百骸洋溢着一種刺激和麻痹的感覺。
沈宜琛正在放浪形骸,他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靠近。
有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人群,旁人都驚訝而自覺地為他讓開了一條道,他旁若無人地走近沈宜琛,而後者卻全然不覺。
這是一場不存在任何意外的捕獵,獵物沒有任何警覺性,當像烙鐵一樣的力量攫取了沈宜琛時,他沒有反抗,他太熟悉這種掐他後頸的動作了。
他不顧疼痛,仍要挑釁那盛怒中的人,醉眼惺忪,卻滿臉輕蔑與不屑:“是你啊,我以為你死了呢。”
你沒有。
沒有人敢阻攔,所有人都被聞應琢的氣勢壓住了,眼睜睜地看着沈宜琛被他拖出去了。
聞應琢把沈宜琛粗暴地塞進車裏,雖然他面色陰沉,渾身散發着怒氣,但沈宜琛卻根本不以為意。
他的酒還沒醒,懶散地靠坐在車裏,眼睛裏閃爍着迷離的光,一副對什麽都滿不在乎的樣子,有種頹喪的感覺,又好像充滿着對一切的鄙夷和蔑視,唇角似有若無的笑看起來很刻薄。從他敞開的襯衫領口,可以看見他頸窩處一層亮晶晶的細汗。
聞應琢沒有解釋自己的突然出現,沈宜琛也沒問他,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