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2)

為他們都對此心知肚明。聞應琢的神情越是嚴肅,沈宜琛挑釁他的欲望就越是強烈,看到他僵硬的側臉,又假裝對自己視而不見的淡漠表情,忍不住伸長腿踢他:“看到不想看的了?”

聞應琢先是不為所動,沈宜琛越來越用力,他沒有看他,卻毫無掙紮地捉住了他的腳踝,沈宜琛臉色一變,用力一踹,掙脫了他。

沈宜琛的臉冷下來,也就消停了,聞應琢沒再做什麽。

聞應琢又把他從車裏揪出來,沈宜琛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他掙紮了,卻掙不脫聞應琢像鐵一般強硬的手。聞應琢毫不留情地拖着他走,就像拖着一個物件,而他施加在沈宜琛手上的疼痛正說明了他的憤怒。

當沈宜琛發現聞應琢帶他來的是酒店的時候,盡管被扯着往前走,卻還是克制不住用惡毒的口吻嘲笑他:“聞應琢,你千裏迢迢就為了來操我,你賤不賤?”

聞應琢看都沒看他一眼,猛地一扯,将他推進酒店房間,沈宜琛差點被甩得摔倒,他揉着發痛的手腕,吊兒郎當地站着,斜睨着聞應琢。

聞應琢身上散發着森森的低氣壓,眉眼冷厲,打量着沈宜琛,看起來很兇,他嫌惡地斥道:“看看你這副鬼樣子。”

沈宜琛對他這種看髒東西的眼神一點都不陌生,只是這時,他再也不能激怒他了。沈宜琛挑挑眉,不以為然地張開手,像在展示自己,還很自豪似的:“我很好,我很喜歡我現在的樣子。”

他就是在挑戰聞應琢的權威,後者的臉色更難看了,他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冷冷地說:“胡鬧夠了嗎?難聞死了。”

沈宜琛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也不由得皺了皺鼻子,卻又覺得很有趣似的:“不習慣嗎?我身上都是別人的味道。”

但他也沒對聞應琢的命令表示異議,就當着他的面,大大咧咧地脫掉了襯衫,露出單薄白皙的胸膛,他的神情很自然,又毫不猶豫地脫掉了褲子,把它們随意地踩在腳下,赤身裸體地站在聞應琢面前,毫無羞恥的感覺,挑釁般地掃了他一眼。

聞應琢冷眼瞧着他,但看他僵硬的臉色,明顯是在克制什麽。

沈宜琛很奇怪聞應琢怎麽到現在都沒發作,接着他随便地踢開了腳下的衣物,就這樣走進了浴室,全然沒把聞應琢放在眼裏。

聞應琢全程一動不動地注視着他的動作,神經輕而易舉地被他挑動了,幾次三番想把他揪回來,但他還是克制住了已經到了手上的沖動,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

但很快,他心裏的怒火又被沈宜琛激起來了。

沈宜琛很快把自己洗幹淨,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他身上披着松松垮垮的白色浴衣,只在腰間系了個簡單的結,可以看見他纖細白皙的脖子到鎖骨一直延伸到胸膛以下的一線若隐若現的肌膚,仿佛還帶着潮氣。他的頭發還未全幹,濕潤的烏黑發根貼在脖頸處,愈發襯得皮膚白皙細膩。而他的臉頰是潮紅的。

“你想怎麽做?”

他自然而然地問,好像他對此輕車熟路,好像他們出現在這裏就是為了做這種事,他已經對此很習慣,以至于根本無所謂了。

他站在這個房間裏,本身就傳達着一種色情和誘惑的涵義,簡直令人可憎。

聞應琢凝眸看他,眼神不像剛才那樣充滿嫌棄,沈宜琛發出了冷笑。

“笑什麽?”

聞應琢忽然發問,沈宜琛不屑回答他的問題似的,眼睛望向了別處。

聞應琢開始一步一步接近他,眼睛專注地盯着他,就像靠近獵物似的,沈宜琛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但他就站在床邊,被床絆了腿的時候,他的臉上還是洩露了一絲慌亂。

他倒在了床上,浴衣散亂,右側肩膀和大片胸膛都裸露出來,在燈光下泛着粉膩瑩潤的光澤。他很快又作出那種習以為常的樣子,順勢慵懶地躺在床上,昂然不懼地迎接聞應琢居高臨下的審視。

聞應琢跪在床沿,俯視着他的臉,眸光沉沉,令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他伸手掐着沈宜琛的下巴,令他感覺到疼痛,他說:“不要再用這種口吻說話。”

沈宜琛不快地避開他的視線,一垂眸,卻看見了聞應琢手上的戒指,眼神瞬間就變得意味不明了,聞應琢收了手。

但沈宜琛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一個可以用來攻擊他的事實,他才不會把到嘴邊的譏嘲咽下去,他在床上放聲大笑,眼淚都要笑出來了:“你怎麽那麽虛僞啊?”

“你操別人的時候,也戴着戒指嗎?”

他故意把話說得粗俗難聽,他知道聞應琢很反感這點,于是他更加樂不可支。

聞應琢說:“沒有別人。”

沈宜琛明顯不信,他擦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往他身下瞥了一眼,笑意變得輕佻且惡劣:“你什麽時候開始禁欲了?還沒找到合适的?你受得了嗎?”

“你呢?”聞應琢沒有被他激怒,淡淡地反問。

沈宜琛對他這種态度十分嗤之以鼻,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就算你拖着不離婚也管不了我,我是自由的,你愛睡誰就睡誰。”

聞應琢伸手扳過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視着他的眼睛。雖然他用的力度不大,卻依舊很強勢,似乎一定要讓他看着自己說話。

沈宜琛扭了下頭,沒躲開他,就沒再抵抗他,坦然地跟他對視,自暴自棄似的,臉上有種倔強和狠絕的神色。

“我這段時間都是這樣,這就是我喜歡的生活。離開你以後,我認識了很多人,我夜夜去酒吧獵豔,我和不同的男人上床,第二天連他們是誰都想不起來。這樣很自由,沒有任何負擔,我覺得很舒服很享受。聞應琢,現在的你對我來說,跟他們也沒什麽區別,你算什麽,你有多特殊,不過就是個饑不擇食的男人。我都這麽髒了,我身上都是別的男人的味道,你還不是上趕着要操我?別想那麽多,就是上床而已,爽了就行,我可以随便跟任何人上床,只要我願意,我可以讓任何人操我……”

他以為自己能夠面不改色地說完這些話,但聲音卻越來越小,語氣也越來越遲疑,漸漸的,他說不下去了。

事實跟他想的不一樣。

沈宜琛知道聞應琢出現了一次就會出現第二次,他巴不得讓他看見自己放浪形骸的樣子。他知道聞應琢喜歡什麽,整潔的、幹淨的、優雅的、精致的,所以打定主意把一切變成混亂的、佻薄的、輕賤的、廉價的,他不覺得聞應琢還會要這樣的他。

聞應琢有多傲慢自大,他偏偏要踐踏他的自尊心和占有欲,刺激他,惡心他,激怒他,背叛他,向他控制不了的地方滑落,然後,趕走他。

如果聞應琢讨厭肮髒的事物,沈宜琛就不遺餘力地給他潑一身髒水,聞應琢會再也不想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故意以一種輕佻放浪的口吻把自己說成濫交成性無可救藥的堕落者,這樣會顯得還來糾纏他的聞應琢更加低賤,他猜他肯定忍受不了。但他一定要将這把利劍捅進他的心裏,他說着那些話的時候,心裏充斥着的是玉石俱焚那種報複的快感。

但聞應琢的眼神好奇怪,他本該憤怒的,他本該大發雷霆,要是在以前,他應該早就掐住了沈宜琛的脖子,而不是任由他說下去。但他并不是毫無動搖,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沈宜琛從來沒有見過的神情。

他覺得聞應琢在憐憫他。

他感到自己好像被他看穿了,他好像知道他在做什麽,他的謊言在他面前無所遁形,他根本沒有信過沈宜琛說的每一句話。如果是那樣,那他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他的演技在聞應琢眼裏顯得多麽拙劣可笑,可悲的那個不就成了他嗎?

沈宜琛陷入了自我懷疑,卻執着地想看懂聞應琢的眼神,在渾然不覺的情況下就被他的目光俘獲了。

聞應琢并不想傷害他,他好像在克制什麽,把複雜的情緒都掩藏在了平靜的外表之下,他任由沈宜琛帶着他走,他就跟在他的身後,那種目光就像是輕柔的撫摸一樣,但背後又蘊含着沉重的力量。

但這讓沈宜琛很痛苦,現在到底在發生什麽,他也不清楚了,但是他說不出一句話。

他無法再承受這樣的目光,似乎連靈魂都被觸及,而他的靈魂卻像被在烈日灼燒一樣疼痛,它想蜷起來。

沈宜琛覺得很難過,他用手臂擋住了自己的眼睛,嗓子眼裏像堵着什麽東西似的:“……你讓我變得好糟糕……”

聞應琢強硬地拿開他的手,直視着他的眼睛,沈宜琛的眸子裏映出他的樣子,他聽見他說:“你沒有。”

不知道他是在否定沈宜琛口中放浪形骸的生活,還是在說他沒有讓沈宜琛變得很糟糕,還是沈宜琛本身一點都不糟糕,但他的神情是那樣肯定,就像他真的知道一切似的。

沈宜琛陡然萌生出一種恐怖的想法,聞應琢真的都知道。他忽然怒不可遏:“聞應琢,你混蛋!”

他氣得渾身顫抖,慌亂地跳起來想逃,但聞應琢已經籠罩在他身上,封住了他的所有退路,他按住了他,易如反掌地重新捕獲了他,撬開了他的牙關,将他尚未罵出口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聞應琢的手在他細瘦的腰間游走,引起他的一陣陣戰栗,他舔舐吮吸他舌尖的方式如此色情,沈宜琛的身體逐漸發燙,他們曾經有過無數次肉體交纏,而聞應琢熟悉他身體的敏感點,情欲來臨得如此迅猛又如此洶湧,令沈宜琛感到絕望。當他落在他掌心裏的時候,幾乎只能像只小動物一樣任他擺弄,他幾乎控制不了自己。

聞應琢從他的頸側、鎖骨、胸膛、乳首,一路吻下去,很輕柔但存在感鮮明,沈宜琛太久沒有做過了,身體本就敏感得過分,再加上聞應琢刻意的溫柔讓他很不适應,但他的身體違抗本人的意志而挺起身子,近乎于在迎合他。

他們在這之前的性愛總是充斥着暴力與詈罵,聞應琢想要他屈服,想要他低下頭顱,沈宜琛不願意,他們上床就是伴随着臣服與被臣服的過程。

沈宜琛細細地喘息着,臉上蒙上一層紅潮,鼻尖沁出細汗,身體明顯地起伏着,勾勒出肋骨的形狀。他看着聞應琢一路往下,他滾燙的呼吸像要燙傷他的皮膚似的,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身下的床單。

沈宜琛的大腿被擡起,聞應琢在親吻他的大腿根,他的氣息就噴灑在他的隐秘之處,沈宜琛忽然心跳加速,他有些預感到聞應琢要做什麽,雖然理智上不敢相信,但身體已經隐隐興奮起來了。

聞應琢從他腿間擡起頭看他一眼,對上沈宜琛緊張的眼神,分不清他到底是渴求還是抗拒,他的眼底還有些恐懼。

然後聞應琢低頭含住了他的性器。

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間,一種強烈的快感通電似的從脊椎骨升起,一路湧向他的腦門,他的頭皮炸開了,他全身的神經都震顫了,他被壓垮了,腦海裏一片空白。

沈宜琛的手放在聞應琢的肩膀上,因為快感而抓緊他結實的肌肉,在上面留下指痕,他的小腿繃緊,腳尖踩在聞應琢的後腰,腳趾無意識地蹭着他,像是催促他似的。

沈宜琛低頭看着聞應琢,實際上他的目光一刻都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就算他低頭做這種事情,卻還是保持着游刃有餘的節奏,他始終高人一等,他始終掌握着主動權,他始終是主宰者。他後背的肌肉起伏着,帶出誘人的曲線,凝聚着力量感,像蟄伏的猛獸蓄勢待發,在燈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澤。

比起肉體,精神上的刺激更讓人難以承受。這可是聞應琢,一個像獅子一樣威風凜凜睥睨衆生的強者,卻願意低下頭來取悅他,男性自尊心和虛榮心都在那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強烈的快感在他體內膨脹,他像個臨近爆炸的氣球,無法再經受任何一點刺激,沈宜琛已經完全頭暈目眩了。

沈宜琛下意識地咬着嘴唇忍着呻吟,聞應琢湊上來親他,命令他張開嘴,他也就照做,甚至乖乖地伸出舌尖,讓他纏絞吸吮。

他們鼻尖充斥着彼此濃烈而滾燙的氣息,已經分不出來誰是誰。

沈宜琛意亂情迷,甚至忽略了聞應琢在給他擴張,只有在他進來的時候,感受到了疼痛與不适,他清醒了一瞬,但聞應琢又迅速吻住了他,再度把他的意識攪成一團亂麻。

聞應琢舔吻他的耳畔,要将他融化似的,在他耳邊命令他叫出來。沈宜琛一開始不肯,他壓抑呻吟是早就形成的習慣,就算他意識不清,但還是依據本能咬緊了嘴唇。但到底還是被他蠱惑,逐漸地發出小聲的甜膩呻吟,像烈火烹油,要把人的血都燒幹似的。

沈宜琛又被聞應琢拖入了深淵,昏昏沉沉中,只能任他擺布。

你這是命令還是威脅?

第二天沈宜琛清醒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世界末日了。

他本來以為聞應琢會把他揪起來扔到門外去,但萬萬沒想到會跟他發生關系,還在他的床上醒來,他已經無法去想事情怎麽會離譜成這個樣子。

他手忙腳亂地從床上蹦下來,撿起地上亂丢的衣物,胡亂往身上套,穿褲子的時候差點把自己絆倒,他聽見浴室裏有聲音,很怕撞上聞應琢,就往門口沖。

但是手剛握上門把手,又忽然頓住了,這樣顯得他很像落荒而逃了,但沈宜琛絕對不會在聞應琢面前露怯,哪怕他現在覺得是天塌了,也不能讓他看出來。

他想了想,又飛奔回房間,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放在床頭櫃上,這才匆匆轉身離去。

他覺得聞應琢看見那些錢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而他也得不停地告訴自己,昨晚的事并不算什麽,他喝醉了,他跟人上了床,只不過那人是聞應琢而已,就當找了個鴨子,現在他跟他銀貨兩訖了,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當沈宜琛搭電梯下樓的時候,發現有許多人奇怪地盯着他看,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因為自己的淩亂衣着,後來才發現他連鞋子都忘了穿。

他狼狽地回了公寓,室友看見他這副樣子,暧昧地吹了聲口哨,問他昨晚去哪裏鬼混了。

沈宜琛沒理他,直接沖進了浴室,他要先洗幹淨聞應琢留在他身上的味道。

但沈宜琛不敢呆在公寓裏,他怕聞應琢來抓他,收拾了東西就準備去學校,還告訴室友這幾天他不會回來住,如果有人來找他,就說他不在。

室友見他像逃難似的,既覺得好奇又有些幸災樂禍,你這是睡了哪路神仙。

沈宜琛哪有空管他的調侃,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呆在這裏坐以待斃。

沈宜琛提心吊膽了一整天,情況并沒有他想的那麽嚴重,聞應琢并沒有突然跳出來,他只是打了一個電話給沈宜琛。

沈宜琛看見陌生號碼就知道是聞應琢,他本來不想接,但電話那頭的人相當有耐性,好像他不接,電話就不會停止似的。

“沈宜琛,你只會逃跑?”

聞應琢的聲音聽起來很悠然自得,不像是要跟沈宜琛算賬的樣子,後者頓時覺得自己的惶惶終日太不可取,他鎮定下來。

“你少自以為是,一個晚上而已,我們現在兩不相欠,你別來煩我。”

聞應琢的笑聲低沉,傳到沈宜琛的耳朵裏,猛然讓他想起了昨晚他在自己耳邊說話的情景,他感到非常不自在,把手機拿遠了一點。

“你是指那些錢?”

沈宜琛本來就是存着羞辱他的心思,就很矜持很高傲地嗯了一聲,又惡劣地嘲笑他:“我讓你覺得自己太廉價?”

“我收下了。”

仿佛一個驚雷在腦海裏炸開,沈宜琛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簡直不相信這是聞應琢會說出來的話。

“滿意嗎?”

沈宜琛感覺自己是撞到了鬼,他忘記了論無恥他是永遠比不過聞應琢的。他明明是在惡心聞應琢,而後者卻好像把這當成了一種有趣的游戲,他心裏油然而生一種惡心的感覺,最終只是忿恨地罵了他一句:“你要不要臉?!”

他直接把電話挂了,如果再讓他聽見聞應琢得意的聲音,他會氣得想殺人。

但沈宜琛還是不放心,無論他在做什麽,都有種正在被人盯着的感覺。昨晚的事讓他很不安,他很懷疑聞應琢派了人跟蹤他,但這只是種猜測。他很擔心聞應琢會在他失去警惕的時候突然襲擊他,但他沒等到聞應琢,而是等到了另一位故人。

這個人的出現對他而言,是一種無聲無息的突然襲擊,就像在海底下投下炸彈,不管底下如何波濤洶湧,他面上還是要表現得不動聲色。

程暮予還是溫文爾雅,親切友好地跟他說好久不見,他比沈宜琛表現得更加風度翩翩,毫無芥蒂。盡管他們上次見面時,還是沈宜琛把他騙到家裏綁起來了,往事不堪回首,他們兩個都不可避免地想起這件事,神情都有些尴尬。

沈宜琛一直不知道那天自己布置好一切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除了聞應琢和程暮予,這個世界上怕是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但在他離開後不久,程暮予就出國了,應該多少都跟那件事有關系,沈宜琛疑心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那段時間聞應琢用盡各種手段逼沈宜琛回來,還對他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就跟轉性了似的。他已經知道自己無法得到程暮予,這才選擇退而求其次。可他表面上再怎麽改變,他的本性都不會變的,他仍舊沒有給沈宜琛選擇。

就算他退而求其次,他也是把沈宜琛牢牢捏在手心裏的。

說到底,還是程暮予給聞應琢的教訓太深了。

但程暮予的下一句話又砸懵了沈宜琛。

“是阿琢告訴我你在這裏,”程暮予說,“我在這裏逗留幾天,順便過來看看你。”

他依舊叫他阿琢,口吻熟稔,聽起來他們的關系還是很好。

沈宜琛發覺自己誤解了一些東西,他本來以為聞應琢已經和程暮予毫無聯系,現在看來并不是這樣。

沈宜琛問:“你見過他?”

程暮予說:“就前幾天。”

沈宜琛報出一個日子,程暮予證實了,就是聞應琢來找他的那天。

程暮予見他神色不對勁,忙問:“怎麽了?”

沈宜琛卻看着他緩緩地露出一個非常怪異的微笑。

程暮予已經意識到事情出了差錯。其實自從上次被綁的事情發生,他就知道自己跟聞應琢之間已經不可能了。之後他就再也沒聽過聞應琢和沈宜琛的後續,從這次碰見時聞應琢的态度來看,他以為他們早就和好了,所以他才會坦然地出現在沈宜琛面前。

程暮予解釋道:“我跟他只是偶然碰到,我向他問起你,他才說你在這裏,所以想來見見你。我想都那麽久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大家還能做朋友……”

過去已經過去,說得多好,沈宜琛也不想被過去絆住,但身後的陰影卻總是把他往後扯。

他忽然意識到,他從來就不是自由的,他從來沒有成功逃出生天。聞應琢随時可以把他從眼前的生活硬生生地拖回過去,他在疲于奔命之後得到最醜陋殘酷的真相,從前的屈辱和痛苦又重新占據了他的心,撕扯着他,他有多想向前走,把他往後扯的力量就有多強大,他會在這片沼澤裏窒息。

現在已經不夠了,就算他在異國的土地上,這距離也還不夠。他一定要跟聞應琢一刀兩斷,不能再讓他闖入自己的生活,他不能被他毀掉,但他已經感覺到過去在一點一點地侵蝕他。

他現在瘋狂地想把聞應琢推出自己的生活之外,但他也知道不能在不冷靜的時候跟聞應琢談判,那樣太吃虧了,他會被聞應琢帶着走,他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他深呼吸過數次,撥通了聞應琢的電話,這是他出國以後第一次主動聯系聞應琢。

“聞應琢,你逼得我還不夠嗎?!”

但是當電話一接通,沈宜琛又呼吸急促了,好不容易被壓在心底的情緒又在瞬間翻湧起來,他冷靜不了。

顯然聞應琢對這個情況也有些意外,問他:“怎麽了?”

“你為什麽要陰魂不散,你為什麽要一直找我的麻煩,你始終覺得我很好拿捏是嗎?你覺得我可以任你搓扁揉圓?我已經被你逼得夠遠了,你還不滿意嗎?你以為你可以控制我一輩子嗎?你以為我永遠都擺脫不了你嗎?”

“沈宜琛,”聞應琢聽出他情緒激動,耐着性子,緩慢而清晰地叫他名字,讓他冷靜下來,“我什麽都沒做。”

“你他媽的就是個膽小鬼,懦夫!你應該去找程暮予,而不是來打擾我的生活,這讓你很有成就感嗎?我看不起你,你讓我惡心。”

聞應琢聽着他的怒罵,突然問:“程暮予怎麽了?”

沈宜琛怒極反笑,他說了那麽多,結果聞應琢最在意的還是這三個字。

“我怎麽知道你們怎麽了?一開始就是你把我拖進來的,我不幹了,你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你要是敢再靠近我一步,我就走,走得遠遠的,誰都不告訴,誰都找不到我。你以為你可以掌控我一輩子嗎?我要是想消失,你攔不住我,你知道我說到做到,我絕對不會再見你一面。”

沈宜琛将堵在胸口的怒火都發洩了出來,因為太過激動,心口有種撕裂的痛楚。他雖然是在氣頭上,但話裏的狠絕不是假的。

聞應琢失去了耐心,強硬地命令道:“沈宜琛,回來。”

都到這時候了,聞應琢居然還以為只要他招招手沈宜琛就會像只狗似的跑回去,沈宜琛輕蔑地回敬他:“你這是命令還是威脅?”

“你要我抓你回來嗎?”聞應琢沉聲道,似乎在向他表明這才是威脅。

沈宜琛沉默兩秒,忽然大吼:“你去死吧,我絕對不會再聽你的話。”

他挂了電話。

你不一樣。

沈宜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知道自己是在夢裏,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卻怎麽都睜不開,好像被束縛在一團混沌裏,有什麽壓在他的胸口令他難以呼吸,他似乎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的一切,但用盡全力,也醒不過來。

當他在精疲力盡的努力之後終于睜開眼睛,那種被束縛的感覺在一瞬間消失了,新鮮空氣湧進肺裏,他有種逃脫了的感覺,但他的呼吸又馬上窒住。

他臉上的神情都凝固了,他的大腦還是昏昏沉沉的,以為自己還是在夢中。

他看見床邊有個模糊的身影,那人微微俯下身子,伸手撥開沈宜琛汗濕的額發,聲音低沉:“做噩夢了?”

那鮮明的觸感仿佛打開了沈宜琛知覺的開關,這不可能是假的,一陣刺骨的寒意自脊背升起,他的身體不自覺地戰栗起來。

他在哪裏。

沈宜琛驚恐地想從床上跳起來,但他全身無力,身體無法執行他的意志,他還是躺在床上,他又像是回到了剛才的那個噩夢中,那種無力的感覺又籠罩了他,除了他現在知道,這是事實,不是夢。

厚重的窗簾被嚴嚴實實地拉起來了,房間裏一片昏暗,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聞應琢打開了床頭燈,他的面孔變得清晰起來,他的手上還端着一杯水。

“喝水嗎?”

沈宜琛沒有說話,大睜着眼睛瞪着他,震驚、憤怒和恐懼都從裏面洩露出來,燈光下他的臉色煞白。

他已經認出這是什麽地方,這是他從前住過的房間,聞應琢把他從國外弄回來了。

聞應琢若無其事地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這時沈宜琛才注意到床頭櫃上還有一樣東西在燈光下泛着冰冷黝黑的光澤,像一只蓄勢待發的毒蛇幽幽地盯着他,随時就要撲上來咬他。

仿佛已經感受那劇烈的痛楚,沈宜琛陡然一震,臉色大變,他掙紮着床上跳起來,憤怒地喊道:“聞應琢,你又想像以前一樣?!”

他在藥物作用下睡了很久,喉嚨幹燥,不顧一切地叫喊起來,嗓子撕裂般地疼痛,聲音嘶啞而凄厲。

聞應琢輕輕地皺了下眉頭,強硬地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起身:“冷靜一點。”

沈宜琛又被他硬生生按回床上,沈宜琛還是在微弱地反抗着,但毫無作用,聞應琢能感覺到手掌下的身體如篩糠似的抖,他的肩膀很單薄,顯得很可憐。

“我會扔了它,以後再也用不上了。”

聞應琢深深地望着沈宜琛倉皇的眼睛,他的神情鄭重,很有說服力,擁有令人不由自主信服他的力量,沈宜琛逐漸平靜下來,但還是有點将信将疑。

似乎是想讓他更加安心,聞應琢随手掃落了鐵鏈,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鐵鏈落地的聲音還是讓沈宜琛的心髒緊縮了一下,但是看不到那令他深惡痛絕的東西之後,他确實冷靜了許多。

聞應琢又向他傾身,沈宜琛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聞應琢又恢複了漠然的神色,幫沈宜琛調整好枕頭的高度,讓他靠在枕頭上,又把床頭櫃上的那杯水遞到沈宜琛唇邊。沈宜琛一直注視着他的舉動,摸不清楚他想做什麽,此時狐疑地看了眼那杯水,猶豫兩秒之後,還是就着他的手喝了兩口。

他急于知道眼前的情況,水剛咽下,就用嘶啞的聲音質問:“你又想幹什麽?”

聞應琢放下水杯,坐在床邊的扶手椅上,比起沈宜琛緊繃的精神狀态,他就顯得分外平靜了。在不明亮的光線下,就算他是坐着,但他高大的身姿依舊存在感鮮明,像一大片侵襲而來的黑暗,散發着威懾力。

他的面孔像是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不含任何感情,高高的眉宇之下,一雙眼眸發出銳利的光芒,看着沈宜琛時,仿佛也在連帶審視他的靈魂。

沈宜琛的脊背僵直了,不由得作出嚴陣以待的姿态。

“沈宜琛,我給了你很多時間,”聞應琢的聲音平穩而冷靜,他是在陳述事實,“我讓你出了國,我沒有去找你,我讓你過你原本想要的生活,但現在看來,你教我的都是錯的,我決定按我的方式來。”

一開始沈宜琛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麽,聽到他說教他,才忽然醒悟過來。他之前假意留在聞應琢身邊那段時間,确實說過在他身邊不能呼吸之類的話,聞應琢聽進去了,所以他跟他順利分居了。

沈宜琛本來以為聞應琢沒有幹涉他出國是因為自己那樣羞辱過他,令他沒想到的是,聞應琢居然把這件事也當成是在給他空間,他雖然很震驚于聞應琢還把這個教他當作一回事,但這同時也說明了另一個事實。

沈宜琛感覺喉嚨像被堵住了似的,聲音幹澀:“你從來沒有想過放過我?”

“沒有。”聞應琢的回答沒有一絲遲疑。

沈宜琛像失去了所有反應,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感覺并沒有錯,他從來沒有自由過,從始至終,聞應琢一直把他視作是掌下的獵物。他給他營造了一種自由的假象,然後又殘酷地打碎它,野蠻地把沈宜琛拖回到現實中來。

“你把離婚協議給我的時候,我就想把你抓回來了,我忍住了。”聞應琢坦言,他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似乎還覺得有些自豪。

沈宜琛像一座僵硬的石像,連睫毛也一眨不眨,他看聞應琢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離婚協議呢?”他的腦子像是不會轉了。

“我撕了。”聞應琢的态度顯得很滿不在乎,那理直氣壯的樣子就像孩子在耍無賴,一反他平時沉着穩重的風格。

沈宜琛覺得自己已經不認識他了。

“既然你什麽都不要,當初為什麽跟我結婚?”

“……”沈宜琛像是沒聽清楚他的問題,頓了一會,才慢慢地冷笑起來,嘲弄地反問,“我有的選擇嗎?”

聞應琢親口承認過,無論用什麽手段,他都會讓沈宜琛屈服,只不過沈宜琛選擇了更簡單的方式。

聞應琢一針見血地指出:“你當時并不知道。”

“我犯了個錯誤,”沈宜琛很不耐煩,冷冷地說,“你不覺得現在來探究當時的動機太可笑了嗎?我們的過去有什麽值得回顧,我恨不得把一切都抹去。”

聞應琢的眼神也冷下來:“為什麽一定要離婚?”

沈宜琛幾乎被他氣笑,他怎麽還有臉來問這個問題。

沈宜琛坦然無畏地迎上他的眼神:“因為我恨你。”

聞應琢看着他沉默了幾秒,又問:“你恨我什麽?”

沈宜琛扯了扯嘴角,他現在算是看出來了,聞應琢今天是非要跟他讨論這些問題了,既然他要答案,沈宜琛也不打算吝惜。

沈宜琛目不轉睛地盯着聞應琢的臉,眼睛裏發出異樣的亮光,雖然他已經在克制,他的臉孔緊繃,但隐隐抽動的臉部肌肉還是能看出此刻他內心翻湧的激烈情緒,他越是看聞應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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