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我恨你。

婚禮那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葉蓊然和曾露薇兩個都是溫和恬靜的性子,朋友很多,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如雲,一片其樂融融的祥和氣氛。

準新郎葉蓊然卻從人群中脫身出來,在休息室裏,跟聞應琢進行了一場只有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談話。

葉蓊然覺得他必須在婚前對他說一些話,這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情,他是那種追求問心無愧光明磊落的人,他始終覺得當初沒有成功阻止聞應琢,讓沈宜琛陷入如今的困境,他自己也是有責任的,所以一直以來都盡心盡力地幫助沈宜琛。而且他也知道曾露薇對沈宜琛的關心比他有過之無不及,她一直想找聞應琢,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跟聞應琢談一談。

“你跟沈宜琛結婚的時候我沒有攔住你,現在輪到我結婚了,我再嘗試一次,我覺得你不應該再忽略一個事實,沈宜琛想離開你。”

葉蓊然的第一句話就叫聞應琢臉色陰沉:“他讓你說的?”

“不,你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我不清楚,他沒有說過,他一直在避免因為他的事而連累我們。我只是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出發,覺得有必要提醒你。你比誰都清楚這樁婚姻對他很不公平,你在他還不明不白的情況下就跟他結婚了,你欺騙了他利用了他,又一直把他束縛在身邊,聞應琢,他是人,不是什麽物件,他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正常人,他不會按照你的要求變成你想要的樣子,聞應琢,你有時候太盲目了,你這樣折磨他他會承受不住的。你能從這場顯而易見的消耗中得到什麽?這就是一出悲劇,對你和他都沒有好處。”

“我記得剛認識他的時候,他看起來還是玲珑剔透無憂無慮,卻偏偏絆在你身上,他本來會有更好的人生,在徹底毀了他之前,你還是放過他吧。”

曾露薇更是直言聞應琢根本配不上沈宜琛,葉蓊然本來想把話說得委婉些,但見聞應琢始終無動于衷的模樣,就不免變得激動起來了。

葉蓊然張嘴閉嘴沒有一句好話,每一句話都在在刺激聞應琢的神經,聞應琢能容忍沈宜琛,卻沒必要容忍其他不相關的人。但今天是葉蓊然的婚禮,聞應琢也不能對他做什麽。

聞應琢冷漠地說:“管好你們自己。”

短短幾個字充滿了警告意味,其中自然是包括了曾露薇的。聞應琢早知道他們二人是完全支持沈宜琛離開他的。

葉蓊然也不想輕易讓步:“就算你這樣說,但我們都不會放着他不管的。”

曾露薇和沈宜琛都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這場談話,原本曾露薇眉間總是隐隐含愁,但在今天卻容光煥發,身上迸發着蓬勃的生命力,面容開朗,跟平時判若兩人,原來愛情真的能讓一個人換了模樣。

沈宜琛是真心為他們感到高興,情緒高漲,比他自己結婚那天更興奮。葉蓊然和曾露薇的感情不是轟轟烈烈燃燒的火焰,卻更加細水長流,更給人一種踏實長久的感覺,仿佛從此刻他們相偕的樣子就可以看到他們一起走向白頭的未來。

這俗世上多少癡男怨女愛而不得,彷徨徘徊,悵然若失,幸好他們找到了彼此,可以相伴相守地走過這漫長的一生,他們的故事才真正羨煞旁人。

沈宜琛注視着那對新人,目光熠熠生輝,臉龐發亮,他在不知不覺中喝了很多酒,客人陸續散場,他反應遲鈍,還是一動不動的。

直到有人把他抱了起來,他驚了一下,他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一會,最後也不知道有沒有認出聞應琢,或許只是放棄了,他伸出雙手攬住了他的肩膀。

在許多人的注目下,聞應琢一路抱着沈宜琛出去,從後面只能看見聞應琢筆挺寬厚的肩膀,沈宜琛安靜地依偎在他懷裏,手攀着他的肩膀,聞應琢步伐沉穩,目不斜視,神情淡漠,仿佛旁人都與他們無關,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短短幾步路,居然走出了一種孤獨又隽永的意味,仿佛能這樣走向地久天長。

但他們只是走入了無窮無盡的黑夜裏。

沈宜琛在車上一直在睡,到了家門口,聞應琢把他從車裏抱出來的時候,沈宜琛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問聞應琢:“你要帶我去哪裏?”

聞應琢說:“回家。”

沈宜琛望向前方燈火通明的房子,忽然徹底清醒了,他掙紮着從聞應琢懷裏下來,當他腳踩在地上的時候,腦袋感到一陣眩暈,聞應琢扶着他,沈宜琛卻猛然甩開了他的手,厲聲道:“別碰我!”

他踉跄着後退兩步,面色茫然而驚慌,像是要從這裏逃離似的,他很激動,眼睛裏閃着亮光,指着面前那棟房子說:“我為什麽要跟你回家?這根本不是我的家,這是我的牢籠我的囚室我的夢魇,你又要把我關起來了!你永遠都不肯放過我!”

聞應琢很冷靜:“我不會再那樣對你。你喝醉了。”

沈宜琛卻用手痛苦地掩住了臉,他慢慢地蹲了下來:“為什麽還是你啊?”

他蹲在地上,又孤獨又無助,像一個迷路的孩子,他像怎麽都無法闖出這場迷霧。

這個世界每件事都在變,每個人都在越變越好,每個人都堅定而無畏地走向新的未來,唯有他,兜兜轉轉還是在原地。他想不明白,怎麽他還是在跟聞應琢糾纏不清,他怎麽還是沒有半分長進,他始終無法再往前一步。

他看不起自己,就像被全世界抛棄了,一個人苦苦地在這泥潭裏掙紮,他已經感到自己要脫力了,多絕望,多厭惡,多憎恨,他簡直想毀掉這個世界。

聞應琢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沈宜琛蜷成一團,臉埋在膝蓋裏,但他的肩膀在抖,他似乎在哭,卻沒有發出聲音。

聞應琢看着地上的他,似乎想去碰他又不敢,他的眼睛裏頭一次露出這麽無奈猶豫的神情,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過了一會,他走到沈宜琛面前,手抓着他的胳膊要把他拉起來,但那強勢的力道無異于是給他的脆弱的精神又一重擊,他下意識要保護自己不受外界傷害,他反抗得很厲害,聞應琢掐得他手臂作痛,他用力地掙開他,卻在無意中狠狠地甩了聞應琢一巴掌,那一刻,沈宜琛自己都愣住了。

聞應琢被他打了一耳光,幾绺額發滑下來,擋在他的眼前,讓他看起來很狼狽,他的面孔僵硬,眼神更森冷,看起來很兇狠。

沈宜琛感到一陣恐懼,淚光凝聚在眼裏,他的臉色蒼白,神色凄惶。

但聞應琢并沒有對他做什麽,他帶着失魂落魄的沈宜琛進了家門。

聞應琢把沈宜琛放進了浴缸裏,手指擦過沈宜琛臉上不知是眼淚還是水珠的液體,沈宜琛眨了眨眼睛,他烏黑的睫毛都濕成一縷一縷的,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聞應琢,而後者的動作始終很輕柔。

聞應琢起身要去拿毛巾,沈宜琛卻扯住了他,聞應琢以為他是需要什麽,等了一會,沈宜琛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卻一言不發。

聞應琢重新蹲在他身旁,他的臉濕漉漉的,聞應琢撥開黏在他側臉上的濕透的發絲,沈宜琛還是很安靜。聞應琢扳過他的側臉,與沈宜琛完全地視線相交,直到他們的眼裏都只能看到對方,只能呼吸到對方的氣息。

他們的臉靠得很近,聞應琢的額頭貼着他的額頭,靜止了幾秒之後,沈宜琛垂眸,幾乎是在同時,聞應琢吻上了他濕潤的唇瓣。

聞應琢想把他抱到床上去,但是沈宜琛不願意。聞應琢也跨進了浴缸,就在溫水裏很溫柔地進入了他。

沈宜琛周身被水包圍着,有種很溫暖很和煦的感覺,聞應琢緩慢地入侵他的身體,也不讓他覺得恐懼,他甚至還有種很安全的感覺,他覺得此時此刻沒人會傷害他。

浴缸裏的水蕩漾着,連水花都很輕很克制。

沈宜琛瀕臨崩潰,他的眼淚又無意識地從眼眶裏湧出來,但無聲無息,他像溺水的人似的貼着聞應琢的耳畔,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我曾經以為我們也可以那樣。”

聞應琢的動作一頓,他聽懂了他在說什麽,他更用力地抱緊沈宜琛:“我們還有以後。”

沈宜琛卻大睜着被淚水浸透的眼睛,他的臉上滿是絕望和痛苦:“毀了這一切的人不是你嗎?”

聞應琢突然發狠,沈宜琛發出一聲重重的呻吟。

聞應琢把沈宜琛抱在懷裏,對他說:“我愛你。”

沈宜琛的心緊緊皺縮成一團,他覺得很痛,世界上沒人比聞應琢更知道如何毀了他,他有預感再也不會跟聞應琢分開了。

聞應琢從來沒有變過,他從來沒有給過他選擇,從他把他當成獵物的那一刻,他就沒有從他身邊逃離過。

可是被打碎的東西是永遠粘不回去的,他們之間發生了那麽多事,早就恥于說愛這個字,沈宜琛永遠不會承認世界上有這樣的愛。

他也絕對不會告訴聞應琢他曾經毀掉了什麽。

沈宜琛已經崩潰了,顫抖着吐出滾燙的話語:“我恨你。”

即使他這樣說了,但聞應琢還是緊緊地抱着他,沒有松開他分毫。

既然葉蓊然和曾露薇的婚禮結束了,沈宜琛也就可以回學校了,他買了最近的機票,聞應琢也沒有阻止他。

當他再次出現在學校的時候,有人注意到他手上居然戴着戒指,他們驚訝地問,你忽然消失就是去結婚了?

沈宜琛沒有解釋。

他撥弄着手上的戒指,仿佛還感受到了出發前聞應琢親吻在他手指上的溫度,這溫度能停留多久就讓它停留多久吧。

——END

番外

他們永遠無法袒露心扉。

那是沈宜琛在國內的一段時間。

聞應琢出差了,有一段時間不在家,沈宜琛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在外面玩到很晚都沒有回家。

沈宜琛還在興頭上,忽然接到司機打來的電話,問他在哪裏,要來接他回家。

沈宜琛說,不用了,他會自己回去。

司機又說,這是先生吩咐的。

沈宜琛就明白聞應琢肯定是從管家那裏知道他還沒有回家的,但他心裏很不痛快,不再也要管着他。

包廂裏吵得很,狐朋狗友們還在胡鬧,遠遠沒有結束的意思,看來他們之前說要通宵的安排并不是虛的。沈宜琛知道如果讓他們察覺到他要提前撤退,肯定死活拉着他不讓他走,他們都知道聞應琢不在。

沈宜琛是偷偷溜走的。

司機就在外面等着他,沈宜琛沒多想,上了車才發現聞應琢就在後座。

沈宜琛先是盯了一眼司機的後腦勺,在心裏埋怨他怎麽不提前說一句,司機目不斜視,估計早料到這個情況。

沈宜琛若無其事地上了車,對聞應琢說:“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聞應琢說話的口吻很生硬,還有些嘲諷:“你還知道我什麽時候回來?”

沈宜琛大言不慚:“當然知道。”

就算他不想知道也不行,管家會在他耳朵邊提醒他,本來這次聞應琢應該是明天才回來的,誰知道他會提前。

沈宜琛當然也聽出了聞應琢在生氣,還是別去惹他為妙,于是說:“你可以叫我去接你的呀。”

但他們都清楚,沈宜琛只是說說而已。

是很早以前留下來的習慣了,沈宜琛從來不關注聞應琢的出差時間,從來不問他去哪裏什麽時候回來,他走了就是走了,回來了就是回來了,什麽也不問,也從來不去貳傳泉家撲街接送他。

管家锲而不舍地暗示過他很多次,沈宜琛也只是當耳旁風,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出自聞應琢的授意,只要聞應琢沒有親口跟他說,他就不當一回事。

聞應琢的離開完全不會影響到沈宜琛的生活。

聞應琢覺得沈宜琛在自己不在的時候甚至會覺得更快樂,就像今晚這樣,在外面鬼混到深夜,還樂不思歸。

“你出差多累,你回來了應該早點休息,其實我馬上也就回去了,我又不是不認識路,不用來接我。”

聞應琢早已經看透了沈宜琛假惺惺的表情,這話表面上是在關心他,其實還是在嫌他管着他了。

聞應琢淡淡地問:“喝酒了?”

沈宜琛一頓,又道:“那讓司機來就行了。”

他這樣說,無異于在表示根本不想見到聞應琢。

聞應琢看向沈宜琛,眼眸幽深,沈宜琛還一臉淡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模樣。

沈宜琛的襯衫領口敞開着,可以看見頸窩和鎖骨,聞應琢忽然伸手,指尖漫不經心地掃過沈宜琛的鎖骨,他的皮膚濕濕的,蒙着一層細汗,摸起來觸感滑膩。

因他的觸碰,沈宜琛不由自主地戰栗了一下,覺得他摸過的地方又癢又燙,他為自己的反應而感到丢臉,拍開了聞應琢的手。

他剛轉臉,聞應琢卻又立刻捉住他的下巴,這回是很強硬地重新讓他轉過來。

沈宜琛不耐煩地罵他:“幹什麽?!”

聞應琢盯着沈宜琛的臉看了兩秒,眼神意味不明,拇指緩慢地擦過他的側臉,沈宜琛猛地想起什麽,如遭雷擊,渾身都僵住了。

聞應琢拿開手,看了看指腹的一抹紅色,又看着沈宜琛,眼神叫人害怕。

沈宜琛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趕緊手忙腳亂地用手背擦臉,都是他朋友鬧的,他們玩游戲時的懲罰,現在的女孩子真生猛,她是直接怼着沈宜琛的嘴唇去的,沈宜琛也沒想到,一急之下偏了臉才讓她親到了臉頰,他不知道臉上有口紅,沒想到被聞應琢抓個正着。

沈宜琛把臉上的罪證都擦幹淨了,又攥住了聞應琢的手,把他拇指上的紅痕擦在了襯衣上,他有點寄希望于聞應琢讓這件事就這樣過去,畢竟他又不算出軌。

雖然他竭力裝得理直氣壯,但還是心虛,又怕聞應琢發作,所以攥住了他的手就沒松開,一直抱着他的手臂,跟他靠得很近。

過了一會,沈宜琛就沒動靜了,聞應琢低頭看他,發現他已經枕在自己肩上睡着了,他的眼睫毛安靜地伏在眼下,呼吸平緩均勻。

聞應琢想起剛才他看自己的眼神,無論他如何僞裝,但眼底仍舊有恐懼,他始終害怕聞應琢會傷害他。

聞應琢的目光由沈宜琛睡着的臉轉向他們交疊的雙手,他重新扣緊了他的手,又面無表情地望向車窗外,忽明忽暗之中他看起來依舊像大理石雕,但卻不像平時那麽淡漠,反而有一種寧靜平和的感覺。

聞應琢抱他下車的時候,沈宜琛已經醒過來了,但是他假裝沒醒,直到聞應琢把他扔進了浴缸裏。

沈宜琛吓了一跳,縮在浴缸裏,警惕地看着聞應琢,就覺得他要收拾自己了。想着如果他很過分的話,就跟他打一架算了,反正他又沒做錯什麽。

不過這時候,他也聞到自己身上渾濁的味道了,酒味、汗味、香水味和不知名的氣味混雜在一起,他的衣服袖子上還有淡紅色的口紅印記,難為聞應琢忍了他一路。

但直到洗完澡,聞應琢也沒碰他。

這就導致他做什麽都心神不寧,眼睛總往聞應琢身上瞟,對方越是平靜他就越覺得不安,臨睡前想着要不分床睡,他站在床邊磨磨蹭蹭的,但聞應琢好像知道他想做什麽,一個眼神過來,沈宜琛一個字都還沒說出口就被他吓回去了。

一個晚上就平靜地過去了。

第二天沈宜琛醒來,發現聞應琢還在床上沒醒,平時他都起得很早,在沈宜琛之後醒來就更是罕見了。

雖然沈宜琛向來不管聞應琢的公事,但其實也知道他連帶着他們的下屬們工作起來都像不要命一樣的,聞應琢的工作強度是常人無法企及的,但他無論在什麽時候都得保持充沛的精力。在沈宜琛看來,他工作的時候簡直就像一架機器,如果換了他,早就散架了。

但聞應琢從來不會跟他提及這些事,沈宜琛就當沒看見,就像他從來不會問聞應琢,他提前趕回來是不是為了自己。

房間裏一片幽暗,隔開了外面那個喧嚣的世界,顯得特別安靜。沈宜琛躺在床上看了他一會,不自覺地往他身邊靠近了一點,但又馬上醒悟過來,他退回原來的位置,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沈宜琛去浴室沖澡,過了沒幾分鐘,門就被拉開了。

聞應琢盯着沈宜琛的時候,眼睛裏閃着猛獸獵食般的幽光。

沈宜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他知道自己要完。

聞應琢在浴室裏把沈宜琛折騰得腰酸腳軟,最後是把他抱出來的,因為沈宜琛已經站不住了。沈宜琛被放在床上的時候,才覺得安心了一點,但聞應琢沒離開他,他在迷茫中對上他的眼神,然後再度被他的氣息覆蓋。

聞應琢不知餍足地把沈宜琛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個遍,沈宜琛的手指都在發抖,他聽見聞應琢在他耳邊說:“十三天。”

沈宜琛一開始沒明白過來這是什麽意思,等逐漸回過神來,他才反應過來這回聞應琢出差了十三天。

聞應琢看他的眼神,讓沈宜琛覺得他還有些沒說出來的話,他心裏沒來由地冒出一個念頭,他會不會問我想不想他。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聞應琢永遠不會說出那些未說出來的話。

而他們都知道,就算聞應琢真的問出來了,沈宜琛的答案會是什麽。

這就是他們的現狀,他們永遠無法袒露心扉,他們之間永遠有所保留,他們永遠無法跨越那道溝壑。

但眼下的氣氛好奇怪,聞應琢的眼神壓得他喘不氣來,沈宜琛不自在地偏頭,滿臉嫌棄地咕哝道:“你又發什麽瘋?”

他的嗓子已經啞了。

聞應琢的手指抹過沈宜琛的臉,正好是昨天留下口紅印子的位置,沈宜琛本來還想罵他的,但又不吭聲了。

聞應琢對他說:“再睡一會。”

沈宜琛就閉上了眼睛,他聽見聞應琢離開房間的聲音,他一走,就覺得這個世界重新恢複了正常。

禽獸,離婚吧。

沈宜琛在國外上學的時候,聞應琢會突然出現。

聞應琢本來就是滿天飛的人,去看沈宜琛,有時候順路有時候不順路,沈宜琛都快習慣他莫名其妙地出現了。

有時候他還覺得聞應琢其實很享受這種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感覺,所以沈宜琛就盡量對他的出現表現得很平靜,好像他并沒有影響到他似的。

但實際上是有影響的。

沈宜琛有室友,所以就很不方便。

沈宜琛為這事跟聞應琢吵過架,他堅決不願意從室友那裏搬出去,但堅持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要跟聞應琢對着幹,他不喜歡後者幹涉他的生活,每次碰到這樣的情況,他的反應都很激烈。

後來聞應琢沒有問過他,就在學校附近買了房子,聞應琢也沒有命令他搬過去,但沈宜琛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從室友那裏搬出去了,室友甚至還幫他搬過東西。

那天他們在餐廳用餐的時候,碰見了程暮予。

程暮予之前還說過希望可以做朋友,沈宜琛自然也不能顯得太小氣,于是大大方方地跟他們打招呼。

程暮予見到他們也非常驚訝,他身邊還有個青年,長得很高,不過有些駝背,沈宜琛估計他要是站直了會比聞應琢還要高。

青年有一張漂亮年輕的臉,黑發蓬亂,眼睛裏流露出一種漫不經心的神态,并非事不關己的那種冷漠,而是對什麽都感興趣,但熱度維持得很短暫,很快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其他事物上去了,所以又給人一種跳脫的感覺,像只毛茸茸的大型犬。

當程暮予向他介紹聞應琢和沈宜琛的時候,青年散漫的眼神瞬間變得炯炯有神,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聞應琢身上,像是對他燃燒起了強烈的興趣。

其實程暮予和他的關系一點都不難看出來,自從他們一坐下,青年就大大咧咧地把自己的椅子拉近程暮予,坐姿懶散,卻伸長手臂放在他的椅背後面,就像把他圈在懷裏似的,一個占有欲十足的姿勢。

程暮予只是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裏還帶着點責備。

青年一臉理直氣壯。

青年說話也非常跳躍,常常一個話題沒有結束又蹦出一個新的話題,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在針對聞應琢。

程暮予會在他敵意表現得很明顯的時候,出言制止他,青年會露出委屈的眼神,就像小狗似的。程暮予不理他,卻對聞應琢和沈宜琛微露歉意。

沈宜琛沒怎麽說話,興致勃勃地看程暮予和青年微小的互動,偶爾似笑非笑地瞥聞應琢一眼。

一頓飯好不容易吃完,程暮予和青年先起身離開。青年又伸手攬程暮予的腰,程暮予扔開他的手,他又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後,像一條搖着尾巴的小狗,又粘糊糊地貼近了他。

他對程暮予的占有欲幼稚又強烈,簡直恨不得讓全世界知道他是屬于他的。

聞應琢是知道沈宜琛很介意程暮予的,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卻比平時更加留意他的神色,果然自從他們回來,沈宜琛就一直沉默着,一副若有所思,悶悶不樂的樣子。

在沈宜琛從他身邊路過的時候,他忽然伸手扯住他,把他拉到大腿上坐下:“怎麽了?”

“沒怎麽。”沈宜琛雖然這樣說,但表情很別扭,分明是有什麽。他扭着身子想從聞應琢身上起來,但後者不讓。

“不高興?”

“沒有。”

“在想什麽?說出來。”聞應琢的态度卻很強硬,非要他說出什麽來似的。

沈宜琛不耐煩地道:“你煩死了,問什麽啊?我都說沒有不開心了。”

聞應琢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眼眸如同深潭一樣,非常沉靜,好像無論沈宜琛說什麽他都不會生氣。

沈宜琛一怔,好像明白了他在做什麽。

他問:“真的想知道我在想什麽?”

聞應琢很認真地看着他。

“離婚吧。”

就算聞應琢再沉穩鎮靜,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眼眸裏還是起了波瀾,但還不算意外,他也沒有惱怒。

“我要跟你離婚,”沈宜琛的态度反而惡劣起來了,“我說了有用嗎?你會跟我離嗎?把我害成這樣,我恨死你了。”

聞應琢沒說話,但是沒有放開他,沈宜琛也沒有從他身上起來。沈宜琛仿佛從他過于平靜的眼眸裏看見了一絲悲傷的意味。

沈宜琛越發惱火。

“滿意了嗎?”沈宜琛瞪着他,“你是不是就想聽我說這些話?我對你發脾氣你是不是就覺得更好受了?沒那麽簡單的事,不夠,聞應琢,這還不夠。”

聞應琢還沒說什麽,沈宜琛突然偏頭親上了他,同時出人意料的,幹淨利落地解開了聞應琢的皮帶,手已經摸到他褲子裏面了。

饒是聞應琢,也很詫異,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攥住了他的手腕。

沈宜琛的态度很堅決,還惡狠狠地催他:“行不行?!不行我去找別人了。”

話音剛落,聞應琢的臉上就出現了危險的神色,他一手按住了沈宜琛的後腦勺,迫使他低下頭來,堵上了他的嘴巴,把他吻得氣喘籲籲之後,又蹭着他濕潤的嘴唇,命令他:“說。”

他現在已經知道了,沈宜琛想的根本不是他剛才說的那些話。

現在聞應琢總算是恢複正常了,沈宜琛摟着他的脖子,小聲地喘息着說:“在想小狗。”

聞應琢靜了兩秒,臉色已經黑了。他想起來今天晚上沈宜琛确實一直盯着那個青年看,好像對他很感興趣的樣子。

沈宜琛開心了,捧着聞應琢的臉,不想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他繼續戳他的肺管子:“我後悔當初沒踹了你,虧大了,跟你這個老混蛋綁在一起一點好處都沒有,還是程暮予聰明,他現在的日子過得多滋潤。我們還是離婚吧,明天我也去找個小狗,比你好使多了。”

他确實如願以償地看見了聞應琢臉上陰森的表情,當他被後者兇狠地按在沙發角落的時候,他還在笑。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聞應琢擡高他的雙腿,在他身體裏大力地撻伐,沈宜琛渾身哆嗦,別說是笑,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聞應琢發起狠來,五官線條變得更加銳利,整張面孔變得更加桀骜兇狠,尤其是今晚,比平時更加邪氣,以前他在床笫之間并不會多說話,但現在卻不厭其煩地在沈宜琛耳邊問他夠不夠深夠不夠重舒不舒服夀發諟?弋〇?ㄎ咝蒥嬼欛??爽不爽。

但沈宜琛只能發出意味不明的呻吟,他現在已經不會刻意去忍耐聲音了,聞應琢撞得越深,他就叫得越大聲,他哪裏還能聽懂聞應琢在說什麽。

聞應琢不得到他的回答就不肯罷休似的,又停下來,淺淺地折磨他,問他要什麽。

沈宜琛被折磨得難受,小腿無意識地蹭他,漸漸回過神來,潮紅的臉上布滿細汗,眼角眉梢依舊蕩漾着春情,但殷紅的唇上卻浮出輕蔑的冷笑,他猶自不肯認輸:“你這就不行了?”

聞應琢幾乎被他的不知死活氣笑。

最後沈宜琛手軟腳軟,連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了。其實這個結果多半是他自己求來的,但他還是心安理得把一切都推到聞應琢身上。

他沒好氣地瞅聞應琢一眼,嘴唇動了動,有氣無力地吐出幾個字:“禽獸,離婚吧。”

聞應琢似乎沒聽到他說了什麽,又親了親他的嘴唇。

沈宜琛連白眼都懶得翻了。

我不會原諒你。

年底,沈宜琛要回國去過年,因為雨雪天氣,飛機延誤,他還以為要錯過新年了,但幸好還是在除夕那天順利回到了國內。

他到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聞應琢來接他,把自己的大衣裹在他身上,沈宜琛稀裏糊塗地跟他上了車,長途飛行令他很疲憊,他一上車就睡過去了。

他下意識地以為聞應琢是要帶他回家,但當他迷迷糊糊地醒來的時候,卻發現他們還在路上。

沈宜琛覺得有些奇怪,他一開始以為是堵車的緣故,他擡起頭時,聞應琢知道他醒了,溫熱的手掌就伸過來摩挲他的臉和頸。沈宜琛依舊困倦,還是往車窗外看了一眼,這才意識到他們是在高速上。

沈宜琛懵了一下,抓住聞應琢的手:“去哪?”

聞應琢重新将他身上的大衣裹好,聲音低沉:“回家。”

沈宜琛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根本不是回家的路,今天是除夕,聞應琢要去哪裏,他猛地想起什麽,掙紮着從聞應琢懷裏坐起身,瞪大了眼睛,他已經徹底清醒了。

“你回哪裏的家?”

聞應琢平靜地說:“老宅。”

果然如此。

沈宜琛怒氣沖沖地瞪着他,對他的擅作主張非常生氣:“你騙我。”

聞應琢臉不紅氣不喘:“沒有。”

沈宜琛已經知道他的打算了,他這是要帶他回聞氏老宅,他要帶他去見他的父母,但他居然一個字都沒有朝他透露。

他們結婚已久,這本來是早就要做的事,但今天才算是第一次正式拜訪,卻還是在沈宜琛被蒙在鼓裏的情況下。

沈宜琛很氣憤:“你怎麽不提前告訴我?”

“你沒問。”

他顯然是在強詞奪理,沈宜琛怒道:“聞應琢!”

聞應琢反問他:“提前告訴你,你會答應嗎?”

沈宜琛想也不想:“不。”

聞應琢就不說話了。沈宜琛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既然左右都是不願意,還不如直接把他帶過來。

沈宜琛氣悶地說:“反正我不去。

“他們都知道你今晚回來。”

聞應琢這句話根本就是在火上澆油。

沈宜琛氣得不想跟他說話了。

但車子很快下了高速,進入市區,沈宜琛看見古色古香的街道上,處處張燈結彩,雖然這片區域顯得很安靜,但過年的氣氛還是有的。

但沈宜琛心裏卻沒有一點喜悅,他知道他們正在一步一步接近聞氏老宅,越發不安。

車子停下來了,沈宜琛感到一陣強烈的膽戰心驚,他貼緊車門,警惕地看着聞應琢,一臉堅決不肯下車的樣子。

他們誰也沒有下車,就在車裏僵持着,沈宜琛抿緊嘴唇,沒有一絲妥協的意思。

幾分鐘之後,聞應琢忽然讓司機開車。

沈宜琛驚疑不定地看着他:“做什麽?”

聞應琢淡淡地說:“你不想去,我們就不去。”

沈宜琛萬分震驚,但司機已經在開車了,聞應琢不是在說假話。

沈宜琛是很抗拒見他的父母,但沒有阻止聞應琢的意思。要是讓他們知道大年夜聞應琢過家門而不入,沈宜琛就成了破壞他們關系的罪人,這個罪名太重了,沈宜琛擔不起。

最終,沈宜琛還是跟聞應琢一起進入了聞宅。

沈宜琛心裏十分忐忑,他很怕這次見面會不愉快,聞磊閻也許會為上次的事不待見他,他也不想毀了他們一家的過年氛圍,至于聞應琢的母親,對他來說,就更是個謎了。

但情況并沒有他想得那麽糟糕。

聞磊閻看起來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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