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退婚 她并不稀罕做什麽将軍府……
秦落柔蹙眉,秋靈一見,忙說道:“我這就去回了,姑娘本就在病中,挑不出理。”
病中?秋靈一說她才猛然想起,那時自己悲痛交加,娘親去後,就染了風寒,一直到來年開春才算是好了一些。
她下意識閉眼深深呼吸,卻絲毫感覺不出身體的不适,除了有些疲累,倒也是無礙的,想來是由于重生的緣故吧。
回頭看着秋靈,想起那日衆人中,唯獨這丫頭對自己的死傷懷落淚,冰冷的心也溫暖了不少,用二十年的歲月和一朝生死看清世間炎涼和這僅存的溫暖,代價确實有點太大了。
但既然給了她重生這樣彌足珍貴的機會,就不會再如從前那般活四年,然後不明不白的死去。
“将軍夫人是要見的,但也不急着去花廳。”她看着秋靈身上單薄的衣衫,走到櫃子邊,從最底下拿出一錠銀子,“這銀子你別攢着當嫁妝,去買些上好的棉花,做件厚實的襖子穿上。”
秋靈不敢接,姑娘平日裏可不是這個性子,對待她很清冷,從來沒有關心過她是否吃飽穿暖,今兒是怎麽了?
秦落柔笑着把她的手拿起來,将銀子放在她掌心,然後合攏她的五指,“秋靈,從今往後,這諾大的奉國公府,我能相信的唯你一人。”
“姑娘,姑娘這說的什麽話,秋靈聽不懂。”秋靈立刻跪倒在地上,不敢擡頭。
府上,老夫人健在,還有二爺三爺也都在,什麽叫能相信的只有她一人,她實在不明白。
對于秋靈來說,秦落柔的轉變着實有些大了。
的确,前世的秦落柔從小受盡尊榮,爹爹手握兵權,哥哥戰功顯赫,而她自小也與護國将軍府嫡子孟躍庭定了親,真是羨煞旁人。
怎料一朝戰敗而亡,不過半年,奉國公府就已然敗落,朝中不乏帶兵打仗的将軍,比如護國将軍孟耀輝,父親兵敗後,及時救援,才使得邊關一仗最終勝利,成為了皇帝新的寵臣。
本來是高過半分的家世,如今不但颠倒了過來,還成了天上地下的門楣。
母親臨終前告訴她,孟躍庭是個好孩子,定能護住奉國公府,護住她,于是她就相信了。而且一直以來,孟躍庭對她也很用心,春日裏踏青,夏日裏游河,秋日裏爬山,冬日裏賞雪,沒有哪一年是落下的,就更別提日常還會帶着她一同練武,一同逛街,一同集會,真正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母親是這樣說的,她也是這樣想的,奉國公府上下,都是這樣認為的,祖母希望她能帶給奉國公府最後的榮耀,二叔三叔也巴望着到時候能多一些彩禮,分家時他們就能多分一些家當,最重要的是多一門位高權重的親戚。
作為整個家族唯一的嫡女,皇帝欽賜的平武縣主,那時的她覺得自己有責任支撐起家族裏的所有人。
如今想來真是可笑,這些從沒有真心對待過自己的人,憑什麽要她去負責。
低頭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秋靈,心中稍有寬慰,若說真心相待,如今,在這奉國公府,也唯有秋靈一人。
“現在不懂也沒關系,以後你就都懂了。銀子收好,過幾日我要看見你穿着厚實的襖子,否則可是要受罰的,記住了沒?”
秋靈默默點頭。
“快起來吧,替我更衣,我要去花廳見将軍夫人。”
她依稀記得,前世孟夫人來,是為商議婚事,父親出征前她剛滿十六,兩家定好了日子,只等着凱旋而歸就成親。但現在因為父母過世三年不能婚嫁,原先商定好的婚期廢了,特意前來商議。
穿戴好,秦落柔邁着閑散的步子走進了花廳。
“祖母萬福,夫人萬福。”
秦落柔坐在祖母身旁的椅子上,端着笑,看向孟夫人。
“瞧瞧這小臉,都瘦了一圈了,落柔,你可要注意身子呀。”孟夫人伸手,身旁的丫鬟忙遞上一個盒子,“這裏面是上好的野山參,我特意給落柔帶了過來。”
原本她應該接過來,再說一番感謝的話,可如今她看着這一切都覺得虛僞無比。
大廳裏,不論是祖母看向她的眼神,還是孟夫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像是一個還可以利用的物品,她瞧不出絲毫的疼惜之意。
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再擡頭卻已笑意滿滿,“孟夫人,小女身體尚好,這野山參太貴重了,實在受不起。”
孟夫人顯然沒料到會遭拒絕,以往這孩子可是乖順得很。
“病久了,病久了,難免與康健時有不同,許是前段時間腦子燒糊塗了,夫人可千萬別介意。”老夫人忙上前親自接過了野山參。
秦落柔笑了一下,現在奉國公府最開罪不起的就是護國将軍府了,以前的門當戶對,現在可不就是高攀。既然是高攀就得有個高攀的樣子,理應給什麽就得受着什麽,說什麽就得應着什麽,這野山參就算是對她的擡舉了。
上一世的自己,生怕護國公府退婚,若是真的退了婚,自己就成了整個都城的笑話,再也別想嫁出去了,現在只覺得那時的自己好傻,命都沒了,還在乎什麽嫁不嫁的嗎?
孟夫人僵硬的笑了笑,道:“老夫人,雖說将軍和躍庭邊疆戰事未了,但到了年關也該回來了。今日我來,是先同您和落柔商議一下,如今事情有變,年初定下的日子早就過了,你們有什麽想法?”
看似是将話語權抛給了她們,顯得尊重,其實就是要看她們的态度。
果不其然老夫人道:“落柔和躍庭的婚事已經定下十多年了,我們秦家自然是希望他們修成正果,有情人終成眷屬。孟夫人認為呢?”
由奉國公府先提出想繼續結親,就是孟夫人的目的,這件事,哪家先提出來,必然就是落于下方的。
秦落柔心裏冷笑,現在這種情形,其實大可不必如此,不論是誰哪家提出來,都是将軍府高一頭的。
如今祖母這樣說,顯然說在了孟夫人的心坎上。
一直以來祖母都是最懂得在什麽時候示弱,什麽時候說什麽樣的話,祖父在世時,她雖不得寵愛,但因為這性子,也一直牢牢坐穩了正妻的位置。
孟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既然秦老夫人是這樣想的,我們将軍府同國公府的情誼不能因為國公身殒就斷了,自然是要長長久久的,即是如此,那就等将軍和躍庭回來了,再登門拜訪吧。”
說着就站起身來,顯然要告辭了。
“但是落柔卻不這樣認為。”秦落柔突然出口。
瞬間的安靜,孟夫人定住了腳步,老夫人從最初的詫異到回過神僅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忙道:“落柔病沒大好,許是還燒着,頭腦不清楚……”
“祖母,我清楚的很,有些話你們遮遮掩掩,要說不說有什麽意思,父親兄長去後,很顯然我們奉國公府已經配不上将軍府了,世家成親歷來都講究個門當戶對,我同孟公子已經成了雲泥之別,與其三年後被退婚,不如今日就說清楚,也不耽誤孟公子與其他門戶相當女子的機緣,何樂而不為?孟夫人,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啪——”
秦老夫人一個巴掌扇過來,“住嘴!來人,帶縣主回房間。”
秦落柔算是豁出去了,她早就厭煩生前端着對将軍府的小心過日子,什麽名門貴女,德行典範,到最後還不是被人誣陷成了不知廉恥,水性楊花,這些頭銜要它有何用,誰知道還能活多久,她要想怎麽活就怎麽活。
不就是退婚嘛,死不了就行。
“這門婚事,從現在起,我平武縣主不同意了,要退婚!孟夫人,等将軍和孟公子回來了還請告知。”
孟夫人卻是突然握住了秦落柔的手,“落柔,你是不是受的打擊太大了,還是最近和躍庭鬧了什麽別扭?”
秦落柔這一出着實是吓到她了,如今奉國公府剛剛遭遇大難,秦落柔也并沒有犯什麽錯,對于他們兩家來說,奉國公府就是弱勢,退婚一事不管是誰提出來的,讓外人看來都是他護國将軍府的錯,是他們沒有情誼,失了信譽。她本想三年時間可以慢慢搞出來些事情再退婚,卻不想今日就讓秦落柔提了出來,将軍和躍庭還沒有回來,這婚,是說什麽都不能在她手裏被退。
孟夫人看着秦落柔有些不明白,這孩子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小時候确實是調皮活潑些,但過了十歲後就越來越懂禮溫婉了,如今奉國公府的情況,就連之前一直高高在上的秦老夫人都對她禮遇有加,以秦落柔的聰慧不可能不明白,現在的奉國公府若想保住世家頭銜,就靠着将軍府呢,怎麽會說出如此話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還不趕快帶二姑娘下去!”老夫人大喊一聲。
秦落柔也知道這婚不是那麽容易退的,但今天她就是要表明态度,在她眼裏,并不稀罕當什麽将軍府的少夫人。
此時來了幾個丫鬟想要将她帶下去,秋靈卻擋在了這些丫鬟身前。
秦落柔看了一眼,很是溫柔地對着秋靈贊賞一笑,然後神情冷漠地靠在孟夫人耳邊輕聲說道:“我是真心不稀罕做将軍府的少夫人,而夫人想必也是真心不想讓我嫁進将軍府吧。”
“秋靈,走。”
秦落柔頭也不回的出了花廳,留下目瞪口呆的孟夫人和一臉焦急的秦老夫人,她心裏覺得痛快極了。